崔維維
(1.陜西師范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陜西 西安 710119;2.河南警察學院,河南 鄭州 450046)
在數字經濟時代,互聯網平臺公司依托大數據、人工智能、云計算等技術成為經濟發展中的重要主體。互聯網平臺是數字技術與網絡效應的結合體,“是一個以技術為骨骼、以商業為靈魂的開放、多元、普適的基礎服務平臺”[1]。互聯網平臺以信息化、數字化、智能化成為推動經濟發展的新動力;以其交互性、開放性、共享性成為實施網絡強國戰略的助推器。但不可否認,隨著互聯網平臺覆蓋面越來越廣、滲透領域越來越深,其已成為資本與權力共謀的數字圍場,演變為具有資本性、壟斷性的超級權力組織。平臺逐漸成為建構人們生存環境的重要甚至是決定性力量,人們逐漸成為其附庸,“臣服”在算法程序監控之下,國家權力運行與社會治理日益依賴平臺的維持。隨著對公民私權利與國家公權力的滲透與控制,互聯網平臺逐漸演化為壟斷性權力組織,通過信息把關、公共服務主導、公共權力控制,帶來政治倫理等多方面的風險和挑戰。黨和政府對其如何管理?如何達到既能保持經濟活力又能實施有效監管,既能保持市場秩序又能凈化平臺生態等目標,這是今后推動平臺健康、規范、高質量發展的重要問題。
隨著平臺的壟斷性發展,其背后的資本與技術合謀,易導致網絡空間政治民主偏離;技術權力壟斷與擴張,可能帶來政治正義解體風險。平臺通過資本遮蔽消解網絡空間話語民主并產生話語霸權,其負外部性影響民主空間公共性與共享性,平臺“技術黑箱”則帶來網絡輿論失控與政治極化風險。平臺“數據鴻溝”破壞社會公平、導致階層分化,“馬太效應”擴大階層差距,“數據孤島”導致群體邊緣化、異化。
平臺通過數據壟斷、技術控制影響經濟關系、上層建筑,實現從經濟權力到政治權力的滲透。平臺通過技術邏輯實現資本與技術的融合,遮蔽數據屬于生產資料的真相,使平臺的資本性掩蓋在技術性之下,以平臺的經濟性、資源配置方式掩蓋平臺的資本本性。數字資本主義背景下的網絡空間已經成為廣義政治經濟體系中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它不僅是這一體系的代表,而且也在影響著該體系的結構與發展[2]。互聯網平臺成為世界政治經濟體系的組成部分,以技術與資本合謀影響網絡空間話語民主、民主空間公共性、民主實踐的協商性。
1.資本遮蔽性消解網絡空間話語民主
互聯網平臺以人工智能技術的實用性為手段隱藏平臺的資本性,平臺通過技術將用戶與數據隔離,隱藏用戶創造核心要素、參與生產的事實,造成數據是脫離物質資料生產的“技術前端”的假象。概言之,平臺通過技術價值、公共服務價值遮蔽其資本本性,其本質是通過信息網絡技術精心編織的資本權力政治網絡。“平臺資本主義的平臺不過是以技術化的方式重組了勞動資料、勞動信息和勞動過程而已,而且平臺作為人工智能時代技術化的產物本身就是在強大的資本推動與主導下建構起來的技術體系。”[3]互聯網平臺以資本加持技術來實現增值,是資本在數字經濟時代新的運作組織方式。平臺隱藏的資本擴張性、資本壟斷性虛化網絡空間話語民主,使網絡空間話語民主滑向話語霸權。
網絡空間的開放、平等、互動、自由的環境是話語民主展開的重要條件。“在哈貝馬斯看來,話語民主是以公民的自由平等為前提條件,以一定的話語形式為主要媒介,通過在公共領域中的討論和辯論,以擴大民主參與和提高公共權力系統的合法性為目標的一種程序主義的民主形式。”[4]網絡空間話語民主不僅為公民平等參與政治生活提供場域,還為公共權力系統提供新的合法性來源,也容易成為不同意識形態爭奪的重要領域。首先,平臺以其交互性、無邊界性強調人類社會整體性、虛構其滿足人類需求的價值導向,以虛假的“自由、平等、共享”等民主精神掩蓋發展的不平衡性和收割全球利潤的本性。但事實上這種民主是平臺自定性的虛假民主,是不平衡的平等,是差異化的共享。其次,平臺的資本擴張性決定了其意識形態屬性。以美國為首的西方資本主義國家利用互聯網平臺傳播新自由主義、歷史虛無主義、普世價值論等價值觀,互聯網平臺成為資本主義宣傳價值、輸出價值的隱蔽途徑,民主輸出具有隱秘性、虛擬性特征。伴隨平臺權力的擴大與組織架構的膨脹,網絡空間的民主話語存在被其滲透與控制的可能性,網絡空間的民主話語虛化,從而淪為平臺專制統治的工具。
平臺資本遮蔽性使網絡空間話語民主滑向話語霸權。平臺以開放性為名通過用戶共享的數據形成平臺霸權,其原因是為了掩飾平臺資本剝削與壟斷。西方國家借“自由”“民主”之名,隨意侵犯數據安全,在全球范圍內實行數據監管,更借助于跨國經營形成“超國家權力”,輸出西方“民主”“人權”思想,抵制民主的多樣性和特殊性。一方面,平臺發展依托數字載體,占有重要價值的數據資源,通過絕對權力促成“中心-半邊緣-邊緣”的世界體系空間結構[5]。平臺為實現資本增值推行文化殖民策略,對其他國家進行“精神馴化”,加速“中心-邊緣”世界格局的形成。另一方面,壟斷資本以占有虛擬的平臺空間作為新的戰略,利用其平臺壟斷優勢傳播單一民主,加劇世界文明的分裂。“技術與資本或權力相連接,尤其是極易同時與資本、權力相連接,并由權力所支配,成為宰制大眾的超級工具。”[6]
2.負外部性破壞政治民主空間
互聯網平臺負外部性帶來責任與義務的失衡性。從經濟學角度看,“‘負外部性’也被稱為外部成本或外部不經濟,是指一個人的行為或企業的行為影響了其他人或企業,使之支付了額外的成本,但后者又無法獲得相應補償,或是對交易雙方之外的第三者所帶來的未在價格中得以反映的成本費用”[7]。從法學角度看,負外部性是指經濟主體在行使權利時,表現為權利義務不對等以至于利益的失衡。具體而言,負外部性是一個經濟主體在行使其權利時將本應該由自己承擔的義務施加給其他經濟主體[8]。平臺負外部性是“一種‘更純’,更為普遍的形式,它沒有消除,反而會增加市場制度的不穩定性及各種弊端:不平等與以強凌弱”[9]275。從內生性看,資本的無序擴張是生成平臺負外部性的重要因素。平臺為了獲得經濟利潤,將權力影響擴大到平臺外部,不惜違反行業準入準則和行業規定,在全球擴張其勢力。在資本獲利的驅使下,平臺權力會從網絡空間擴張到現實公共權力空間,影響網絡空間與現實社會民主空間的公共性與共享性。
互聯網平臺的負外部性影響民主空間公共性。互聯網平臺發展到壟斷階段,平臺會通過橫向壟斷協議、縱向壟斷協議、軸輻協議等平臺壟斷協議濫用市場支配地位,進行公共權力支配。平臺企業通過掌握提供基礎服務的網絡,滲透到公共領域,并超越服務中介的功能,扮演著公共領域治理者的角色。“不但在商業獲利方面的壟斷地位漸趨加強,更重要的是,它們已經成為網絡時代全球大眾的信息基礎設施,主導了人們的生活、工作、娛樂和商業。甚至,它們在很大程度上代替了原本應由國家承擔的網絡社會公共服務和公共政策,正在參與傳統政府的社會管理職能。”[10]平臺鑒于其公共性與私人性的雙重屬性,在參與公共領域治理過程中存在著多種矛盾,如平臺與用戶之間的矛盾、平臺之間的矛盾、平臺與商戶之間的矛盾,以及平臺與政府之間的矛盾等。由于相關部門監管不到位、不及時,造成權力真空,平臺自身既是運動員又是裁判員,為了維護自身的利益與價值,不惜破壞公共領域的公共性。一方面,平臺對用戶實施數據剝削、價格剝削雙重剝削形式。平臺為了維持其運營廣泛索取、深度追蹤收集平臺用戶的個人數據,用戶的閑暇時間也被用來創造價值。同時為了獲取超額利潤,通過算法技術深度分析用戶數據,為不同類別用戶制定有區別的價格,而針對老用戶(熟客)收取的價格超過新用戶。另一方面,平臺通過數據壟斷、用戶壟斷、技術壟斷打造花園圍墻,禁止競爭者進入相關領域。如通過“二選一”、掠奪性定價、獨家交易等多種方法剝奪用戶自由選擇權,以排除現有的或潛在的競爭者。此外,平臺本身作為信息傳播平臺,還通過對各類媒體的收購、投資深度控制其傳播過程,導致公共領域的公共性、開放性被資本和技術挾持。
互聯網平臺負外部性破壞民主空間的共享性。在互聯網壟斷生態下,互聯網平臺容易忽略平臺責任,過度濫用其權力。具體而言,一方面,平臺為進一步獲得利益,通過技術操縱擠壓公共權力空間,超越了平臺服務社會的基本邊界。平臺利用提供公共服務的功能,通過技術壟斷,逐步對公共權力進行滲透,使平臺擁有了更強的社會控制能力。一些平臺為了穩固其壟斷地位,不惜泄露核心數據,甚至實施威脅國家安全行為。另一方面,平臺壟斷損害公共領域共享性。平臺權力濫用技術,通過算法控制公共領域,使算法凌駕于公民權利、公共權力之上。大型平臺逐漸成為一種公共基礎設施,但平臺的資本屬性使之為追逐利潤惡性競爭,侵害公共利益。概言之,平臺運行過程中,平臺利潤超越公共利益,平臺效益超越公共利益。“一條萬古不易的政治經驗是,握有權力的人容易濫用權力,直到遇到某種外在限制為止。”[11]隨著平臺規模的擴大,其權力壟斷集中的特性越來越明顯,形成平臺私權力大于公權力的不平衡格局,民主空間的共享性面臨被平臺私權替代的風險。而平臺形成的數字威權最終可能沖擊政府權力和政治合法性。
3.“技術黑箱”影響政治民主實踐
平臺使人類進入算法政治階段,算法“技術黑箱”破壞民主實踐。一方面,平臺通過算法精準鎖定用戶,滿足用戶需求,以獲得用戶讓渡的私權利;另一方面,通過大數據、人工智能等技術提供公共服務、基礎服務,并使政府將公共服務、政策服務功能委托代理給平臺,以獲得公權力。算法成為平臺權力俘獲、參與社會動員的核心技術力量,但同時算法“技術黑箱”也會影響民主實踐。“技術黑箱”意指“用戶并不清楚算法的目標和意圖,也無從獲悉算法設計者、實際控制者以及機器生成內容的責任歸屬等信息,更談不上對其進行評判和監督”[12]。平臺“技術黑箱”則表現為技術以其工具理性遮蔽價值理性,成為資本擴張、資本壟斷的掩體,并使權力滲透到政治領域,實現平臺政治權力集中化。互聯網平臺壟斷帶來的政治動員力和權力集中化問題會消解協商民主,產生網絡輿論失控和政治極化等影響民主實踐的行為。
平臺“技術黑箱”帶來網絡輿論失控風險。“網絡民主最后只有轉化成網絡輿論才能落地,成為可行之物。”[13]網絡輿論是網絡空間民主實踐的重要形態,也是網民參與網絡民主實踐的重要渠道。平臺是網絡空間民主實踐規則制定者,同時也是裁判者和執行者。平臺借助人工智能、算法等技術,操作技術的生成與運作,制造“技術黑箱”改變輿論生成、發展的傳統路徑,導致輿論極化。一方面,平臺壟斷數據資源造成主流媒體和用戶層的區隔。平臺利用算法控制信息和信源傳播,使公眾被困在信息繭房中,失去自主判斷力。另一方面,伴隨壟斷性社交媒體平臺的發展,平臺資本介入網絡輿論中,通過“技術黑箱”操縱熱搜排行、關鍵詞搜索對輿論進行或隱或顯的控制,使突發網絡事件中主流媒體難以引導網絡輿論。平臺“技術黑箱”形成的網絡輿論風險不僅會影響主流意識形態合法性,其隱藏目的則是“利用網絡鼓吹推翻國家政權,煽動宗教極端主義,宣揚民族分裂思想,教唆暴力恐怖活動,等等”[14],影響政治穩定與政權安全。
平臺“技術黑箱”帶來政治極化風險。網絡空間政治極化對于協商民主而言具有多重的破壞性。平臺通過技術在互聯網空間獲得合法性,并通過議題設置能力、網絡動員能力消解民主的協商性。“算法黑箱、技術壁壘和數據流轉的不透明性為權力的隱性運作提供了空間和條件。”[15]算法已然超越了其技術屬性成為一種重要的政治權力,平臺將算法運用到權力空間擴張中,成為影響平等、協商民主的因素。首先,平臺利用算法了解公眾的民主訴求。公眾會在網絡空間通過瀏覽、評論、分享、發表情包等方式表達民主訴求,算法則利用大數據分析、情感分析、畫像分析等手段對公眾的訴求進行描摹、標簽化歸類。其次,平臺會利用算法從認知層面、態度層面、行動層面,塑造公眾的民主認知、民主態度,操控公眾的民主行為。算法民粹主義則會引發政治極化等不利于協商民主的行為。
互聯網平臺的壟斷與擴張本性破壞公平正義的政治生態。平臺具有壟斷性與擴張性雙重特征,一方面從數據采集、數據應用多源頭壟斷資源,以擁有超強市場支配力與生態控制力;另一方面通過全過程與全方位的權力擴張,以擴大平臺剩余價值的來源,最終形成“強者愈強,贏家通吃”的非正義生態。換言之,平臺具有排他性、歧視性、剝削性等特征,其超越國家權力式的制度與組織結構破壞公平正義的原則,即“對社會和經濟不平等的安排應能使這種不平等不但(1)最有利于那些處于社會最不利地位的人(即社會弱勢群體),而且(2)社會所能提供的一切職位和機會應向所有人開放”[16],從而對政治生態的公平、公正造成侵害,導致影響社會公平、擴大貧富差距、形成群體邊緣化與異化等政治正義風險。
1.“數據鴻溝”破壞社會公平
平臺的壟斷權力會形成“數據鴻溝”阻斷數據共享權。平臺對數據與技術的壟斷會帶來數據紅利分配的不公正,產生多層面的“數據鴻溝”與階層分化,破壞社會公平正義。
平臺數據壟斷形成“數據鴻溝”。平臺“數據鴻溝”來源于“數字鴻溝”,“接觸機會差異會導致數字鴻溝,使用互聯網的差異會產生數字不平等,也導致數字紅利(digital dividends)的出現。人們將這種接觸機會差異轉化為互聯網資本,并且從中受益”[17]。伴隨數據資本化,“數字鴻溝”出現新的形式“數據鴻溝”。“數據鴻溝”的產生可歸因于平臺數據權壟斷、算法技術壟斷。平臺運行過程“數據鴻溝”有多層面表現形式,從宏觀層面表現為互聯網平臺與非平臺組織間的鴻溝、互聯網壟斷平臺與一般平臺之間的鴻溝,從微觀層面表現為平臺經營者與平臺勞動者之間的鴻溝、平臺技術精英與技術勞工之間的鴻溝、平臺數據型勞工與受技術支配的傳統行業勞工之間的差距。伴隨大型互聯網平臺對數據和算法逐步深入地控制,平臺存在的階層分化和鴻溝不斷擴大,逐漸形成了平臺技術統治階級和技術民工。
“數據鴻溝”導致階層分化。互聯網大型平臺獨自持有海量用戶數據,將一些中小型企業排除在數字經濟之外,催生經濟孤島與階層分化。平臺經濟依托數據資源,但是由用戶共享而來的數據卻被平臺壟斷,造成市場各類主體持有數據的不平衡性。首先,平臺的技術、應用壟斷造成虛擬隔離,形成一個個數字孤島,源于用戶共享的數據源被大平臺壟斷,阻隔了互通互聯的互聯網初心。其次,平臺經濟資本逐利性是催生數據壟斷的動力。平臺的排斥性會封閉數據,減少數據流動以獨享數據權力。數據壟斷造成數字經濟發展的不平衡,超級網絡平臺處于食物鏈頂端,將處于中端、下游的經濟主體排斥在數字經濟之外,形成數據封閉圈,導致數據紅利分配不公,造成階層分化。
2.“馬太效應”擴大階層差距
互聯網平臺在強者愈強的“馬太效應”作用下形成超級權力體,“超級權力為互聯網巨頭獲取了超額利潤,超額利潤反過來又不斷強化超級權力的基礎,進一步擴大壟斷力量的范圍,形成了強大的正循環”[18]。在平臺運作邏輯下,壟斷階級獲得高額利潤,被算法控制的勞工階級與“影子工人”卻收入較低,貧富差距擴大。
互聯網平臺形成數字勞動差別化。互聯網商業平臺資本將用戶變成無償“數字勞工”。人工智能、大數據等互聯網技術迭代更新,并將醫療購物、生活工作、教育金融等現實場景搬移到虛擬的平臺空間,形成平臺社會化、社會平臺化趨勢。平臺通過娛樂化、游戲化特點激發用戶參與生產的主動性,用戶在獲取信息服務的同時被動從事數字化勞動,貢獻著流量、社會關系、個人隱私,逐步被物化、勞工化,變成平臺社會的“數字勞工”。與傳統勞動產業相比,平臺勞動生產要素、生產形式呈現出“非物質化”特征。平臺經常利用用戶的軌跡分析受眾的喜好、厭惡、快樂、忠誠等情感,并轉化為具有商業價值的數字化資本,形成用戶“情感勞動”。同時,用戶參與勞動的過程是不知不覺的,是數字化的“非物質勞動”,用戶不僅受到體力的剝削還承受情感、精神的隱形剝削。在平臺運行邏輯下,用戶休閑時間也被平臺無償占用,被迫勞動的時間更長。此外,數字殖民主義包含著數字歧視,使老年人等數字時代弱勢群體成為邊緣人群,被排除在技術之外。平臺壟斷形成了平臺經營者與平臺勞動者之間的不平等、平臺經營者與用戶之間的不平等,可歸結為數據生產者與所獲權力、社會地位之間的不匹配。
互聯網平臺形成財富分配差距化。互聯網平臺財富分配具有數據、技術、資本偏向,擁有數據控制權、技術控制權的組織、個人獲得較多的數字紅利分配。因此,數據財富流向平臺經營者、數據技能掌握者。平臺資本運行邏輯會造成多層面的財富分配不公平。首先,社會分配層面存在財富鴻溝。互聯網平臺的壟斷集中導致數據財富分配體系缺乏公正,平臺經濟和實體經濟之間數據財富的獲得存在差距,平臺經濟開創者與后入者之間存在差距。其次,數字勞動者之間存在工作環境、福利待遇、工資薪酬的差距,分配體系偏重于高學歷高技能工作者或者資本收益大的直播帶貨等非體力勞動者。互聯網平臺的集中會壟斷數據控制權、忽視數據的公共特性,獨占數據紅利。數字財富逐漸流向少數平臺壟斷資本所有者,從而導致國民財富和收入分配失衡,收入差距擴大,不利于實現社會各個階層共同富裕的奮斗目標。
3.“數據孤島”導致群體異化
算法精心編織技術鐐銬,以便對用戶實施全方位監控。壟斷組織通過控制數據形成“數據孤島”,將用戶圈定在數據中,實現集中控制。數字景觀則使用戶喪失主體性淪為商品,有悖于實現人的自由全面發展的社會目標。平臺壟斷加劇寡頭統治的風險,導致平臺威權主義和平臺獨裁主義,使用戶成為被奴役的對象。隨著平臺集中和平臺壟斷趨勢的加強,其權力集中的特性也越來越明顯,表現出小部分平臺控制絕大多數數據的現實版冪次定律的寫照,平臺空間難逃寡頭統治的鐵律和宿命。
互聯網平臺“數據孤島”導致群體邊緣化。壟斷資本形成“數據孤島”,將平臺變成了壟斷組織,并對越來越多的用戶和他們產生的數據進行集中控制。互聯網平臺成為工業時代代替工廠的新裝置,通過大數據滲透到社會體制結構中,實現資本滲透與操控。互聯網技術并沒有改變勞動者的命運,反而成為限制其自由的新枷鎖。平臺壟斷帶來壟斷主體的去技能化、數據化,導致勞動主體的整體性、腦力勞動在削弱。互聯網平臺形成全景監獄監控用戶的行為,工業時代的流水線演變為平臺經濟中的技術監控,平臺勞工并沒有想象中的自由,“全景敞式模式沒有自生自滅,也沒有被磨損掉任何基本特征,而是注定要傳遍整個社會有機體。它的使命就是變成一種普遍功能”[19]。無所不在的算法成為壟斷監控體系的工具,用戶被圈定在一個空間,數據成為個體生命的電子鐐銬和枷鎖。平臺對資源的控制程度成為社會群體分層的指標,精英階層鞏固其財富與社會地位,中下層則日益被技術邊緣化成為數字信息技術的奴隸。平臺壟斷加深社會存在的貧富矛盾、勞資矛盾,使群體隔離演化為社會對抗。平臺運作邏輯下邊緣人群難以表達自己的利益,造成義務與權利失衡。
互聯網平臺“數據孤島”加速群體異化。平臺利用符號、圖像、文字意圖建構虛擬化數字景觀,通過宣傳自由、個性的消費方式來俘獲用戶。平臺經濟服務于無限增值的資本邏輯,刺激用戶的消費欲望,宣傳“夸示性消費”理念,誘導用戶在虛擬的空間進行消費,享受感官快樂、追求享樂主義,用戶變成“消費的工具”。一方面,人被“物化”,產生商品拜物教思想,“人和人之間除了赤裸裸的利害關系,除了冷酷無情的‘現金交易’,就再也沒有任何別的聯系了”,“它把人的尊嚴變成了交換價值,用一種沒有良心的貿易自由代替了無數特許的和自力掙得的自由”[20]。另一方面,消費主義還產生“泛娛樂化”現象,平臺生產的精神內容、文化內容越來越庸俗化、低俗化。用戶沉溺在數字虛幻景觀中,失去主體性,變得工具化、異化。
平臺壟斷是平臺資本邏輯、技術邏輯運行的必然結果,平臺資本主義權力通過資本驅動、技術加持、權力擴張滲透到公共領域俘獲公共權力,侵害經濟利益、社會利益甚至威脅國家安全穩定。我國黨和政府特別重視互聯網平臺風險的防控與治理。2022年《政府工作報告》強調“加強和創新監管,反壟斷和防止資本無序擴張,維護公平競爭”[21]。應通過良政善治形成責任治理、技術善治形成規范治理、良法善治形成底線治理化解平臺存在的政治倫理風險,以應對數字經濟發展的挑戰。
黨和政府作為平臺治理的主導者,也是平臺實現良政善治的主體保障。一方面,要建構“一元主導,多元治理”頂層設計模式以明確不同主體的責任;另一方面,要通過數字政府、政務平臺建設路徑保障黨和政府的責任主體地位。
第一,平臺治理“一元主導,多元治理”模式強調主體責任。“必須加強和創新社會治理,完善黨委領導、政府負責、民主協商、社會協同、公眾參與、法治保障、科技支撐的社會治理體系。”[22]主體之間形成以政府為核心、社會多元主體為中間層、用戶個體為最外層的多級管理機制。首先,發揮黨和政府的主導作用,對平臺行業準入、運作等流程進行監管。其次,社會治理主體豐富、內容多樣、手段多元,不僅包括專家學者對平臺潛在風險的預測、對現存風險的治理,還包括平臺自我治理即包括自我約束、自我規范和相互監督。此外,暢通用戶參與治理渠道,發揮用戶對平臺實施實時的、全天候的投訴建議的治理優勢。總之,黨和政府要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原則介入互聯網平臺治理中,并發揮多元治理模式的作用,形成彈性化、差異化治理模式。
第二,以數字政府建設規制平臺權力擴張。數字政府建設是政府治理平臺化的重要路徑,通過發揮數字平臺的“中介”功能,推動政府公共信息的平臺化、數據化、智能化建設。“平臺驅動的數字政府指的是盡快轉向‘平臺驅動’模式,基于政務‘中臺’體系,構建廣泛聯系公眾、企業、政府部門的數字基礎設施平臺,實現智慧政務服務與高效協同辦公,進而從決策科學化、執行高效化和監督立體化三個方面推進政府治理能力現代化。”[23]以數字化推進政府建設、經濟發展,實現經濟發展的“彎道超車”,提升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水平。數字發展有利于貫徹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理念,進而改變互聯網平臺壟斷數據、獨占數據的現狀,更好發揮數據的公共性、共享性特性,以推進公共服務均等化。
第三,以政務平臺建設治理互聯網壟斷平臺的資本性、排他性。政務網絡媒體平臺的開通是暢通人民參政議政渠道的重要渠道。政府網絡發布平臺包括官方網站、政務微信、政務抖音四大網絡問政平臺。政務網絡媒體平臺是提升政府公信力、建設服務型政府、創新政府管理模式的重要渠道。首先,政務平臺通過及時發布信息,遏制虛假信息和謠言的滋生,有利于對突發事件網絡輿情進行有效輿論引導。其次,政務媒體通過與平臺結合,依托平臺多樣互動功能,有利于暢通政府與網友互動渠道,提升互動頻率。此外,平臺思維助推數字政府的構建,有利于政府及時開展救濟,體現人民至上的理念,實現良政善治。“網信事業發展必須貫徹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把增進人民福祉作為信息化發展的出發點和落腳點,讓人民群眾在信息化發展中有更多獲得感、幸福感、安全感。”[24]303總之,政務網絡平臺媒體有利于及時化解矛盾、進行輿論引導,增強民眾對政府的依賴感、信任感。
互聯網平臺的技術善治是形成規范治理的重要舉措。主體在治理平臺過程中通過以技術為中心構建完善監管體系、以核心技術研發平衡平臺技術壟斷、以技術倫理平衡平臺的工具理性等多舉措,發揮技術在平臺資本規制中的重要作用,以防控平臺資本無序競爭帶來的破壞社會公平與正義的風險。
第一,以技術為中心構建完善的監管體系。平臺治理主體形成事前預警、事中監管、事后監督制度,進一步完善互聯網超級平臺的監管體系,以治理平臺在數據運行使用過程中可能存在的風險。首先,健全平臺事前風險性監管制度,依賴大數據建構完善的風險識別體系,做好事前風險的監管。其次,政府研發算法用于監管平臺對數據等關鍵性要素的合規性使用,改變由平臺企業內部掌控數據的現狀。通過技術賦能監管平臺運行,利用新興數字化技術構建動態、有效的監管體系。此外,還要依托數字經濟領域的合作,吸收國外先進技術與監管經驗,以形成事前、事中、事后的動態監管體系。
第二,以核心技術研發防治平臺技術壟斷。平臺治理者應加強技術與技術之間的制約與平衡,以防止陷入“技術利維坦”及社會自主性和活力被削弱的風險。掌握核心技術是技術得以抗衡的關鍵,“我們要掌握我國互聯網發展主動權,保障互聯網安全、國家安全,就必須突破核心技術這個難題,爭取在某些領域、某些方面實現‘彎道超車’”[24]197。一方面,研發制約型技術。如人工智能技術與反人工智能技術互相制約、深度偽造技術與反深度偽造技術互相制約、人臉識別技術與反人臉識別技術互相制約、算法技術與反算法技術互相制約等。另一方面,研發平臺風險識別技術。“充分利用大數據、云計算、人工智能、區塊鏈等新興數字化技術,設計多方參與的風險共識機制。”[25]加強風險識別技術的研發,構建有效搜集平臺違法證據、篩選存在風險的技術體系。
第三,以技術倫理防范互聯網平臺工具理性。多元主體對平臺的治理應遵循公平正義的原則。“人類既不能給技術發展進行明確的定位,也很難為了人類自身目的而控制技術,技術人員、科學家、產業實踐者、公眾、社會組織都不能做到對技術的控制,為此,只能寄希望于人類全體形成合力以達成對技術的控制。”[26]以人文平衡技術為技術注入人文價值關懷,平臺治理中強調人的生命意義、生命尊嚴、自由個性,防止因技術異化造成的對人的支配與操控,使用戶成為“單向度”的人。一方面,弘揚互聯網開放、自由、平等、共享的精神,形成良好的價值環境;另一方面,黨和政府對互聯網平臺治理各個環節都要體現人文關懷,以形成黨和政府、平臺、用戶良好的關系。這就需要對平臺進行人文精神的賦權,“區分技術的自然規定性和社會規定性、界定社會規定性的歷史界限的基礎上,促進技術進步和人的發展的具體歷史統一”[27]。改變互聯網平臺以獲取利潤為目標缺乏人性關懷的缺陷。“辦網站的不能一味追求點擊率,開網店的要防范假冒偽劣,做社交平臺的不能成為謠言擴散器,做搜索的不能僅以給錢的多少作為排位的標準。”[24]208增強互聯網平臺的使命感、責任感,以平衡平臺經濟效益與社會效益的關系。
良法善治作為平臺政治倫理風險治理的手段,也是形成治理框架的規則與底線。黨和政府需要通過立法、執法,治理平臺的權力集中、權力控制、權力壟斷。良法善治是落實網絡平臺主體的監督、管理、執法責任,維護網絡平臺天朗氣清的重要強制性治理手段。
第一,習近平法治思想融入平臺治理。習近平法治思想為互聯網超級平臺治理提供治理原則、治理途徑、治理目標。首先,習近平法治思想根本特征在于強調以人民為中心,因此,堅持人民主體地位、維護人民的利益也應成為平臺治理的原則。他把增進人民福祉提高到前所未有的高度,指出要把體現人民利益、反映人民愿望、維護人民權益、增進人民福祉落實到依法治國全過程,使法律及其實施充分體現人民意志[28]。其次,習近平法治思想強調科學化、智能化執法。平臺有著新的特征并帶來政治倫理風險,對于其治理既要保持發展活力還要堅守秩序。因此,需要通過法治創新協調好活力與有序的關系,既利用資本又防止資本無序擴張。此外,習近平法治思想以實現公平正義為法治目標。平臺通過壟斷帶來社會財富和資源配置的不合理,違背公平正義的目標。對平臺治理應通過法治制度、政策護航,治理平臺壟斷帶來的權力集中、資源集中、“數據鴻溝”、階層分化等有違公平正義的現象。
第二,完善反壟斷立法推動平臺在法治軌道上健康運行。“要把依法治網作為基礎性手段,繼續加快制定完善互聯網領域。法律法規,推動依法管網、依法辦網、依法上網,確保互聯網在法治軌道上健康運行。”[29]黨和政府通過完善立法達成對平臺的法治治理。網絡治理需要有法可依,“要抓緊制定立法規劃,完善互聯網信息內容管理、關鍵信息基礎設施保護等法律法規,依法治理網絡空間,維護公民合法權益”[30]。網絡平臺是落實憲法和法治的重要場域。平臺治理有其特殊性,可借鑒其他國家數字立法內容,同時要完善平臺治理法治體系。《反壟斷法》的頒布及《國務院反壟斷委員會關于平臺經濟領域的反壟斷指南》的發布,對平臺使用利益技術手段、平臺規則、流量分配限定交易條件、設置障礙、差別待遇、拒絕交易等排除或限制市場競爭的行為,進行了原則認定與行為認定,旨在促進平臺經濟規范有序發展,使反壟斷治理有法可依。
第三,推進互聯網平臺軟法治理。首先,通過政策設置準入門檻,限制平臺可進入的領域,同時設立公開透明的流程制度,控制平臺進入公共領域的市場份額,而對于司法、立法、執法等領域,應嚴格加強管理,防止壟斷企業妨礙司法的公平公正。其次,強化對平臺的法律監督。網絡法治是法治的組成部分,及時對互聯網平臺進行憲法和法治規制,使其意識到違法的嚴重后果。國家互聯網信息辦公室是實現網絡法治治理的重要主體,經常通過約談、整改、警告、下架、封號、處罰等強制性手段對違法違規的互聯網平臺實施法治治理。法治平衡是為落實網絡主體的監督、管理、執法責任,維護網絡天朗氣清的重要治理手段。
平臺技術的擴散不僅遵循技術邏輯、資本邏輯,還受到不同國家國情、社會語境的影響。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我國平臺經濟發展正處在關鍵時期,要著眼長遠、兼顧當前,補齊短板、強化弱項,營造創新環境,解決突出矛盾和問題,推動平臺經濟規范健康持續發展。”[31]應把握平臺發展規律,甄別平臺的資本隱蔽性及壟斷帶來的政治倫理風險,確保人類社會不被平臺所宰制,使平臺更好地服務于人類美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