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木玲 廖格儷 陳 玥 易江楠 何佳源
廣州商學院,廣東 廣州 511363
本文以外賣“騎手”(即:外賣配送員)的勞動權益保障為研究視角,通過分析法院對于不同情況下的勞動關系的認定等相關典型案例的研究分析及反思,歸納在現實諸多因素影響下的“騎手”勞動關系的認定要素,為他們提供保障勞動權益的可行性方案[1]。
據(2021)京0109民初2844號判決書所述,原告L公司眾包外賣“騎手”因送餐超時被公司罰款。本案中,法院否定雙方存在勞動關系;在(2018)魯0212民初4892號判決書中,原告在送餐過程中發生事故受傷,要求被告L公司賠償誤工費,原被告對于是否存在勞動關系發生爭議。法院審理后認定雙方存在勞動關系。兩則案例情形相似,但判決截然不同。諸多案例中,由于部分勞動者未簽訂書面勞動或勞務合同,這一形式特征的缺失,為法院認定勞動關系增添許多難度,從而導致同案不同判。
我國平臺用工模式有三種,分別為平臺直接與勞務提供者簽訂勞動合同;平臺將其特定區域的工作外包給第三方代理商,代理商與勞務提供者簽訂勞動合同;勞務提供者在平臺中注冊,自主決定提供勞務的方式、時間、地點以及是否提供勞務。其中,第三種模式中的勞務提供者和平臺間用工法律關系難以界定,除勞務提供者與平臺之間沒有清晰的用工法律關系的界限外,雙方的從屬性強弱,也十分具有爭議。
對于外賣“騎手”用工法律關系的認定,在學術界中主要有三種觀點:
1.將“騎手”納入傳統勞動關系領域內的主張[2],直接保證勞務提供者的權益,維護在用工關系中處于弱勢地位的勞動者。但此觀點的局限性體現在,這必然會增加用工平臺承擔的義務。且若“騎手”能夠直接列入勞動關系領域,那其他有爭議的用工關系是否也要一并列入?這會致使勞動關系的界定無限擴大。
2.將“騎手”置于民事合同法律關系框架下的主張[3],會對可能認定為勞動關系的“騎手”顯失公平,使其所擁有的權利義務,直接從勞動關系中的權利義務轉化為普通民事關系的權利義務,這顯然是欠妥的。
3.將“騎手”納入“第三類勞動者”或“類雇員”體系內的主張[4],中和了前兩種主張的優越性。本主張充分考慮了“騎手”和用工平臺之間的從屬性強弱,在傳統勞動關系和民事合同法律關系中,找到一個平衡點,一定程度上維護了“騎手”的勞動者屬性。但本主張在本土仍處于理論階段,需一系列相關的法律配套措施。
現行的《勞動合同法》無法很好地對新業態平臺用工關系進行調整,其原因之一是法律本身存在的滯后性,其二是當前新業態網絡平臺用工情況錯綜復雜,難以認定法律關系。為獲取更加直觀的數據加以佐證,調研小組在2021年5月針對本項目進行了實地調研,問卷調查中獲得有效樣本332份?,F基于調查數據及對平臺負責人的訪談記錄,做出如下分析。
通過現狀分析,眾包“騎手”是當前外賣“騎手”中主要存在用工法律關系界定模糊的一種類型。這類“騎手”沒有特別固定的配送區域,沒有單量限制,也沒有上下班時間限制,工作較為自主。該類型的“騎手”勞動就業靈活自由,自主性較大,與平臺的從屬性較弱,使平臺與“騎手”之間的用工關系的界定面臨現實挑戰。
通過對相關外賣配送平臺管理人員進行訪談以及調查問卷數據分析,60.84%的外賣“騎手”由于取送餐時間緊迫而逆行,40.96%的“騎手”在取送餐途中騎車看手機,然而對于這些存在極大安全隱患的行為,僅有24.4%的“騎手”有接受過平臺定期組織的教育安全培訓??梢?,“騎手”在平臺系統算法與數據的驅動下,由于配送的時效性要求及高強度的配送壓力,時常出現交通或意外事故,從而使得這一職業成了“高危”職業。出于對“騎手”的職業保障,各地區政府之間存在不同的處理保障標準和機制,現實中易出現政府監管與平臺治理相分離的現象。通過調研數據表明,當“騎手”的合法權益受到損害時,其中34.64%更傾向于尋求媒體的幫助而非直接尋求勞動保障部門的幫助,這也側面反映出尋求政府保護可能并不能夠使訴求得以妥善解決。同時,64.16%的“騎手”都希望政府能夠通過規范用人單位的不良行為以此改善“騎手”的勞動權益。可見,“騎手”希望政府能夠出面解決他們與平臺之間存在的爭議,但由于政府監管方面存在矛盾,致使“騎手”勞動權益受到損害時難以維權。
當外賣“騎手”合法權益受到侵害時,35.54%的“騎手”會選擇尋求用人單位領導幫助,59.94%選擇求助勞動保障部門,57.83%選擇求助工會,50.3%向法院提起訴訟,34.64%尋求媒體介入。然而,其中一些救濟方法很難獲得效果和效率的雙贏。
同時,通過訪談了解到,當前外賣“騎手”加入工會組織的意愿較強,渴望通過集體的力量爭取更多合法權益。然而,網約勞動者分散程度高,基于這一群體的行業特點,相關維權平臺的缺失,使其權益得到保障較難,并且,大部分“騎手”都不屬于工會成員,欲使這一群體的利益訴求得到充分而有序的表達還存在許多現實阻力。
當前,各承擔主體無法按照合理比例分配對外賣“騎手”的保障責任,這也加劇了“騎手”社保推進的難度。據項目調查結果顯示,僅24.1%的“騎手”獲得平臺為其購買的意外險,且仍有39.16%未購買意外險;甚至29.82%未獲得平臺為其提供的任何社會保障。同時,通過對訪談記錄進行分析可得出,當前兼職類的“騎手”并未購買保險。當發生外賣丟失的情況時,“騎手”需要自己墊付買家的損失,獨自承擔送餐過程中出現的風險。雖然,目前外賣平臺有為全職類“騎手”提供部分社會保險,但這些保險無論是從保額、品種還是賠付率上衡量,均無法滿足“騎手”的需求,在“騎手”實際遭受損害時也難以獲得相應的賠償。
在實踐中,由于外賣“騎手”工作性質的特殊性,該職業體現出高流動性的特征。通過項目調查結果顯示,28.61%的“騎手”從事外賣工作的時間在1年以下,31.93%僅從事1至3年,而僅16.27%能夠從事這份工作超過6年??梢姡赓u配送這份工作很少能夠成為務工人員尋找穩定工作的最佳選擇。也正是由于該職業的建設仍然不夠成熟,還未能使“騎手”自愿長期地從事這份工作。
同時,當前新業態平臺用工法律關系的界定不清以及職業高流動性的特征,使外賣“騎手”規避職業風險的意識和能力未能與該職業的特征相匹配?!膀T手”對勞動者權益及其相關的法律法規了解甚少;據項目調查結果顯示,仍有12.65%的“騎手”不了解勞動者權益及相關法律,甚至有近10%的“騎手”對于勞動者權益及相關法律非常陌生。并且有37.05%的“騎手”存在未簽訂合同的情況,這表明大多數的“騎手”對自身的工作性質及法律保障途徑不了解,致使其在合法權益受到侵害時往往難以識別并采取適當的維權措施。
依托當前的互聯網經濟社會發展趨勢,我國用工關系更為靈活化、自由化。而法律的滯后性讓過分追求效率而損害外賣“騎手”合法權益的行為無法被規制。因此,本文立足于保障“騎手”的合法勞動權益與促進市場經濟蓬勃發展的宏觀目的提出解決措施。
確認新業態平臺用工關系的性質是解決當前“騎手”法律困境的前提,也是目前實務界和理論界爭議極為激烈的話題。在實務中,司法裁決對于新業態平臺用工性質產生分歧,形成居間、勞動或勞務等不同判決。正如文首提到的兩個案例,雖然爭議焦點都是外賣“騎手”與上海L網絡科技有限公司是否存在勞動關系,但根據不同的情況,法院卻做出不同判決。鑒于此,應當在立法中明確外賣配送群體的用工關系界定標準;同時,在立法對于新業態平臺用工關系進行專門規定前,應當通過用工平臺對勞務提供者是否具備管理、支配與強制性約束進行判別法律性質,并且形成統一的判決思路,做到同案同判,發揮最后一道防線的救濟作用。
前文已詳述“騎手”用工法律關系的界定在學術界主要的三種觀點。其中,傳統用工關系核心特征是人格從屬性、組織從屬性和經濟從屬性。該從屬性內涵的演變與外延的擴大體現其與工業社會的需求相適應。而新業態用工關系是由數字經濟社會的發展而衍生的,不同于傳統用工關系的封閉性、控制性,新業態用工關系更為靈活、自主。因此,將“騎手”納入第三類勞動者或類雇員體系規制更為恰當。
政府需加強平臺監管,引導平臺和商家與勞動者之間建立和諧關系。在我國市場經濟下,如果政府沒有采取相應約束行為,以利益為中心的商業公司難以約束自身盈利能力的擴張。政府應督促平臺為配送員設置合理限度內的最高接單量,預防其無限接單引起的超負荷配送。政府還可以為平臺改進算法提供資金和技術支持,設置靈活合理的配送時間,防止超時的風險僅集中在配送員這一環。政府還可以為“騎手”把社保繳納等福利落到實處。
在正規的第三方主管機構產生之前,對于外賣“騎手”的日常管理和支配主要是基于平臺規則和算法系統。平臺經營者主體之間基于對市場份額的競爭的考量,會下意識做出有利于自身的決定,如延長“騎手”的工作時間,在沒有強制要求下不為其購買保險以降低人工成本。為平衡兩者之間的利益沖突,應當建立起第三方主管機構對雙方進行約束[5]。
在2021年7月由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等七部委牽頭發布的《關于落實網絡餐飲平臺責任切實維護外賣送餐員權益的指導意見》中可知,并未具體規定主管機構,但指出要推動建立適應新就業形態的工會組織。由此看出,對于正規的“騎手”,工會將發揮更強的平等協商、妥善協調的作用,將外賣“騎手”的報酬福利、糾紛解決方式等與自身權益相關的問題在集體合同條款中列明,發揮集中力量,為“騎手”通過多元糾紛解決方式維權提供支持。
應建立健全社會保障措施,對外賣“騎手”的工傷、醫療、意外保險實行全覆蓋,特別是對于工傷、意外保險,建議可采用按日繳納的方式,使每一單都具有保障。并且,針對“騎手”對社會保障的認識程度較低的問題,行業協會可以定期舉辦社會保障講座或者培訓會,從而既能讓平臺送餐“騎手”獲得基本保護,又能根據平臺用工的靈活性給企業創新用工的空間。
外賣“騎手”的職業特征決定了該職業具備一定的安全危險性和易侵害性,因而要提高用工人員的維權意識。“騎手”要增強風險預估意識和提升一定法律素養,這就要求自身要注重學習勞動法律法規,在利益受損時,學會運用司法救濟措施進行維權。并且,在與平臺簽訂相關的合同文件時,“騎手”應當保持謹慎的態度,降低不利風險,以及在工作過程中,通過留存書面證據與實物證據,便于今后維權的舉證。同時,政府應加大普法活動力度,在全國建立外賣“騎手”培訓協會,為“騎手”們普及法律知識。
隨著互聯網經濟的推動,傳統用工模式發生很大變化,而非標準勞動關系代表新型勞動關系發展方向,在社會中已客觀存在,故亟待法律做出相應的規制,才能更好地保障該職業群體的權益。鑒于此,本文以外賣配送群體新型用工關系的界定為研究視角,通過實地調查研究并結合司法實務的案例進行分析,尋求可行性方案,以期更好地保障外賣“騎手”的勞動權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