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計穩健性、外部審計質量與債務成本

張奧 康進軍（博士/副教授）叢培軍

（青島大學商學院 山東 青島 266061）

一、引言

債權人和企業之間的信息不對稱是金融市場長期以來一直存在的問題，債權人通常對企業真實的經營情況與資金流動的相關信息掌握較少，為了應對潛在的破產違約風險，債權人往往會要求提高債務成本，因此，對于融資企業而言，充分披露信息、保證會計信息質量往往有利于降低其債務成本。就提高會計信息質量的措施而言，內部會計穩健性與外部審計鑒證往往是企業管理當局采用的傳統手段，會計穩健性有助于企業與利益相關者更快識別壞消息，外部審計則通過合理保證會計報表的公允，監督和限制企業的利潤操縱行為，二者均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會計信息質量向包括債權人在內的外部使用者傳遞。

大多數學者認為會計穩健性對于減少債權人的信息劣勢起到了積極的作用。孟楓平等（2019）、王唯可等（2020）通過研究均發現，會計穩健性可以顯著抑制債務成本。但是，質疑會計穩健性的觀點同樣存在，Frank Gigle（2009）研究認為，會計穩健性對債務成本的影響不顯著，美國FASB認為穩健性難以與公允性、可比性達成一致，通過會計人員謹慎的主觀判斷進行的會計調整，未必能保證會計信息質量的公允。對于外部審計質量和債務成本的關系，陳矜等（2017）認為二者顯著負相關，這一結論與王萍（2017）和鄭登津等（2016）的研究一致，而呂林濤等（2018）的研究結果則表明二者顯著正相關。目前很少有學者將會計穩健性與外部審計質量結合在一起來考量對債務成本的影響，故本文選取2014—2018年滬深A股上市公司數據作為樣本，分析會計穩健性、外部審計質量對債務成本的影響。

本文可能的貢獻在于：（1）以會計穩健性為基礎，結合外部審計質量，探析二者對債務成本的影響機制。（2）以外部審計質量進行分組，探討會計穩健性對債務成本的影響程度，豐富了相關的研究。（3）研究結論有助于以債務融資為主的企業權衡信息披露成本與融資成本之間的關系。

二、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一）會計穩健性與債務成本

對于債權人而言，能否按時收回本金和利息很重要，這與債務企業自身的經營管理情況息息相關，借入資金的用途和會計政策的選擇都會對債權人的利益產生影響。朱美君（2012）討論了債務契約與會計穩健性的關聯，發現會計穩健性能夠保護債權人利益。郝東洋等（2011）的研究表明，會計穩健性較高的企業降低了債權人的風險，進而獲得了降低債務成本的補償。李志軍等（2011）研究認為，信息披露質量在降低銀行借款利率上發揮著積極的調節作用。Moerman（2008）發現，上述關系同樣適用于債券二級交易市場。

如果企業之間其他情況相差不大，會計穩健性能夠為債權人在區分優質企業和劣質企業時發揮一定的指導作用，從而影響企業的債務融資，尤其當企業受到權益融資的限制時，會計穩健性高的企業對會計信息披露有一定的保證，更能引起潛在債權人的注意，融資企業通過提升債務融資效率來降低債務成本，盡可能地避免陷入為償還舊債而新增債務的困境，這與趙剛等（2014）的觀點“會計穩健性可以提升公司貸款效率”相契合。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H1：在其他條件一定的情況下，會計穩健性與債務成本呈負相關。

（二）外部審計質量與債務成本

企業可能通過粉飾財務報告從而獲得債權人的青睞并因此得到更多的經濟利益，這種行為加大了債權人的風險，所以第三方提供會計信息質量的保證就顯得尤為重要。外部審計的主要目的是為了解決代理人和債權人之間的矛盾，從而盡量降低代理成本，外部審計機構有權就上市公司的會計信息質量提出意見，對企業具有監管和督促的作用。因此，外部審計在解決信息不對稱問題、降低風險溢價上起到了積極的作用，進而降低被審計企業的債務成本。Karthik Bala Krishnan et al.（2016）認為，審計的獨立性和審計師專業能力相關，影響其審計的質量，而審計的質量又能有效降低公司的債務成本。由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2：在其他條件一定的情況下，外部審計質量與債務成本呈負相關。

（三）外部審計質量的調節效應

由以上兩個假設可知，會計穩健性和外部審計都是保證會計信息質量的因素，都對降低債務成本起到了一定作用。會計穩健性是企業自身對會計信息質量的保證，外部審計是第三方對企業會計信息質量的鑒證，二者同時發揮作用又會產生什么效果呢？

外部審計質量可能會強化會計穩健性對債務成本的影響。因為在應對一些確認計量的問題時，會計穩健性較高的企業會更加謹慎，此外，這類企業在決策上也會充分考慮風險，其保守的風格更受債權人的青睞，同時，審計人員為了維護自身聲譽、保障會計師事務所利益，會以專業態度對企業內部治理進行監督，限制管理層的財務造假，提高企業的會計信息質量。因此，當外部審計質量較高時，會計穩健性在降低債務成本上更具有效率。

外部審計質量也可能會弱化會計穩健性對債務成本的影響。當外部審計質量處于較高水平時，由于外部審計機構獨立于企業之外，因此憑借獨立客觀的特點可能更受債權人的重視，從而導致債權人對會計穩健性的需求有所降低，如果外部審計質量較低，在現實中難以得到債權人的認可，會計穩健性可能將會得到更多的關注，其影響力就會更強。綜上分析，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3a：在其他條件一定的情況下，外部審計質量強化了會計穩健性對債務成本的影響。

H3b：在其他條件一定的情況下，外部審計質量削弱了會計穩健性對債務成本的影響。

三、研究設計

（一）樣本選擇

本文以2014—2018年我國滬深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對象，同時剔除金融行業、ST的公司以及數據缺失、極端值的樣本，最終得到7 825個樣本。本文數據來源于國泰安數據庫，數據分析借助SPSS完成。

（二）變量定義

1.被解釋變量——債務成本（COD）。本文參考Zou和Adams（2008）等的研究設計，以財務費用比金融性負債來度量債務成本。

2.解釋變量——會計穩健性（C-score）。本文參照Khan等（2009）的研究方法，計算會計穩健性的步驟如下：

將式（3）、式（4）代入式（2），對得到的式（5）求系數β、β、β、β，將系數代入式（4）求得公司的C-score。其中，EPS為每股盈余；P為年初股價；R為股票收益率；D為啞變量，當R為負時，D取1，否則D取0。Size、Mb、Lev分別為企業規模、市賬比、資產負債率。i表示公司，t表示年份。

3.調節變量——外部審計質量（AU）。外部審計質量本身是難以直接觀測的，國內大多數學者通過研究分析認為，規模大、收入高的會計師事務所，通常具有較強的獨立性，因此其所提供的外部審計質量也較高。張宏亮等（2016）通過實證分析多個替代變量，認為會計師事務所是否為國內“十大”可以代表外部審計質量的高低。本文參照張宏亮等的研究，以Big10指標度量外部審計質量。國內“十大”（Big10）指的是中國注冊會計師協會公布的排名前十的會計師事務所。若公司選擇的審計單位是國內“十大”時，AU為1，否則為0。

4.控制變量。本文考慮到企業的規模、獲利能力、償債能力、發展能力和資產性質可能會對債務成本產生影響，因此選取了企業規模、總資產報酬率、流動比率、成長能力和有形資產率作為控制變量，來進一步保證回歸分析的準確。

具體變量定義見表1。

表1 變量定義匯總

（三）模型構建

1.為檢驗會計穩健性與債務成本的關系，本文構建以下模型驗證假設1：

2.為檢驗外部審計質量與債務成本的關系，本文構建以下模型驗證假設2：

3.為探究在不同水平的外部審計質量下會計穩健性對債務成本的影響程度，本文采取分組的方法，將樣本分為高質量和低質量兩組（將選擇國內“十大”的企業樣本納入高質量組，未選擇國內“十大”的企業樣本納入低質量組），利用模型一，對比不同外部審計質量下會計穩健性系數的絕對值大小，更直觀地驗證假設3。

四、實證分析

（一）描述性統計分析

從表2可以看出，債務成本（COD）的平均值為0.039，標準差為0.026，說明債務成本在樣本中差異較大；會計穩健性（C-Score）的平均值為0.041，標準差為0.073，表明我國不同的上市公司之間會計穩健性的差異較大；外部審計質量（AU）的平均值為0.600，說明大約有60%的上市公司選擇國內“十大”。觀察本文所選控制變量的描述性數據可以發現，企業規模（Size）的平均值為22.577，標準差為1.263，有形資產率（Tan）的平均值為0.948，標準差為0.070，說明所選樣本的企業規模和有形資產率的差異不大。總資產報酬率（ROA）的平均值為0.034，標準差為0.037，流動比率（CR）的平均值為1.653，標準差為1.175，成長能力（Growth）的平均值為0.223，標準差為0.497，說明所選的上市公司之間的總體獲利能力、短期償債能力和成長能力差異較大。

表2 描述性統計

（二）相關性分析

從表3可以初步看出債務成本與其他變量間的關系。會計穩健性（C-Score）與債務成本（COD）的系數為-0.061，在0.01的水平上顯著負相關，該結果初步驗證了假設1。外部審計質量（AU）與債務成本（COD）的系數為-0.031，通過了0.01的顯著性水平檢驗，說明二者呈顯著負相關，該結果初步驗證了假設2。此外，VIF值都介于1到2之間，通過了共線性檢測。

表3 相關系數矩陣

（三）回歸分析

由表4模型一可知，會計穩健性與債務成本的系數為-0.064，并且通過了0.01的顯著性水平檢驗，說明二者呈顯著負相關，該結果支持了假設1。由表4模型二可知，外部審計質量與債務成本的系數為-0.001，并且通過了0.01的顯著性水平檢驗，說明二者呈顯著負相關，該結果支持了假設2。

通過觀察表4不同組的會計穩健性的系數可知，會計穩健性的系數均為負并通過了0.01水平的顯著性檢驗，并且高質量組絕對值最大，為0.071，低質量組絕對值最小，為0.052，這說明在高質量組，會計穩健性提高1%時，債務成本降低7.1%，在低質量組，會計穩健性提高1%時，債務成本僅降低5.2%，因此，在外部審計質量較高時，會計穩健性對債務成本的影響程度更大，該結果支持了假設3a。

表4 主要回歸結果

（四）穩健性檢驗

為了確保研究結論的可靠性，本文用COD代替COD，對前文模型進行檢驗，結果如表5所示。其中，COD為財務費用/總負債。根據下頁表5的模型一和模型二的檢驗結果可知，會計穩健性、外部審計質量與債務成本的相關性以及相關系數的顯著性都沒有發生改變，回歸結果證明假設1和假設2通過了穩健性檢驗。在檢驗外部審計質量的調節作用中，通過觀察各組樣本的會計穩健性系數和顯著性檢驗可知，僅有低質量組中會計穩健性的相關系數未通過0.05水平的顯著性檢驗，其他的主要回歸結果均與表4基本一致，高質量組的會計穩健性系數絕對值為0.011，總樣本組的會計穩健性系數絕對值為0.009，說明高質量組中會計穩健性對于債務成本的影響大于總樣本組，該結果仍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支持假設3a的成立。

表5 穩健性檢驗結果

五、結論

本文以2014—2018年滬深A股上市公司為樣本，從會計信息質量的視角，探究了會計穩健性與外部審計質量對債務成本的影響機制。實證結果表明：（1）會計穩健性較高的企業通過減少債權人的信息劣勢進而降低債務成本，即會計穩健性可以降低債務成本；（2）外部審計質量通過合理保證會計報表公允，降低了企業債務成本；（3）外部審計質量強化了會計穩健性對債務成本的影響。

基于以上實證結果，本文提出以下建議：對于企業而言，應當重視會計穩健性，認識到信息披露質量帶來的經濟后果，對未來可能產生負面影響的交易與事項作出謹慎的會計政策選擇和會計估計，在實現經營目標的同時保護好債權人的利益。另外，企業要重視外部審計質量給企業信息質量帶來的合理保證，在選取會計師事務所時要考慮到高質量外部審計給企業帶來的無形收益，在審計費用和債務成本之間做好權衡。

本文的研究尚存在一些不足：首先，選取的樣本為滬深上市公司，結果的普適性還需要進一步研究；其次，外部審計質量只區分了會計師事務所的規模，沒有考慮到審計費用、盈余質量等因素，在度量上較為簡單。今后在擴大樣本選擇范圍、選取適當變量進行測度等方面需進行進一步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