獅子可以坐花瓣船嗎

鄭荔

幼兒園開展故事欣賞活動時，教師會引導幼兒進行故事仿編，而孩子們的仿編往往天馬行空，于是出現了案例中的情況：在繪本《彩虹色的花》欣賞活動中，幼兒仿編出獅子坐花瓣小船這樣不合常理的故事。那么，是應該鼓勵孩子繼續隨意想象、大膽表達，還是要引導他們創編出符合邏輯的故事呢？后者是否與我們所倡導的“要為孩子創設想說、敢說、有機會說的環境，支持孩子們大膽表達心中的所思所想”的教育理念相違背呢？

案例中教師的困惑可以說具有普遍性，幼兒園教育實踐中很多教師對于如何判斷和回應幼兒仿編的故事存有疑惑。要回答上述疑問，需要厘清故事欣賞與仿編的幾個本質問題。

理解故事仿編的真正價值

首先，我們需要思考的是故事仿編的價值。為什么要進行故事仿編呢？又如何定位故事仿編活動呢？

教育部頒發的《3-6歲兒童學習與發展指南》中，明確要求“能根據故事的部分情節或圖書畫面的線索猜想故事情節的發展，或續編和創編故事”。從兒童語言能力的發展來說，故事仿編是一種創造性的語言活動，幼兒模仿故事中的語言風格和故事圖式等編構新的情節，這一過程中將會在更高一個層次上加深幼兒對作品的理解;從兒童認知發展來說，自我表達是兒童內在需求，兒童通過想象來仿編新的情節并創造性地運用語言進行表達，能夠激發兒童想象力與創造力。研究兒童閱讀的著名學者艾登·錢伯斯在《說來聽聽：兒童、閱讀與討論》一書中，闡述了閱讀活動的循環“選書—閱讀—回應（討論、閑聊）”，如果考量仿編活動在這個閱讀循環中的位置，應定位于“回應”環節。綜上所述，仿編是故事欣賞常用的教學策略，是閱讀活動的一個環節。仿編屬于閱讀活動的一部分，與整個閱讀活動緊密相連。

認清孩子發展的水平

前面分析了故事仿編與整個閱讀活動是緊密相連的。如果要求孩子在閱讀后仿編出符合邏輯的、合理的情節，是否超出了孩子的發展水平呢？

錢伯斯闡述了學習閱讀不只是單純地了解字面意義，更需要把握其中的敘述模式，要發現書中各類元素的關聯性，包括語言的使用、情節的安排、事件的組合、角色的設計和象征意義等。著名心理學家加登納也曾發現，五至七歲兒童所編的故事反映了其對文學領域的形式方面的把握。兩位學者從不同側面都提出幼兒在故事欣賞過程中能夠把握語言、情節、人物和主題等核心要素。

從語言使用來說，《彩虹色的花》暗含比喻手法——××像××，比喻建立在相似性的基礎上，故事中“花瓣像小船”和“花瓣像扇子”具有形狀的相似性。從情節發展來說，故事情節不是無限開放的，而是具有閉合性的。《彩虹色的花》的閉合性體現為要圍繞“花瓣做文章”——用一片花瓣合理地幫助某一個動物解決困難，且具有內在的邏輯性。故事中螞蟻劃著花瓣船渡河、老鼠用花瓣當扇子，從螞蟻和老鼠的重量和體型來說都是合理的。案例中，小點仿編出小兔子戴粉色花瓣發卡參加宴會的故事，碩碩質疑獅子不能坐花瓣船，都證明了這個年齡段的小讀者是可以感受和準確理解故事中的文學元素的。

英伽登和伊塞爾兩位學者提出讀者閱讀作品是一個“具體化”的過程，即閱讀時通過想象、聯想、幻想等活動，填補作品中文字未明確表述的空白，而這些需要填補的“空白”也包括情節之間的邏輯性。仿編是對故事情節和結構等顯性因素的模仿，同時應當注意邏輯性等隱性元素，幼兒的想象必須符合故事結構的內在規則和生活邏輯。

為提高仿編質量做好準備

理解上述問題后，我們再來聚焦由此衍生出的話題：為了幫助幼兒能夠按照生活邏輯和故事結構開展仿編活動，提高幼兒編構故事的質量，教育中應做好哪些準備呢，又怎樣做好這些準備呢？

首先，要做好對故事圖式理解的準備。即對一個故事作品人物形象、故事情節、故事結構、主題思想、故事語言等元素的綜合理解，貫徹理解在先的原則，強調對原有故事的充分體驗與感受。其次，編構故事需要調動個人經驗，做好知識與經驗的準備。仿編強調注重經驗原則，教師需以各種有效策略調動幼兒先期的經驗。最后，做好語言的準備。幼兒在閱讀活動中感受和理解作品的語言運用方式，從而獲得創造性運用語言的特有程式。

研究表明，教師引導策略與幼兒閱讀理解效果存在直接關聯。故事欣賞過程中，教師引導幼兒充分地傾聽理解，則幼兒理解和敘述故事的效果優于自主閱讀。閱讀中通過討論、操作、表演等各種活動，能夠有效幫助幼兒理解故事內容，理解作品的語言和情節，把握情節發展的線索。案例中，其實教師采用了非常好的教學策略，即鼓勵孩子們針對故事內容展開討論。我們近期開展了同伴閱讀與幼兒獨自閱讀的比較研究，發現伴隨著討論的同伴閱讀，效果明顯優于獨自閱讀。教師可以鼓勵和引發幼兒進行討論，幼兒在討論中，相互碰撞、找到答案，以彼此的發言作為參照，豐富自己的認識。討論能夠不斷加深幼兒對故事文本的認識，豐富故事中文學經驗并激活自己原有的經驗和增長新經驗，從而不斷擴展個人經驗范疇。通過討論，幼兒對作品的內容、形式都達到一定的認識，更好地與已有的知識經驗相銜接，為故事仿編做好充分準備。

高水平的仿編與高水平的創造是一致的

《彩虹色的花》活動案例中，究竟應該如何反饋和回應“獅子坐花瓣船”的故事呢？教師困惑如果要求幼兒注意仿編的合理性，是否影響我們特別重視的創造性，是否會影響幼兒的自由表達？

仿編活動屬于創造力范疇，藝術想象力是藝術創造的核心能力，幼兒天馬行空的想象力需要教育者用心呵護。在故事仿編活動中，發展想象力和給幼兒提出仿編要求之間并不存在矛盾。仿編屬于閱讀活動的一部分，閱讀活動具有多元價值，而發展推理判斷能力和進行邏輯啟蒙，正是閱讀教育的重要價值所在。幼兒關注情節的邏輯性和合理性，會積極思考以更好地理解故事，而建立在深度理解基礎上的合理想象才是創造力生長的基礎。可以說，高水平的仿編與高水平的創造是步調一致的。

至于自由表達，其核心要求是維護幼兒表達的積極性，教師引導幼兒關注情節編構的合理性，并不意味著打擊幼兒表達的積極性。當有的孩子質疑獅子不能坐花瓣船時，實際上出現了一個寶貴的教育契機，教師可以在此情境下，引導幼兒重點討論如下問題：故事中花瓣為什么可以做船呢？為什么可以當作螞蟻的船呢？花瓣為什么可以做扇子呢？為什么可以做老鼠的扇子呢？前述應注意故事的閉合性，就《彩虹色的花》而言，不能脫離花瓣這一核心角色，教師注意引發孩子們繼續圍繞花瓣做文章：花瓣能幫助到獅子這種動物嗎？花瓣又怎樣能幫助獅子呢？孩子們會意識到應該把獅子換成適合乘坐花瓣船的小型動物;還會努力找到其他解決的方案，比如編構“獅子用花瓣做信紙，寫一封信，讓他的朋友大熊帶著一艘小船過來接他過河”之類的情節。

案例中的問題看似是故事仿編的評價和回應，但又不止步于此。要想回答這個問題，教師需要準確把握仿編目標和要求，正確定位仿編在整個閱讀活動中的位置，并由此展開對幼兒閱讀活動多元價值和指導策略等問題的思考。

責任編輯：谷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