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印峰會為雙邊關系“再定調”

樓春豪

2021年12月6日，俄羅斯總統普京赴印度首都新德里出席俄印第21屆年度峰會。圖為普京與印度總理莫迪（右）舉行會晤。

12月6日，俄羅斯總統普京赴印度出席兩國第21屆年度峰會，俄印首屆國防部長與外交部長“2+2”對話會也在同日召開。這是新冠疫情暴發以來，普京第一次正式進行國事外訪，也是其繼2021年6月與美國總統拜登在日內瓦會晤以來的第二次外訪。普京稱印度是“大國”和“久經考驗的朋友”，印度總理莫迪則稱“俄印關系是（大變局時代）眾多變量中的常量”。考慮到2021年恰逢《印蘇和平友好條約》簽署50周年和俄印戰略伙伴關系確立20周年，此次峰會的如期召開尤顯重要。若說2020年底俄印20年來首次取消年度峰會一度引起各方猜疑雙方關系“生變”，那么此次峰會則是俄印對雙邊戰略合作關系的“再定調”。然而，囿于兩國雙邊合作動能減弱、對外戰略趨向差異等因素，俄印戰略合作恐難堅固如初。

自2000年舉行首次年度峰會以來，年度峰會業已成為俄印領導人的固定溝通機制，某種意義上也是雙邊關系的“年度總結”和“下一步計劃”。此次峰會對俄印雙方而言“既有面子，也有里子”。所謂“面子”，即普京不僅將印度作為疫情暴發以來的第二次外訪對象，還在來華參加冬奧會開幕式前訪印，這令印度非常“受用”;而印度亦在參加美國“民主峰會”前先行接待普京，表明其不會“因美棄俄”。所謂“里子”，即雙方除發表聯合聲明外，還簽署了28項協定或諒解備忘錄，俄印還特別圍繞阿富汗變局達成諸多共識。總的來看，此次峰會主要強調了三方面的合作：

一是盤活存量，鞏固和深化傳統軍工與能源合作。軍工和能源合作是歷屆俄印年度峰會的重頭戲。軍工方面，此次俄印舉行了政府間軍事和軍事技術合作委員會會議，簽署了《2021～2031年軍事技術合作協定》，強調雙方在武器裝備的聯合生產、聯合研發、技術轉讓等方面需加強合作，及“就后勤互惠支持建立機制性安排的必要性”。在“2+2”對話會上，雙方還簽署了在印度生產約60萬支AK-203步槍的協定。能源方面，雙方強調深化在化石能源、可再生能源領域的廣泛合作，俄羅斯承諾將根據長期合同向印度提供原油并加大對印天然氣出口，還探討了利用北方航道運輸能源的可行性，印度則歡迎俄羅斯對印度能源領域進行投資。

二是擴大增量，著力提升經貿合作。自蘇聯解體后，俄印經貿合作就一直在低位徘徊，成為掣肘雙邊合作的“短板”。此次峰會，俄印強調要發展與兩國戰略伙伴關系相稱的經貿合作水平。貿易方面，兩國表示將研究推進若干貿易便利化舉措，爭取在2025年實現雙邊貿易額達到300億美元的目標，并重啟印度和歐亞經濟聯盟的貿易談判。投資方面，印度鼓勵俄羅斯企業參加印度的“生產關聯激勵計劃”（PLI），俄羅斯則歡迎印度參加其在遠東地區的開發;互聯互通方面，兩國達成挖掘“北南國際運輸走廊”潛力、推進“欽奈-海參崴東方海上走廊”可行性研究的共識。

三是管控變量，協力應對變局帶來的挑戰。此次峰會俄印領導人就近年來曾引起兩國分歧的變局進行了較好溝通并達成共識。變局之一是“印太問題”。俄印延續了雙方聯合聲明中不使用“印太”的做法。此外，雙方強調加強歐亞地區和印度洋、太平洋地區機制互補性的探討，言下之意即為推進俄羅斯主導的“歐亞經濟聯盟”與印度版的“印太戰略”的對接，這將在一定程度上減少雙方在“印太問題”上的分歧。變局之二是“阿富汗問題”。俄印雖然未公開提及如何與阿富汗塔利班“打交道”，但就“阿富汗領土不應被用于庇護、培訓、策劃、資助任何恐怖組織”等達成明確共識。更重要的是，兩國的國家安全委員會還就阿富汗問題建立了固定磋商機制，就加強涉阿問題溝通磋商制定了路線圖。

俄印關系如今仍需解決三大難題。一是如何妥善應對中美俄印互動博弈的挑戰。近年來，中美俄印互動博弈出現諸多新情況，主要體現在美以“印太戰略”為抓手加強對華戰略競爭，印度在美國對華戰略競爭棋局中的地位上升;美“弱俄、制俄、防俄”的政策底色未變，俄對北約東擴也高度警惕;中俄確立新時代全面戰略協作伙伴關系，而中印關系卻波折不斷。這導致大國間隱約形成以美印為一方、中俄為另一方的局面。雖然中國一再呼吁構建新型大國關系，中美俄印也難以形成完全對壘的兩大陣營，但上述互動博弈確實給俄印關系造成影響。這集中體現在俄印關于“印太戰略”的分歧與美國反對俄印S-400防空導彈系統交易等方面。目前，俄印關系并非四國互動博弈的主要矛盾，這使俄印保持了一定的戰略自主性和靈活性，俄印也都試圖在中美博弈中“坐山觀虎斗”，以最大限度謀求自身利益。不過，倘若美國繼續搞對華與對俄的“雙遏制”政策，且印度在“倚美抗華”道路上越走越遠，中俄印三邊合作很可能會弱化，俄印在中美博弈中“漁翁得利”的空間將日益縮小，也將對俄印關系造成反向牽引。

二是如何繼續夯實傳統領域合作。軍工方面，俄在印軍工市場地位面臨嚴峻挑戰。雖然俄制裝備仍在印度軍隊中占比最高，俄羅斯也較美國更愿意在技術轉讓、聯合生產等問題上滿足印度訴求，但隨著印度加快推進國防裝備“本土化”和進口“多元化”，特別是印度對美西方海空裝備需求的上升，俄在印度軍工市場所占份額下降顯著。據瑞典斯德哥爾摩國際和平研究所數據，2015～2019年，俄印武器交易金額驟降47%，俄制裝備占印軍購總額的份額由2010～2014年的72%下降至56%。此次峰會雙方也未簽署前期輿論炒作已久的《后勤互惠支持協定》，而美印早在2016年便簽署類似協定。能源方面，美對印油氣出口增長迅猛，這對俄印能源合作造成沖擊。此外，俄印分別作為能源生產國和消費國，對國際能源價格的高低走勢立場相左。2021年11月23日，印度響應美國號召釋放原油儲備以壓低國際原油價格，而這顯然不符合俄羅斯利益。

三是如何努力彌補俄印戰略合作短板。其中，經貿問題最為顯著。目前，俄印雙邊貿易額常年徘徊在70～100億美元之間，而中俄、中印貿易額都突破1000億美元大關。此外，與蘇印時期密切的人文交流相比，俄印人文交流萎縮嚴重。據印外交部數據，目前印僅有約1.1萬名留學生在俄進修，而在美留學人數多達19.3萬人。更令人驚訝的是，印度媒體在俄并無常駐記者，相關涉俄報道主要依靠西方輿論，這難免會對印度公眾的涉俄態度產生負面影響，導致俄印關系“官熱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