框架理論視角下中央與地方媒體自然災害報道對比分析
——以《人民日報》《河南日報》對河南特大暴雨報道為例

□李建偉 付盛凱

2021年7月20日8 時至7月21日6 時，河南中北部出現(xiàn)特大暴雨，河南鄭州、新鄉(xiāng)、開封、周口、洛陽等地日降雨量突破有氣象記錄以來歷史極值。此次特大洪澇災害造成河南全省150 個縣（市、區(qū)），1602 個鄉(xiāng)鎮(zhèn)，超1366 萬人受災。其給當?shù)亟?jīng)濟和生態(tài)造成破壞，給人民生命與財產(chǎn)也帶來較大的損失，而媒體作為黨和人民的耳目喉舌紛紛跟進報道。媒體選擇什么樣的報道框架將直接影響受眾對事件的認知與理解、影響輿論的發(fā)展方向。

災難新聞一直是各大媒體報道的重點與核心，它需要記者對事件發(fā)生過程、影響、善后處理等方面信息進行整合，準確且全方位地傳達給受眾。目前國內(nèi)對于災難新聞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報道災難新聞的方法策略、對災難新聞倫理或人文關懷的探討、新媒體視角中的災難新聞等幾個方面。其中，少有研究將災難新聞置于框架理論視域之下，在中國知網(wǎng)以“災難報道”“框架”進行檢索僅得到156 條結果，以“災害報道”“框架”進行檢索僅有21 條，對媒體報道框架進行對比分析似乎更不在研究視野之內(nèi)。本研究試比較《人民日報》與《河南日報》兩家不同級別的媒體對同一災害事件是如何構建各自的新聞框架并最終呈現(xiàn)的，以期對未來災難新聞報道提供思考。

一、研究設計

出于權威性與事件發(fā)生地的考慮，再加上紙質(zhì)媒體具有留存性強、信源準確、研究樣本易得的特性，我們選取《人民日報》與《河南日報》為研究對象：《人民日報》 是我國最為嚴肅和權威的綜合性日報，具有一般媒體不具備的指導性與代表性，在長期的新聞實踐中，對于災害性事件的報道也形成了獨特的新聞框架與模式[1]；《河南日報》是河南省省級黨委機關報，最大發(fā)行量為53 萬份，覆蓋全省118 個縣市，是了解河南基層民情的最好渠道。

在具體研究中，研究樣本均以報紙的電子版為母體，閱讀自2021年7月20日至8月3日為期15天內(nèi)的所有報道，整理搜集標題或內(nèi)容中含有 “大雨/暴雨/強降水/水災/內(nèi)澇/防汛” 等多個關鍵詞的新聞報道，剔除無關樣本以及一些贊美類詩歌外，共得到394 份數(shù)據(jù)，其中《人民日報》40 份，《河南日報》354 份。借鑒坦卡特（Tankard，2001）的“框架清單”研究模式[2]，再結合研究目的與研究問題，本研究共設計如下五種類目：（1）報道數(shù)量。主要是分析事件發(fā)生之后，兩家媒體新聞報道的數(shù)量隨時間變化的情況，從而反映其對該議題的重視程度以及變化規(guī)律。（2）報道體裁。主要統(tǒng)計出兩家報紙在報道形式選擇上有哪些異同點，包括新聞消息、新聞通訊、新聞評論、圖片新聞及其他無法歸類的形式。[3]（3）報道版面。版面設置能夠直接反映出該新聞的價值大小，也能從側面反映出報道角度，包括頭版、要聞版、評論版、綜合新聞版、黨建版等。（4）報道對象。指報道中描述的主要人物或團體，這有助于發(fā)現(xiàn)新聞框架建立的側重點，分為政府部門、災民、官方救災人員、國家或區(qū)域領導人、黨員群體、專家、社會團體或個人。（5）報道內(nèi)容。這是新聞框架的主要體現(xiàn)，可以反映媒體觀察事件角度的轉變，分為災情信息、官方救災行動、民間救助、感人事跡或典型人物、宏觀政策或指導、災后恢復與重建、災后總結與反思、科普類知識、問責、其他。

二、《人民日報》與《河南日報》關于河南特大暴雨事件報道框架分析

（一）報道時間與數(shù)量

本研究通過分析在事件發(fā)生后，《人民日報》與《河南日報》對于事件的報道數(shù)量、關注情況隨時間變化的趨勢，得出新聞事件議題的生命周期分布情況結果：《人民日報》 在河南特大暴雨事件發(fā)生一天后即21日開始發(fā)布相關報道，但是僅有1 篇綜合報道且沒在頭版。事發(fā)后第二天即22日，報道數(shù)量達到峰值9 篇，之后的幾天雖然數(shù)量少但始終在跟蹤報道，直至事件發(fā)生一周后也就是7月27日，報道數(shù)量達到第二個峰值5 篇，這時災后恢復情況取得初步階段性勝利，在此期間發(fā)生的衛(wèi)河決口問題也得到了基本解決。自7月28日以后，由于災情基本情況已經(jīng)明晰，后續(xù)救援進展與重建逐步展開，報道數(shù)量減少至每日3 篇以下，直到8月3日基本結束。

《河南日報》與《人民日報》的變化趨勢基本相同，都與汛情的發(fā)生與緩和緊密相關，充分體現(xiàn)了兩家媒體對社會事實的尊重與及時性。但是，由于兩者受眾范圍的差異，《河南日報》 在總體與每日報道數(shù)量上都遠遠高于《人民日報》，前者作為主要面向河南地區(qū)的媒體，早在災情發(fā)生前就已經(jīng)發(fā)布預警信息，體現(xiàn)在7月20日的7 篇報道，并且報道數(shù)量在7月26日至7月29日都處于一個高峰狀態(tài)，可見地方媒體更加注重披露災后重建的細節(jié)。

（二）報道體裁

本研究通過分析《人民日報》與《河南日報》報道體裁的分布情況，可以體現(xiàn)不同媒體報道風格的差異。災情發(fā)生的15 天內(nèi)，《河南日報》報道體裁為消息的有122 篇，占報道總數(shù)的34%，遠遠高于其他體裁，同樣排名前三位的為圖片新聞與通訊，分別占25%與24%。《人民日報》同樣以消息為主要體裁，以25 篇占據(jù)報道總數(shù)的63%，直截了當?shù)叵蚴鼙娬故緸那樾畔ⅲ瑫r配有敘議結合的通訊與其最大的特色時評。另外，由于媒體風格的不同，《河南日報》的通訊結構多變，有明顯的情感傾向，可讀性與趣味性更強；同時，其比《人民日報》更注重圖片新聞的運用，圖片往往有更好的視覺沖擊力，更能引發(fā)讀者共鳴，可見地方媒體更加注重與受眾的情感互動。

（三）報道版面

新聞事件的版面設置可以直接反映出該事件的新聞價值，也可以直接看出媒體對該事件的重視程度。《人民日報》在案例的報道中，報道版面最多的是要聞版，占了全部案例的83%，在事發(fā)后的第二天就登上了頭版，可以看出中央媒體對此事件的重視程度。《河南日報》的版面編排同樣聚焦于要聞版，占據(jù)72%，并且都位于版面左上角比較醒目的位置，或?qū)⑿侣剤D片以十分醒目的方式放置在版面中間。不同的是，由于該事件在本地的新聞價值較大，所以占據(jù)《河南日報》頭版的16%，并且板塊種類分布廣泛，可以看出地方媒體在關注事件自身發(fā)展的同時站在人民群眾的立場上去考慮事件給人們造成的影響，關注人們的需求。

（四）報道對象

在對樣本進行報道對象分析時，將沒有人物或沒有明確人物的新聞報道剔除，得到了以下結果。可以看出，《人民日報》 作為中國共產(chǎn)黨中央委員會機關報，對領導人、政府、救災人員的報道是最多的，分別占25%、22%、21%，體現(xiàn)了其黨報傳統(tǒng)的官本位視角。對于專家的報道有4 篇，占比14%，旨在通過科學知識安撫民心并且警醒其他可能發(fā)生汛情的地區(qū)做好應急準備。然而《河南日報》的報道視角更為微觀，雖然救災人員和領導人的占比也較高，但最主要的報道對象卻是參與救援的社會團體或個人，占比38%，對災民的報道相較《人民日報》也略多，體現(xiàn)了地方媒體更為突出的人文關懷。

（五）報道內(nèi)容與時間分布

報道內(nèi)容是最能反映新聞框架的部分，它敘述新聞的主要事實，也是作者意圖和見解的體現(xiàn)。整體來看，《人民日報》 報道最多的是宏觀政策與指導、官方救災行動以及受災情況，既滿足了讀者的知情權，又顯示出國家及政府在面對突發(fā)自然災害時的執(zhí)行力與公信力。《河南日報》報道最多的是民間救助行動、宏觀政策與指導以及官方救災行動，同前文分析相對照，其報道視角以民間為主。

結合災情和對于報道數(shù)量變化趨勢的分析，可以更加直觀地看出兩家媒體報道內(nèi)容的異同： 在災情發(fā)生的前期階段，災情信息是報道的重點，但7月27日災后恢復取得初步階段性勝利后，只有《河南日報》還在進行災情細節(jié)的報道，直至8月3日《人民日報》對此次事件做總結性陳述；同樣的趨勢也出現(xiàn)在7月27日之后有關災后恢復與重建的報道上。二者多以宏觀政策與官方救災行動為主，幾乎每天都有報道且形式多樣，但《河南日報》有關民間救助與典型人物的報道卻遠遠高于《人民日報》，這是由于后者總是將災民或救災人員作為整體進行描述，很少從單獨的個體視角切入。

三、中央與地方媒體自然災害報道框架特點對比

（一）中央媒體凸顯政府形象框架，地方媒體凸顯事件動態(tài)框架

《人民日報》作為黨中央機關報，其報道對象聚焦于政府和領導人，報道內(nèi)容聚焦于宏觀政策與官方救災行動，建構了突發(fā)自然災害發(fā)生后高效履職的政府形象框架，展現(xiàn)了其社會整合的功能。這種報道方式在安撫社會群眾、引導正面輿論等方面能夠取得顯著成效，但可能無法在細節(jié)上滿足受眾面對如此重大事件的全面了解。

而《河南日報》作為省級黨報，更加重視報道災情本身，幾乎每日的報道都同時包含災情信息、宏觀政策、救災行動以及典型人物事跡，且以不同的報道形式占據(jù)不同的報紙版面。可見其傾向于事件動態(tài)框架，爭奪時效性，以多種題材和層次快捷地向受眾傳遞他們迫切想要知道的內(nèi)容，注重迎合受眾需要，滿足受眾的知情權。

（二）中央媒體報道簡短有力，地方媒體側重情感渲染

中央媒體的受眾面向全國乃至全世界，因此對于災難報道更需要有全局意識，既要第一時間通報中央和各級領導的指示，又要重視消息的準確性和權威性，向受眾展現(xiàn)令人信服的災情信息。這就要求報道語言更加精確、客觀，借力于專業(yè)的采編團隊，盡量還原災情現(xiàn)場的本來狀況，比如《人民日報》對此事件采用最多的是簡短有力的消息形式。

地方性媒體報道語言在客觀的基礎上更加具有情感化，除了對于受災情況有官方例行報道外，更多的是善于對災難現(xiàn)場暖心場景的發(fā)現(xiàn)，比如專題報道“致敬平凡英雄”“最美身影”，向世人傳遞更多正能量的內(nèi)容。同時還運用通訊與圖片新聞，既能體現(xiàn)新聞工作的專業(yè)主義，又與讀者進行了情感互動。

（三）中央媒體關注宏觀群體，地方媒體關注民眾個人

在中央媒體的報道模式中，以災民為報道主角的新聞很少出現(xiàn)，即使出現(xiàn)也是群體性的形象，往往與統(tǒng)計學數(shù)字相關聯(lián)，僅起到通報信息的作用，人文關懷不夠，比如“全力幫扶受災群眾”“河南已累計轉移安置131.78 萬人”等描述。此外，它很少涉及對感人事跡的報道，通常是表揚黨員群體帶頭抗災救災，發(fā)揮戰(zhàn)斗堡壘作用的內(nèi)容。

施拉姆曾說，“受眾收看新聞時獲得或早或遲的兩種補償，即時性補償和延時性補償”。[4]其中，延時性補償是受眾接收信息報道后的心理感受。地方性媒體以此出發(fā)，其報道關注普通民眾體現(xiàn)在兩個方面：一是報道對象圍繞救災人員、社會團體或個人展開，多以普通民眾作為英雄形象的構建，使英雄形象更加接地氣，對于災民的描述具象化，更能讓讀者產(chǎn)生共鳴；二是將民眾需求作為考量因素，報道內(nèi)容和體裁分散均勻，力求多層次展示事件全貌。

四、結語

基于新聞框架理論，在對于自然災害新聞報道上，中央與地方媒體構建的新聞框架既有相同之處，也存在差異；既有各自的優(yōu)勢，但不足同樣明顯。《人民日報》作為中央媒體的代表，構建的是政治宣傳主導下的宏觀框架，其政治功能和輿論引導功能是優(yōu)先于其基本的信息傳遞功能和其他功能的，具有全局性與引導性。《河南日報》作為地方媒體的代表，構建的是政治宣傳主導下的中觀事實框架，從中央決策到救災行動、災情影響等方面進行全方位呈現(xiàn)，注重與受眾的情感互動。這些差異都是由其編輯方針、辦報宗旨、市場定位的不同決定的。

然而，我國媒體面對突發(fā)性自然災害的報道也存在共性問題，在報道災難信息時，對災難所造成的人員死傷和財產(chǎn)損失缺少詳細、直接的表述，往往是一筆帶過，將重點放在抗災工作的進展與救援成果上，著重強調(diào)政府與社會團結一致?lián)岆U救災的積極行為，正面肯定和宣傳政府對于災難的高度重視和迅速救援。受眾究竟更需要什么樣的框架，媒體應如何把握知情權與情感互動之間的度，是未來研究所要關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