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媒介視域下平面藝術維度轉化思維探究?

蔣松儒,艾夢

(1.天津美術學院 設計學院,天津 300141;2.英國博爾頓大學 博爾頓藝術學院,英格蘭 博爾頓BL3 5AB)

在科技發展的背景下,以圖像、文字等視覺形式為主要表述內容的平面藝術在數字技術的加持下,其演化過程從以往單純討論數字技術與藝術關系的研究熱潮中逐漸深化,進而轉向探索基于融合理念的跨媒介藝術研究。 作為一種以視覺感官為基點的藝術形式,跨媒介平面藝術主要借助一系列視覺元素,以全新的設計理念以及符合現代審美的表意方式,為其藝術生產、傳播、接受及消費等領域提供新角度的審視,也嘗試為平面藝術與各類媒介間建立嶄新的運作模式。 同時,跨媒介理念的形成也激發著平面藝術作品中的維度表現發生改變。 作品中所呈現出的維度轉化改變了以往圖像、影像傳統的運作機制,推動著作品從靜態單一媒介向多元融合媒介發展。 數字化語境下,維度轉化思維的運用擴大了作品的空間,提升了作品的影響力,豐富了信息的傳播方式,同樣也為跨媒介平面藝術生產創新提供了更多可能。

一、跨媒介創作的基本特征

(一)跨媒介概念的引入

事實上,“跨媒介”(Intermedia)是基于現代語境所衍生出的一個相對較新的術語。 就語詞本義而言,跨媒介一詞在英文中實際上是由義為“媒體”的media 與表示“不同事物之間”及“相互”意義的拉丁詞綴inter 組合而成的一個合成詞。 故此,我們可以嘗試將其思想概括為“相互跨越媒體邊界的一種融合方式”。 對于這個誕生并沒有很長歷史的術語,其形成可追溯至20 世紀60 年代。 美國激浪派藝術家迪克·希金斯(Dick Higgins)率先利用“跨媒介”這一概念從藝術學角度出發,去闡述跨越學科間的藝術表現,從而強調超越不同媒介間轉化與融合的行為。如果從更加宏觀的視角來看,將一個作品中單純使用到兩種及以上媒介,且作品本身介于多種媒介之間,并構成媒介間相互關系的形式都稱之為跨媒介表現,那么這種形式在跨媒介一詞誕生之前的早期文藝理論及藝術學建構中便早已存在。

在早期文藝理論知識建構中,亞里士多德曾在《詩學》中對媒介觀念就已進行相應論述:“史詩和悲劇、喜劇、酒神頌以及大部分雙管簫樂和豎琴樂,這一切實際上是摹仿。 其有三點區別,即摹仿中所采用不同媒介,所取得不同對象,所使用不同方式。 ……上文所提及的藝術都是憑借節奏、話語及音調進行摹仿,或用其中一種,或用一種以上的混合?！盵1]27亞里士多德在這里主要強調了兩點:其一,摹仿媒介,即強調任何文藝作品的本質都是基于對不同種類、形態媒介的摹仿,這也是亞里士多德在《詩學》中所談及的重要問題之一。 其二,這段話也充分證實了早至古希臘時期的學者們就已經注意到了媒介使用行為問題,意識到藝術創作中媒介混合使用的重要性。 在摹仿及混合的過程中發揮各類媒介的特點與優勢,創造出諸如詩歌、繪畫、音樂等結構化形式,并賦予其表現形式的特殊性及差異性。

除了文藝理論方面,結合多種媒介進行創作的現象在早期藝術學中也有所體現。 19 世紀下半葉,德國作曲家理查德·瓦格納在歌劇藝術中提出了“整體藝術作品”(Gesamtkunstwerk)觀念,并在他自己創作的作品中多次強調歌劇應包含音樂、文本、表演、舞臺布景等多種藝術形式,在將其融合為一體而進行聯結的同時為一個總體目標服務。 瓦格納整體藝術作品觀念的形成在傳統歌劇的基礎上改變并擴展了后世音樂與戲劇的發展路線。 更為重要的是,作為一種藝術及美學觀念,“整體藝術作品”強調超越各類藝術的局限,聯合多種藝術形式為一個作品服務。 在一個不受限制、共有的藝術品創作過程中以綜合、整體的創作手段作為內在要求,盡可能訴諸人的多感官感知體驗。 這一點與現如今我們頻繁談論的“跨媒介”之間存在著較為相似的思維邏輯。

在早期文學理論及藝術學中,媒介在作為作品生產組織物的同時,通過對各種傳統媒介的混合使用,激發自身的媒介特性,在媒介轉化的過程中為各類藝術之間建立了相應的延續性,并以一種“綜合”的藝術存在與感知方式向前發展。 當將這種綜合性置于當代藝術語境,其更傾向于基于綜合傳統媒介與新興數字媒介,探索不同藝術與媒介間表達方式、美學模式上的交互作用[2]35,從而深入研究融合多種學科、種類的跨媒介藝術行為問題。 作為一種基于現代語境而衍生出來的藝術表現手段,跨媒介并不能完全歸為一種單純且確定的表現形式,它更為偏向于一種形態或觀念,并呈現出動態發展的趨勢,即跨媒介本身會根據學者們所討論事物及領域的不同而有所變化。從藝術角度而言,跨媒介形態可以將藝術思維及理念融入媒介中,借助媒介間的聯覺效應,以一種綜合性及包容性的藝術形態通過多種媒介去建立并表達作品本身的理念。 跨媒介是形成藝術作品形式與內涵從單一走向多元的重要途徑,是一種基于多種媒介與實踐之間的結構化關系[3]31-32。 在數字化背景下,跨媒介已然成為藝術乃至其他領域學者所追捧的研究方向。

(二)跨媒介作品的表現形式及概念界定

作為新舊媒介碰撞之下的產物,跨媒介這一概念雖然相對新穎,但是從上文所闡述的不同領域文化實踐來看,事實上不同形式媒介相互共存、轉化、融合的理念邏輯早已在藝術文化環境中存在。 比如:文學作品轉換為影視傳媒作品,印刷媒體轉型為數字媒體,以及將兩種及以上媒介融合而成的或實體或虛擬的新媒體藝術。 以上所提到的跨媒介實踐涉及不同種類媒介間的重組及轉換,其在建立媒介間的交互關系后,對大眾已然熟悉、以視覺為主的表達方式進行重構,并將聽覺甚至觸覺融入其中,在品味作品時多感官共同參與,從而促成感知的綜合與聯覺。 作品中媒介在轉換、融合、交互的過程中也在推動藝術生產及傳播流變,最終構成全新的藝術外在形態及作品含義。

在藝術范疇中,雖然如今的跨媒介藝術很大一部分加入了聲音等元素,但是其作品主要還是以視覺為中心進行創作。 隨之形成以視覺符號為主導,融合包括但不限于聽覺、觸覺及其他方式,以一種多感官感知甚至心智系統共同參與的共感知方式[4]18-19進行呈現;最終在藝術與媒介技術的相互融合中,結合受眾的感性思維及理性思維傳播視覺形象,傳達視覺文化精神價值。 故此,本文對于跨媒介的探討也是基于視覺層面進行的分析。

縱觀當代藝術領域,平面藝術在這個媒介融合時代也呈現出跨媒介發展的趨勢。 這一觀念一經引入平面藝術領域,其形成的表達態勢從早期物質媒介的相互跨界逐漸轉向物質媒介與數字媒介相結合的跨屏傳達行為。 作為一種平面藝術走向傳媒藝術的轉化手段,這種超文本藝術形態使媒介本身跳出“本位”,在相互提供力量的同時,媒介之間呈現多功能、一體化的發展趨勢[5]69,實現藝術與技術跨門類間的融合創作及話語流動,進而為藝術表達增添新樣態,也為平面藝術的發展增添新動力。 物質媒介與數字媒介的跨界是傳統與現代結合的產物,是平面藝術中新媒介、舊媒介和載體有機融合的結果。 后文將嘗試依托此背景來對該話題展開研究。

二、跨媒介作品中的維度轉化創作機制

物質媒介與數字媒介的結合使藝術構成元素多樣化,同時,在媒介相互融合、重組、再生的過程中實質上促使了藝術作品維度的拓展轉化。 考古發現,人類最初的精神活動是對于平面圖形的認知和創造。當原始人首次在他們棲息地的巖壁上畫出符號圖案時,便標志著人的精神活動與自然之間擦出了火花[6]23-25。 原始人所創造的與捕魚、狩獵等相關的圖形罕見地以平面形式出現,現實世界中的立體畫面第一次被轉化為二維平面,這一舉動標志著人類思想的第一次進化。 人類開始把客觀的三維空間轉化為二維空間,并逐漸出現了審美、透視、歸納提煉等意識。在以后的幾萬年中,人類的這種主觀意識得到了空前的發展,從文字到繪畫、從圖形到影視,這些藝術作品是人類的高級精神活動,人類因此創造了光輝璀璨的文明。 然而,經過數萬年的歷史繁衍,人類這種高級精神活動的信息傳播方式趨于飽和。 如今的數字時代,各種媒介有機融合,在突破這一瓶頸的基礎上也使得藝術作品的內、外維度得以擴展、轉化,最終上升到一個全新的高度。 探尋維度轉化思維的生成軌跡及表達方式可以更加清楚地認識到維度轉化創作機制的內在思維。

(一)傳統平面藝術的維度轉化思維實踐

在傳統平面藝術創作過程中多使用創造性思維、超現實思維的模式,多采用聯想表達、嫁接融合、比擬表現等方式表達作品內涵,最終呈現出超越現實的意象。 維度轉化思維是一種建立在單一的物質媒介基礎上展開的創作思維模式,其特點在于一幅靜態平面作品存在于二維平面、三維空間中,即設計師可在同一個平面上創造出兩維空間及多維空間。 如名畫中的人物從鏡框中走出,書籍中所印的二維圖像伸出平面空間外等。 這些創意形式打破了空間的維度,運用視錯覺原理建立了一套超現實的邏輯架構,從而使得作品的維度得以轉化;同時,也給平面藝術帶來一種全新的視覺語言,在思維方式上也為今天物質媒介和數字媒介的融合奠定了良好基礎。

具有維度轉化特征的傳統平面藝術作品雖有超越現實的視覺效果,但其組成形式未曾脫離平面載體。 畫家、設計師雖然在畫面上通過對物體的認知力爭表現出物體的立體維度,但是這一切都是局限在二維平面空間內展開的,作品屬性也依然依附于單一的物質媒介。 而人們所處的世界是一個動態立體空間,更容易接受與人類生存世界相仿維度的圖形畫面。作為視覺元素的“圖”和源于現實的“形”都存在于三維空間中,視覺對象所處的時間、方向、運動的軌跡、與主體的距離都會對人們整體的視知覺產生重要的影響[7]44。 故此,傳統平面視覺藝術其功能性及傳達能力在新媒體技術和互聯網發展的沖擊下被不斷削弱,平面藝術的研究也因此逐漸轉向數字化、多維化。

(二)跨媒介平面藝術的多維化表達

如果說物質媒介是藝術存在的基礎,那么數字媒介就是藝術跨媒介傳達的幕后推手。 跨媒介平面藝術作品生成的前期過程在于藝術家、設計師將眾多生活元素搜集、加工、提煉并形成概念,再運用創意、技法和美學知識使之在平面載體上呈現出來。 隨后借助數字技術完成作品的跨界轉換,在動靜結合的維度轉化過程中實現創意目標。 在物質媒介與數字媒介的有機結合方面,通過二次創作對傳統平面藝術作品加以轉換,合理運用物質媒介的思維邏輯和數字媒介的技術優勢,最終實現作品設計維度的多維化。 這種多維化主要體現在時空拓展、設計維度兩方面。

首先,物質媒介與數字媒介的融合超越了單一媒介的局限性,形式上融入了數字技術,過程中空間維度的加入使傳統靜態二維圖像漸漸向動態三維動畫影像轉換,時間維度在影像逐幀運動的過程中得以產生。 這種時空性結合聲、光等傳達元素生成了超文本視覺語言表達機制,最終實現作品中多維空間的華麗轉身。

其次,設計維度所表現的是跨媒介帶來的視覺內容信息傳達。 視覺是獲取信息的重要渠道,媒介是傳遞信息的重要手段,媒介與信息關系極為密切[8]87-88,媒介形式的多樣化會對人們獲取內容信息的全面性起到較大的影響。 傳統平面藝術作品的媒介形式較為單一,觀者往往通過二維平面去獲取作品所傳達的信息。 這可能會弱化觀者對于作品本身的解讀,最終影響信息的有效傳播。 數字媒介為作品的跨媒介多維化表達及傳播提供了有力支持。 在作品內容表達方面,數字媒介配合聲、光、電等,可營造出一種寓情于景的意境,使得作品內容、表達意義更加豐富。 在觀眾主觀感受方面,數字媒介與物質媒介的融合可實現視覺、聽覺等多感官互動。 在這種信息接收方式的作用下,人們接受信息的方式更加豐富、準確、快捷。人們在獲得信息的同時,又獲得精神體驗和智慧啟迪,最終實現多維化藝術表達。

(三)維度轉化作品的跨媒介敘事

互聯網時代,超文本的形成為跨媒介敘事建造了橋梁,跨媒介敘事方式本身也為維度轉化思維的生成打下了基礎。 不同媒介的加入、連接不僅為設計思維帶來轉變,也影響著作品的敘事方式。 從敘事本體來講,發送者、媒介和接收者是交流過程中的三個要素[9]85。 媒介作為敘事過程中的一個中介渠道,在互聯網視域下不斷變形、拓展,最終衍生出跨媒介敘事手段。 這種敘事手段本質上改變了信息發送方式和大眾接受信息方式,解構了平面藝術的傳統思維,最終生成了蘊含交叉性、多樣性、跨領域等特征的跨媒介視覺藝術體系。

事實上,在創立敘事學這一學科的開端,一些學者就意識到敘事媒介蘊含著多樣性的特征。 早在20世紀60 年代,法國文學評論家、思想家羅蘭·巴特在他撰寫的論文中提到,“對于人類來說,似乎任何材料都適宜于敘事”[10]90。 這一觀點在如今互聯網跨媒介視域下更為凸顯。 其影響所及不僅在于文學領域,而且在于藝術、教育、生活、科技、傳播等領域。 就藝術領域而言,如今平面藝術作品中所使用的敘事承載物已經跨越了學科本身的研究領域,所使用的媒介豐富多樣,這種跨媒介敘事手段借由物質媒介與數字技術媒介的相互促進而實現了視覺藝術的跨維表現。

就敘事模式而言,跨媒介作品敘事是一種互文性的心理模型建構[11]26,其構成元素種類繁多。 作品中每一個構成元素都在扮演著相應的角色,每個元素都各司其職、各盡其責[12]48,各構成元素相互關聯且毫無沖突。 這些元素通過有機混合形成一個共同體,讓觀者以跨媒介的方式去感悟作品。 這種較為理想的敘事方式配合跨媒介獨有的信息轉化形式,最終為觀眾建立了一個可供延展、對話的故事場域[13]147。 它在建構作品的基礎上提高信息的高效傳遞,在實現作品表達形式維度拓展、轉化的同時增強了作品本身的參與性以及作品內質的衍義性、延展性,觀眾也以此獲得更加完整的感官體驗。

三、平面藝術維度轉化思維的具體形態表達

作為藝術與技術的混血,跨媒介視域下的平面藝術作品跨越了單一學科領域,超越其功能邊界,使其表現形式更為多元[13]147-148,從而促使設計傳達者與受眾之間的交流更為深入。 在具體設計形態方面,大量平面藝術作品從以往的靜態平面化展逐漸轉向動態立體化表達,在設計思維和形式上紛紛出現了維度的轉化。 下面將以視覺傳達設計中的動態招貼設計、大型公共場所中的公共藝術動態屏幕展示以及傳統繪畫的動態化展現三個方面闡述平面藝術的動態化表現和時空維度的轉化特征。

較其他平面藝術形式而言,這三種形式是傳統平面藝術中動態化表現、維度化轉換特征最為顯著的表達手段。 從設計者和受眾角度來看,這三種形式帶有普遍性意義,其作品多應用于重要的公共場所和大型展會,接受載體為手機和平板電腦,均是帶有普遍性特征的大眾傳播媒介。 并且,由于長期以來設計師在創作時主要根據自身的藝術素養及知識儲備對作品表達進行考量,在這種模式下,受眾對平面藝術的長期體驗已形成視覺慣性,固化了思維模式。 當這些具有普遍性的平面藝術出現時空維度的運動時,維度上的轉化在視覺上沖破了受眾的思維定式,使其產生新奇、震撼的感知體驗,客觀上強化了信息傳播功能。當這種轉化助力原始平面藝術從二維平面結構躍向多維層面結構時,也在幫助設計師從傳播者本位向受眾本位進行轉移[14]52-53,受眾獲取信息的實際訴求在最大程度上得到滿足。

(一)招貼設計的動態視覺表現

傳統招貼設計是平面藝術中頗具代表性的形式,它們多以平面的方式張貼于公共空間,是商業信息宣傳、文化信息傳播最直接的方式。 其功能是傳播具有個性化、獨特性的商業和文化信息。 而快速、廣泛地傳播信息,且使傳播內容深入人心,一直是招貼設計者們孜孜以求的目標。

如今,以電腦、移動終端為代表的新媒體為招貼提供展示載體,同時拓展了招貼設計的形態,并為其注入動態形式。 在這種動態圖像技術支持下的設計又被稱為動態招貼設計,較之傳統招貼的形式表達,動態招貼的形式表達為作品增添了空間性、律動性和多維性,強化了作品的傳播性和廣泛性,使招貼設計的創意和傳播目標得以充分體現。 這也是今后招貼設計的發展方向。

與靜態招貼相比,動態招貼設計所使用的形式、技術和表達方式日趨多元。 就形式方面而言,動態招貼設計從傳統二維時空轉向了超二維立體時空[15]7-12,以此進行多維展現;就技術方面而言,動態招貼設計除了使用平面設計軟件,還使用影音特效軟件進行制作,最終以視聽一體的信息傳播方式進行跨媒介、跨維度的表現;就表達方面而言,動態招貼設計是在原有圖形、文字、色彩元素的基礎上,尋找創意角度和視覺表現,形成一種全新的具象表達及抽象表達方式。 如青年視覺動態設計師陳冰在POSTERPROJECT 招貼計劃系列作品中創作多組動態招貼設計,其中作品“聚散”(圖1)頗具代表性。 它將傳統漢字的字形分解為若干幀,畫面以“聚合—分散—再聚合”的動態形式得以體現,在特定的時空中將漢字承載的概念、內涵與外延進一步延伸,使信息傳播更具藝術魅力。 這種以圖形、文字等元素組成的動態招貼,在時間、空間維度上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展現效果,在實現跨時空轉換的同時,凸顯出維度的變化。 運動的圖形、文字隨著時間的流動和維度的轉換出現位移,形成信息層級、前后、主次的變化。 在信息分解和重新整合后,受眾在非線性模式中以更加全面且準確的方式解讀作品,招貼設計的信息傳遞也因此更具價值。

圖1 “聚散”動態招貼分解圖(圖片摘自站酷網)

(二)新媒體時代二維公共藝術的創新

公共藝術是以視覺信息傳遞為主要目標的活動,通常展示于公共場所。 設計中所用的媒介不僅要實現所需展示物品的信息傳達,還要滿足受眾獲取、接收內容信息的訴求,從而發揮公共藝術的意義傳達功能。 如今,在藝術與技術跨界發展的過程中,公共藝術的表現方法日趨豐富,新媒體技術的介入使其打破從前靜止展示的設計表達,并采用具有沉浸性、互動性及綜合性特征的展示手段進行呈現,受眾在體驗超現實的視覺奇觀時獲得更多精神上的滿足。

在近些年公共視野中,LED 動態立體顯示是一種較為熱門的公共藝術展示手段。 其技術原理與3D繪畫較為相似,即通過空間分割形成畫面“出框”的視錯覺,并形成畫面主體的空間延伸,最終實現裸眼3D 的視覺呈現。 例如四川成都太古里和北京三里屯相繼出現的裸眼3D 效果視覺藝術屏幕牌(圖2),以及韓國D'STRICT 公司為耐克森(Nexen)輪胎制作的講述其企業故事的三維動態視頻墻(圖3)。 此外,近些年全息投影、虛擬現實等技術的使用也在公共藝術領域中相繼出現。 這些都是公共藝術跨媒介、跨維度特征的體現。 這種跨界融合使原本隸屬于平面領域的作品在一個特定的公共空間中拓展開來,在超鏈接狀態下突破了傳統公共藝術表達的建構模式,實現了藝術形式、學科領域之間的自由跨越,解構了這類藝術作品創作時的慣性思維,擴大了公共藝術的內在價值。 這種蘊涵情感性、社交性傳播特點的設計創新,促成了作品與受眾間的信息交流,收獲不同的個體感受。 在信息空間與社會空間[16]91的相互交融下,形成傳播者與受眾之間的相互交流,最終實現人與人、人與物的多維度情感表達。

圖2 國內裸眼3D 視覺藝術屏幕牌(圖片摘自騰訊網)

圖3 耐克森(Nexen)公司三維動態視頻墻(圖片摘自D’STRICT 官網)

(三)數字影像技術介入中國古代畫作展示

中華民族具有悠久的歷史和優秀的文化傳統,為后人留下了無數燦爛的藝術瑰寶。 在歷史長河中,存在大量展現中國古代社會風貌的傳世畫作,起到了民族文化傳播和交流的作用。

數字化技術為中國古代畫作的展示與傳播拓展了新的維度和空間。 古代畫作大都是以紙張、絲帛、絹本[17]46等傳統材料作為平面載體,展示手段局限于二維平面,多以靜態、單向傳播方式面向受眾。 這種傳統古畫展示方式決定了只有少數業內人士才可品鑒其歷史價值及藝術內涵,單一的展示方式難以對受眾產生強烈的視覺刺激,以至不能充分調動受眾的主觀能動性,最終無法有效推進傳統文化傳播。

數字化媒介為古畫展示和傳播開辟了一條新的道路。 作為互聯網時代的一種新型傳播工具,數字化媒介的加入扭轉了古畫只能存在于靜態、二維空間的認知,新媒體及三維動畫技術的助力使其動了起來。在傳播媒介上經歷了從傳統畫作到熒幕的轉變,這種跨媒介的動態古畫形成了耳目一新的視聽效果。 比如在上海世博會上展示的動態版《清明上河圖》(圖4)、2018 年大英博物館使用3D 技術生成的中國山水畫《秋林讀書圖》動畫版(圖5),這些都是中國傳統古畫與新媒體、動畫技術跨界融合的典范。 在形式上,動態古畫展示運用了數字技術與三維動畫相結合的方式,依照原始畫作中的角色與物分別進行角色設計、建模、綁定、覆以貼圖材質、制作等步驟。 經過不斷調試,其被渲染合成為完整的動畫,并在公共場合展示。 由此,傳統古畫擺脫了靜態模式,經歷了由靜向動的形式轉變,在二維屏幕上以三維動畫的形式展現出來。 這種創新在視覺上增強了畫面的時空性特征,實現了視覺維度的形式轉化,在聲光電的相互配合下為作品提供了更加多樣的表達手段,也為觀眾提供了更為生動、豐富的視聽體驗[18]183。 在內容上,在制作動態古畫過程中會添加一定的想象性元素,以增強作品的形式感與故事感。 這些元素以古代的真實生活為依據,在不失藝術真實的前提下構建一些畫面小品。 在內涵上,動態古畫是一種基于原作的轉譯,這種轉譯不僅順應了當下的數字化時代大勢,而且以符合現代大眾瀏覽習慣的觀賞形式,幫助大眾更深入有效地理解作品內涵,感悟作品精髓,最終實現對中國古畫藝術的價值傳揚。

圖4 數字動態版《清明上河圖》(圖片摘自澳門特別行政區體育局官網)

圖5 數字動畫版《秋林讀書圖》(圖片摘自大英博物館官網)

總體上看,平面藝術正處于數字化動態傳達的發展期。 新型移動終端、視頻軟件的不斷推出,客觀上催生了動態媒介的產生和發展。 上述案例代表了當今平面藝術發展中較新的實踐成果,它們是新媒體環境下最適合受眾的信息傳收方式。 與此同時,數字媒介與藝術媒介的跨界融合帶給大眾的體驗已成為當下的一種審美趨向,設計師們利用視覺創意和軟件技術的強大功能,追尋最佳的畫面視覺效果,帶給受眾視覺沖擊與心靈震撼,使受眾在獲取信息的同時又得到美的享受和智慧的啟迪。

四、維度轉化思維應用于平面藝術設計需注意的問題

作為新銳的設計理念,維度轉化思維在當今平面藝術創作中衍生出多種表現形式,在實現平面藝術擺脫傳統視覺維度的基礎上,突破了平面藝術媒介形式的局限性。 在物質媒介和數字媒介跨界交融的作用下,呈現平面與空間上的滲透、創造者與接收者之間的互動以及實體與虛體的相互依存[19]104-105,最終促成整體設計維度的拓展轉化。 這種拓展轉化是在媒介技術發展背景下所生成的表達特征,同樣也是順應大眾信息傳收訴求而出現的。 然而值得注意的是,雖然跨媒介的使用為藝術提供了更加自由廣闊的形態場域,但是在相互跨越、突破藝術間壁壘的同時還需注意一些相應的問題。

(一)超文本與藝術性之辨

整體來看,在平面藝術作品中使用維度轉化思維進行跨媒介展現普遍存在高度的互文性[20]17-18,即跨越不同藝術門類對其文本進行重組、改造,進而以超文本的形式促成藝術學科間的跨越,在藝術本體的基礎上融合科技、人文等學科門類,打通門類間學科邊界,建立相對開放、多元、復雜的藝術系統,并在作品創作與受眾接受之間呈現出多樣性和互動性。 不過,平面藝術作品在借助、吸收、轉換其他藝術媒介的文本信息時,不同門類藝術創作規律的差異性可能會導致藝術性的消解。

不可否認,平面藝術依托跨媒介、超文本的介入使所用的媒介更加豐富,帶來的藝術形式更加多元、開放,在各類媒介文本疊加的同時也不斷擴充著作品內涵。 不過,在藝術邊界被突破的同時也要注意不同藝術創作之間差異。 在平面藝術跨門類轉化的過程中,跨媒介表達使用不當可能會有損作品的藝術本位,其形式的維度轉化看似實現了美感訴求,卻失去了實質性意義,削弱了作品的藝術性。 這種現象在古代畫作動態化表現中尤為顯著。 傳統中國畫的經典之作歷經千年歷史沉淀,是創作者心靈高度的自然顯現。 作品以描、皴、擦、點、染等技法彰顯其氣韻魅力。中國畫中渾然一體、瞬間留痕的畫法正是藝術家內在修養的外化體現。 中國畫的審美與創造遵循虛實相生、計白當黑等基本規律,而將動態形式灌注其中,相比傳統的展現手法,這種跨媒介的形式使得作品傳播范圍更加廣泛,但同時動態化和維度的變化也可能會瞬間破壞原有整體平衡,甚至部分消解藝術本體,從而使畫面失去精神韻味和意境,造成文化內質的流失。 盡管當今有些藝術追求去本體化發展,平面藝術也漸漸向傳媒藝術跨界,但它們本質上還是屬于不同的藝術族群,傳媒藝術中所使用的表達形式不能完全套用在平面藝術的創作中。 在追求跨媒介、去本體化的同時也要考慮平面藝術的表達邏輯,同時也需要根據自身的性質、訴求和目標而論。

(二)維度轉化使用程度之考量

平面藝術發展歷史久遠,二維形態呈現方式是構成平面藝術的基本特征,如今這種構成形態同樣具有較高的藝術價值。 如今平面藝術已向非平面媒介、多維空間形態延伸,這種延伸有些是在原有平面藝術基礎上進行的二次創作,是一種平面藝術逆向思維的結果[21]99,有些是在當前社會文化影響以及人的感性與理性支配下,結合新型媒介技術與多門類藝術融合生成的新產物。 這些創作策略在擴展藝術美學形式的基礎上更新著人們的視知覺體驗[22]59,并促使平面藝術在多元媒介形態中發展。 不過,任何新事物都存在兩面性。 過度的維度轉化有時可能會給受眾帶來視覺和思維上的混亂,分散作品的訴求點。

在上文所提到有關動態招貼、二維公共藝術和動態中國古代畫作的案例中,這些作品在實現跨媒介的同時,都涉及到維度轉化思維的運用。 每個個體的創作模式和路徑雖然不同,但是所要達到的目標是一致的——更好地延展、傳播作品中的內容精神。 不可否認,維度的轉化可以拓展作品的視域,增強作品的表現力和感染力,但有時也要考慮不同門類藝術的特殊性。 比如一些動態招貼設計為求得新奇的效果,賦予畫面多重運動及維度上的轉化,造成視覺上的混亂,使信息傳遞的層級發生顛倒,聚焦點不明確,想要表達的意蘊被削弱或破壞,客觀上削弱了招貼設計快捷、準確傳達信息的功能。 設計師在創作的時候不能顧此失彼,要在守住不同藝術個體特征和本質屬性的基礎上,利用創新理念進行創作,這樣才能最大程度地體現跨媒介維度轉化思維的價值。

根據上述存在的問題,我們應有一個有效的解決方法,使跨媒介平面藝術更加健康發展。 任何新藝術潮流都會裹挾著以往的弊端在一段時間內同步伴行,平面藝術與數字技術本質上是不同的兩種事物,它們有各自的內在屬性。 數字技術應用于藝術,則要強調形式至上,多以炫酷效果和新形式手段進行視覺呈現;平面藝術作為信息傳達的一種語言,追求功能需求——傳承、賞析和傳播信息,二者融合必定出現一定的矛盾性。 我們要集二者各自的優勢,將它們合理嫁接、有效融合,真正統一到跨媒介形式的發展軌道,讓平面藝術的創作與傳播更上一級臺階。

首先,中國古代畫作與數字媒介在融合的過程中,要遵循國人的哲學思想和審美意趣,將作品原有的內涵移植到新的載體中,使作品韻味、意境完整地傳達給觀者。 而不能在運動和變維中丟失或削弱原作的藝術精髓。

其次,以信息傳播為主導的公共藝術、廣告、招貼在與數字媒介融合的過程中,要注重信息傳播的完整性。 在運動和維度轉換中需將視覺信息進行分級呈現,在時間上使受眾主體視覺和大腦的接受同步。 要特別注意核心信息的聚焦,避免因信息分解而產生信息模糊,確保內容接受的準確性和完整性。

此外,維度轉化思維僅僅是平面藝術創作時的一種方法,并非作品的全部。 藝術與技術的結合應恰到好處,不能為動而動、為變而變,而應該動則動、該變則變,切忌過于依賴數字技術的新、奇、特,而忽視平面藝術的本質與精髓。

因此,判斷平面藝術作品是否需要借助新媒介、新思維去生成,需考慮這些媒介及思維在作品中發揮何種作用。 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切記不能矯枉過正、失去初衷,不能為利用跨媒介或維度轉化思維而模糊作品自身的價值,最終陷入“唯形式論”。

五、結語

學科本無界,學科間因交融而相得益彰。 平面藝術正是遵循著從無界到有界再到跨界的發展軌跡,以跨媒介、多維化的方式通過圖像、空間、聲音等多重語言建構,為作品形式及內涵提供更加廣闊的發展空間。 跨界交融的平面藝術生成方式為整體作品注入時間、空間維度,增加作品外質形式與受眾之間的交互性以及作品內質的延展性,從而為平面藝術創造一種全新的表達體系。 跨界交融可以在豐富受眾感官體驗的同時,提高信息傳遞的有效性,進而深刻理解作品的內涵,最終實現多維化藝術表達。 然而,無論平面藝術以何種形式、媒介及思維方式生成,最終目的是完成以人為本的信息交流,只追求在原有路徑上創造更多的形式美感是不夠的。 因此,如何使用跨媒介、多維化思維促使平面藝術的深度拓展,在追求形式美感的同時實現信息傳遞效用最大化,是當今平面藝術設計所面臨的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