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及《詩經》,很多人的第一反應往往就是“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其中或許有偶然性,但也一定存在必然性。很重要的一點就是,《關雎》很好地詮釋了人性,同時又對人性有引導價值。從詮釋人性的角度來看,《關雎》所描述的是男女之間的情愛,其所用的“興”的寫作手法,以雎鳥之合鳴演繹了君子與淑女之間的美好感情。應當說這種感情是人最樸素甚至是最原始的表達。這種表達是純潔的、高雅的,其所用語言以及比喻,都恰到好處地使得人性得到了最為準確的描述。同時,其表達又是大膽的,尤其是在那個時代,如此直白地描述男女之間的感情,又體現出某種野性。
從人性引導的角度來看,《關雎》作為《詩經》之首,其所塑造的是一種“持中平和”者(君子)的形象。這樣的一個實際情形,無形當中奠定了我國的文學取向乃至于社會取向的基礎。后來文學作品或其它的思想著作,所代表的“中庸”思想,某種程度上也與《關雎》相關。正因為如此,所以才有人說其對我國傳統“中庸”思想作出了現身說法般深入淺出的闡釋。相應的,在教學的視野里,《關雎》一文蘊含的“中庸”思想,既能引導當今中學生體認中華民族古老智慧,又能夠對學生的精神生活和價值追求提供重要的借鑒和啟迪,顯然,這具有積極的促進作用和教育意義。[1]
將以上人性詮釋與引導的觀點綜合起來,可以發現《關雎》中所描述的野性以及人性教化是寫實與寫意相結合的,同時代表著承認人性與教化的意義。
一、《關雎》的野性簡述
談及野性,很多時候人們認為其是貶義的。實際上,從人性角度來看,野性往往代表著真實的一面,當野性的內心與合規的表達結合在一起時,往往就會獲得一種人性的提升,或者是偉大作品的出現。
《關雎》的野性體現在哪里?除了“君子好逑”“淑女”之外,更體現在高超的表現手法上。譬如“關關”一詞,看似平淡,但實際卻是內涵無窮。有人對“關關”的解釋與內涵作了深入的探討,結果發現主要有四種觀點:一是釋作聲音和美;二是釋作雌雄相應和之聲;三是認為“關關”系動詞重疊連用,是君子利用“鳥媒”捕鳥的一種捕獵方式;四是以“關關”為“靠近連接”“成雙成對”之義,將“關關雎鳩”釋作“雙雙緊挨著的雎鳩鳥”。這四種理解各有側重,也各有道理,如果將這四種觀點綜合起來,則可以發現無論是認為其是釋作聲音,還是認為其是一種寫作修辭手法,本質上體現的都是真實的人性,說得更加直接一點,就是描寫的是人性當中粗野的一面。所以進一步對《詩經》相關辭例進行考察,并結合《周南·關雎》的具體語境進行分析,就可以發現“關關”可以理解為摹聲之詞,具體地說,就是模擬雄性雎鳩求偶之鳴聲。[2]
這樣的認識,其實已經相當準確了,當對《關雎》的解讀直指人性中最原始、最真實的一面時,就能讀懂其后所描寫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窈窕淑女,寤寐求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窈窕淑女,鐘鼓樂之”。既然是“淑女”,那就應當大膽地“求之”“友之”“樂之”,這是粗獷的野性,是真實的人性。
二、《關雎》的教化意義
然而,《關雎》又不是簡單地寫野性,其中還有豐富的教化意義。古往今來,對于《關雎》的教化意義,解讀的文本可以說是汗牛充棟,在如此之多的解讀中,大多數都是從所謂的正統角度來解讀的,這一方面體現了對傳統文化認知的遵循,另一方面也表明了解讀思路的狹隘。筆者以為,在堅持傳統認知的基礎上,更要結合時代的需要,結合學生發展的需要來理解《關雎》的教化意義。
縱觀《關雎》及其相伴隨的解讀歷程,可以發現,作為中國文學史的重要篇章,《關雎》一文中所蘊含著中國古典詩教乃至整個古典教育的基本脈絡是非常清晰的:在以物起“興”(與上面提及的“興”的寫作手法直接相關)的過程中,《關雎》打開了個體成人的天地視域——“在河之洲”的“雎鳩”,“左右流之”“左右采之”“左右芼之”的“荇菜”,“寤寐思服”的“淑女”追求者,所體現出來的,無不是一個天地及其其間的人的天人合一的畫面;其還有效地讓個體內在地進入天地四時之中,從而讓生命個體潛移默化地形塑自我生命形態,并獲得自身生命的內在規定性,逐步又形成了個體美善合一的生命形態。這一過程就其實質而言,正是“興于詩,立于禮,成于樂”的過程。由此,我們可以得出以《詩經》之教為基礎,經由孔子而逐步成型的中國古典教育體系,那就是“以美興人,以禮導人,以道成人”。[3]
這就是教化意義的精髓,小到一個社會,個體大到一個社會,其發展的過程當中必然存在著教化與被教化。好的教化過程往往需要引起社會個體或者群體的體驗感,只有在體驗過程中形成的認識,才有可能被人所內化,而真正的教化才有可能發生。《關雎》中沒有一句所謂的諄諄教導,但是卻可以有效的引發人的體驗感。“窈窕淑女”已經成為千百年來描述美好女子最有效的話語,“君子好逑”已經成為千百年來描述追求愛情的最有效的話語。“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則是描述求之不得的內心情感激蕩的精辟表達。這些話語所帶來的體驗感是強烈的,其可以對每一個深讀《關雎》的人,產生一種刻骨銘心的教化作用。今天再讀《關雎》,首先要認識的也就是這種教化意義。
三、野性與教化的共體性
中國的傳統文化中,對禮義教化非常重視,禮與義歷來都是具有教化意義文本中的主題,即使是在一些演義與雜記中,禮義也往往是或明或暗的線索。在這樣的背景之下,禮義教化就逐漸成為一種社會主流。由于種種條件的限制,在歷史的長河中,這種教化有趨向機械的情形,生硬、僵化乃至于機械、冷酷的教化方式,一定程度上成為了教化的主要形式。顯然,這是要不得的,其結果也是無效的。
在這樣的背景之下看《關雎》,就可以發現其深刻的意義乃至于可愛之處。《關雎》所描寫的是人的真情實感,淑女與君子之間的美好情感,在關雎和鳴的聲音當中得到了很好的演繹,君子追求淑女過程中的內心情感,則是在天然事物的描寫當中,真實而又恰到好處地演繹了出來。這種教化是無聲卻有效的,其在寫描寫情愛的時候是直接的,是極具野性的,這種直接而具野性的描寫,讓每一個閱讀《關雎》的人,都可以對其中的情境產生直接的體驗之感,甚至還有一種引導的意味——遇到“窈窕淑女”,是“君子”就應當極力追求,雖“好逑”而無懼,亦無憾。其教化雖無言卻有義,如此意境之下,“窈窕淑女”就不再指美女而可以指一切美好事物了。如此,君子之“好逑”,自然就當指對一切美好事物的追求。
綜而言之,《關雎》解讀貫穿古今,如果說中古時期對于《詩》的解釋,既整體上仍延續了上古時期對文學的功能定位,又有了自身新的變化,那么其對中國古代民族的思維模式與文化特征的深刻影響,則延續至今。[4]今天讀《關雎》,當通其野性,接受其教化,并在此基礎上形成自我教化的意義理解與方法把握,是《關雎》延續至今最大的意義。
參考文獻:
[1]凌藝桓.《詩經·關雎》教學中的“中庸之道”引導[J].名作欣賞,2020(17):16-18.
[2]郭婷.《詩經·周南·關雎》之“關關”解[J].現代語文,2020(4):62-63.
[3]劉鐵芳.“興于詩,立于禮,成于樂”:從《關雎》看中國古典教育的蘊含[J].教師教育研究,2020(2):20-26.
[4]王廣鵬.從中古釋《詩》看中國古代文學功用觀——以《關雎》為例[J].青年文學家,2020(17):20-22.
陸陽,江蘇省常熟市外國語初級中學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