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德里達的解構主義不僅消解了統(tǒng)治西方達兩千多年的邏各斯中心主義形而上學思想,其翻譯的意義觀認為意義具有流變性、不穩(wěn)定性及多元性,翻譯是不可能的。它否定了原文文本終極的意義,消解了原作者至高無上、唯我獨尊的權威性,廢除了作者與譯者、原文與譯文之分。
【關鍵詞】解構主義;翻譯意義觀;解構
【作者簡介】吳飛靈(1986.05-),漢族,重慶人,重慶醫(yī)科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碩士,研究方向:翻譯理論與實踐。
翻譯界關于“意義”這個問題的討論具有重要意義。德萊頓曾將翻譯歸為三類,一為“直譯”,二為“意譯”,三為“擬作”。他推崇“意譯”,認為要讓讀者見到作者的真面目,必須守住原文的意義。泰特勒的三原則中第一條便是“譯文應該把原文的思想完全傳達過來”,這里的“原文的思想”,即是“原文的意義”。對翻譯研究而言,探討意義問題的重要性至少表現(xiàn)在兩個方面:1.翻譯作為一種跨文化的交流活動,它在對符號進行轉(zhuǎn)換的同時,試圖傳達的是某種與符號緊密結(jié)合在一起,且又想從中解放出來的東西。若要能對“翻譯什么”作出一個解答,“意義”問題是不能回避的。2.如果說符號的存在是為了向人們傳達某種意義的話,那么這種意義能否脫離某種符號而又以另一種符號表達出來?在符號轉(zhuǎn)換過程中,意義是否會丟失?意義的價值是否會改變?由此可見,關于“意義”的種種問題,是翻譯的核心問題。
對于翻譯中的“意義”問題,無論是翻譯家,還是翻譯研究者,對其都是十分關注的。從我們所熟悉的一些具有代表性的翻譯定義看,如費道羅夫、奈達等對翻譯的定義,他們都認為翻譯即是傳達原文的意義。就翻譯本身而言,意義的理解、闡釋與再生產(chǎn),貫穿翻譯的整個過程,若不能對“意義”有個科學的解釋,就無法科學地描述和解釋翻譯活動。在20世紀, 許多學科,諸如哲學、美學、語言學、心理學等都從各自的角度對“意義”進行了探索。關于“意義”的詮釋或定義,據(jù)安帕羅·于塔多·阿爾比,有據(jù)可查的至少已有五千種。在《意義之意義》一書中,奧格登與理查茲列舉了較有代表性的22種定義。種種“意義理論”的產(chǎn)生為翻譯研究提供了一個思考或探索的入徑。這其中要數(shù)解構主義翻譯的意義觀最具有爭議性。
解構主義源于西方文藝批評理論界對結(jié)構主義的反叛,以消解為主要特征,系統(tǒng)地消解了結(jié)構主義關于結(jié)構和意義等重要概念,又名“后結(jié)構主義”。1967年,德里達的《語音與現(xiàn)象》《論文字學》《文字與差異》三部著作的出版標志著這一理論的正式確立。其中,《論文字學》被公認為解構主義的經(jīng)典之作,德里達提出文字學的目標就是顛覆以“邏各斯中心主義”? ? ( logocentrism)為別名的西方結(jié)構主義的讀解傳統(tǒng)。1972年他又接連發(fā)表了《哲學的邊緣》《播撒》和《立場》三部論著,進一步確立了他在思想界和哲學界的地位。他的解構主義翻譯思想散見于其著述中,其中專門論述翻譯的文章有:“巴別通天塔”和“什么是‘確切的翻譯?’” 德里達在“巴別塔”中探討了原初即存在差異的問題,并通過“延異”“播撒”“替補”和“蹤跡”等術語描述了解構主義的翻譯觀。在此基礎上,德里達在“什么是‘確切的翻譯’”一文中,比較注重再現(xiàn)原文,提出了“確切的翻譯”,并具體論述了“質(zhì)”和“量”的原則。
德里達的解構主義消解了統(tǒng)治西方達兩千多年的邏各斯中心主義形而上學思想,否定了中心和本源,從根本上顛覆了西方傳統(tǒng)哲學的根基。因此,它在翻譯研究層面上也解構了一些傳統(tǒng)的翻譯理論,尤其是對傳統(tǒng)翻譯理論的意義觀造成了不小的沖擊。
“邏格斯”源于古希臘的“Logos”,原指說話、思想等。后被引申為“圣言”、統(tǒng)一性、本質(zhì)、規(guī)律、終極存在等。“邏格斯中心主義”即是以邏格斯為基點的思想。邏格斯中心主義設定了事物和世界中有一種內(nèi)在的、先天固有的、永恒的“邏格斯”、統(tǒng)一性或言中心,它是事物和世界的根基,哲學和科學的目的就是全力發(fā)掘事物和世界中的這種“邏格斯”、統(tǒng)一性或中心以深刻把握世界的運行規(guī)則。對此,德里達卻有著不同的看法,他認為邏格斯中心主義所孜孜追求的這種深藏于事物和世界中的先天而一成不變的“邏格斯”、統(tǒng)一性或中心根本就不存在,是一種理論幻想。在他看來,所謂“中心”即是組織和統(tǒng)轄某種結(jié)構的核心,這意味著它既必須涵蓋結(jié)構中的每個東西又不能是結(jié)構中的任何成分,所以它不可能存在于結(jié)構之內(nèi)。
德里達在對胡塞爾及索緒爾的批判繼承中逐漸發(fā)展了一套獨特的解構主義符號學,由此滋生出一套解構主義翻譯的意義觀,其否定了原文文本終極意義的存在,消解了原作者至高無上、唯我獨尊的權威性,廢除了作者與譯者、原文與譯文之分,宣稱譯者是創(chuàng)造主體,譯文語言是新生的語言。歸納成一句話,其意義觀中心的論點是:意義具有流變性、不穩(wěn)定性及多元性,翻譯是不可能的。其主要論點如下:(1)解構主義符號學的一個基本原則,即重復性使符號從邏格斯中心主義的桎梏中釋放出來,進入一個可以任符號自由游戲的開放的空間。在這個空間中,所謂的終極意義不復存在,符號之間可以無限替代,意義可以無限游離、散播(dissemination)。然而,散播是一種永無止境的意義未完成狀態(tài),意義在不斷溢出的同時也在損耗自身,像播散的種子一樣“無度的分散于外部”。(2)將翻譯建立在差異的系統(tǒng)之內(nèi),差異不僅是能指與所指空間上的分裂,還包括時間上的延遲,即“異延”(différance)。異延作為一種結(jié)構或活動,它使符號鏈中的一個符號指向其他符號,但是,其不指向任何所指,不須激活任何心理圖像,只是在排除所指情況下能指的無限指稱。異延向我們宣告:意義不是一種單純的在場狀態(tài),它始終處于缺席的狀態(tài)。因此,翻譯被重新定義為同一語言系統(tǒng)之內(nèi)符號意指鏈的無限倒退。(3)否定語言的同一性、一元性及確定性,語言與所指物之間不存在一一對應的關系。不存在純粹的所指,沒有任何連續(xù)性的指稱。從這個意義上來說,翻譯陷入了不可表征和不可譯的幻影。
解構主義否定了原文文本的終極意義的存在。索緒爾提出的語言是一個符號系統(tǒng)的觀念,使語言研究將原語和譯語作為封閉的系統(tǒng)來研究,以結(jié)構主義語言學為理論依據(jù)的傳統(tǒng)翻譯研究一直認為文本的意義是確定性的,是通過某些規(guī)律預先設定的,只要按照語言規(guī)則去解讀,最終,大家都會得到同樣的理解。翻譯是在真空條件下進行的,不受任何干擾和影響,既不注意在翻譯中起著重要作用的外部因素,例如政治、意識形態(tài)等,也不考慮翻譯的文化語境等。這是一種封閉、靜止的觀點。而德里達主張用辯證的、動態(tài)的、發(fā)展的哲學觀來看待翻譯,他認為文本是一個開放、不完整的體系,而不是封閉而完整的系統(tǒng)。對文本的每一次閱讀都可能產(chǎn)生新的意義,每一次閱讀都把文本放入到了一個新的語境,語境是開放的,它從不把解釋固定下來。德里達否定了終極意義的存在,否定有不變的中心,也就否定了文本的封閉性,“互文性”概念為我們提供了多種意義的可能性。否認文本有終極意義,這對于傳統(tǒng)翻譯理論來說不啻于致命的一擊。無論東方還是西方,在傳統(tǒng)上,翻譯歷來強調(diào)譯文應該完全復寫原作的思想。而解構主義消解了文本的中心,使意義四處游移不定。既然文本的意義已經(jīng)散播在互文的海洋里,散播在符號的游戲中,那么,“忠實”“準確”“等值”更是無從說起。在德里達思想的影響下,韋努蒂在《重新思考翻譯》的前言里指出:“譯文是永遠不可能‘忠實’于原文的,多少總是有點‘自由’發(fā)揮。它的本體從來不確定,總是存在對原文的增減。它也從來不可能是透明的表述,而只能是一種詮釋的轉(zhuǎn)化,把外語文本里的多義與歧義顯露出來,又代入同樣多面、同樣分歧的意義。”
解構主義消解了作者與譯者、原文與譯文的二元對立關系。他認為不存在靜態(tài)的兩極對立,主張采用一種新邏輯,即“增補邏輯”,反對西方哲學傳統(tǒng)的“二元對立邏輯”。針對傳統(tǒng)哲學的二元邏輯對確定性的追求,德里達大力強調(diào)區(qū)別或差異的不確定性以及意義的不確定性。這也是他為什么總是使用多種語言的雙關語,玩弄文字游戲和故意含糊不清。在他看來,在場與不在場、概念與現(xiàn)象、理智與情感、中心與邊緣等之間的二元對立并非像傳統(tǒng)哲學家認為的那樣是確定的、非此即彼的,而是不確定的、亦此亦彼的。在傳統(tǒng)翻譯理論里,作者與譯者、原文與譯文始終處于一種二元對立的關系。長期以來,人們用“主人與仆人”的比喻來形容作者與譯者二者之間的關系,而傳統(tǒng)的原作與譯作之間的關系,也一直是“模式—復制”的關系。在解構主義的沖擊下,傳統(tǒng)譯論的二元對立也被消解了。解構主義的文本理論認為,一切文本都具有“互文性”,而“互文性”概念不僅徹底破壞了文學獨創(chuàng)性的幻想,也推翻了作者的權威。如此一來,就無所謂作者與譯者、原作與譯作的區(qū)分了。德里達在《巴別通天塔》一文中就原文與譯文的概念以及意義居于何處的問題發(fā)表了不少自己獨特的見解,再次猛烈地抨擊了原文至上的傳統(tǒng)翻譯觀念。他認為,源文根本不是原文,而是對一個意念的詳細闡釋,其實已是譯文。就這樣,憑著獨特的“亦此亦彼”新邏輯,解構主義把譯文從屈從于原文的處境中解放了出來,從嶄新的闡釋角度,把譯文當作獨立的文本閱讀,從而消解了傳統(tǒng)翻譯理論里長期存在的二元對立關系。解構主義對傳統(tǒng)的挑戰(zhàn),改變了一些人對傳統(tǒng)翻譯理論里的一些基本問題原有的、已成定勢的認識。在解構主義的沖擊下,人們不得不對傳統(tǒng)翻譯理論進行一次徹底的重新思考。
我們需要看到的是,解構并不是最終目的,德里達在拆解結(jié)構主義之后,向人們展示其結(jié)構要素以便發(fā)現(xiàn)其不合理的因素,讓原來結(jié)構內(nèi)部的因素與外部因素盡可能多得重新自由組合,從此展現(xiàn)出了多種可能性和產(chǎn)生多元的研究視角,打破封閉,走向開放,最終的目的是打破一元的規(guī)定,重新建構多元化翻譯。這同時也體現(xiàn)了解構主義翻譯觀的建構性實質(zhì)。德里達的翻譯理論正如他的哲學思想一樣是開放性的、動態(tài)的、不斷發(fā)展的。其翻譯理論雖然未對具體的翻譯技巧提出任何指導性意見,但卻在一個更高的思想層面上對翻譯的理論和實踐起到了指導性作用。盡管德里達沒有告訴我們?nèi)魏尉唧w的翻譯方法,但是更為重要的是他改變了我們思考問題的方式,使我們以一個全新的思維角度來審視一切。當然,我們也必須辯證地來看待解構主義自身的局限性,及其給翻譯研究帶來的如意義的不確定性將導致翻譯的混亂與虛無等消極影響,在日后的學習和研究中以嚴謹客觀的姿態(tài)孜孜不倦地探求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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