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汪偉倫
近年來,隨著智能手機、數據網絡以及Wi-Fi的大規模普及,秒拍、美拍等視頻平臺開始出現,短視頻作為一種新興業務出現在用戶面前。自2018年至今,短視頻市場格局經過階段性的發展趨于穩定,逐漸形成以抖音、快手為主要代表的短視頻兩極格局,短視頻用戶規模達八億多,占互聯網手機用戶的九成,整個行業正處于蓬勃的高速發展期。但短視頻業務的高速發展與法律法規的滯后形成了鮮明的反差,本文將從對短視頻的法律地位出發,分析短視頻作品的法律屬性,確認侵犯著作權的典型案例與情形并最終回歸司法角度提出解決辦法。
根據《電影產業促進法》中描述,電影作品指“運用視聽技術和藝術手段攝制、以膠片或者數字載體記錄、由表達一定內容的有聲或者無聲的連續畫面組成、符合國家規定的技術標準、用于電影院等固定放映場所或者流動放映設備公開放映的作品。”可知,如果按照舊《著作權法》,短視頻作品不屬于電影作品,應歸為類電作品。但在2020年新的《著作權法》中取消了以往分類成電影作品和類電作品,采用視聽作品這一概念。視聽作品又依據其種類分為電影作品、電視劇作品和其他視聽作品。2014年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修訂草案送審稿)》中描述“由一系列有伴音或者無伴音的畫面組成,并且借助技術設備放映或者以其他方式傳播的作品”,不過該解釋在2020年新《著作權法》中全部刪除,可能是覺得該解釋仍有不足之處,不能完全覆蓋目前甚至今后出現的各種影音作品,因此留下模糊的視聽作品概念。在國際條約中“視聽作品”和“電影作品和以類似攝制電影方法創作的作品”幾乎可以等同替換,但使用“視聽作品”既簡潔又便于理解,而《伯爾尼公約》中的“電影作品和類電作品”則顯得復雜拗口,不利于普及宣傳。
由于我國互聯網行業的高速發展,各種新興產業如雨后春筍一夜之間創新而出,游戲直播、短視頻等業務的迅速發展與相對應未完善的法律規制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導致這些行業一直處于監管空白的裸奔狀態。由此,短視頻作品目前應確認為其他視聽作品,這不僅是觀念上的變化,更是反映了互聯網產業迅速發展對著作權帶來的挑戰。

2.1.1 使用的素材是否是超過保護期的視聽作品
根據《著作權法》規定如果創作者使用的是已經公開發表超過五十年的電影素材進行剪輯,原則上是不需要經過該電影著作權人的許可,但值得注意的是電影著作權人并不是所有著作權都喪失保護期限,屬于作者的人身權如發表權、署名權、修改權以及保護作品完整權都是作者終身享有的,創作者要注意避免侵權。其中尤其要注意創作者在剪輯電影素材時要列明電影的署名,而不能張冠李戴,同時在剪輯的同時不能惡搞和歪曲電影本身,因為這涉及到侵犯作品完整權。
2.1.2 使用的素材涉及預告片和幕后花絮
在絕大多數人的觀念里,預告片和幕后花絮不屬于電影的正片,并且由于預告片是為了宣傳發行而制作的,在某種程度上等同于廣告,因此商家肯定希望電影大賣,對于預告片和幕后花絮的著作權不及正片那么重視,因此可以免費使用。這是一種錯誤的想法,不能因為創作者在剪輯預告片進行解說客觀上達到了幫助電影引流,促進觀影而一廂情愿的認為這是一種雙方互益的不侵權行為,事實上這同樣侵犯了作者的著作權。這里可以參考美國版權法,版權人對于自己的作品有復制和制作演繹作品的權利。
2.1.3 使用的素材涉及上映熱播的電影和電視劇
如果創作者使用的是近期上映熱播的電影或電視劇,尤其是涉及到劇情核心內容以及泄露正在或即將放映的畫面、內容,其所涉及的侵權風險和責任將會更大。這主要是因為,由于創作者的剪輯導致電影和電視劇制作方遭受重大損失,其主要表現在影響電視劇的收視率,從而導致電視臺購買影視版權的預期收益受損以及直接影響電影票房的下滑。
2.2.1 對音樂進行改編,惡搞
音樂創作人對原創音樂享有詞和曲的版權,錄音制作者擁有制作者權。如果對原創音樂進行改編以及惡搞,會對原音樂作品產生損害,侵犯著作權人的保護作品完整權。同時應當注意,改編、惡搞音樂不僅會涉及到侵犯著作權,還有可能會侵犯他人的名譽權。
2.2.2 直接引用原創音樂
從經濟學的角度來說,版權法實際上是通過版權產品利潤來為創作者提供正向激勵。限制他人對作品的引用,并不是放縮合理使用的空間,而是讓版權人能夠在原作不同的市場領域也獲得充分的價值。因此直接引用原創歌曲音樂即使只有十幾秒甚至幾秒,在沒有獲得著作權人許可以及不屬于合理使用的情況下都屬于侵權行為,可以根據其播放量以及粉絲人數侵權責任大小進行劃定。但是,應當區分作為不同群體的UGC和PGC生產的原創音樂的保護程度。從文義來看,generated本身強調的是“生成”行為,這既包括了著作權法意義上的創造行為,也將非創造行為涵蓋在內。從行為結果來看,“content”強調在結果上生成了“內容”,但用戶生成的內容既可能是具有獨創性的作品,也可能是不具有獨創性的成果。區分兩者的意義在于對兩者創造的音樂保護程度的不同,如果是UGC用戶,由于其自身不具有較強的創造能力往往并不能創造出一支完整的歌曲或者音樂,更多是記錄分享生活上傳短視頻過程中附帶產生音頻作品,其音頻作品往往不具有獨特性以及價值性,對創作者使用UGC的原創音樂不宜像PGC那樣嚴格。
2.2.3 演藝型歌手翻唱他人音樂專輯
根據《著作權法》規定,翻唱他人的歌曲,如果活動方并未向公眾收取費用,也沒有向表演者支付報酬的,類似于公益演出或者其他非商業用途,可以不經同意也不必付費。但是若使用他人歌曲參加綜藝選秀或拍攝音樂短片等就涉及侵權。以此類推,短視頻平臺上大量的翻唱藝人上傳的翻唱視頻,其所選用的曲目需要獲得著作權人同意,否則會侵犯其表演權、署名權、信息網絡傳播權等合法權益。


2.3.1 短視頻字體版權
由于閱讀習慣以及中文的特殊性,表意文字、多音字、近義詞比較多,此外中文還有一些特定生僻字,冷門成語以及專業性詞匯等等,沒有字幕特別容易產生歧義。由此除了要在視頻封面上有足夠亮眼的色彩搭配,字幕也是必須具有的。相比較視頻和音頻的侵權容易被發現,字體侵權極易被忽略,這主要是字體所占版面較小,不同字體之間差異較小,使用字體較少等原因導致的,但無論什么原因,如果使用的不是免費版權的字體,短視頻創作者都應該為此支付相應的字體版權費用,尊重字體公司以及著作權人的知識產權。如果全社會都對字體版權侵權的問題視而不見或者認為是小題大做,長此以往字體侵權不利于字體公司發展,字體產業也將因為侵權問題而一蹶不振,我國將面臨字體、字庫減少、甚至消亡的危險,極不利于漢字的傳承與發展。
2.3.2 短視頻配圖版權
圖片侵權的問題也需要引起我們的重視,盜用他人圖片,使自己的粉絲和流量激增,增加商業變現的機會,侵犯著作權人合法利益,如果不加大打擊力度,那么會使盜文圖片問題嚴峻,不利于營造尊重知識產權的良好社會氛圍。短視頻配圖侵權按照圖片來源主要可以分為三類:從搜索引擎中下載、從專門圖片網站中下載、從其他短視頻創作者中盜取;按照侵權方式可分為直接下載原圖、二次創作的圖片。即使所使用的圖片并沒有添加水印,也不能認為可以免費試用,不僅需要取得著作權人的口頭同意,還需要有書面協議。

眾所周知我國的《著作權法》的核心思想是“重視內容,輕視思想”,《著作權法》對“創意”本身是無法保護的,只有相關創意被具體化為某一視頻、圖片、文章等“表達”成為作品后,才能夠受到著作權法的保護。鑒于此,認定短視頻是否存在“創意”抄襲只能停留在道德評判上,如果希望通過法律途徑維權的,應當通過短視頻本身所呈現的內容是否存在較大程度的雷同來判定是否構成著作權侵權。不同于完全照搬照抄,抄襲創意的侵權形式更加隱蔽,由于缺乏統一的判定標準,證據材料的難以收集認定,短視頻平臺管理者也很難對其涉嫌侵權作品進行界定和處理,這使得原創短視頻創作者苦不堪言。由此可見,雖然新《著作權法》剛剛頒布,但是對于創意抄襲的界定仍為一片空白,對于劇情創意的侵權界定、規制以及懲罰仍有相當長的理論之路要探討。
作為僅次于即時通信的第二大網絡應用,我國并沒有專門針對短視頻行業進行統一的行業標準設定,對侵權行為并沒有詳細進行分類界定,對于侵權后的賠償問題也沒有特別規定,不利于這一行業長遠發展。短視頻應用以其時效性、趣味性、碎片化以及與本地生活、即時通訊、聊天交友和電子商務的完美嵌合,可以預見短視頻行業未來將是互聯網及其重要的經濟增長極,因此有必要未雨綢繆,提前進行立法規劃。互聯網主管部門應負責牽頭,組織協調其他相關部門機構,在征詢相關短視頻、長視頻、字體、相關音樂企業以及民眾意見的基礎上,建立短視頻版權行業保護標準。要明確短視頻的著作權種類、侵權行為界定以及侵權行為的統一賠償標準;細化短視頻平臺在版權保護方面的責任,明確審核過濾、版權監測、投訴受理、侵權處置等方面的基本流程機制。
應適時縮短短視頻版權侵權案件的審理周期。近兩年有關短視頻侵犯著作權平均審理時長都在7個月以上,而平均1.6萬的判決賠償額又顯得杯水車薪,這也導致2018至2019年可搜尋到的短視頻著作權糾紛案件僅有12起和37起,司法機關應及時高效處理短視頻著作權侵權案件,避免對當事人合法利益造成損害。進一步挖掘區塊鏈技術在版權權屬認定中的高效潛能,區塊鏈在確權、授權、維權等方面有較大的潛力和優勢,能夠激勵短視頻制作者生產更多原創優質內容,從源頭遏制短視頻侵權問題。也能夠幫助建立短視頻社交生態,使短視頻的觀看者參與短視頻的創作過程,形成全民創作、尊重原創的良好氛圍。通過對區塊鏈技術的合理運用從而便捷確權流程,高效識別主動侵權,減少被動侵權,從而最終促進原創正版短視頻能夠成為主流。加大對侵犯短視頻版權行為人主觀惡意的懲治力度,明確了“故意侵權”、“情節嚴重”的主、客觀要件,大幅提高侵權成本,將賠償上限提高十倍,由原來50萬元提高到500萬元,落實懲罰性賠償的規定。

由于民刑以及行政的保護銜接并沒有有效銜接,這嚴重影響阻礙了司法保護的合力發揮,使得著作權侵權行為屢屢發生,嚴重阻礙了權利人依法維權的信心和決心。要持續深入的進行審判“三合一”改革,對于著作權審判中常見的重難點,如證據認定、查明事實、損害賠償的確認亟待完善。此外,要重視新型法官人才對于處理著作權審判案件的重要作用,重點從知識產權專業以及具有理工科背景的人才中選拔法官來辦理新型、復雜、高技術案件,培養知識產權復合型人才,提高專業法官工資待遇,加強人才儲備和梯隊建設。充分嘗試運用ADR(替代性糾紛解決機制),運用和解、調解、仲裁等方式進行糾紛化解,節約司法資源,提高維權效率。由司法部相關部門牽頭在互聯網成立短視頻侵權和解以及調解平臺,用于雙方避免運用訴訟方式解決糾紛。互聯網模式的和解以及調解能最大限度的方便雙方當事人解決爭議,通過司法部門的確認,使得處理結果更具有司法確信。
最高人民法院通過定期頒布有關短視頻版權侵權典型或指導案例的形式,供各級法院審判類似案件時參照,有利于各地法院審判這類新型案件時形成統一標準并借此阻止潛在的版權侵權者。“通知刪除”規則最早是由《美國數字千年版權法》第2章第512條設立,主要運用于確定網絡服務提供商在互聯網著作權侵權糾紛中是否具有主觀過錯。當權利人認為網絡服務提供平臺有侵犯自己著作權時,應及時搜集證據資料來證明自己對作品享有合法權益,及時向網絡服務提供商提交書面通知,要求其刪除侵權作品或者切斷鏈接,如果其在通知后仍未刪除或者斷開,就可以認定該網絡服務提供商具有過錯,應承擔一定的侵犯著作權的責任。“通知刪除”規則自面世以來一直備受好評,但是在算法自動化快速發展的時代,有必要對其進行細化和規制,一方面要保護權利人的合法權益,對于證據的形態、證據的說明力以及通知到達時間要進行限定優化,另一方面也要重視對自動化系統的應用導致通知數量急劇增加以及自動化通知存在錯誤和濫用對網絡服務提供商帶來的困擾和隱患。
司法部門應聯合政府其他部門通過報刊媒體、網絡媒體、廣播電視等途徑向全民普及短視頻著作權的法律知識。通過與短視頻平臺開展合作,司法部門注冊短視頻平臺賬號,運用算法分析定向對短視頻創作者進行普法宣傳教育,防患未然。應意識到司法部門的法律宣傳是十分重要的,通過普法宣傳能夠從源頭上治理短視頻著作權嚴重侵權的現象,通過宣傳短視頻侵犯著作權的典型案件以及通過培養其版權有價、使用付費、侵權違法的意識。
哈耶克明確指出:“只有在自由主義的時代,法治才被有意識地加以發展,并且是這一時代最偉大的成就之一。法治不但是自由的保障,而且是自由的法律的體現。只有在法治之下,人們才有真正的自由。”也只有被法律規制的時代,在著作權被人們所認知、認同并認可的時代,著作權才會創造出它應有的價值,自由和法治并不沖突。我們應辯證的看待知識產權保護,既不能讓著作權過度保護阻礙短視頻行業的蓬勃發展,也不能對短視頻著作權侵權現象視而不見,嚴重阻礙公眾利益和創新觀念。只有在短視頻的著作權保護中尋找平衡,通過對短視頻侵權問題進行分析分類,總結歸納是否確認為侵權,并公平公正的審判以及司法保護才能使得短視頻行業迎來健康良好穩定的發展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