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賴春梅 皮偉男
(廣東外語外貿大學高級翻譯學院,廣東 廣州 510420)
國家作為翻譯主體開展翻譯實踐的現象早已有之,“中西翻譯史上許多重大翻譯事件和翻譯活動體現出國家層面翻譯實踐的特征”[1]92。國家翻譯實踐服務于國家發展需求和國家對外話語體系建設。在“國家翻譯實踐”這一術語出現之前,國內譯學界眾多學者已從國家的層面對史上翻譯活動、翻譯事件、翻譯機構等進行研究。習近平總書記2022年在中國人民大學考察時強調要堅定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自信。國家翻譯實踐概念的提出和體系的建構則是我國譯學界學者具有理論自信的表現,貢獻了中國學者的智慧,有助于提升中國翻譯學者的話語權以及推動翻譯學中國學派的建立。從2012年“國家翻譯實踐”術語的出現,到2016年“國家翻譯實踐”概念及其屬性的明晰和2019年概念體系的建構,再到2022年學科體系的搭建,國家翻譯實踐研究取得了豐碩的成果。這也標志著譯學界學者對翻譯現象的認識有了重大突破。近年來,《中國翻譯》《上海翻譯》《民族翻譯》等期刊組織專欄圍繞相關話題進行探討,這表明國家翻譯實踐已成為譯學界的一個核心論題,受到專家學者們的廣泛關注,進入了新的發展階段。鑒于此,本文對過去國家翻譯實踐研究取得的成果進行總覽,以更清晰地認識其研究現狀并對其研究不足進行總結,就未來研究走向做出展望。
本文在中國知網以單個主題和多主題疊加的方式進行了檢索,除“國家翻譯實踐”“國家翻譯學”“外來譯家”“國家翻譯能力”等帶有明顯國家翻譯實踐特征的主題之外,將“國家形象+翻譯”“國家行為+翻譯”“國家話語+翻譯”“國家傳播+翻譯”“國家意志+翻譯”“國家需求+翻譯”“國家修辭+翻譯”“紅色翻譯”“黨中央文獻翻譯”“翻譯政策”“國家贊助翻譯”“國家翻譯機構”等主題也納入到主題檢索范圍。檢索文獻主要來源于以《中國翻譯》為代表的18家外語類期刊,以及外交類核心期刊《外交評論》和政治類核心期刊《國際觀察》。另外,由于任東升帶領的學術團隊是國家翻譯實踐研究的主力軍,本文將該團隊發表于綜合性大學學報的文章也納入了收集范圍。通過逐一閱讀文獻,去除會議報道、論壇綜述,以及其他綜述性文章,共收集到相關研究文獻118篇,最早的文獻發表于2006年。基于所收集和整理的文獻,下文從理論研究、實踐研究和翻譯史研究三個層面對國家翻譯實踐現狀進行梳理。
理論研究相關文獻共36篇,包括體系建構(33篇)和研究批判(3篇)兩大類主題。國家翻譯實踐體系建構包括對其主體概念、次生話語和學科體系的闡述。就主體概念而言,任東升在《國家翻譯實踐初探》一文中就國家翻譯實踐的內涵、屬性、類型和特征進行論述[1],開啟了國家翻譯實踐概念體系建構研究之旅。之后,任東升團隊發表多篇論文對“翻譯制度化”“制度化翻譯”“翻譯市場化”“市場化翻譯”等國家翻譯實踐主體概念進行論述,進一步夯實了國家翻譯實踐概念體系建構基礎。2020年,任東升和高玉霞撰文對國家翻譯實踐中的“國家”概念及其英譯進行多維分析[2],為“國家翻譯實踐”術語走進國際視野提供借鑒。“國家翻譯實踐”作為根體,相繼衍生出一系列相關話語,國內譯學界對其次生話語的探討遠勝于主體概念,呈現出“百花齊放”的局面,相關話題包括“話語”“國家翻譯規劃”“國家形象”“外來譯家”“翻譯史書寫”“國家翻譯能力”“國家翻譯實踐倫理”“國家意識”等。其中“話語”又可細分為“中國特色對外話語體系”“外交話語對外傳播”“中國海洋話語”“國家話語翻譯標準化”等。毋庸置疑,學者們對次生話語的論述從不同層面為國家翻譯實踐理論體系添磚加瓦、繁枝茂葉。2022年,任東升和高玉霞在《國家翻譯實踐學科體系建構研究》一文中從理論體系、工程技術體系和監理體系三大方面搭建國家翻譯學的學科體系框架,標志著國家翻譯實踐研究走向了初步成熟階段[3]。
除體系建構外,也有學者對國家翻譯實踐研究進行批判和反思。如,藍紅軍對國家翻譯實踐研究的本體問題、知識體系問題和方法論問題進行了闡述[4];傅敬民則強調要發揮國家翻譯實踐研究的批評功能以更好發揮其理論及應用價值[5];劉嫦和任東升基于巴赫金對話理論對國家機構對外翻譯實踐模式進行反思,認為“我-他”對話模式是國家機構對外翻譯實踐的指南,助力中華文化走出去[6]。
實踐研究相關文獻共41篇,包括筆譯研究(29篇)、譯介研究(9篇)和技術應用(3篇)三大類主題。筆譯研究涉及的三大熱點主題有外交話語翻譯、黨政文獻翻譯和中國文學外譯。楊明星及其合作人員是外交話語翻譯研究的主力軍,多從“政治等效”框架和外交學、認知隱喻學、歷史學、翻譯學等跨學科視角對外交話語英譯進行探析。就黨政文獻翻譯研究而言,學者們緊扣時政熱點,回應國家需求,對重要黨政文獻的譯本語言特征、翻譯原則、翻譯策略等進行描寫,助力傳播中國治國理念、提升中國國際話語權和建構中國國際形象,研究對象包括黨的十九大報告、2016—2020年的《政府工作報告》和《習近平談治國理政》等。值得注意的是,非英漢語對的黨政文獻翻譯研究受到一定關注。如張銥對《習近平總書記教育重要論述講義》法語翻譯中上下義詞的應用情況進行研究[7];黃進財和羅茲深就《習近平談治國理政》中的韓譯策略進行探究[8]。在中國文學外譯方面,任東升團隊于2022年發文兩篇對沙博理英譯本中的敘事重構進行研究,豐富和補充了國家翻譯實踐中的文學翻譯敘事。
譯介研究相關文獻共9篇,主要議題涉及中國文學和黨政文獻的海外傳播。學者們多從社會學、傳播學、歷史學視角對特定年代某一作品在海外的接受與傳播情況進行考究。如,倪秀華基于史料考察了新中國成立17年以來外文出版社英譯文學作品在英語世界的發行、傳播與接受情況,揭示了這一翻譯現象與社會政治語境之間的關聯[9];張生祥和張苗群通過文獻搜集對《習近平談治國理政》英譯本在美國的傳播現狀進行分析[10];李清柳和劉國芝運用定量研究和比較分析方法,通過圖書館聯機系統和先進的檢索技術對外文出版社出版的中國現當代小說在美國的接受與傳播情況進行研究[11]。他們將先進技術運用于譯介研究值得關注。技術在實踐和研究應用過程中發揮其自身價值,促進實踐和研究的開展,提升研究結論的客觀性。“作為物化工具,翻譯技術賦形于各種器物和設備,具有客觀實在性和相對的價值獨立性”[12],而國家翻譯實踐研究也離不開對技術應用的探討。目前,國內已有學者對中國特色話語對外翻譯標準化術語庫、多語種外交話語平行語料庫和外交機輔翻譯模型進行研究,這些研究能為中國話語外譯和傳播提供更多的知識服務功能。
國家翻譯實踐研究的另一大研究方向為翻譯史的研究。高玉霞和任東升就如何從國家層面進行翻譯史書寫提出“三原則四步法”[13],深化了翻譯史研究的內涵,具有方法論層面的意義。國家翻譯實踐史研究相關文獻共41篇,包括翻譯活動研究(35篇)和譯者及譯者群體研究(6篇)兩大類主題。
翻譯活動研究,是國家翻譯實踐史研究的重要組成部分。就文本類型而言,主要有對黨政文獻、中國文學和宗教文本的翻譯史研究。就時間劃分而言,大多數學者對新中國成立初期的翻譯實踐進行闡述。如,任東升總結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從國內治理到國際治理的四個國家翻譯事件的共性和制度化效能[14];鮑同和蔣芳婧對新中國成立后黨政文獻日譯翻譯活動進行梳理[15],為黨政文獻非通用語種的翻譯活動研究補苴罅漏。這些研究均屬于對外型國家翻譯實踐史研究,與國家治理、翻譯制度化、國家形象建構等議題密切相關。另外,還有近代國家翻譯實踐(1840—1949年)研究,主要包括清朝官辦譯館江南制造局和京師同文館的翻譯活動。如韓淑芹對洋務運動時期國家翻譯治理、翻譯制度化及兩者關系的論述[16];基于晚清社會背景和意識形態的西書翻譯活動研究,如廖七一對晚清文學翻譯活動和翻譯規范的研究[17]。就古代國家翻譯實踐(1840年以前)研究而言,佛經翻譯研究占據主流,多與意識形態、贊助人、機構性翻譯主題相關。還有一些學者對清政府在少數民族地區的翻譯活動進行研究,如李寧基于國家翻譯實踐視角對清代新疆翻譯活動的考察[18]。
譯者及譯者群研究涉及外來譯家翻譯行為、法律譯者身份、清朝譯員選拔機制、梁啟超國家翻譯實踐思想等。外來譯家是國家翻譯活動中重要且特殊的主體,外來譯家研究能夠充實、完善國家翻譯實踐史和理論史書寫。3篇外來譯家研究分別是對沙博理、詹納爾和戴乃迭的翻譯行為研究。目前外來譯家研究數量不多,但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可見外來譯家研究大有施展空間,是未來翻譯研究界的一片沃土。
國家翻譯實踐研究取得了豐碩成果,但仍存在一些不足,在研究體系、研究廣度深度、研究視角和研究主體等四個方面尚需完善。
國家翻譯實踐作為本土生發概念術語,衍生出了許多相關概念和話語。任東升團隊初步建立了國家翻譯實踐概念體系和學科體系,對其中一些主體概念進行了闡述,但相關概念術語的英譯尚不統一,而術語英譯問題直接影響到國家翻譯實踐論在國際譯學界的影響力。任東升、高玉霞指出國家翻譯實踐的“英文應該是National Translation Program(簡稱NTP)而非State Translation Program”[1]94,后來又專門撰寫一文對“國家翻譯實踐”中“國家”一詞概念進行探討,并在對兩個譯名進行比較后指出“State Translation Program”更可取[2]。不過國內一些期刊中也屢有出現“NTP”,表明學者們對此概念的英譯還未達成統一。其次,大多次生概念的定義不明朗。眾多學者對國家翻譯實踐次生概念和話語進行了探討,但各言其說,對概念和話語的定義與內涵尚未達成定論,如國家翻譯能力、國家翻譯敘事、國家翻譯話語等。而且概念和概念之間的區分度也不夠清晰,如國家翻譯行為和國家翻譯實踐。而基于以上概念的相應體系,如國家翻譯能力、國家翻譯敘事和國家翻譯話語等體系仍亟需建構。
國家翻譯實踐研究涉及眾多議題,但現有研究缺乏對主題的多向度挖掘,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非英漢語對的國家翻譯實踐研究力度不夠。目前研究大多關注英漢國家翻譯實踐,尚未充分考察其他語對尤其是中文與非通用語種之間的國家翻譯實踐。第二,對他國國家翻譯實踐機制的研究不足。李文婕從國家翻譯實踐的視角考察了挪威文學海外推廣基金這一非典型國家翻譯贊助機制的工作機制及其所起的作用[19],屬于描寫性研究。其他研究集中于對中國國家翻譯實踐的研究,比如對譯本的分析和對中國翻譯史上特定的翻譯活動、譯者的考察。第三,少數民族語言國家翻譯實踐研究力度不足,如政府針對少數民族制定的翻譯政策,針對少數民族語言的國家翻譯機構的運行、史上各朝代政府在少數民族地區的翻譯活動研究等。第四,國家翻譯實踐口譯研究和口譯史研究嚴重缺乏。目前研究多為筆譯研究和筆譯史研究,未能充分平衡國家翻譯實踐筆譯史和口譯史書寫。第五,譯者和譯者群研究有待加強,尤其是外來譯家及譯者群研究。目前譯家研究在國家翻譯實踐研究中的比重較低,除了任東升團隊外,鮮有學者對外來譯家的翻譯活動、翻譯行為、翻譯模式等進行細致描寫。第六,應用文本的國家翻譯實踐研究不足。目前的研究注重外交話語、黨政文獻以及中國文學文化的譯介與傳播,缺乏對其他應用文本的研究,如軍事文本和法律文本。第七,國家翻譯實踐技術應用研究尚為缺乏。國家翻譯實踐具有極強的實踐性和應用性,實操技術的應用有助于國家翻譯實踐研究的進一步開展。目前相關研究屈指可數,對于國家翻譯實踐話語和史料的數據化處理較為薄弱,未來學者要特別關注這一方面的研究。
國家翻譯實踐研究的跨學科性有待加強。“國家翻譯實踐研究以‘翻譯學、語言學、政治學’三元一體支柱框架作為其學理基礎,輔助學科包括社會學、傳播學和管理學,并借鑒符號學、修辭學、文化學等學科”[20],這就要求譯學界學者用跨學科、甚至超學科的視角進行國家翻譯實踐研究。圖1對國家翻譯實踐研究的研究視角進行了梳理,除理論研究和技術應用研究相關文獻,其他研究類型的文獻全部納入統計范圍,共79篇。
其中,超過一半的文獻是從歷史學和語言學的視角展開研究,此類研究多為翻譯史活動研究和譯本研究;其次是從跨學科視角開展研究的文獻,共10篇,占總數的13%。此類研究的作者均為楊明星及其合作人員,從歷史學、語言學、外交學、國際關系學等跨學科視角對外交話語的翻譯與傳播進行研究。社會學研究視角的文獻有7篇,占比9%。傳播學、外交學、政治學、國際關系學、新聞學和管理學視角的研究也有一定的成果產出,表明譯學界部分學者具備一定的跨學科意識,但從跨學科視角開展的研究主題比較單一,停留在外交話語翻譯層面,其他主題研究的跨學科意識不夠強。整體而言,目前研究視角還是以語言學和歷史學為主,其他學科如符號學、管理學、傳播學、價值學、倫理學、心理學等在研究中的應用尚不足,理論來源和學科類別仍有待豐富。
目前,國家翻譯實踐研究主體較為單一。筆者統計了118篇文獻的作者及其所在單位或機構。任東升是國家翻譯實踐這一說法的首倡者,與他的博士生高玉霞長期致力于國家翻譯實踐的理論建構,二人發文量為30篇,占總發文量的25.4%,遠超其他研究者。廣東外語外貿大學及北京外國語大學等外語類高校都有兩篇及以上的文章產出,表現亮眼。總體而言,雖然國家翻譯實踐目前受到學者們的廣泛的關注,越來越多學者撰文對其進行探討,但是標志性成果大多出自任東升和高玉霞兩位學者。此外,研究主體基本是高校教師,外文局和外文出版社作為國家翻譯實踐活動中的一環,雖然其研究人員也有相關成果產出,但占比極小,118篇論文中僅有8篇論文(占總量的6.8%)出自外文局、中央黨史和文獻研究院、外文出版社和中國譯協的研究人員(從業人員)之手。
首先,學術共同體應當加強國家翻譯實踐話語體系建設,尤其是“國家翻譯實踐”英譯的標準化研究,讓國家翻譯主體概念和次生話語的內涵透明化,努力向外推介以提升該理論在國際譯學界的影響力。國家翻譯實踐作為近十年才出現的中國本土翻譯理論話語,已經獲得國內譯學界的廣泛認可,影響力逐漸提升。韓子滿、錢虹調查中國學者在14種國際翻譯學期刊上的發文,發現中國學者主動推介包括生態翻譯學在內的13種當代中國原創翻譯理論的意識不強,這些理論尚未在國際譯學界產生較大影響力[21]。與其他13種中國原創翻譯理論一樣,國家翻譯實踐也面臨相同的狀況,尚未引起國際譯學界的重視。因而也未能“融通中外”與國際譯學各體系產生積極互動。筆者通過檢索Web of Science數據庫收錄的國際譯學期刊后發現只有Gao Yuxia & Riccardo Moratto從國家翻譯實踐的視角分析了中國元朝時期不同民族語之間的翻譯活動[22](數據獲取截止于2022年10月8日),且此研究也只屬于理論應用范疇的個案研究。
其次,學者應傾注學術努力加強國家翻譯實踐學科體系建設的研究。第一,完善“國家翻譯+”體系建構,如國家翻譯話語體系、國家翻譯敘事體系、國家翻譯修辭體系等。國家翻譯實踐研究未來必將走向超學科發展,因此應重視國家翻譯與其他學科的有機融合與體系建構,需要在充分了解其他學科發展的基礎上建構國家翻譯實踐學科體系。第二,加強理論的自反思與元反思。“在翻譯研究領域中重實踐輕理論的傾向是比較嚴重的,它直接影響和制約了翻譯學的建立和發展”[23]。現在正處在建設國家翻譯學的初期,更應當重視其理論的反思。以理論的功能為例,理論的功能常包括認識功能、解釋功能、預測功能、批判功能及實踐功能。在認識功能方面,學者取得了一定的成就,如藍紅軍認為國家翻譯實踐論對翻譯實踐形態進行了新的類別劃分,提供了對翻譯主體的新認識[24];在解釋功能方面更是成果豐碩。不過在其預測未來國家翻譯實踐現象、批判過往理論和自身理論及指導國家翻譯實踐方面,要下更多的功夫,使國家翻譯實踐真正成為中國譯學的一個分支。
首先,應當加大非英漢語對的國家翻譯實踐研究力度。作為新時代的中國翻譯研究學者,應當具有家國情懷,要“立足中國,把‘論文寫在祖國的大地上’,著力回歸中國實際和中國事實并行系統而科學的觀察和描寫,內外并舉,原始要終,沿波討源”[25]。目前,“一帶一路”是當前我國發展方針以及國際戰略的基本思路,譯學界學者理應加大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語種與中文之間的國家翻譯實踐的關注。根據王輝和王亞藍統計、整理的“一帶一路”沿線65個國家53種官方語言[26],筆者發現近些年國家社科基金中華學術外譯立項名單中屢有除俄語和阿拉伯語外的其他非通用語出現,如2016年的《新疆阿薩克族文化轉型研究》(哈薩克文)、2017年的《中國文化通論》(烏茲別克文)、《當代中國社會建設》(僧伽羅文)、《世界是通的:“一帶一路”的邏輯》(保加利亞文)以及2019年的《“一帶一路”手冊》(匈牙利文)等。北京外國語大學開設有101種外國語言專業,上海外國語大學授課現代語種數量達38種,廣東外語外貿大學也開設了28個外語語種專業①。這些具有得天獨厚優勢的外國語大學更應當承擔起這些研究任務,更好推動中國學術走出去,這不僅是時代所賦予的責任,也是提升國家翻譯實踐研究全面性的現實路徑。
其次,加強他國國家翻譯實踐機制研究。需要加強對各國國家翻譯機制的研究,汲取其成功經驗、開拓創新,以提高我國國家翻譯能力、完善國家對外話語體系建設。許多國家都有建立國家翻譯機制,通過國家資源推動對外翻譯。黃友義提到在這方面做得比較成功的有美國的新聞署、英國的文化協會及英國廣播公司[27]。可以從社會學、歷史學等多學科視角對其他國家的翻譯機構、翻譯出版、翻譯事件等進行研究。此外,還可以開展我國與他國國家翻譯實踐機制對比研究。在了解他國情況的基礎上再與我國進行對比,有助于制定更符合我國國情的翻譯政策、提升我國國家翻譯能力,最終完善我國國家翻譯實踐機制。
再者,繼續加強少數民族語言的國家翻譯實踐研究。需要加強以國家為主導的不同民族語言翻譯活動的研究。中國歷史上許多翻譯活動由王朝皇權贊助,受意識形態主導。統治者為了國境安定、行政暢通,專門設置負責民族語言翻譯的機構、機制和官職[28]。因此,尤其可以從翻譯微觀史的角度對王朝政權主導的民族語言翻譯活動進行研究。
另外,加強國家翻譯活動中的口譯研究。目前,鮮有學者從國家翻譯實踐的視角去探討口譯研究,本文所搜集的文獻中僅有一篇專門梳理了清朝翻譯科的考試程序和譯員選拔流程[29]。考慮到口譯活動自身的特殊性和國家機構的嚴密性,可重點關注國家機構組織下的譯員選拔機制研究。對此,可采用歷史學、社會學、甚至政治學的方法來展開研究。且就史料挖掘這一方面,學者應注重對史料的整理與保存,可借鑒語料庫、數據庫的方法。“建立以存檔和檢索為目的的國家翻譯實踐史資料數據庫,再構建量化數據庫,能為國家翻譯實踐史‘數字人文’研究奠定基礎”[13]30,也能幫助學者有效開展國家翻譯實踐口譯研究。目前國家翻譯實踐翻譯史尚處于起步階段,國家翻譯實踐口譯史作為其中的一個專題,需要借助大量微觀史來壯大其體系。具體而言,可按照時間、事件、譯員和專題進一步對國家翻譯實踐口譯斷代史、實踐史、譯員史、專題史進行研究[30]。國家翻譯實踐作為新的理論和學科,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擴展口譯研究的視野、細化研究主題,也是對國家翻譯實踐研究的補充和完善。
與此同時,外來譯家研究、應用文本的國家翻譯實踐研究和國家翻譯實踐技術應用研究也需要強化。對外來譯家的研究需要深入其歷史語境,將著眼點下沉到政治、經濟、文化和社會背景中,使得對譯者及譯者群翻譯活動和翻譯行為的單純梳理拓深至更為隱形的國家語境層面。還需要加強對軍事、海事、法律等領域的譯本研究,以進一步推動翻譯活動的國家服務功能和國家治理能力。同時要強化國家翻譯實踐技術應用研究。國家翻譯實踐學科體系的建構離不開技術體系的支撐,國家翻譯實踐研究的開展也同樣離不開相關技術的運用。因此,實操技術研究在國家翻譯實踐研究中應占有一席之地。可重點開展翻譯史料收集庫、話語翻譯標準化術語庫和國家翻譯平臺的建設研究。
最后,需要注重特殊與普遍相襯。充分考慮時代以及地域因素,考察在不同歷史階段不同國家對中國國家翻譯實踐接受的差異性。“不同國家、一個國家內不同地區以及不同領域的目的語讀者都有不同的期待,不能忽視這些差異而采取固定的策略和方法來處理翻譯”[31],因此我們要考慮時代背景、目的語讀者期待等因素的影響,最終探索出我國國家翻譯實踐在不同國家的差異化和精準化模式。在中國文學走出去和講好中國故事的時代大背景下,這些研究將具有更大的價值。
加強學科融合。翻譯學究其本質是一門融多學科的綜合性學科,國家翻譯學亦是如此。國家翻譯學作為一門需要利用翻譯學、政治學、社會學、符號學、傳播學、管理學、文化學、修辭學、價值學、倫理學、心理學和安全學等眾多學科研究成果和方法解決國家翻譯實踐及其相關問題的新興超學科[1],只有加強學科融合、優勢互補,才能提升研究深度、拓展研究范疇。不過同時也要牢固確立翻譯學的核心地位,警惕淪為其他學科的附庸。
首先是研究團隊的建設。國家翻譯實踐研究者可加強與歷史學、政治學、外交學、形象學以及傳播學等學科背景人員的合作,形成合力實現理論、視角和資源等的優勢互補;外文局以及外文出版社等機構的從業人員是國家翻譯實踐的直接參與者,這些機構對相關機制有更深入的了解,其從業人員的參與,以及和高校教師的合作能在一定程度上推動國家翻譯實踐研究進程。其次是研究平臺的搭建。2021年5月22日,國家翻譯能力研究中心于北京外國語大學正式成立。2021年9月18日至19日,第二屆國家翻譯實踐與對外話語體系建構高層論壇在山東青島舉行,與會專家學者圍繞“國家翻譯實踐理論建構研究”等議題進行探討,期待更多與國家翻譯實踐相關的研究中心的成立以及論壇的舉辦。
加快構建中國話語和中國理論體系是當下中國之所需,在此背景下,開展國家翻譯實踐研究意義重大。而作為中國學者提出的原創性理論話語,“國家翻譯實踐”極具中國特色,充分、鮮明地展現了中國翻譯故事及翻譯思想。國家翻譯實踐的提出更加深了人們對翻譯本質的認識,豐富了翻譯研究的內涵并拓寬了翻譯研究的外延。本文對過去的研究成果進行分析,明晰了目前國家翻譯實踐研究的現狀、不足與未來發展方向,有助于提升國家翻譯實踐研究整體水平。我們有理由相信,在學術共同體的持續努力下,國家翻譯實踐學科體系將得以建構,國家翻譯實踐將作為一門學科,擴展翻譯研究的深度和廣度。
注 釋:
①數據分別來自三所高校官網的學校簡介,其中上海外國語大學開設的38個現代語種包括漢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