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 慧
(哈爾濱學院 文法學院,黑龍江 哈爾濱150086;東北師范大學 文學院,吉林 長春 130024)
王猷定(1599—1662),字于一,號軫石,江西南昌人,明清之際杰出的散文家,有《四照堂集》存世。對于王猷定的散文成就,歷來評價頗高,如“天下言文章者,自虞山錢氏而外,皆推南昌王于一、歸德侯朝宗”[1]、“力矯公安、竟陵之習,重開風氣”[2]386等等,有“獨開風氣”[3]5722之評。王猷定一生“交游半天下,所至宜無不合”[4]276-277,但能夠與他真正達成心靈默契的人并不多,計東云:“于一為古文高自標置者三十余年,天下之大,真知于一者周櫟園、宋荔裳諸先生外,不過數人。”[5]計東之言,頗中肯綮。今存《四照堂集》賴由周亮工搜集、整理方得以傳世。
周亮工(1612—1672),字元亮、減齋、伯安、百安、平安,號櫟園、陶庵、褒庵等,別稱櫟園老人、櫟園居士等。[6]19-20一生著述宏富,“櫟園先生,歲著一書,幾與身等”[7]275。周亮工多才多藝,詩、文、書、畫皆有涉獵,且多為精通:“櫟園周先生,通才博學,無所不能。”[7]1周亮工在王猷定死后,為其整理、刊刻遺集,這對王猷定而言,意義非常。因為他的整理,王猷定才沒有淹沒在歷史的洪流中,才得以在身后引起后來學人的注意,并獲得公允評價的機會;對明清文學研究者而言,周亮工搜集整理的《四照堂集》不僅是研究王猷定的重要參考資料,也是考察明末清初士人心態、日常生活環境等方面的重要文獻。因此,考二人交往之情況,對研究明清之際文壇具有重要意義。
關于王猷定與周亮工交游時間,目前學界主要有以下幾種觀點:一是孟晗認為二人相識當不早于清順治二年(1645),“(周亮工)結識王猷定于揚州,當不早于是年”[8]44。二是朱天曙認為二人在清順治二年(1645)相識。[6]234三是廖小玲疑二人相識于崇禎十六年(1643),理由是“王猷定于是年始居廣陵,又周亮工是年在武林”[9]30。筆者認為僅憑二人當時距離較近,就猜測二人有可能于是年相識,缺乏可靠的證據,結論有待商榷。孟、朱二人的依據主要為周亮工《王于一遺稿序》中的一段記載:“于一其先南州人,世其尊人太仆公止敬先生家學,少有聲于時。自止敬先生歿,喪亂疊臻,始游廣陵,遂家焉。余時在廣陵,知于一深且悉。”[4]277周亮工該年被清廷授予兩淮鹽運使。清順治四年(1647)四月,周亮工即擢福建按察使。此間,王猷定漂泊不定,四處避亂,但結合王猷定曾在順治二年(1645)輾轉流寓于廣陵、順治三年(1646)北上的經歷,可以推測出二人極有可能在順治二年(1645)相識。故朱天曙“二人在清順治二年(1645)相識”之說可從。
關于王猷定與周亮工的交往情況,散見于各類文獻之中,筆者爬梳文獻,整理、提煉出以下四個方面,以此管窺二人的交往情況,為研究明清之際文壇生態提供新的參照。
王猷定與周亮工見面后不久,周亮工即到福州任職,王猷定則繼續過著漂泊不定的生活,但二人卻未中斷聯系,常用書信聯絡。提到王猷定寫給周亮工的書信,多數學人所引用的都是收在《尺牘新鈔》中的《與周減齋》一文,然經筆者查閱文獻發現,《與周減齋》全文僅是王猷定的一篇書信《答周櫟園書》中的一部分。從信中內容來看,周亮工當時定有書信寫與王猷定,王猷定方作此文回復。周亮工晚年曾有焚書之舉,康熙九年(1670),“春二月一夕,慷慨太息,盡取生平著作與板行者,盡毀之”[4]459,故現在無法查找到周亮工寫給王猷定的書信,很有可能其在被焚之列。即便如此,后人還是能夠從王猷定的回信中知曉當時的情況。顯而易見,王猷定當時貧困潦倒,“僅延草木之身,偕老妻弱子流離轉徙于江淮間”[10]第1冊14。相對應的是,周亮工能夠“挾緯世之學,長轡利?冐$,驅馳海內”[10]第1冊14。王猷定對其佩服和贊許的同時,坦然描述了自己生活所處的窘境:“白首紛如,連年貧病交纏,心血枯耗。且每對古人,益不敢輕下一筆。自悟三十年讀書,方知‘慚愧’二字。”[10]第1冊14-15并告知周亮工,“揚人之歌詠如一日焉”[10]第1冊15,借此訴說自己對老友的思念。雖然二人無法見面,但是王猷定可以“買舟向北固山頭,攜櫟園驚人句,呼海岳子瞻而酬之”[10]第1冊15,睹文思人,以澆胸中塊壘,平復自己抑郁難鳴的心情。此外,根據周亮工自己的記載,順治七年(1650),王猷定曾將自己的部分文章交給周亮工:“于是合武林、廣陵諸君所寄,參以于一庚寅授余俾入《文選》中者,盡付之剞劂。”[4]278雖具體文章不可考,但可以確定這些文章都被周亮工收入其編選的《王于一遺稿》中,并流傳至今。
由上可以看出,雖然當時王猷定、周亮工身處兩地,交通不便,但二人并未停止往來,常常借書信以切磋詩文,交流日常生活、情感,只是由于受到周亮工晚年焚書、《賴古堂集》曾一度遭到查禁等諸多因素影響,其往來詩文有所失傳。但不可否認,二人借書信交流的事實是客觀存在的。
《榕卮》是周亮工創作的一本詩集,雖然較《賴古堂集》而言,后人知《榕卮》者甚少,但這曾是周亮工十分看重且傾其心血的一部著作。周亮工曾對黃文煥說:“茍非好學深思,莫知予詩。”[11]268這本詩集究竟包括哪些詩?內容是什么?由于詩集本身現已無法查找,故具體內容不得而知,但我們仍可從其他人為其作的序言中略知一二。
周亮工自己曾說:“此出閩入燕之詩耳。其耑在閩,顏曰《榕卮》。‘榕’紀地,‘卮’紀事。”[11]268黃文煥說:“公之政,即公之詩也。以榕為閩堂之蔽芾,以卮為閩邦之飲醇,公命詩之名,又即公之政矣。取諸合觀、折觀,溯詩所出;取諸達于政事,核詩所布。”[11]268由此可見,此集主要為周亮工在閩為政時所作,且主要記錄在閩期間的各種活動。陳臺孫《與陶庵》中有“我公今年正四十,少壯幾何,相逢皆老,未免欣慨交心。靖公征望武夷詩,漫作長歌,聊當忭舞,語言膚率,存其意可也”[12]414之語。從中可知,《榕卮》諸集于清順治八年(1651)周亮工四十歲時已完成,結合方拱乾、黃文煥等人為其作的序言可推測,王猷定《榕卮序》亦當作于是年前后。王猷定《榕卮序》言:“元亮先生寄予《榕卮》近什。余讀之,異焉。先生著書等身,不汲汲自為壽,惟收拾網羅其鄉先達暨四方夭枉舊交之遺文殺青,恐后日傳萬紙,是非所謂傳人乎?”[10]16方拱乾《榕卮序》亦言:“櫟園本以文章名,乃勛業復駕其□章。復不自名其勛業,而托以文章名。”[11]267結合王、方二人的序言可知,《榕卮》諸集中有許多優秀的詩作。王猷定亦不乏對周亮工的贊美之辭,認為“草木之遇先生,視古尤幸”[10]17,何況人乎?王猷定對周亮工的認可是發自心底的。周亮工將其《榕卮》諸篇寄給王猷定,請其審閱,前提是他已經認定王猷定是“好學深思”之人,能夠知其詩。否則,單純以二人當時的身份和地位,很難想象他會主動將傾注自己大量心血的著作寄給王猷定。事實證明,王猷定確是能夠讀懂他的,這也顯示出二人心靈上的默契、精神上的共鳴。
順治十八年(1661)正月初七,順治皇帝駕崩于養心殿,周亮工獲釋南還:“辛丑,先皇帝釋予獄。……予于是年莫春返白門,廬居高座,秋往虞山,乞先人隧志。”[4]337-338此年,他與王猷定相遇于杭州。得知老友安然無恙,王猷定激動落淚,周亮工記云:“余南還,遇于一于武林,于一曰:‘公返耶,濟叔無恙耶?’聞濟叔與予偕返,則淚下。因背誦余若盧中某詩或某句,則聲淚俱下。”[4]277王猷定還作《和韻送周櫟園先生》詩六首贈之,借詩志感,詩中“豈無一杯水?將淚洗塵顏。分明見故舊,疑夢歸鄉關”[10]第5冊7等句字字肺腑。誠如金圣嘆所言:“詩非異物,只是人人心頭舌尖所萬不獲已,必欲說出之一句說話耳。”[13]623此時,王猷定已入耳順之年,漂泊了大半生,經歷了種種磨難,流寓杭州,貧病交加之際,親眼見到曾經叱咤風云而后卻受人誣陷、險些致死的老友周亮工不僅躲過劫難,重回故里,還能夠與其再相逢,這都是晚年生活艱難的他未曾想到的,所以他才會失態,從而未能控制住自己,老淚縱橫,淚水的背后滲透出的是王猷定悲喜交加、對過往無限懷念的復雜心情。此詩顯然是王猷定內在復雜情感的外在表達,真情畢露,令人唏噓、感動。
康熙元年(1662)二月,王猷定卒于杭州昭慶寺,周亮工整理其集并作《王于一遺稿序》。這也是當今學界談及周亮工時津津樂道的一個話題。按照明末清初之際另一文人方文的說法,王猷定卒后,他的另一好友孫默在安頓好他的遺孀幼子之后,搜集了王猷定的遺文,交付給周亮工,周亮工將其整理成集:“又搜其遺文,以托周侍郎(元亮)。侍郎為梓之,皎如白日光。”[14]周氏此篇序言對王猷定家世、喜好、品性、為文特點等各個方面均有介紹,尤其是其中“于一好讀書為詩,尤工古文辭……不能為無意之詩文也……以故鄉里間多怪之。然至其見人之作有當于其意者,則亦為之點首擊節,撫掌大笑,哭失聲而淚縱橫下”[4]277等文字讓后人看到了一個有血有肉、感情豐富、對作文極為認真的王猷定。對于“鄉里間多怪之”,周亮工不僅能夠理解,還很贊賞,認為這正是王猷定至情至性之處,也是他的獨特之處。此件小事足以看出二人志同道合之處,后人也由此知曉王猷定離世后,周亮工為何急于將其遺文整理付梓了。周亮工對此是有著深深的使命意識的,正如他自己所說:“今于一死矣,倘不及其時為之謀不朽,而使其奇文淹落,不傳于世,顧非為之友者之過耶?”[4]278擔心王猷定作品失傳固然是一個重要原因,但從深層透露出的是周亮工對王猷定詩文的認可。
王猷定是明朝遺民,入清后無官職,且居無定所,四處游走,常常是貧病交加。而周亮工的人生經歷則與他大不相同。明崇禎十三年(1640)即和友人金堡、方以智同中進士,次年就到山東萊州府任職濰縣令[6]227-228;明亡后,很快受到清政府的重用,歷任兩淮鹽運使、淮揚海防兵備道、福建按察使、福建右布政使、福建左布政使、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等職,所到之處,深得百姓擁戴,為新朝立下汗馬功勞。二人看似身份、地位懸殊,但卻有著至真至性的友誼,究竟為何,筆者試加以探討。
王猷定深受儒家文化的浸染,有著深厚的仁政愛民思想,常常對政治發表自己獨特的看法,非常重視“人心”的力量。在他的文章中,屢次出現“人心”即是明證。他認為“人心”才是建功立業的根基。而“欲治人心”,則不能忽視“章句之學”的力量,“故今日而欲知治天下萬世之故,莫大于治人心;欲治人心,莫急于舍章句之學,而先辨其要”[10]第2冊1-2。在《喬簡襄歸晉序》中,王猷定亦闡發了類似的觀點:
子殆有見于天下之故之微者矣。夫夫差侈則伍嗣寄,知伯貪則輔果行,韋鼎鬻江東之宅,馬援棄天水而歸洛陽。古之人何為是汲汲者哉?外度諸勢,內斷諸心。夫固棄目前之安,而圖將來于無窮也。[10]第1冊73
二人同心,其利斷金。攘外必先安內,而安內的關鍵因素則在于“人心”。由此可見,“人心”在王猷定的觀念中有多么重要。如果說王猷定是重視“人心”的理論倡導者,那么周亮工則是實踐者,正是對這一看法的高度一致,才促使二人惺惺相惜,視彼此為知己。
崇禎十七年(1644),周亮工被授予浙江道試御史不滿十天,李自成即攻占京師,周亮工欲自殺殉國,未果。不久,弘光帝立,馬士英、阮大鋮以官位相要挾,讓他彈劾劉宗周,周亮工謝絕并奉父母棲隱:
甲申三十三歲。授浙江道試御史,未十日,逆闖破京師,公投繯,為家人救免……時江南立弘光帝,馬、阮用事。錦衣馮可宗誣公從賊,羅織下鎮撫獄,訊無左驗,復公官。馬、阮又欲公劾劉公宗周,始肯補用,公笑謝之。遂奉兩尊人棲隱于牛首幽棲間,不入城郭。[4]455
由此可見,周亮工并不是權欲熏心之人。入清以后,周亮工心系百姓而出仕。為免遭生靈涂炭,他曾不顧個人安危,只身入敵營,單騎招降叛賊首領耿虎。順治八年(1651),周亮工“自汀州還福州,代左轄篆入闈提調,秋復代篆,赴延平。時邵武有叛卒耿虎之變,公單騎往諭之,虎降”[4]456。
因深得民心,清政府將許多難治之務交由周亮工治理:“時兩粵亂,廷議欲以兩廣督府用先生,或以先生治閩久,得閩人心,閩未大定,未可去閩,乃留先生,而一時閩疆有萑苻警,即以付先生治之。”[4]474順治十一年(1654)十月,在周亮工離閩赴任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之際,百姓“號哭震天地”[4]488,不舍其離閩。當周亮工因受人誣陷赴京受審之際,閩百姓千里送別,為其鳴不平:“當公之被逮入都也,百姓皆炷香號哭,追送數千里,謂‘公活我,顧奈何反以閩事累公’。語悲痛不可聽……”[15]1578途經之處,百姓自發出錢、出糧,并列道為其鳴冤,導致道路一度受阻:“緹騎至,閩人罷市,闔城痛哭,父老子弟狂奔扶攜,解橐助裝,或馳詣輦下,效舉旙負锧故事。先生由閩而越而吳,洎廣陵以達燕齊,道中故民人持百錢或數升米,享周使君,咸為聲冤,至擁舟不前。”[11]193從百姓的言行即可看出周亮工得民心的程度,正如錢陸燦所說:“閩人之德公如此,宜乎公之始終不能忘閩。”[4]462因為周亮工始終心系百姓,重視得人心,方能取得如此政績,令百姓不忘。
顯然,周亮工的執政理念、策略與王猷定不謀而合,二人的區別僅僅在于王猷定提出了重視“人心”的理念,卻始終沒有得到付諸實踐的機會,而周亮工則是王猷定理論最好的踐行者。也正是因為二人理念一致,精神相通,所以二人才不會受到身份、地位等因素的影響,成就一番真摯的友誼。
王猷定“好讀書為詩”[4]277,詩宗杜甫,其好友饒宇樸說他“詩律宗少陵”[16]222。王鞏亦言:“詩不泥于古而神似少陵。”[10]第1冊序4“遇佳山水游覽忘倦,或足跡所至,見前代興亡諸成敗跡,輒慷慨悲歌,流連憑吊,必抒寫其胸懷而后止。”[10]第1冊序1-2直抒胸臆,喜借詩歌來表達自己復雜的情感,這是周亮工對王猷定頗為贊賞的一個方面。周亮工政治上取得成績的同時,在詩文領域的造詣更大,歸根結底,他還是一介文人,“以書生領兵事”[4]460。其子周在浚在對其父的行述中說:“三十年來,在官在難,每晨興即離寢所,出外庭,盥櫛飲歠畢,就其處,夜分讀書,非漏四下不寢。”[4]494由此可看出周亮工對詩文發自內心的熱愛。周亮工亦喜歡用詩歌來記錄生活中不同的側面:“生平喜為詩,凡按部所過,山川風俗及臨陣對敵,呼吸生死,居閑召客,宴飲詼啁,吹彈六博,揄袂獻笑,無不以詩為游戲。心拈口授,吏不給書,而頌系前后數年,所得詩尤多。”[11]190可見,無論是“臨陣對敵”還是“居閑召客”,周亮工都不忘用詩歌來表達內心感受。他們二人對詩歌的熱愛和獨特理解、對生活相同的表達方式,拉近了彼此的距離,增進了二人的友誼。
為文方面,王猷定和周亮工也有著相似的審美追求:不隨波逐流,有自己的思想,獨出機杼,不拘一格。最終二人皆形成了自己獨特的文學風格,文章流傳至今。王猷定“性倜儻,酷嗜兩漢八家之文”[16]218,為文“自出機杼,成一家言”[3]5722。王鞏非常欣賞其文學才華,認為他的文章“取裁《左》《國》,模范大家。至其自出機軸為一家言,雖韓、柳諸公不能過。而其沉雄閎肆、激郁纏綿類司馬子長”[10]第1冊序3-4。周亮工對文學創作亦有著獨特的看法,他“機杼必自己出,語矜創獲,不蹈襲前人一字”[4]471,年僅十七歲即表現出強烈的文學自覺意識:“與高康生輩為文以復古自任,不肯隨附時調。豫章艾千子目空一世,獨于公敬異之,曰:‘此道復振,賴有斯人。’”[4]903被當時“目空一世”的散文名家艾南英寄予厚望,這是十分難得的。錢陸燦在回憶初讀周亮工文章的情形時如是寫道:“余惟公之文章事業在人耳目三十余年,初余讀公所為河南己卯鄉試文,以為王唐瞿薛猶見于世,已而得讀公詩與古文詞,乃知公則今之韓柳李杜也。”[4]459并表示:“向往愿執鞭。”[4]460雖不免溢美之詞,但足以看出周亮工的文學才華得到了時人的公認。
此外,周亮工“善經濟,喜議論”[4]467-470,“天性儻蕩不羈,飲酒歌詩,意豁如也”[4]468。王猷定亦“倜儻自豪,對客龂龂講論,每舉一事,輒原其本末,聽之醉心”[3]5721。且二人內心深處皆喜愛、崇尚陶淵明。周亮工所在官署,“輒別置一室,題曰陶庵,圖靖節像,自書《歸去來辭》于上而祀之,故雖服官三十年,未嘗一日不作田園之想”[4]494。王猷定晚年甚至直接說自己“生平慕淵明之為人,尤愛《閑情》一賦”[10]第4冊62。綜上,相似的個性、相同的價值追求、相似的詩文趣尚等是促使二人成為摯交好友的重要方面,二人的交往是諸多因素合力促成的結果,水到渠成。簡單地以身份、地位等外在因素來評判二人的交往,對二人來說是不公平的,也是不合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