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金花

改革開放后,中國的政治經濟體制發生了巨大變化。之前單一的社會利益訴求變得多元化了。這也必然要求與之相適應的社會利益訴求表達通道日益多元化。政黨作為聯結國家與社會最重要的組織,它是社會利益訴求表達的最重要通道之一。西方社會主要是通過多黨派的競爭性選舉來實現多元化利益訴求表達的。而在中國,黨建國家的歷史決定了中國共產黨領導黨和執政黨的地位。雖然存在其他八大民主黨派,但八大民主黨派只是參政黨,不是執政黨,且八大民主黨派的利益代表性處于缺失狀態[1],它們作為政黨,反映社會利益訴求的政治功能并沒有得到很好的發揮。那么,多元化的利益訴求表達與一元化的政黨體制之間就不可避免地存在一些沖突矛盾。在現有的政治體制下,作為唯一執政黨的中國共產黨,它究竟該如何實現多元化社會利益訴求的表達?這對于改革后的中國來說,是個不得不面對的難題。
汪暉用“代表性斷裂”來形容中國共產黨在政治代表上所面臨的難題。政黨一方面超越先前的解決范疇,宣稱其普遍代表性,另一方面卻與大眾,尤其是處在底層的大眾更加疏遠[2]。“代表性斷裂”實際上所反映的正是政黨在社會多元具體利益代表上的不足。為了彌補因缺少競爭性選擇而導致的社會多元化利益訴求表達的不足,在政治體制內部中國共產黨設計了人大和政協兩個制度化的表達平臺。人大主要是以地域和身份為中心的社會個體利益訴求表達為主,政協則主要是以界別黨派團體的組織利益訴求表達為主。用學者浦興祖的話說,就是人大代表對人民具體利益主要從區域(“塊塊”)的角度表達利益要求,政協委員主要從“條條”的角度來表達人民具體利益[3]。兩者分別從個體和組織兩個層面用制度的方式來保障社會多元利益訴求的表達。
在中國,人民利益的表達實際上有三條制度化的通道:第一條是以中國共產黨為主體的最廣大人民根本利益的表達,第二條是以人大代表為主體的、以地域為中心的人民具體利益的表達,第三條是以政協委員為主體的、以界別團體為中心的人民具體利益的表達。三條利益表達通道代表了三種利益代表形式。那么,三種代表形式有什么特點,它們三者之間又是什么關系?這是本文所要探討的問題。
在探討人民利益代表的三種形式之前,我們首先需要界定一下人民利益這一核心概念。“人民”一詞是一個政治性的集合概念。學者們把人民分為“具體的人民”和“抽象的人民”。“具體的人民”指的是在日常政治生活中活動的民眾,是人們簡單相加的集合;而“抽象的人民”則指的是抽象的單一實體,是民眾的有機融合[4]。中國政治中的人民更傾向于作為整體的“抽象的人民”這一概念,強調人民并非社會中單一個體的簡單相加,而是作為集體的、抽象的存在,是整體的、有機的統一體。因此,人民利益也不等于民眾利益。民眾利益,是共同體中眾人的利益之和。而人民利益,它并非共同體中所有個體利益的簡單集合,它是共同體中所有個體利益重疊交集的那一部分公共利益,是共和體全體成員最重要、最基本的那部分公共利益,是不可分割、不可轉讓的整體性利益。
人民利益并非鐵板一塊,它具有不同層次。人民利益既包括具有一致性的根本利益,也包括方方面面形形色色的具體利益。根本利益是人民最主要、最重要的利益,是關系到全局性的利益。“我們黨所有的政策措施和工作,都應當認真考慮和兼顧不同階層、不同方面群眾的利益。但是,最重要的是必須首先考慮并滿足最大多數人的利益要求。”[5]根本利益是涉及全體人民生存發展最基本的利益,是人民各類具體利益存在和實現的前提。在中國,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是由中國共產黨來代表。以中國共產黨為核心的“規律—使命型”代表是人民利益最重要的代表形式。
一、以中國共產黨為核心的“規律—使命型”代表
以中國共產黨為核心的“規律—使命型”代表是基于中國共產黨對人民利益的先知先覺,也就是說是基于黨自身的先進性而產生的一種代表形式。關于“規律—使命型”代表的邏輯,學者景躍進論述得很充分:(1)社會發展有其自身的客觀規律,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經濟基礎與上層建筑之間的矛盾是推動社會進步的內在根據,并通過階級斗爭來實現歷史發展。(2)工業化大生產時代產生的無產階級代表著最先進的生產力量,他們最具有組織性、紀律性和革命性。(3)但由于各種客觀原因,廣大無產階級無法認識自身的根本利益和真正利益。(4)掌握了歷史發展規律的馬克思主義知識分子,他們認識了歷史發展的規律,也認識到了無產階級的根本利益。因此,馬克思主義先鋒隊通過外部灌輸的方式,幫助無產階級認識到自身的根本利益。(5)馬克思主義政黨是無產階級的先鋒隊組織,作為無產階級先鋒隊的一員,黨員都是由特殊材料制成的人。他們發揮模范帶頭作用,通過政治動員把普通群眾團結在自己周圍,帶領他們投身到人類解放事業的斗爭當中去。由此形成了領袖—黨員—群眾自上而下的政治邏輯鏈。(6)馬克思主義政黨沒有自己的特殊利益,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是他的最高宗旨,一切為著人民的利益而奮斗。人民利益在整體上和根本上是一致的,利益的差別主要存在于個人利益與集體利益、短期利益與長遠利益、局部利益與全局利益的關系之中。兩者之間若發生矛盾,則應以集體利益、長遠利益和全局利益為重。由于黨組織代表了廣大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和長遠利益,因此服從黨組織所作出的重大決策也就意味著服從自身的根本利益和長遠利益[6]。
從西方的代表理論來看,中國共產黨基于先進性對人民根本利益的代表,與精英主義的代表邏輯有幾分相似。柏克認為,不平等是自然的,任何社會都無法避免,某些“公民類型”必然總是最優秀的。在秩序良好的社會中,統治團體是真正的精英,它們“是任何一個妥善組成的大型群體在本質上都離不開的一個有機部分”,因為人民大眾是不能自我治理的,他們“在思想和行為上不能沒有指引和導向”[7]。甚至連對直接民主最為推崇的思想家盧梭也認識到了精英在立法中的重要作用:“盲目的群眾松散容易受到個別意志的誘惑,受到延期短期利益的誘惑,以至于看不到公意的未來,這就需要一個立法者來引導。”而立法者是國家中非凡的人物,是“自信有能力改變人的天性的人”,所以委托人“要選出在任何智識方面高于普通選民的代表”,盡量選出比自己更有智慧的人來幫助自己行使權力[8]。
關于中國共產黨是人民利益的代表,我們可以結合皮特金關于代表概念來進行分析。從授權—責任的維度來看,我們會發現,人民對代表其根本利益的中國共產黨是整體式的一次性授權。授權的方式則主要體現在全國各族人民堅持中國共產黨的領導,在黨的領導下通過革命建立了新中國。黨建國家的歷史事實可以看作是中國人民對中國共產黨整體式一次性授權的標志。也正因為黨建國家標志著權力授予儀式的完成,因此,作為領導黨的中國共產黨在執政過程中不再需要通過定期選舉的方式再次授權。
這種權力授予的方式,類似于霍布斯對主權代表者的授權論述:一群人達成協議,并且每一個人都與所有其他人訂立信約,人群中的多數把代表全體的人格的權力授予任何一個人或授予一群人組成的集體,使之成為其代表者。作為代表者的主權者,得到的授權是無限的。主權者所做的任何事都被看成是其臣民所做的事,主權者的任何決斷都對其臣民有約束力。每一個訂約的人都對這個代表者“所做的一切行為和裁斷進行了授權”“仿佛它們就是自己的行為和裁斷一般”[9]。通過訂立契約的方式,對作為代表者的主權者進行一次性整體授權。一旦得到授權,主權者的一切行為決斷都對訂約者有著強大的約束力,主權者不用再拘泥于訂約者的意見和建議,可以自行作出決定和行動。
在霍布斯的論述中,主權者與訂約人之間的關系更多的是主權者享有權力,卻不用承擔針對訂約人的義務和責任。而現在國家主權授權的邏輯,更多的是基于權利與義務的統一,即權責相當。授權的過程實際上是雙方形成契約的過程。如果從授權—契約的角度來看,中國人民與中國共產黨之間應該是存在著隱性契約的。這一隱性契約主要體現在中國人民對中國共產黨的使命責任的認同。習近平在黨的十九大報告中明確提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是近代以來中華民族最偉大的夢想。中國共產黨一經成立,就把實行共產主義作為黨的最高理想和最終目標,義無反顧肩負起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歷史使命。”[10]建立富強民主文明的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是中國共產黨的歷史使命。黨的歷史使命實質上就是黨對人民的承諾,而正是因為人民認可黨對人民的承諾,所以隱性契約——一次性整體授權的關系才得以達成。隱性契約也預示著,得到授權后的黨雖享有很大的權力,但權為民所賦,權為民所用。黨的一切權力的行使要以人民利益為中心,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是黨的最高宗旨。因此,作為人民利益代表者的黨在接受人民授權后,他們需要承擔責任,需要向作為被代表者的人民負責。至于怎樣去負責、怎樣去代表人民利益,這就涉及代表理論的另一個維度——究竟是描繪性反映人民訴求還是實質性代表人民利益。
從皮特金對《代表的概念》的論述中,我們發現,代表(representation)一詞最基本的含義是“再次呈現”。皮特金把代表分為“代指示”的象征性代表和描繪性代表,以及“代行為”的實質性代表。象征性代表則是代表者與被代表者之間的關聯沒有什么理據可依,被代表者只是出于主觀的心理因素,在情感和習慣上認定代表者在代表他們[11]。描繪性代表主要指的是代表像鏡子一樣如實反映、傳遞被代表者的需求和愿望。描繪性代表的有效性體現為代表對被代表者愿望訴求反映的準確程度[12]。反映的越準確則代表行為越有效,反之,則無效。因為要精準如實地反映被代表者的訴求,所以描繪性代表可能需要遵命于被代表者,按照被代表者的意愿去行動,這樣才能重新呈現被代表者的訴求。在描繪性代表里,代表者只是再次呈現被代表者想法意愿的工具,他不能有任何不同于被代表者的想法和行動,代表者是完全處于被動狀態的。在描繪性代表的邏輯中,被代表者對自己的利益訴求具有清醒的認知,他們知道自己真實利益所在。在進行訴求表達和行動抉擇時,他們自身有著很強的判斷能力,不需要求助于代表者去發現、識別他們的真正利益。
實質性代表所注重的是被代表者的利益,代表不一定非得按被代表者的想法意愿去行動,不一定完全接受被代表者命令指示的限制,而是應當自由地按照他所認為的最好的方式去促進被代表者的利益和福祉[13]。“代表者對民眾回報以竭其卓越才智的服務,而非卑躬屈膝的順從。倘若代表者犧牲掉自己的判斷而聽從民眾的意見,那么他就是在背叛民眾,而非服務民眾。”[14]實質性代表所關注的是被代表者意愿背后更本質性的東西——利益。為了被代表者的利益,代表者可以不用顧忌被代表者一時的想法和意愿,獨立去行動。描繪性代表是反映被代表者的訴求的工具,更多是一種形式上的利益代表,而實質性代表是從被代表者的利益出發,不拘泥于被代表者一時的訴求,更多反映的是被代表者實質上的利益。判斷實質性代表有效性的標準在于代表者的行為決斷為被代表者實現了多少利益。實質性代表的邏輯前提是,被代表者由于自身能力的缺陷,他們不能準確識別并把握自己的真正利益之所在,他們需要借助先進分子或者精英來幫助他們作決斷。
中國共產黨對人民根本利益的代表更多的是實質上的利益代表。中國共產黨對人民利益的代表是基于自身對歷史發展規律的把握。黨不同于一般的人民群眾,黨是“群眾中先進的、覺悟的、馬列主義的、有組織的一部分”,有“它的特性”。黨的特性就是它的先鋒隊性質——中國共產黨是中國工人階級的先鋒隊,是中國人民和中華民族的先鋒隊。這一特性決定了黨對人類歷史發展和人民利益的覺察把握會不同于普通群眾。普通群眾可能局限于自身眼前的局部利益或具體利益,而忽視了整體利益或長遠利益。而作為先鋒隊的黨卻能在把握歷史發展規律的情況下敏銳洞察出人民群眾自身所忽視的整體利益或長遠利益。因此,在這種情況下,基于先進領導落后、具體利益服從根本利益的邏輯,黨對人民利益的代表就不能完全拘泥于人民群眾方方面面的具體訴求,而需要從整體上去把握人民利益的根本之所在。黨對人民根本利益的代表,其代表方式更多是實質性而非形式性的。黨在執政過程中,雖要遵循“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的群眾路線,但相對而言,決策過程是獨立的,完全是基于黨自身對人民利益的根本把握,因此,即使黨與群眾有著天然的血脈聯系,黨對人民根本利益的代表更多是自上而下這樣一種代表路徑。
然而,人民利益并非鐵板一塊,它也具有不同層次。人民利益既包括具有一致性的根本利益,也包括方方面面形形色色的具體利益。既然中國共產黨代表了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那么,人民的具體利益也同樣需要得到代表和表達。學者胡筱秀認為,在中國,代表性問題具有其特殊性。最廣大人民的整體意志與根本利益是由人民的總代表和最先進代表——中國共產黨來代表的,而各個具體部分和局部人民群體的特殊利益以及少數利益則主要是由人大代表、政協委員等不同類型代表來表達。人大代表是按照國家法定的選舉制度和地域特色設計代表各地區人民普遍參與國家管理的選舉代表,政協委員是按照界別設計以協商委任的方式代表各界人民參與國家管理的委任代表,而統一戰線領域包括各民主黨派在內的黨外代表人士是以黨外人民群眾的利益代表身份參與國家管理的輔助代表。這些代表各有側重,分別代表不同類型人民的具體組成部分,并作為全體人民不同組成部分的“替身”,幾者意志的疊加和整合構成人民的共同意志[15]。
統一戰線主要是團結不同黨派團體的陣地,通過對各黨派團體中具有影響力、代表性人物的政治安排來實現其利益訴求的表達。從制度層面來看,對各黨派團體中具有影響力、代表性人物進行政治安排的渠道主要是人大和政協,通過把這些有影響力、代表性的人物推薦當選為人大代表或政協委員得以實現。人大和政協實際上可以看作是統一戰線落地的主要依托。因此,本文認為,關于統一戰線的利益代表方式可以融入人大和政協的利益代表方式的分析框架之中。本文對人民利益代表方式的探討也主要是對中國共產黨、人大代表、政協委員三種利益代表方式的探討。
二、以人大代表為核心的“選舉—代議型”代表
不同于中國共產黨基于先進性對人民進行根本利益代表的邏輯,人大代表對人民利益的代表其合法性來源于選舉,人大代表對人民利益的代表是基于選舉—代議型的代表邏輯。人大代表是由地方選民逐一投票選出來的代表,多數票數是代表得到授權的標志。不同于封建社會君權神授的授權來源,人民是代表權力的來源。人民通過投票的方式,選舉出能夠代替他們掌握國家權力的代表,對國家事務進行管理。但代表所獲得的權力并非終身,而是只在其代表職務的任期內有效。如果代表的任期結束,他還想繼續代表人民行使國家權力的話,那么,就需要在下次的選舉中獲得更多選票,再次獲得人民的授權。
基于“誰授權,對誰負責”的邏輯原則,得到授權后的代表自然要對選舉他的選民負責。從授權原則出發,部分學者認為,代表只需對投他選票的選區選民負責即可,而不需要對全體選民負責。代表由各選區選舉產生,投票行為意味著授權,選區選民授予了代表代替他們管理國家公共事務的權力。代表與選民之間類似一種民法上的“委托”關系,代表就是“受托人”。代表要忠于選區選民的利益,要從選民的意志利益出發,履行代表職責。
有些學者卻持不同觀點。他們認為,代表并非特定選區利益的代理人,而是全體選民意志和利益的代理人。代表在履職過程中,要從整體出發,對全體人民負責。整個代表機關的所有代表被視為一個整體,代表機關的意志與全體人民的意志相等。代表機關與全體人民之間是一種整體委托關系。因此,各個代表是全國人民整體利益的代表,而并非本選區選民利益的代表。代表雖然由若干選區的選舉而產生,但是其目的僅在于謀取選舉的便利,而并非代表具體選區和選民的利益。因此,一旦選出代表,任何選區或任何選民都不擁有約束代表行為的權利。
關于人大代表究竟是應該代表選區的局部利益還是代表全國的整體利益,我國的憲法法律并沒有給出嚴格規定。憲法第七十六條、七十七條明確提出:全國人大代表應當同原選舉單位和人民保持密切的聯系,聽取和反映人民的意見和要求,努力為人民服務。且全國人大代表受原選舉單位的監督,原選舉單位有權依照法律規定的程序罷免本單位選出的代表。代表法也明確規定:各級人大代表是代表本選區或者本選舉單位和人民群眾的利益和意志行使國家權力,代表應當與原選區選民或者原選舉單位和人民群眾保持密切聯系,聽取和反映他們的意見和要求。同時,國家為了保障特定群體的利益,尤其是少數民族群體和弱勢群體的利益,通過規定代表比例、配額制等方式來確保其代表人數以實現其利益。此外,人大代表實行的是兼職代表制,代表們在不脫離原生產單位的情況下履行代表職務。本職工作、選舉單位也一定程度上成為影響人大代表利益代表性的因素。
這樣一來,人大代表既要代表其所在選區、選民、單位的利益,又要代表其所屬行業、群體的利益,因此,人大代表的利益代表性在憲法法律上是多元化的。學者邱家軍提出了“角色集”的概念來形容人大代表利益代表性的多元化。他認為,人大代表實際上是一個角色集,集政黨代理人、國家代理人、法律代理人、政策制定者及執行者和民意代理人多重代表身份于一體[16]。人大代表代表身份的多重性意味著人大代表對人民具體利益表達的多元化。這種多元化一定程度上建立在以地域為單位的選舉之上,是憲法法律模糊化表述、兼職代表制等客觀因素合力作用的結果。
除了代表內容中整體利益與局部利益代表之爭外,還有代表權力行使方式的獨立與遵命之爭。強制委托論認為,代表是由委托者選舉產生,代表必須嚴格按照委托者的意志行動,在履職過程中無自主權,只是委托者的“傳聲筒”而已,代表要如實反映選區選民的利益和意志。代表必須遵命于委托人的意志,像鏡子一樣精確反映委托人的意志需求。代表絲毫沒有自己的自主性,他只是委托人反映自己利益的工具。委托人具有政治理性,他們非常清楚自己需要什么,非常了解自己的切身利益之所在。所以除了如實反映自己的利益訴求外,他們無須代表其他方面的幫助。
但代表不可能每一件事都必須嚴格按照委托人的指示辦事,這種情況在實際上是不可能存在的,所有的被選代表實際上都擁有一定的自由裁量權。在實際的政治生活中,無論是代表選區選民利益還是代表國家整體利益,代表都擁有一定的自主性,可以相對獨立地行使代表權力。代表在權力行使過程中,既不能過于處處順從自己的選民,事事接受選民的指示和授意,也不能脫離選民意志而完全獨立。代表履行職責時,在總體遵循委托人的意志和利益的基礎上,基于對委托人利益的最大化去獨立行使權力即可。
之所以賦予代表相對獨立行使代表權的原因,除了在現實生活中,代表無法做到事事向委托人請示之外,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就是,委托人并非都具有政治理性,他們不一定清楚自己的切身利益所在。所以,委托人“要選出在任何智識方面高于普通選民的代表”,盡量選出比自己更有智慧的人來幫助自己行使權力。而一旦選出了這樣的代表,就必然會出現“代表有時在意見上和選民的多數有所不同,而且他的意見往往是正確的……如果選民堅持從絕對符合他的意見作為代表保持其席位的條件,他們這樣做是不明智的”[17]。也就是說,基于代表的高超智慧,代表可能比委托人更能理解委托人的切身利益之所在。也基于對委托人長遠利益的考慮,代表可能違背委托人當下的意志,而獨立行使代表權力。因此,從利益的角度考慮,委托人也必須賦予代表一定的自主權,而不必事事拘泥于委托人的意見。
雖然人大代表的選舉是以地域為單位進行的選區劃分,但是為了讓選出的代表具有代表性,在選舉過程中,各個選區一般對所選舉的代表有結構方面的要求。人大代表一般都是來自各行各業的精英人士或者有代表性的先鋒模范。代表在利益代表過程中也具有一定的自主性。憲法法律雖然規定了人大代表要代表國家的整體利益,所在選區選民、選舉單位的利益,所屬行業、群體的利益,但卻沒有規定在眾多的利益中人大代表必須去代表哪一種利益。這樣就為代表自主表達利益提供了空間,在法律允許的范圍內,代表一定程度上可以相對自主地選擇自己偏好的利益進行代表。
但人大代表利益代表的自主性也只是相對而言的,他所表達的利益必須在法律規定的范圍內,而不能隨心所欲地表達法律范圍之外的利益。從法律規定上來看,選區和選舉單位有權監督和罷免人大代表。近年來,人大代表回選舉單位述職的現象越來越普遍,對選民訴求的回應也越來越積極。代表對選民訴求的回應可能并非基于連選連任的吸引力,而更多是“基于選舉過程中公民授權的認知和積極履職的道義責任感所激勵”[18]。但無論是哪種原因,代表的回應性越來越強是個不爭的事實。不少學者發現,地方人大代表越來越傾向于反映所在選區或選舉單位的利益。無論反映的是地方利益、選舉單位利益,還是所在行業利益、所代表群體的利益,實際上都反映的是以地域和職業為中心的人民多元化的具體利益。因此,基于選舉而產生的代表,一定程度上還是遵命于選民的意愿訴求的。
三、以政協委員為核心的“推薦—協商型”代表
政協作為人民具體利益表達的另一通道,其代表的合法性主要是源于政協委員的典型性。前文提到過,在代表理論中有一種代表類型是描繪性代表。描繪性代表致力于事無巨細地傳遞被代表者的意愿和訴求。描繪性代表可能有兩種類型:一種是代表者的特征、喜好、意愿和訴求不同于被代表者,代表者只是作為工具在傳遞被代表者的利益訴求。在傳遞過程中,代表者的自我部分是處于隱身狀態的。另一種則是代表者各方面的屬性特征相似于被代表者。代表者是被代表者中最典型的存在,他們當選為代表,無須過多去琢磨其他被代表者的意愿特征,而只需要如實客觀地反映自身作為典型代表的意愿訴求即可。基于典型性而被選為代表,“取決于他是什么或像什么,進行代表與其說是要做什么行為,不如說是要成為什么事物。代表者不是代他者去行為,而是借助自己與他者的一致或關聯、對他者的相似或反映,從而對他者進行代指”[19]。
政協委員在社會各界別各團體中是具有典型性的代表人物。中國人民政治協商章程在關于政協委員的推薦條件中明確提到,政協委員一定要是“在本界別中有代表性,有社會影響和參政議政能力”的人士。也正是因為政協委員自身具有典型性,社會各界別、各黨派團體的具體利益訴求能通過政協委員得以反映出來。但不同于人大代表通過選舉的方式產生,政協委員主要通過協商推薦方式產生。政協委員也有一定任期,任期時間與人大代表一致,縣級以上政協委員任期為五年,縣級以下政協委員任期為三年。可見,雖然是以協商推薦的方式產生,但一旦獲得推薦成為委員,并不能一勞永逸地一直作為委員來代表所在界別和群體的利益,而是仍需要在任期期滿后再次獲得推薦。也就是說,政協委員也同人大代表一樣,是局部性的以定期授權獲得代表權的。
關于政協委員的利益代表性,政協章程中并沒有硬性規定政協委員的利益代表性,只是籠統規定了政協委員的職責主要是:密切聯系群眾,了解和反映群眾的愿望和要求,參加政協組織的會議和活動,因此,“群眾”是政協委員聯系的中心。至于“群眾”的范圍,政協委員可以根據情況自行定義。政協委員可以選擇表達界別“群眾”的利益,可以選擇表達自己所在的行業“群眾”的利益,還可以表達自己所在區域人民“群眾”的利益。“群眾”利益代表的多重性決定了政協委員在利益表達過程中也是存在一定的自主空間。所以,盡管存在法律規范的一些限制,政協委員仍能相對自主地表達自己的利益偏好。
四、三種代表形式之間的關系
我們已經對人民利益表達的三種方式進行了闡述,下面有必要進行一下對比和總結。從中西代表性問題的對比來看,人大代表關于人民利益代表的邏輯與西方議會議員利益代表的邏輯較為相似。而中國代表性問題的最大特殊之處在于人大代表所代表的利益只占人民利益的一小部分。或者說,人大代表所代表的主要是以地域為中心的人民具體利益。除了選舉—代議型的利益代表以外,中國還有兩種不同的人民利益的代表類型:一種是以中國共產黨為主體的規律—使命型代表,主要代表的是人民的整體利益和根本利益;另一種是以政協委員為主體的推薦—協商型代表,主要代表的是以職業團體為中心的人民具體利益。如果說,人大代表對人民具體利益的表達主要從區域(“塊塊”)的角度表達利益要求,那么,政協委員則是基于各政黨、團體、界別的協商推薦而產生,他們主要從“條條”的角度來表達人民具體利益[20]。
結合前文對人民利益代表的三種模式的論述,筆者自制了表1,分別從代表類型、代表的合法性基礎、授權方式、授權標志、代表利益類型、代表方式、代表路徑七個方面對人民利益代表的三種模式進行了簡單對比。
正如學者閆飛飛所述,在對代表理論的研究過程中,我們總是不自覺地把代表理論限定在傳統以代議機關為中心的對代表的理解上,而忽視了代表概念本身具有的多樣性。我們需要超越傳統研究中對代表理論的狹隘理解,從更廣闊的層面來思考代表的理論與實踐[21]。也正如學者胡筱秀所說,中國的代表性問題具有特殊性。我們在研究中國代表性問題的過程中,必須注意到這種特殊性。在注意特殊性的同時,也不能拋開代表性問題的一般性。我們需要把代表性問題的一般性與特殊性結合起來研究。只有這樣,中西方關于代表性問題的研究才能交流對話。
關于人民利益代表的三種類型我們已經論述完畢。我們發現,這三種類型的利益代表完全是基于不同的代表邏輯。那么,在中國政治體系中,人民利益代表的這三種類型它們關系如何,它們是如何實現統籌的?這是我們接下來需要思考的問題。
學者景躍進曾在文章中討論過“選舉式”和“規律—使命式”這兩種政治代表理論之間的關系。他認為,從政治地位的角度而言,在我國的政治實踐中,黨的先鋒隊所體現的“規律—使命式”代表要優越于經由選舉產生的人民代表大會制度的代表。依據有二:第一,我國憲法明確規定了中國共產黨的領導地位;第二,在實踐中,各級人民代表大會要接受同級黨組織的領導[22]。筆者完全贊成景老師對“選舉—代議型”代表與“規律—使命型”代表政治地位的論述。在中國的政治體系中,黨對人民根本利益的代表確實優先于人大代表對人民具體利益的表達。
那么,“推薦—協商型”代表的政治地位呢?首先,政協同人大一樣,無論從憲法法律還是政治實踐來看,它也必須堅持黨的領導。所以,“推薦—協商型”代表的政治地位明顯是低于“規律—使命型”代表的政治地位的。其次,從法定地位來看,人大是屬于權力機關,而政協只是政治協商機關。政協作出的決議不具有法律效力,只是作為建議咨詢機構,發揮著統一戰線的功能。從法律地位來看,“推薦—協商型”代表的政治地位也是明顯低于“選舉—代議型”代表的政治地位的。從授權合法性來源來看,人大代表的合法性來源于自下而上的定期選舉,而政協委員則主要是組織推薦。在現代民主政治中,選舉是最重要的合法性來源。通過選舉授權的代表模式其政治合法性遠遠高于經推薦產生的代表模式。因此,作為“選舉—代議型”的人大代表無論在政治地位上還是在合法性上,都要優越于“推薦—協商型”的政協委員。即使“推薦—協商型”代表是極具中國特色的代表方式,但在人民具體利益的代表上,它主要起著一種補充作用,是協助“選舉—代議型”代表來更好地表達人民具體利益的一種手段和方式。用學者朱世海的觀點說就是“協助代表人民利益”的關系[23]。
顯而易見,人民利益代表的三種模式之間的關系如下:“規律—使命型”的代表模式優越于“選舉—代議型”代表,而“選舉—代議型”代表又優越于“推薦—協商型”代表。人民利益代表的三種方式在政治體系中的地位不一。也正是因為三種代表方式的地位不一,所以在政治實踐中,黨與人大、政協的關系,尤其是黨與人大的關系,呈現出復雜性特征。從法理上來看,全國人大是國家最高權力機關,但在政治實踐中,各級人大(包括全國人大)都必須聽命于同級黨委,必須堅持黨的領導。如果從人民利益代表三種方式的關系來看,我們完全可以理解,黨對人大的領導,實際上就是人民根本利益的代表優越于具體利益代表的體現。堅持黨對人大、政協的領導是堅持人民根本利益代表優越于人民具體利益代表的體現。因此,人大、政協必須堅持黨的領導。
但強調黨的領導,強調人民根本利益代表的優先地位,并不等于要忽略甚至取消人民具體利益的代表。從歷史的維度來看,新中國成立后建立的人民利益表達的另外兩種形式,在社會主義建設的探索時期曾經遭受過重大挫折。在文化大革命時期,“規律—使命型”代表幾乎完全吞噬取代了“選舉—代議型”代表和“推薦—協商型”代表。只強調人民根本利益代表這一單一的形式,人民利益的代表是殘缺不全的。黨對人民根本利益的獨立代表,必須是建立在充分了解廣大人民需求意愿的基礎之上的。只有充分了解人民群眾的意愿需求,才能真正把握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之所在。人大代表、政協委員對人民具體利益的描繪性反饋可以提供充足民意信息。這些信息顯然是黨作出英明決策、作好人民根本利益代表的根本保障。這兩種代表形式的缺失也必然會導致黨對人民根本利益代表出現重大失誤。所以,十一屆三中全會后,我們恢復了另外兩種代表形式。
五、人民利益代表三種形式的統籌協調
在理論上,我們還需要繼續厘清三種代表形式之間的關系,同時存在于中國政治體系中卻基于不同代表邏輯的三種代表形式,我們該如何來統籌協調三者的發展?
首先,三種代表模式統一于人民民主專政這一根本目標。作為中國領導黨、執政黨的中國共產黨,其執政的目的就是為了建立人民民主專政,實現人民當家作主。中國共產黨“除了工人階級和最廣大人民的利益,沒有自己的特殊利益”,黨代表著中國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鄧小平明確指出:“社會主義現代化是我們當前最大的政治,因為它代表著人民的最大利益、最根本的利益。”人大制度是黨所選擇設計的、用來實現人民民主專政的根本政治制度。人大最本質的特征就是堅持黨的領導,在黨的領導下實現人民當家作主。由于人大代表源于社會各行各業、各個角落,人大在反映人民各方面具體利益訴求上有著天然的優勢。社會各方多元化的利益均能通過人大這一平臺得以反映。人大在收集整合民意后,使之與黨的意志相結合,形成國家意志(法律),再按照法律來治理國家,從而實現黨的領導、人民當家作主、依法治國三者的有機統一。政協最本質的特征就是統一戰線,就是黨領導團結一切黨外人士的前沿陣地。為了彌補地域選舉無法顧及更多界別團體利益代表的局限,政協通過推薦的方式從社會各界別各黨派團體中推選出具有代表性的精英人士。這樣一方面有利于不同界別團體、不同層次人民具體利益的反映,另一方面有利于凝聚民智,為實現人民最大的根本利益——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建言獻策,貢獻力量。總的來看,無論是黨對人民根本利益的代表,還是人大、政協對人民具體利益的代表,他們都統一于、服務于人民民主專政這一根本目的。
其次,堅持黨對人民根本利益代表的優先地位。基于根本利益優先于具體利益的邏輯,黨對人大、政協的領導是順理成章的事。黨對人大、政協的領導并不是要用黨對人民根本利益的代表去取代人大、政協對人民具體利益的代表,而是無論是人大代表,還是政協委員對人民具體利益的代表都要服務并服從于黨對人民根本利益的代表這一形式。在中國的政治實踐中,“規律—使命型”代表與“選舉—代議型”代表、“推薦—協商型”代表是一體兩翼的關系。其中,“規律—使命型”代表是主體,中國共產黨對人民根本利益的代表是主體;“選舉—代議型”代表、“推薦—協商型”代表是兩翼,人大代表和政協委員對人民具體利益的代表是兩翼。“一體”和“兩翼”是互相關聯而不可分離的關系,兩者互相促進,共同致力于對人民利益的代表。
最后,在堅持黨對人民根本利益代表的優先地位的前提下,充分發揮人大、政協在表達人民具體利益中的作用。改革開放前,由于實行的是計劃經濟,人民內部利益結構相對單一,利益較為一致。改革開放后,實行的是市場經濟。市場經濟改變了原來相對單一的利益分配格局,人民內部利益逐漸分化,呈現出多元化、復雜化的特征。中國共產黨代表著人民的根本利益,堅持黨的領導、維護黨的執政地位則意味著人民根本利益的一致性得到了實現。那么,與以往相比,改革開放后人民具體利益的表達需要更大的空間。多元化復雜化的人民具體利益都需要得到表達。如果缺乏對具體利益的表達空間的話,民眾訴求得不到有效傳遞,那么很可能會危及社會穩定,甚至威脅到黨的執政地位。人大和政協作為人民具體利益表達的制度性通道,可以根據不同時期社會結構的變化,及時反映不同階層群體人民的具體利益訴求,為代表人民根本利益的黨作出決策行動提供信息支撐。因此,人大和政協對人民多元具體利益的表達是實現黨對人民根本利益代表的前提。只有在人民多元具體利益充分表達的情況下,人民的根本利益才能得到保證。
在政治實踐中,人民利益代表的三種形式既相互獨立,又有一定的融合交叉。在人大,可以保持黨
員身份的代表占絕大多數,很多地方都是黨委書記兼任人大常委會主任,人大黨組是聯系黨委與人大最重要的橋梁,也是人大最核心的權力機構。黨對人大的領導主要通過占絕大多數的黨員代表和人大黨組來實現,在以地域為中心的人大代表選舉過程中,人大對代表的結構身份有一定要求,這一舉措類似于描繪性代表通常所倡導的比例代表制,可看作是“選舉—代議型”代表與“推薦—協商型”代表的一種融合。政協也同樣必須堅持黨的領導,政協委員中也保持有一定比例的中共黨員身份的委員,各人民團體中也都設有黨組。人大代表、政協委員的候選人提名主要由黨委組織部全權負責。人大、政協自覺接受黨的領導,通過黨組主動請示匯報關于人大、政協工作中的重要事項。黨委也定期召開專題會議來研究人大、政協工作。所以,在中國的政治實踐中,三種類型的代表形式實際上是融為一體的,三者相互交織,共同致力于人民利益的代表。
六、結語
在代表問題上,形式與實質之爭由來已久。關于人民利益的代表,西方國家強調的是代議制下議員對各類選民具體利益的代表。基于連選連任的選舉激勵,為了獲得選區選民的選票,議員在議會吵吵鬧鬧,不得不為選區選民利益爭論不休。這種方式較好地解決了各地選民具體利益的代表性問題。但關于整個國家所有選民整體利益和根本利益的代表性問題,西方國家似乎并沒有找到很好的解決辦法。不同于西方國家僅存在“選舉—代議型”的代表形式,中國存在三種類型的代表形式:“規律—使命型”的對人民根本利益的代表、“選舉—代議型”和“推薦—協商型”的對人民具體利益的代表。其中,“規律—使命型”代表很好地解決了人民整體利益和根本利益的代表性問題。在人民具體利益的代表上,不僅有著人大代表對人民具體利益的代表,而且還有著政協委員對人民具體利益的協助性代表。無論是對根本利益的代表還是對具體利益的代表,中國關于人民利益代表形式從理論邏輯上來看要更為全面一些。
對中國代表性問題的理解,我們需要跳出代議制代表理論的傳統視野,從更寬廣的代表理論去解釋中國的代表性問題。我們既要看到代表問題的一般性特征,又要看到中國代表問題的特殊性,不能完全套用西方代議制的代表理論來解釋中國的代表性問題。我們需要用理論來解釋事實,但不需要為了迎合理論而去裁剪事實。當現有的理論不能解釋事實時,可能我們需要做的是,結合實踐,不斷去修正和發展出更有解釋力的理論。
注釋:
[1]楊愛珍:《政協委員的“代表性缺失”及其解決途徑》,載《新視野》2014年第5期。
[2]汪暉:《代表性斷裂與“后政黨政治”》,載《開放時代》2014年第2期。
[3][20]浦興祖:《關于準確把握政協功能的思考》,載《探索與爭鳴》2000年第12期。
[4]譚安奎、張旭斌:《以人民為中心的雙重代表模式——兼及政治代表中“利益”與“意志”的調和》,載《開放時代》2019年第6期。
[5]全國人大常委會辦公廳、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人民代表大會制度重要文獻選編(三)》,中國民主法制出版社、中央文獻出版社2015年版,第1186-1187頁。
[6][22]景躍進:《代表理論與中國政治——一個比較視野下的考察》,載《社會科學研究》2007年第3期。
[7][11][12][13][14][19]漢娜·費尼切爾·皮特金:《代表的概念》,唐海華譯,吉林出版集團有限責任公司2014年版,第95頁、第125頁、第75-28頁、第166-167頁、第20頁,第73頁。
[8]盧梭:《社會契約論》,李平漚譯,商務印書館2016年版,第46頁。
[9]霍布斯:《利維坦》,商務印書館1996年版,第133-136頁。
[10]《決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奪取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勝利——在中國共產黨第十九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報告》,載《人民日報》2018年10月28日。
[15]胡筱秀:《從形式代表到實質代表:中國民主黨派代表性問題探討》,載《毛澤東鄧小平理論研究》2016年第6期。
[16]邱家軍:《代表誰?選民與代表》,復旦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13頁。
[17]密爾:《代議制政府》,商務印書館1982年版,第174頁。
[18]黃冬婭、陳川慜:《縣級人大代表履職:誰更積極?》,載《社會學研究》2015年第4期。
[21]閆飛飛:《誰是代表,代表什么——代表理論研究》,中央編譯出版社2017年版,第4頁。
[23]朱世海:《協助代表人民利益——關于民主黨派代表性問題的實證研究》,載《探索》2009年第4期。
(作者單位:中共海南省委黨校。本文系教育部重大攻關項目 “當代中國政治制度的實踐發展與理論創新研究”〔13JZD22〕的階段性成果;國家社科基金重點項目“堅持黨對人大工作的領導的制度空間、實現機制與完善路徑研究”〔20AZZ004〕的階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