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令娥
2012年夏,文理分科432班整體大換血。
迎來了許多有志讀文科的孩子。其中就有她——“怪豆豆”。是因為她“怪異”的行為,每次學生提起她,總是搖搖頭,一臉的不可理解。寢管老師告訴我,該生從不與同學同行。在寢室里與人摩擦不斷,輕剛痛哭流涕,勸不能止;重則出口成“臟”,出手傷人,倒地打滾撒潑,即使最有耐心,最富經驗的前班主任到場,也無濟無事。直到大家筋疲力竭,她自己也疲憊不堪時,才悻悻收場。每當這樣的事情發生,教室或者寢室,總是人仰馬翻,雞犬不寧,老師和同學苦不堪言。我知道自己遇到了問題的學生,應做點什么去幫幫她。
家校溝通知根底
分班后不久,豆豆的父親就來找我了。告訴我孩子的性格有點怪,請我多擔待一些。知道我兼修心理學,還再三請求我幫幫他的孩子。他說,他的孩子是個可憐的孩子。
原來豆豆的母親,在她小時就離開了家,孩子沒怎么享受過母愛。成長的這段時間里,有時是和爺爺奶奶一起度過的,有時是和爸爸以及他的“女人們”一起度過的。之所以說“女人們”,是因為父親在和母親分手后,一直沒能有一段穩定的婚姻。即使處得最久的女人也于去年離開了。父親愧疚的說,沒能給孩子—個好的家庭,現在雖然工作穩定,但收入不高,真對不住孩子。
從父親無奈傷感的敘說中,我逐漸明白,豆豆身上所發生的一切都可以得到解釋了。大人心里愧疚,于是對孩子就多了些遷就和驕縱,于是養成了他蠻不講理的性格。成長在如此不穩定的環境中(甚至還有很多爭吵和打鬧),還在潛意識里自然藏著不安全感,再加上成長過程中,從環境里習得的待人的不良方式,就會“以守為攻”大打出手。再加上父親的嗟嘆(父母的哭窮或許會讓孩子窮一輩子,抬不起頭),不自信孩子的自我保護方式就會很過激了。
同時我也堅信,豆豆的父親在那個時代能考上正規大學,而且曾經還擔任某校的領導,豆豆的潛質肯定也不錯,雖然她目前的成績落后(班級60名以后),但應該還有潛力可以挖掘。我一定要幫幫這個孩子,
冷眼旁觀掃演興
沒過多久,以前的戲碼在寢室重演。寢室老師半夜三更心急如火的給我打電話描述了寢室里雞飛狗跳的情形,還要我馬上到寢室里來。原來豆豆又是罵又是哭,只因為同學說日本不好。我說,你叫所有同學都散開,各自睡覺,你也回辦公室去,過一刻鐘還在鬧的話我就馬上過去。我躺在床上默默的數著時間過,一分鐘、兩分鐘……十分鐘、十分半鐘……還不到十五分鐘寢室老師打電話來了,她偷偷的去看了下,豆豆正在洗漱,準備睡覺了。我心里的一塊石頭落地——豆豆只是個不太講理的人來瘋的小孩。
第二天一早,我在教室門口等她,看到她,裝出很驚訝的樣子,說:“豆豆,你怎么啦?眼袋這么大,臉色這么難看,還有黑眼圈,是不舒服嗎?快到我辦公室來!”她低著頭跟我挪到辦公室,我給她倒了杯水,要她坐下。她期期艾艾的說:“老師,我沒病。”
“沒病,怎么會這個樣子,要不老師開車送你上醫院?”
“我真沒病,只是有些不舒服……”
“哦,不舒服也得去看看,”我遞給她一面鏡子,“你看看你的樣子,他默默的接過鏡子,看到鏡中的自己,神色一暗。
“老師,我昨晚和同學吵架了。”
“怎么回事?能告訴老師嗎?”然后她便絮絮叨叨的訴說昨晚發生的一切,一邊說一邊又哭了起來,說:“她們最后都不理我,都不理我!嗚——嗚——”
我問她:“平時她們也不理你嗎?”
“也不理我。”頓了很久,又說,“在討論學習上的問題時,她們會理我,有時我不愿去吃早餐,彭彭還會給我帶。”
“那她們是在什么時候愿意理你?”“大概是我比較安靜的時候吧,嗯,不鬧的時候。”
“那昨晚的事情,怎么處理好些?”然后她就分析了昨晚的情形,說是理性的和同學講道理會好些,可能就會避免糾紛的發生。最后我總結了一下,她如此和同學發生矛盾的結果:自己疲憊不堪,影響生活和情緒,其他人也跟著受累,著實害人害己。最后她還表態說,老師,我以后會注意的。
果然是個聰明的孩子,我只是運用積極心理學的技巧,調動了她心里的積極感受,和昨晚的痛苦構成對比,她就知道如何去處理問題。而且此后一年多的時間里,再沒有與同學發生過這樣的糾紛。
熱心相攜感溫暖
那天意外發現一個陌生女人來看她,給她帶了飯菜還有兩大袋水果。和她在樓梯口聊了很久。我注意到豆豆的神色雖然不咸不淡,但眼神里還是藏著一絲暖色的。女人離開時還沒有上課,我說:“這么多好吃的,放我辦公室來,我做你的守衛。”她提著東西放到我的辦公桌旁,我漫不經心的問:“這女人是誰?”
“是我阿姨,以前和爸爸好過的。”
“哦——離開了你爸還來看你,說明我家豆豆很可愛哦!”她的臉都紅了。我拍拍他的肩說:“你看,臉上有兩朵紅云就更可愛了,阿姨是看你營養不好,爸爸粗心,讀書又累,專門做了好吃的吧。”她眼睛一亮,說:“阿姨以前也經常做好吃的,只是她和爸爸分手了。”
“這重情重義的女人,喜歡的是豆豆哦,即使和爸爸分手了,也要偷偷的來看你,看來確實很關心你。”豆豆聽了輕快的出了辦公室。
事實上這兩年這個女人隔三差五的就來看望豆豆,首先還忐忑,發現受我引導后的豆豆對她不抵觸,甚至以家長自居,還和我聊過幾次。有時還看到豆豆一邊吃女人送來的東西,一邊和女人閑聊,樣子很親密。
其實上天對這個孩子還是厚賜的,這個女人起碼讓她感受到了多一點溫暖,也成為他高中階段最重要的支持之一。我很慶幸自己“熱心”管了這次閑事,讓她的生活多了些亮色。
推向前臺促成長
高三不容易,尤其是文科地理。地理老師想了個辦法,那就是利用第一節課預備的那段時間講解學生做的小題。于是我推薦了成績正有所起色的豆豆。孩子開始推辭,我拿出連哄帶騙的看家本領讓她答應。
然后我經常看到這樣的情景:晚自習下課后,她還在請教地理高手,弄清還沒完全弄懂的知識。也有不少同學就不理解的地方請教她。課間休息,她成了辦公室的常客,和老師一起討論問題。
有一次看到她在講一個什么地球經緯度的應用題,班上有兩個同學叫,你這樣是錯誤的,應該是怎樣怎樣,你講錯了!豆豆在講臺上看著同學,安靜的聽他們講完,偏頭想了下,把眼鏡向上一推,拿支粉筆在黑板上把推算的過程板書出來,還把她的推算過程講了一遍,然后問:“對吧?”同學的聲音靜下來,她又開始講下一題。做了多年老師的我,也至多這樣自信淡定吧,要換做以前,場面恐怕不可收拾。
慢慢的發現,他和同學的相處也正常了,“怪豆豆”的怪味正在慢慢的消失,而她的成績也穩步上升,達到全校先進水平。
“殘酷”自黑找自信
正準備關辦公室門下班回家,聽見教室那邊傳來嚶嚶哭聲,另外一個女生輕輕安慰著。原來是豆豆在哭泣。我走過去一問,原來今天晚上連續幾個題目沒做出來,覺得自己沒奔頭了,高考沒戲了,梨花帶雨地說:“老師,我沒奔頭了,題目做不出來,人又長得丑,家里又沒有錢,什么都不好,我沒奔頭了。”興許是發泄的緣故,聲音越來越大,同學和我盡力安慰,收效甚微。
我拉著她出教室,想帶她到操場走走,順便聊聊。沒想到一到操場就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叫著她“我沒奔頭了,什么都不好。”中心大道稀疏的行人駐足尋問怎么了,旁邊的家屬樓一束束燈光打下來,而這廂,只顧自己哭得傷心慟肺,稀里糊涂。我一時之間沒轍了,就氣憤地說:”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說你長得丑,你看我矮矮胖胖的一身肉,而你錐子臉,小細腰;你說你爸爸沒錢,家庭條件不好,你看我,爸爸是農民,本來高中都不讓上的,還是我自己借了兩學期學費,而你爸至少也是國家工作人員,送得起你讀書。你說你成績不好,卻也是全校前五十名,你看我當年高中沒考上高中,高中成績也不好,碰運氣考個師專,現在不也像模像樣的活著吧嗎?高考還那么久,哭什么哭!又哭不出一個大學!”沒想到剛說完,她反倒抬起頭問我:“老師,真的嗎?”“什么真的?——你以前真這樣嗎?我還以為你一直很精彩呢?”
“不精彩也要自己創造精彩,不精彩也要從對比中發現精彩!”
“我發現我確實比你要好點一一我們回家吧。”劇情比我想的逆轉得更快。老師我“殘酷”自黑,讓他看到了自己所擁有的東西,也讓她多了一些自信,可豆豆你這樣說,就不怕傷害老師嗎?
當然敢“自黑”“自嘲”的人是不會這么輕易被傷害的;倒是豆豆,當她這樣走在我前面的時候,我真覺得他會比我好,比她爸爸好,比很多人好,因為在兩年的時間里她漸漸明白了自己所擁有的東西,所追求的東西。所以當她以612分的高分考入蘭州大學的時候,我沒有驚訝,只有祝福。
后話
現在經常能在朋友圈里看到她的動態:學習中的收獲,快樂的旅途,美美的食物……我知道她己然從一個看不到陽光的孩子變成了陽光的孩子。對她的成長,我不能也不敢居功,我唯一所做的就是引著她發現自己身上潛藏的美好和能力,不斷的肯定這些好的東西,讓一顆“怪豆豆”變成人人贊美的“好豆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