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 洵 呂季潮
受眾會根據大眾傳媒設置的事件順序調整自己對問題重要性的認知。[1]媒體通過設置議程會影響輿論態勢,尤其通過微博熱搜等社交媒體的形式會對輿論產生巨大影響,當議程設置出現新聞失實情況時會造成新聞反轉現象。
陸定一對新聞的定義為,新聞是新近發生事實的報道。[2]即新聞是真實性和時效性的結合。后真相時代中的新聞往往出現新聞時效大于新聞真實的現象,媒體以報道速度為目的報道新聞,忽略了新聞真實性。社交媒體中人人都有話筒的特性更加促使了這一現象的產生,無論是官方媒體還是自媒體,傳播速度大幅度提升的背景下往往對新聞真實造成一定程度的稀釋。
新聞時效與新聞真實的交鋒是媒介議程干擾現象的最顯著特點,在這一現象的外殼下,媒介和受眾都展現出激進的態勢,如同微博和抖音通過熱搜的方式進一步增加受眾對事件的關注度,受眾則通過評論、點贊、發布或瀏覽朋友圈和社交平臺聊天等方式關注事件。無論媒介還是受眾都想要以最快的速度報道或追蹤事件,卻并不在意新聞是否真實具體。
信息迷霧是由信息不準確造成的現象與本質之間的信息障礙。[3]從受眾角度來看,“后真相事件”是在信息迷霧的基礎之下,一種“情緒代入”心理的萌生。當受眾將自己代入進新聞事件中的角色時,會使受眾以一種更加主觀的態度去看待問題。而在信息迷霧的基礎之上的情緒代入,會誤導受眾情緒向錯誤方向擴散。
在對微博平臺進行為期兩個月的線上田野調查的基礎上,研究發現在信息迷霧的影響下,受眾對新聞事件中不同角色主體的情緒總體分為極端、溫和與隱性情緒三種。
極端情緒往往帶有巨大破壞性,伴隨著大量粗俗性語言,在不同代入角色中表現為極端維護或極端反對。溫和情緒中也包括維護和反對兩種,其對新聞中角色的出發點往往帶有適度的維護或譴責。在某一則新聞事件中, 若受眾持有反對情緒,必定持有維護情緒,反之亦然。
隱性情緒包括中立情緒與無聲情緒兩種。中立情緒是擯棄掉對新聞中主體角色價值判斷的情緒,因此最顯著特征是對角色的無代入性,并不側重任何一方;無聲情緒的特點是緘默的、不明確的,在受眾行為上的體現是不發表任何評論,不評論的行為背后有中立的聲音,同時也可能有極端或溫和的情緒。
群體極化意在表達群體討論導致某種“群體由初始傾向最終演變成極端觀點”的現象。[4]戈夫曼提出:“通過營造一種后臺氛圍,一個人就能把任何區域變成后臺。”[5]從受眾的情緒化泛濫到群體極化是一個動態過程,社交媒體的匿名化環境促使受眾卸下面具,將日常生活中的后臺置于前臺之上。在監管不完善的社交媒體上,控制缺口會增加群體失序的可能,最終為群體極化提供必要條件。
極端化的情緒中包含了媒介審判的色彩。如果輿論不能控制,輿論的波浪觸碰到法律的界限,媒介審判的陰影會滲透到全社會的價值觀念中。盡管中國的司法制度基礎上并不會孕育媒介審判的土壤,但如“藥家鑫案例”中,網民在社交媒體的評論中含有“死刑”“罪該萬死”等言論其實具有一定的媒介審判傾向。
媒介對議程干擾的原因分為兩個方面,一為主觀原因,即媒介自身所導致的原因;二為客觀原因,即受眾對媒介的反作用。媒介自身的商業性是造成公共事件中議程干擾真相的根本原因,而受眾對媒介的客觀原因為受眾的媒介素養有待提高,包括基本歸因錯誤與受眾間交往淡薄兩個表現。
社交媒體是輿論發展的主要平臺,但其作為經濟組織,商業性是其主要特性,而造成媒介對真相議程干擾的根本原因即是媒介的商業性。媒介通常采用截取局部的微觀事件、微觀人物來取代能夠表現價值立場的宏大敘事、宏大人物,甚至用個體邏輯和感性分析取代歷史。[6]媒介商業性是抑制新聞真實披露的主要壁壘,社交媒體中時效性的追求同樣受到商業性的影響,過度追求速度的本質即是媒介商業化的表現。
媒介的商業性不僅僅是一個自上而下的影響,同樣也是自下而上的反推。具體的表現為兩點:一是媒介會對受眾的表現不斷迎合,當受眾表現出對于某個議程的趣味性較大時同樣也會倒逼媒介的偏向;二是商業迎合的結果是“泛娛樂化”的滋生,即大量娛樂性信息對受眾帶來刺激,受眾在接收到這種刺激后所發出的反饋會形成新刺激去強化媒介的商業性,進而形成循環。受眾的媒介素養低下會反作用于媒介的商業性,當受眾具有較高的媒介素養時往往會更傾向于理性思考而并不是情緒宣泄,使商業性循環斷裂。而受眾媒介素養低下與“歸因錯誤”和“交往缺失”兩種現象息息相關。
歸因理論描述了我們怎樣來解釋人們的行為。[7]通過以滁州學院114位學生為樣本的小型系統抽樣的問卷調查發現,只有37.72%的學生在閱讀到新聞事件后單純瀏覽信息,而62.28%的學生會選擇進一步互動分析事件產生的原因。 基本歸因錯誤的發生是受眾媒介素養較低的體現,群體性的歸因錯誤是新聞事實真相受到干擾的因素之一。
受眾在接收到信息后會往往會進行責任推斷,但缺乏對其中因果邏輯的驗證。韋伯的因果多元論中將個體的主觀解釋稱為“主觀恰當性”,將對理解的驗證稱為“因果恰當性”,而對社會行動的理解必須伴有經驗上的驗證才是具有價值的。[8]而事件中大量受眾在歸因過程中就缺乏了驗證客觀事物的過程,如果以懷疑主義的心態與媒介互動去詢問新聞的具體細節并加以綜合性的考量,才能做到“主觀恰當性”與“因果恰當性”的統一。大量受眾的基本歸因錯誤的泛濫是受眾整體媒介素養貧乏的體現。貧乏的媒介素養使受眾主動回應媒介已設下的議程,使事件的情緒價值提升而消解受眾對于真相的追求,加速后真相事件的形成。
除了“歸因理論”的影響外,另一個推動受眾媒介素養低下的因素為社交媒體的“回音室效應”。人們每天都在跟與自己想法一致的人交流互動,從而陷入了設計好的封閉小圈子,這就是“回音室”。在回音室內部,同質化的聲音不斷得到加強,滋生出盲目自信和極端主義。[9]導致回音室現象的滋生重要原因是受眾群體里“交往”的褪色。
學者吳華認為“交往”是社交媒體的回音室的工具,同時引用了哈貝馬斯的理論:在“極化群體”之間乃至其內部都不可能出現“交往”,主導它們的是一些規范的直覺觀念。[10]社交媒體的匿名性削弱了受眾的理性,個人中心主義色彩盛行,將個人經歷視為衡量事物正確性的唯一標準,陷入了主觀主義錯誤。受到個人中心主義影響,受眾拒絕與其他受眾進行交往,事件內圈層的形成僅僅由于不同受眾之間具有相同的觀念,圈層內外都宛如一潭死水,對內則是單一觀念反復碰撞的回音室,對外則是拒絕溝通交流的“繭房”。
“主觀恰當性”與“因果恰當性”的不統一容易引發受眾基本歸因錯誤。大量個體的基本歸因錯誤的泛濫是受眾整體媒介素養貧乏的體現。貧乏的媒介素養使受眾主動回應媒介已設下的議程,使事件的情緒價值提升而消解受眾對于真相的追求,加速后真相事件的形成。
在后真相時代的大背景下,解決媒介議程干擾真相需要打破原有的商業性循環,共同協調媒介與受眾的關系。既然本質原因為媒介的商業性,則利用媒介自身的敏感度切斷循環內部的發生條件,使媒介意識到利益價值的降低,從主觀上放棄循環。
媒介議程干擾真相即是新聞失實的表現,對新聞細節的挖掘的前提是能做到新聞細節具體,即多方面的、客觀的、統籌協調事件細節與整體的邏輯。而做到新聞細節具體,首先需要媒介規范事實核查機制。
事實核查的真偽鑒別并非簡單絕對的正誤判斷,而是基于語境的充分闡釋和論證,這有利于讓公眾了解所核查言論背后的深層含義。[11]相同的現象在不同的場景下,通過不同的角色所體現出的意義是不同的,因此新聞工作者應當全面將事件的語境分析清楚,使新聞報道透明化。
透明化應當包括兩個方面:形式透明與細節透明。整體透明是媒介平臺自身的價值觀念、平臺的管理制度、工作人員等需要清晰向公眾披露;細節透明指的是傳播者在公布信息時需要附加信息來源、信息語境等內容。
信息繭房理論認為用戶會因選擇性心理使自己桎梏于如蠶繭一般的屏障中,與外界多樣化信息隔絕。[12]這種信息封閉的環境,是隔絕不同圈層、不同個體之間“交往”的主要條件,也是為回音室的創造提供客觀基礎。
為了防止群體極化進一步擴散,應從信息繭房的個性化推薦機制入手。個性化推薦是社交媒體對受眾需求的精準命中,對刺激互聯網經濟的發展至關重要,但個性化推薦機制長期滲透在受眾的精神價值中,會不斷建構“交往壁壘”,圈層和圈層之間的隔斷逐漸加深。盡管現在互聯網意識到個性化推薦的危害,如抖音、B站平臺設置了取消個性化推薦的按鍵,但效果甚微。一是因為按鍵難以尋找,用戶了解度不足;二是此類二元對立的取消或使用又過于絕對,應當通過多元方面去設定。
不應將個性化推薦按鈕只限定為是或否,絕對思維加注在社交媒體的運營上不會有助于“破繭”,應當使用百分比的方式去規定受眾需要的個性化推薦的程度,因此需要在互聯網技術和管理上進行突破與創新。
從受眾端來看,沒有良好的言論約束機制易放大受眾情緒。雖然受眾的言論自由應受到保護,但這種言論自由不是無序的自由, 因此言論自由的邊界需要被嚴格規范。鑒于互聯網生態環境復雜,受到受眾年齡、文化水平等限制, 受眾非理性言論體量龐大且難以進行剖析,因此劃分言論自由的界限應當足夠明確、足夠具體、足夠具有執行力度,并且執行方式也應當包含多個方面。
首先應該將邊界的高壓線建立在法律的基礎上,如侮辱性、誹謗性、欺詐性、嚴重影響社會秩序的言論應當被首要處理;在具體度上,不能單純通過純粹的言論來判斷,要放置在具體的環境語境當中進行判斷;在執行力度上,要根據該言論的危害程度以及所造成的后果進行多方面的懲戒,例如封號、罰款、記入個人檔案等。
因此,建立相應的監管制度勢在必行,除了加大專業人員的定期檢查,普通網民的監督也需要提上日程。被封號人的各類社交平臺賬號在一定時間內添加“劣跡影響”標簽;舉報人可以獲得一定比例的罰款資金;建立個人互聯網道德評分體系,違反規章且造成嚴重后果會扣分,如果舉報成功并維護互聯網秩序會加分,形成由上至下、由點及面的監管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