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鋒
(中央社會主義學院,北京 100081)
當今之世,在所有國家、政治共同體中導向良政和善治的民主政治,都必然要實現政治現代性與民族性的有機統一、公民有效參與和國家有效治理的有機統一,都得為社會上各種力量的平和博弈、向心整合提供理性政治引導和有效制度保障。民主事業總離不開基于特定共識的聯盟政治與政治聯盟,以及不同性質和層次政治聯盟內外的合作或競爭。在當代中國,要全面推動黨和人民各項事業健康發展、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就離不開中國特色的政治聯盟——最廣泛的愛國統一戰線,離不開人民內部的共識政治、協商治理。這既是人民民主的本質要求,也是其最直接的體現。
人民的內涵因時代、政治共同體的差異而有所不同。在古代中國,人民一般被用來泛指生民、百姓。以馬克思關于東方社會結構與性質的相關論斷來看,此種“人民”不過是被專制主義壓碎的無差異個體的聚積。受自然歷史過程及其所深蘊的種種必然性制約,就像一盤散沙或“一袋馬鈴薯”[1],他們更多的只是作為專制君主的臣屬、附庸而存在,實際上很難成其為具有權利自覺和獨立品格的政治集群。毫無疑問,作為群眾,他們創造了歷史、是歷史的主人。但要真正作為能自覺協調和推動政治進程的人民,他們還是有些名不副實。較之于古代東方政治中公共性的短缺,古代西方政治在源頭上還是有所不同。在雅典、斯巴達城邦體制下,以及在后來的古羅馬共和時期,由于政治很早就被視作公眾之事,且由于公權力運行也較早被置于各種監督和制衡之下,人民往往被用以指代公民。在古希臘城邦政治生活中,公民才是真正的人,因為他們享有財產和權利,并因而能夠正常地參與公共生活。相形之下,奴隸則算不上人——他們沒有財產和權利,只能是會說話的工具、徒具人的性狀的動物,這樣的人民自然會以那些危及統治階級權利、危害城邦秩序與安全的人為敵人(包括反抗壓迫的奴隸,城邦內外的挑戰者、覬覦者和侵略者)。敵人的存在及其所形成的挑戰,使得人民這一范疇在古代西方較早地就具備了某些聯盟政治的屬性——有時候這種聯盟會尤其仰賴全體武裝起來的成年男性公民。譬如斯巴達,它的統治階級、有公民權的人們最盛時也不過9 000 戶,于是軍隊就成了維系公民的聯盟統治的命脈。有必要指出的是,由于古代西方公民權中并不突出屬于個人的自由[2],所以在作為無差異個體的“機械的”組合上,人民與古代東方世界還是比較相近的。
及至歐洲啟蒙運動特別是資產階級革命期間,伴隨人文主義伸張、個人自由和權利意識覺醒,西方社會中人民的基于權利利益關系的聯盟政治性質被不斷強化,一切反對王權專制的人,不論其身屬農民、新興資產階級和無產階級,還是那些趨向或已經資產階級化了的大土地所有者,都曾部分或全部地集結在革命聯盟中或在人民旗幟下。由于政治文化傳統不同、斗爭方式和深入程度不同,同樣號稱人民的革命,在英國就更專注于對(個體本位)權利的堅守,而在法國等歐陸國家則相對偏重于對(民權本位)整體民意的強調。這就成為后來世界革命及政體演變中自由主義、民主主義這兩朵并蒂之花既相通聯又相分疏的源頭。在西方政治理念中,無論是更加突出個人本位還是民權本位,人民都普遍被視作一種政治、法律上平等的主體及其差別化利益的“有機的”組合——這是市場經濟和民主政治深入發展的必然結果。但要看到,當代西方語境中人民的對敵的政治和階級聯盟屬性有所弱化,其內涵也轉而更多地體現為對人權、自由和民主等政治價值的認同。由此,人民就常常被等同于一種政治民族,成了仍具生命力但在國內政治中往往被虛置的“想象的共同體”[3]。
在非西方世界里,與近代以后多數國家和地區被殖民侵入打亂其原有歷史進程、從而被動進入現代化和全球化進程的特點相關聯,人民很大程度上都是在內外敵人的交相擠壓中集結起來的。在這里,人民內部最早的共同利益往往集中體現為一種外向型的政治訴求——民族獨立和政治民主。此后,隨著新秩序確立以及和平發展年代的到來,基于差別化利益的有機團結就遲早會取代起初的機械團結,成為維系人民整體力量存在和發展的主要方面。但這種轉換的節奏及其實際結果,往往還要取決于不同國家所面對的內部、外部兩個現實政治格局之間的關系。在中國,作為現當代政治范疇的人民,也同樣是世界民族、民主革命結果的一部分;而其歷史基礎,就是在反帝反封建長期斗爭中形成發展而來的中國共產黨領導的政治聯盟。抗日戰爭以來,該聯盟尤其體現為現代中華民族的命運共同體,體現為一切尋求民主、進步的愛國力量聯盟。至于當代中國人民的現實形態,則是呈現為一個自新中國成立以來特別是改革開放以來以中國共產黨為政治核心,以黨領導的工農聯盟為基礎的,包括全體社會主義勞動者與建設者的政治聯盟,以及擁護社會主義與擁護祖國統一、致力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愛國者的政治聯盟。在這里,人民是實在的共同體,具有空前的廣泛性和強大的內聚力,它要致力于在中國建設和發展社會主義,致力于政治正義、社會平等、民族團結以及文化傳承與創新。其中,每一個權利個體或利益群體也都在追求自身幸福,同時服務于而非排斥和侵害集體、國家與民族的利益。
人民的內涵與外延總離不開特定的聯盟政治、政治聯盟。人民作為政治聯盟的歷史與政治范疇本質的理論和實踐意義,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一是正確把握群眾史觀和人民政治實踐的關系。應當看到,群眾創造歷史的進程往往是自發的,而人民推動政治發展的進程則更多依托理性和自覺。人民最清楚自己的根本利益在哪里。作為政治聯盟,人民正是因為這些利益以及對這些利益的追求而長期存在和發展。二是不能離開具體的權利和利益來空談人民概念、來建構和推進屬于人民的政治實踐。人民的利益當然是一種聯盟整體的利益,當然是大于且超越了聯盟中任何個體和群體利益的東西,但它卻始終都不能脫離、都得植根于這些具體的利益。三是不能脫離特定的時空條件空談人民概念、建構和促進屬于人民的政治實踐。無論是對內或對外,聯盟政治、政治聯盟總與聯盟內部及聯盟整體的根本利益密切相關。至于這些到底是什么,它們相互間存在怎樣的關系、形成了怎樣的格局,則總是要取決于每個國家和地區特定的歷史發展階段、具體的生態環境,以及其社會與政治所直接和不斷面對的歷史使命、時代任務。四是由前述三條亦可推知,作為政治聯盟的人民內部總是需要一種能不斷維系、鞏固自覺和理性的力量,需要一種總能夠因地制宜、整合和推動促成各種利益的力量。這種力量本身有其客觀必然性,它會以各種形式出現、以各種面目存在和發展。
中國的國體是工人階級領導的,以工農聯盟為基礎的人民民主專政的社會主義國家。實行這樣的國體,是因為認同并接受了馬克思主義的民主觀及其國家學說。馬克思主義是關于無產階級和全人類徹底解放的學說,是讓人民當家作主、過上好日子的學問,是以科學的世界觀、方法論,基于人民為中心的立場,去分析和解決人類自由、解放實踐中遇到的各種理論和實踐問題的學問。真正的馬克思主義者,首先是真正民主的信奉者和實踐者。在1848 年《共產黨宣言》中,馬克思、恩格斯初步論述了無產階級上升為統治階級、爭得民主的思想。概括這些思想,可以梳理出如下原理性的基本內容:第一,民主是人類社會發展到高級階段的產物,將隨國家消亡而消亡;第二,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國家、民主都服務于特定的經濟基礎,國家、民主因此具有階級屬性,是實現階級統治的政治形式;第三,資本主義民主有其歷史的進步性,但卻是資產階級基于其虛假共同體建構的虛偽民主,其實質是資產階級專政;第四,必須推翻資產階級的專政,建立無產階級的專政,使無產階級上升為統治階級、爭得民主;第五,在(真正的)民主制中,民主是人民的自我規定;民主共和國甚至是無產階級專政的唯一形式。在1852 年致約·魏德邁的信中,馬克思明確提出無產階級專政的范疇。他指出:階級的存在僅僅同生產發展的一定歷史階段相聯系;階級斗爭必然導致無產階級專政;這個專政不過是達到消滅一切階級和進入無階級社會的過渡[4]。民主與專政存在著辯證統一的關系。任何的階級的民主同時又都是對其敵人的專政。為了反對敵人,無產階級自身及其同路人也必須結成統一、強大的政治聯盟。這一政治聯盟在國家建構和國家治理中越發鞏固、發展起來,自然就成其為施行民主與專政的主體——人民。
在具體實踐中,中國的革命道路選擇與政治發展實踐都深受蘇俄模式(與法國模式淵源較深)的啟發和影響。長期的反帝反封建斗爭給中國人的政治理念與實踐烙上了深刻的革命民主主義印記。由于曾經深受外患侵擾,加之中國傳統社會結構與文化價值持續的影響,無論是在新民主主義革命還是在社會主義建設中,中國社會、中國政治始終都首先強調中華民族的獨立自主以及社會整體的權利福祉。這顯然不同于西方社會中主流的權利優先、個體本位的自由民主傾向。與此相對應,現當代中國的聯盟政治、政權架構也始終兼具團結人民和對敵斗爭的雙重屬性。在馬克思列寧主義指導下,在蘇俄經驗的啟發下,中國共產黨能充分發揮其自主創造的精神,成功將先進的理論經驗同中國具體實際相結合、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相結合,從而實現了自己在新型國家理論、新型民主理論上的突破創新。其關鍵的一條線索、也是關鍵的一個仰仗,就是中國共產黨在長期的革命理論和實踐探索中逐步深刻地把握到了人民這個最基本政治范疇的深刻內涵。什么是人民,這個對于國家政權、對于民主政治而言,是一個根本性的問題。因為怎樣看待人民,就會有怎樣的政權、怎樣的民主。毛澤東當年在陜北跟年輕的胡耀邦講過“政治就是把我們的人搞得多多的,把敵人的人搞得少少的”——這個講法幾乎是脫口而出、非常自然的,因為他一開始就是、也始終都是從民心向背的角度、從聯盟政治和統一戰線的角度,來看待政治問題,來分析革命與建設問題的。1926 年,毛澤東在《中國社會各階級的分析》中對中國社會各階級進行了全面分析,并指出:工業無產階級是我們革命的領導力量。一切半無產階級、小資產階級,是我們最接近的朋友[5]9。這里雖然尚未開始使用人民這一概念,但其實已經是深刻觸及人民范疇的根本了。1935 年,毛澤東在《論反對日本帝國主義的策略》中指出:“我們的政府不但是代表工農的,而且是代表民族的。這個意義,是在工農民主共和國的口號里原來就包括了的,因為工人、農民占了全民族人口的百分之八十至九十……但是現在的情況,使得我們要把這個口號改變一下,改變為人民共和國。”[5]1581939 年毛澤東在《青年運動的方向》中重申,中國革命是反帝反封建的人民民主革命,革命勝利后要建立人民民主的共和國、人民民主主義的制度[6]。1949 年毛澤東在《論人民民主專政》中明確提出人民的范疇,指出在中國,在現階段,是工人階級,農民階級,城市小資產階級和民族資產階級[7]。梳理毛澤東的人民觀及其思維的邏輯,可以順理推出今日中國政治話語體系中的人民的內涵:團結在中國共產黨周圍的全體社會主義勞動者、社會主義事業的建設者、擁護社會主義的愛國者、擁護祖國統一和致力于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愛國者,這其實也就是當代中國最廣泛的愛國政治聯盟、最廣泛的愛國統一戰線。
由于承載了要從根本上改造社會、實現人的自由解放和社會全面發展的使命,社會主義政治在內容上定然要比此前任何社會形態中的政治要廣泛得多,它所需要的變革、引發的變革也同樣要深刻得多。然而從經驗層面看,社會主義國家的經濟社會基礎大都相對落后。這就注定了人民民主在其初始的狀態下必然是一種革命的民主主義——它首先要對舊社會做徹底的“武器的批判”,才能進而在新的基礎構建未來社會全面發展的根基。人民民主的發展從一開始也就難能如同自由民主那樣有條件依托點滴的改良而得以實現、確立。革命是力量的比拼,革命中對立的各方都天然需要爭取盟友及其支持。由此,人民民主的對敵色彩自然得以顯現和突出。然而就其本質而言,革命畢竟不同于建設,革命講究的是高效的破壞舊社會、舊秩序,此種破壞不必然伴隨社會新質、新社會的到來。如果不依托建設特別是創新發展,如果沒有新的經濟和社會建設的成就做基礎,人們或許就只能用舊制度的瓦礫來建設新制度的大廈[8]。此種現象在歷史上并非罕見。
一旦民主革命的任務宣告完成,人民民主繼續向縱深發展的動力應當也必須就是現代化建設。人民民主是社會主義的生命。社會主義建設需要人民民主來鞏固革命成果、建構和維護新的社會秩序——盡管這些秩序一時間尚難予以完整、系統地外化為制度。人民民主也離不開自身建設和發展——它要以此來不斷重申、頑強捍衛自革命以來一以貫之的民生價值、政治秩序。建設主要依托經驗及其積累,當然是特定理念、理論指導下的經驗實踐。人民民主對社會整體權利與福祉的強調,集中體現在當代中國政治生活社會主義的本質屬性上。作為一種思潮和運動的社會主義,它起初是以原始資本主義批判者、反對者的面目而出現的——因其過于強調個體本位和偏向有產者權利,造成了大面積的不平等、非正義和社會斷裂。而今,作為一種現實、實踐發展中的社會形態,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是要在解放和發展生產力的基礎上實現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當然要首先致力于捍衛勞動者(工人階級、工農聯盟)利益,進而致力于社會的團結、從整體上維護社會的公益與和諧。與此相關,對中華民族這一現代政治民族(Nation)、政治共同體的強調,自然也會集中體現在我國政權(State)本質的人民性上。具體來說,在體系構造上、在政權運作中,我國政治廣泛涵括了中國共產黨的領導、多黨合作與政治協商,以及人民代表大會、民族區域自治和基層群眾自治的內容。這當中,我國的根本政治制度和基本政治制度所規范和指導的政治實踐,都在政治生活的不同領域指向不同層次和范圍的政治聯盟。
在科學社會主義基本原則指導下,人民民主同時致力于在中國實現人的全面發展,致力于最終建構作為“自由人聯合體”的社會形態[9]。人的自由與全面發展當然包括人類個體的和整體的自由發展。每一個體的自由發展及其彼此間的協調統一,都是社會主義社會、人民民主政治所宜長期追求的價值目標。社會主義國家的發展和進步,離不開對每個個體、群體權利的保護和尊重,離不開在此基礎上每個人的自由創造;同樣,每個個體、群體權利與價值的實現,也離不開社會整體的和諧、國家政治的團結。正如我國國號所昭示的那樣,人民民主的政治也就是一種不斷豐富和鞏固的新型共和政治。堅持社會主義的價值原則和政治方向,正確兼顧和處理好個體、集體與社會的關系,是人民民主不同于西方自由民主的根本所系,是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民主政治的關鍵所在。
在當代中國政治生活中,社會主義、民主共和充分體現在人民民主的理論與實踐中,也為社會主義的基本秩序、核心價值所確認。從人民民主經驗過程的角度來看,它們更具體、更直接地體現在社會主義協商民主、國家和社會治理現代化進程中。其實,無論是從主體的多元,過程的平等、開放和透明,以及決策要基于妥協和共識等各個方面來看,協商民主和現代治理都是內里相通的,它們也都一致地指向現代社會生活特別是現代民主中意義重大的道德風險或代理風險問題。為此,我們可以把協商民主、現代治理綜合稱作協商治理——一種根本有別于傳統民主統治的新政治形態。具體到當代中國,我們的協商治理已成為人民民主的經驗源泉。
在理論建構中,人民民主是一種強調社會和整體價值優先的政治理想、政治秩序。在經驗實踐中,人民民主既體現為一種國家制度,又體現為一種政治過程。將這兩個方面連接起來的,關鍵在于政權如何組織和政策如何制定這兩個基本問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協商治理很好地把握、解決了這兩方面的問題。
先從政策——經驗過程角度來看。一般來說,所有民主都是特定選舉與協商的組合。在當代中國,政府長期帶有鮮明“商量政府”特點,社會本位、民權本位的人民民主也尤其重視聯盟內部的協商過程,以及各政治主體之間所達成的合作與共識。在社會主義初級階段,應堅持選舉中有協商、協商中有票決的體制機制,突出強調人民民主獨有的特色和優勢,即在黨的領導下,人民內部各方面圍繞經濟社會發展重大問題和涉及群眾切身利益的實際問題,在決策之前和決策實施之中開展廣泛協商。
再從秩序構建——制度優化的角度來看。我國所有政治制度基本上都是基于協商治理的實踐而形成、確立和發展起來的,也都是要在中國政治發展、人民民主建設過程中切實服務于協商治理的。協商民主最有利于當代中國的國家治理和社會治理,最能充分實現統一戰線聯盟政治內部的有效參與,最有利于實現有效參與、有效統治以及這兩者的有機統一。現代治理中多元、平等的參與有利于提升政策的合理性和正當性,有利于降低政治成本、提高治理效能。我國的人民代表大會制度、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民族區域自治制度以及基層群眾自治制度,都是要從國家與人民、全局和局部、中央和地方及基層群眾的關系出發,努力找到人民內部“最大公約數”、畫出統一戰線的“最大同心圓”[10]。人民內部的協商民主也意味著人民民主的(國家)治理,意味著(涵括了不同階級階層、政黨、民族、宗教和海內外同胞關系的)當代中國政治生活基本領域中的共識政治——一種帶有鮮明現代性和獨特民族性的聯盟政治。此種聯盟政治為人民民主的各項政治制度所規范和保障。同時,由于協商治理內在地貫穿于人民代表大會、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民族區域自治和群眾基層自治中,所以,每一方面的協商治理,每一具體的政治共識,也都從整體上有利于豐富、完善和發展人民民主。
基于科學社會主義的基本原理,鑒于社會主義建設必然是首先從秩序、理念的建構開始繼而走向建構——經驗有機統一的特性,中國共產黨的領導是包括無產階級專政、工人階級民主在內的社會主義事業的內在要求,也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最本質的特征。縱覽國際共產主義運動史,無產階級、社會主義的民主搞得怎樣,也總是與特定時代、民族國家里面的共產黨直接相關,特別是與這些共產黨的自身組織行為及其領導國家和社會的方式緊密相關。
傳統的蘇聯模式的社會主義為什么會走向衰敗?其主要原因是蘇共長期以來既缺乏黨內民主,也疏于國家政權的民主建設。在蘇聯、東歐傳統的社會主義國家中,社會主義的民主原則這一基本的政治原則被重集中、輕民主的政治實踐所曲解,結果導致執政黨長期缺乏有效的異體監督,最終被大量積累的決策錯誤和體制弊病逼入墻角。這說明在社會主義國家,共產黨的政治領導離不開黨內民主、人民民主的同步協調發展。正是因為中國共產黨在這方面事實上做得要比蘇聯、東歐社會主義國家好,它才能夠長期保證自己的科學決策、科學執政,才能夠探索走出一條截然不同的發展人民民主的道路。
中國共產黨為什么能做得比較好?其中的重要原因之一是有作為國家基本政治制度的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這一鮮明體現聯盟政治導向的政治制度根本不同于蘇東社會主義國家共產黨的一黨執政,也不同于西方競爭性政黨體制。它在結構上是聯盟的、一體多元的:作為兩個先鋒隊,中國共產黨是工農聯盟也是中國人民的領導核心;民主黨派作為各自所聯系的一部分社會主義勞動者、建設者和愛國者的聯盟,是中國共產黨的親密友黨,是政治上履行民主監督的重要主體。整體來看,這不僅是合作型的政黨體制在人民內部維系和展開,涵括、溝通了政黨及其他政治主體、政治力量的協商型的民主政治,還在于它所有的關系和過程,都屬于人民民主的范疇。在這樣的構造、關系和過程中,中國共產黨及其領導地位始終具有決定性,沒有這一政治核心,就不會有這樣一體多元的民主構造及相關民主實踐。
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是我國政治系統中最早確立起來的基本政治制度。這一政黨制度是中國共產黨領導協商建國、協商治國的政治基礎,也是我國其他政治制度——人民代表大會制度、民族區域自治制度以及基層群眾自治制度歷史產生、現實運轉和未來發展的政治前提。當代中國政治制度,黨的領導始終全面地貫穿于我國各項制度建構中,貫徹在內容廣泛的協商治理的相關實踐中。基于這樣的現實,當代中國能否實現、鞏固和發展中國人民或中華民族這一最廣泛的政治聯盟,能否在聯盟內部形成和強化最廣泛的政治共識,關鍵在于作為兩個先鋒隊和統一戰線、聯盟政治核心的中國共產黨,關鍵在于這個黨能否、是否實現了長期和一貫正確的領導。
中國共產黨的領導必須基于對我國人民所處的時代、所面臨的內外環境作出的正確判斷和科學把握的基礎之上,相關政治實踐又必須同時立足于對敵我友的準確判斷上,體現在對路線、方針和政策的正確選擇上。這就要求中國共產黨始終能在理論上、實踐中做到解放思想、實事求是、與時俱進,特別是在關乎國家和民族前途命運、關乎人民群眾根本利益的大政方針上不犯顛覆性錯誤。黨的領導主要是政治領導,是政治方向、政治原則和重大方針政策的領導。政治領導主要訴諸政治說服和模范先鋒作用,是一種必然要走群眾路線、必然會依托民主協商和政治合作來實現的領導。同時,黨的領導應當也必然是多元主體協商治理和民主監督過程中的領導,而此種協商治理、民主監督也必然是在最廣泛政治聯盟內部確保避免方向錯誤、政治失誤的政治過程。概言之,黨的領導,以及來自各方面群眾的參與和監督,都出于人民民主、聯盟政治的內在要求,都是廣泛凝聚聯盟主體政治共識、理性規范聯盟主體政治行為,繼而從根本上、從整體上為人民民主的永續發展提供政治保證。
革命、建設、改革都是人民的事業。中國共產黨始終以人民為中心,長期致力于團結和領導人民從事民主革命和社會主義建設,故而其全部工作莫不著眼于聯盟政治、莫不具有統一戰線性質。作為人民事業的重要組組成部分,人民民主的全過程也始終離不開黨的全面領導。任何時期、任何情況下,只要有黨的正確的領導,就總能夠高效率地在人民內部達成最廣泛的政治共識,就總能夠切實地鞏固最廣泛的統一戰線,就總能夠以強大的聯盟政治、共識政治促進黨和人民事業的健康發展。作為統一戰線、聯盟政治的領導核心,黨的領導必須緊密依托、不斷推動人民民主的深入發展。任何時期、任何情況下,最廣泛和最堅強的聯盟政治和共識政治都實踐著民主平等和協商一致原則,只有始終堅持這一基本原則,黨的領導、人民的事業才能立于不敗之地,作為最廣泛政治聯盟共識政治的人民民主才能日趨深入、廣泛、發達和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