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安琪
(南京審計大學,江蘇 南京 211815)
自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經濟歷經40多年的發展,創造了“中國奇跡”。但之前粗放式發展的弊端日益暴露,經濟快速增長伴隨環境污染日益嚴重。我國能源消費大多依賴煤炭、石油、天然氣等重化工原料,這會不可避免地產生大量污染。習近平總書記強調:“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因此,為保護自然環境,實現可持續的健康發展,中國需要采取必要且適宜的環境政策。庇古曾在?福利經濟學?中提出“庇古稅”這一經濟學概念以減少環境污染。社會福利最大化是政府的一般化目標,亦可從此角度出發,比較最優排污稅與“庇古稅”,以確定最優環境稅的選擇。不過,現今中國處于工業化和城市化擴張階段,經濟快速增長必然會出現環境污染,在平衡和污染中,政府亦可規定一個排污上限,即排污許可證,對企業的排污量進行必要的限制,盡可能不損害企業的生產積極性。
國有企業作為經濟社會發展的主要維護者,承擔著超出一般民營企業的責任。其發展目標并非局限于利潤最大化,也要考慮社會正外部性、社會福利。因此,國有企業易出現委托代理問題,導致運行效率低下,權責不清。針對這一現象,中國政府堅持市場化改革方向,為改善國有企業的運行效率,引入股份制改革。一般而言,股份制改革將國有企業部分所有權民營化,提升國有企業對最大化利潤的追求,增加激勵,從而提高經營效益。市場化改革,除卻國有企業股份制改革這一重點,更關注對市場結構的調整。福利經濟學第一定理證明完全競爭市場是最有效率的,相反,壟斷和準入限制將會弱化有效競爭,從而降低資源配置效率。盡管對于環境政策、國有企業股份制改革以及市場準入的研究都十分豐富,但不同的市場環境下,國有企業改革對環境政策影響的研究似乎很少引起人們的注意,因而本文嘗試研究在不同的市場環境中,國有企業股份制改革將會對政府的環境政策、污染排放產生何種影響。首先,隨著我國市場化改革的深入,國有企業股份制改革也進入關鍵節點。其次,隨著生活水平的提高,社會不僅關注物質生活,更關注美好生活,如環境保護。再次,市場體制的完善伴隨著市場公開和公平競爭,健康的市場結構和合適的市場壁壘將有助于產業的長期發展。因此,本文的研究具有一定的前瞻性和現實性。
環境政策一般分為環境稅、環境補貼以及排放限額。不同環境政策的效應比較研究始于Weitzman,他利用局部均衡模型對比分析了數量型環境政策工具和價格型環境政策工具,指出在不確定環境下從社會福利視角進行分析,數量型和價格型政策工具的效應并不等價。相對于數量型環境政策,價格型環境政策更受關注。L.F.S.Wang和J.Wang構建了異質產品的混合寡占模型,在一個混合雙寡頭模型下,比較國有企業和私營企業競爭的兩種極端情況的環境污染,即國有企業百分之百為國有時和私營企業的競爭以及國有企業百分之百私有化為私營企業時與私營企業的競爭,研究結果表明,當產品的差異化程度較高時,國有企業完全私有化時的環境污染會超出國有企業完全為國有時的環境污染。企業經營時,會出現常規的委托代理問題,蔡振宇認為在博弈學和委托代理機制理論下,政府必須在財政承受范圍內提供略大于企業減排成本的補貼,并側重于研究政府約束與監管的效益。趙峰等研究了在混合寡占模型下,當企業進行古諾競爭時,政府兩種環境政策對污染物排放和社會福利的影響,指出國有企業民營化存在一個最優水平。程發新和邵世玲認為企業主動碳減排創新策略存在最優,企業對碳減排策略的投入隨著政府超額補貼系數的增加而加大。而環境政策除卻補貼和稅收外,存在另一種普遍的形勢,且從理論上講,由于不存在稅收和補貼,因而對價格的扭曲效應最小。Hoel和Karp比較分析了污染排放稅和限額排放政策,認為當邊際減排成本曲線斜率增加、邊際損害曲線斜率減少以及折現率或存量衰減率增加時應采取稅收政策。Moledina等從福利視角分析則認為,稅收和許可證兩種環境政策中哪一種政策更受偏愛取決于許可證價格由誰決定,如果是由低成本企業決定,稅收的福利水平更高,如果是由高成本企業決定,許可證政策產生的福利水平更高。
假定本國的市場是由一家國有企業0和n家民營企業構成的單一市場,所有企業生產同質產品。代表性的消費者效用函數為:

式中,q表示國有企業的產量,q,q,…,q代表n家民營企業各自的產量。消費者剩余可表示為:

式中,p代表該同質產品的市場價格。由消費者福利最大化的一階條件求得市場的需求函數:

同時假定所有企業使用的生產技術相同,將所有企業的生產成本函數設為:

為分析和計算簡便,且不失一般性,本文中限定F=0,c=1。
無論是國有企業還是民營企業,在生產過程中無一例外地會排出污染物,假定所有企業生產一單位產品將排出一單位污染。政府為保護環境,將設立環境標準以控制污染物排放,假定政府設定每家企業污染排放的最大限度為e,由于所有企業使用相同的排污技術生產同質產品,因此每家企業被政府許可的最大排污量相等,即e=e=e=…=e=e,從而企業i的減排量為:

企業i的減排成本為:

企業所排放的污染物必然會對環境產生損害,按通常的方式設定為:

式中,D代表所有企業的生產活動對環境的損害。因此,企業i的利潤表達式為:

由于國有企業主要是由公有資本控制的企業,該企業的目標函數并非單純地追求利潤最大化,也需要考慮負外部性的問題,兼顧社會福利的實現。因此可將國有企業的目標函數設定為:

其中,k(0≤k≤1)表示國有企業被私人持有的份額,當k=1時,企業0為純國有企業,當k=0時,企業0則為純民營企業,本文中企業0非純國有企業,其部分資本為私人持有,但為表述方便,仍稱企業0為國有企業。W代表本國的社會福利,可表示為:

本文為三階段混合寡頭博弈,具體的博弈過程如下:在第一階段,政府根據本國的福利最大化選擇合意的k,即國有企業股份制改革的程度;在第二階段,政府為保護環境,對市場上的每家企業設定可允許的最大排污量e;在第三階段,觀察到政府的決策,國有企業和n家民營企業進行古諾競爭,同時確定產量和污染物減排量,本文選擇處理該類問題的常規方法,即逆向歸納法求解。
首先,從博弈的第三階段分析。在該階段,市場中所有企業根據政府的政策決定各自的最優產量和污染物減排量。由企業0目標函數的一階條件,可得:

由民營企業i目標函數的一階條件,可得:

此外,由于在本文中n家民營企業無區別,且進行同質產品的產量競爭,因而
q=q=…=q=q,聯立以上方程,求得:

回到政府設定可允許的最大排污量階段,在這一階段中,政府根據社會福利最大化的原則確定最優的e。將(13)代入社會福利函數中,并由社會福利函數的一階條件可得:

將(14)代入(13)中,可得國有企業的產量以及各民營企業的產量:

同時也可得到企業各自的減排量:

第三階段求得企業最優產量q與q,為考察國有企業股份制改革程度如何影響國有企業產量,將國有企業的最優產量對其民營化水平求一階導數,即?q/?k。同時還可考察民營化程度是否會對市場上n家民營企業產量產生影響,將民營企業的最優產量對k求一階導數,即?q/?k。隨著民營化水平的提升,改革對民營企業和國有企業產量的影響并不相同。為研究民營化程度對社會整體產出量的影響,需要進一步將社會總產量對民營化程度求一階導數,即?Q/?k。分別得到:

對以上三種比較靜態分析的結果進行經濟學解釋:當企業為純國有企業時,完全將社會福利最大化視為自身目標,因而為盡可能增進社會福利,國有企業選擇生產更多產品。而當國有企業進行民營化改革時,其目標不僅關注社會利益,也關注企業利潤,從而,企業為追求更大利潤會通過減產的方式提高產品價格。一般而言,國有企業和民營企業在產品生產上具有替代作用,國有企業市場份額減少時,民營企業會提高產量以增加市場份額。但盡管如此,當進行股份制改革時,國有企業產量減少的產量一般大于市場中所有民營企業增加的產量,因而,社會總產量并不會增加,反而會減少。該經濟學理論可用于解決現實中產能過剩行業的生產問題。
結論1:當國有企業進行股份制改革時,國有企業的產量隨民營化程度的提升而減少;民營企業產量隨民營化程度提升而增加;社會總產量與國有企業民營化程度反向相關。


現實中的市場一般存在一定的進入條件,當市場存在幾家企業時,市場結構是寡頭壟斷,企業通過生產較少的產品進行價格管控,以提升自身可獲得的利潤。而當企業數量較多且對市場影響力相差無幾時,該同質產品的總產量將有所上升,價格也會相應地下降。為考察在國有企業股份制改革大背景下,市場準入程度是否會影響環境政策、民營企業減排量,以及環境的污染情況,將政府制定的排放標準e對民營企業個數n求一階導數,即?e/?n。進一步,考察企業的污染減排力度是否會因市場準入程度不同產生變化,將民營企業的減排量對n求一階導數,即?(q-e)/?n。也可關注市場中企業數量的變化對國有企業減排量的變化,即將國企減排量對n求一階導數,即?(q-e)/?n。結果分別如下:

?(q-e)/?n的具體結果并不確定,即國有企業減排量并不是隨市場準入程度的增加而增加或減少,而是存在一個最優的民營企業數量。當國有企業民營化程度為一半,即k=1/2時,國有企業減排量與市場中民營企業數量的關系如圖1所示:

圖1 國有企業減排量與民營企業數量的關系(k=1/2)
另外,即便政府對企業污染排放實施管控,但污染物的排放必然會對環境產生損害,也會對社會整體福利產生不良影響,當準入壁壘較低、市場存在較多企業時,是否會對環境產生更大的損害則有待探究。在博弈第二階段求得最優的e,將其代入公式(7),得到:

再將環境的損害程度對民營企業數量n求一階導數,得到:?D/?n<0。
以上結果的經濟學解釋為:市場準入壁壘降低,會誘使多家民營企業進入追求利潤最大化。企業數量的增多會增加社會總產量,從而產生同等級的污染物,相較于原先較少數量的企業,必然會對環境造成更大的污染。因此,政府從社會福利最大化角度考慮,會減少每個企業被允許排放的污染數量。企業對此將做出減產或是減排的決策,以符合政府環境規制政策。隨著較多企業的進入,在政府提高污染管控力度的情況下,為保持價格的可獲利性,民營企業可生產的產量會做出相應的變化,做出減產的決策。由于生產一單位產品會產生相應的一單位污染,因此,每家民營企業會因為市場中企業數量的增加而相應減少自身產量,從而減排量會降低。盡管民營企業數量的增加會使得社會污染對環境的損害程度減輕,但是,民營企業數量的增多對市場中唯一一家國有企業的減排量的影響是不確定的。
結論2:市場準入程度越高(市場中企業數量越多),政府制定的可允許排污量越小,即政府對環境污染管控力度越大;民營企業減排力度越小,而國有企業的減排力度并不能確定。同時市場準入程度越高,對環境造成的污染越小。
本文的研究重點是探究在多家寡頭企業混合博弈的市場環境中,當其中一家國有企業進行股份制改革時,是否會對政府的環境政策產生影響。由于現實生活中純壟斷企業和雙寡頭博弈較為罕見,同時國有企業股份制改革是我國市場化政策的重要實踐方向,因此,分析探究該問題具有一定的現實意義。
國有企業民營化程度提高時,將會減少自身產量。由于市場中其他民營企業和國有企業的產量存在替代關系,從而民營企業的產量將會上升。結論1得到的社會總產品數量也會隨著民營化程度的提升而減少,從而可以直覺推斷出,社會總污染必然是隨著民營化程度而下降的。但是,由于引入了市場準入程度這一變量,從而必須考慮n的影響。為進一步明確國有企業股份制改革對污染物排放的影響,本文將政府給每個企業制定的可允許最大排污量e對民營化程度求一階導數,即?e/?k。得到如下結果:

結果顯示,當n<3(3+ 17)/4時,即市場中存在不超過6家企業時,國有企業在初期進行民營化改革會增加每家企業的污染排放量,即政府的環境管控力度隨民營化程度上升而減小。這或許是因為政府出于社會總福利最大化考慮,在國有企業因民營化而減產的情況下,為提升社會福利而選擇放松環境管制,激勵企業增加產量,盡可能抵消國有企業減產造成的消費者福利下降。當國有企業股份制改革進行到中后期,即民營化程度較高時,繼續民營化使得每個企業的最大排污量下降,即政府將增大環境管控力度,以減少社會總污染物排放。民營化程度較高時,國有企業的產量隨民營化程度減少,其他民營企業的產量將增加,這會增加污染排放,因而政府為了減少環境污染,將減少允許排放額度。如圖2所示:

圖2 國有企業民營化程度對環境政策的影響(n=2)

結論3:當市場準入壁壘高,即市場中存在少數幾家企業時,國有企業股份制改革力度與每一家企業被允許的最大排污量呈倒U關系。而當市場準入壁壘較低,市場中存在多家民營企業時,國有企業股份制改革力度越大,每家企業被允許的排污量越大。
本文在雙寡頭模型的理論基礎上,將市場準入程度作為外生變量引入模型。并以此為基礎,構建了一個三階段多家企業的混合寡占博弈模型,深入探討了在不同的市場環境中,國有企業股份制改革對企業產量、污染物排放的影響,分析比較了市場準入不同的情況下,國有企業股份制改革的環境效應會因市場上企業的數量而產生一定的變化。
本文研究表明,市場準入程度、國有企業股份制改革的程度都會顯著影響企業產量和污染物的排放。首先,在多企業的市場中,國有企業股份制改革總體而言會減少社會的總產量,雖然民營企業的產量會隨著民營化程度而上升,但其上升的幅度小于國有企業的減產量。因此,雖然股份制改革會提高國有企業的生產效率,但不可避免地會損傷社會福利,因而需要適度民營化。其次,當市場準入度較低,即進入市場較容易時,政府的環境規制力度將會加強,隨著民營企業產量的下降,減排量也會相應下降。最后,不同的市場環境會顯著影響股份制改革的環境效應。市場準入程度較高的情況下,存在一個最優的民營化水平,即在還未達到該水平之前,繼續進行股份制改革會增加污染物排放,而在該水平之后,繼續進行股份制改革又會降低污染物排放。在市場準入程度較低的情況下,提升民營化水平只會增加污染物排放。因而,國有企業在進行股份制改革時,出于對環境、對社會福利的考慮,必須選擇一個合適的水平,并且根據市場結構情況進行必要的調整,以期達到最優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