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穎紅,丁 琴,鮑 晴
(同濟大學 經濟與管理學院,上海200092)
Hambrick&Mason[1]的高階梯隊理論表明,企業高管團隊特質往往會影響企業創新等經營管理行為。CEO的有力領導和對高管人員的有效激勵可以促進高管團隊高效運作。現有研究表明,CEO權力可以為高管實施戰略選擇提供激勵和手段,是高管團隊戰略決策中非常重要的因素。現有研究大多聚焦于CEO權力與企業創新投入的關系[2,3,4,5],往往將創新視為同質性活動,并將CEO權力作為單一變量分析其對企業創新的影響,故所得結論往往存在分歧:一種觀點基于委托代理理論,認為CEO會作出無效率、無效果的研發投資決策,從而對創新沒有直接影響,甚至阻礙創新[6];另一種觀點基于管家理論,認為CEO權力是對CEO的有效激勵,使其能夠更好地調配資源,作出有效率、有效果的研發投資決策,從而滿足創新需求[7]。
然而,企業創新可以分為探索式創新和利用式創新,兩類創新活動在風險承擔、資源需求、收益方面存在顯著差異[8]。雙元創新前因變量研究主要圍繞股權激勵[9]、高新技術企業經理人來源[10]、年齡異質性[11]等展開,鮮有學者研究CEO權力對企業雙元創新策略選擇的影響。并且,CEO權力是一個多維度變量,不同維度的權力作用機制有所不同[12]。因此,僅研究CEO權力對企業創新的作用,既未考慮CEO權力強度和創新異質性,也未厘清CEO權力強度各維度對不同類型創新活動的作用機理,這可能是導致目前CEO權力與企業創新關系研究結論存在分歧的原因[13]。
作為企業戰略的一部分,創新決策由CEO制定,不可避免地受企業內外部環境的影響。根據新制度經濟學理論,制度環境是企業技術創新的外部決定因素。因此,市場化水平作為制度環境衡量標準,很可能會影響CEO權力強度,進而影響企業雙元創新投入決策實施效果。此外,委托代理理論指出,內部控制作為彌補公司契約不完備性的系統化機制,可以降低委托代理和信息不對稱成本,進而影響企業雙元創新投入決策[14]。可見,內部控制和市場化水平分別從內、外兩個角度影響CEO權力強度與企業雙元創新投入水平間的關系。
基于上述分析,有兩個問題值得探討:第一,CEO權力強度各維度對企業雙元創新投入的作用;第二,市場化水平和內部控制在CEO權力強度各維度與企業雙元創新投入之間的作用。本文基于高階理論,結合委托代理理論和資源依賴理論,從雙元創新的視角,探究CEO權力強度對企業創新的作用,并將市場化水平和內部控制納入研究框架。研究結果既可為企業利用CEO權力調節雙元創新投入水平提供行動指南,也可為企業利用CEO權力實現雙元創新平衡提供實踐指導。
公司經營、投資、籌資等戰略決策在很大程度上依賴于經營決策的高層管理團隊。CEO權力作為組織戰略的核心要素,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著高層管理團隊戰略決策制定和實施。Finkelstein[15]將權力定義為個體施加其意愿的能力,并把CEO權力劃分為結構權力、所有制權力、專家權力和聲譽權力,這是目前高管權力研究普遍使用的類型劃分方法。根據Finkelstein的定義,CEO權力包含基于組織結構和科層權威而形成的結構權力、基于對公司擁有一定所有權和其與創始人的聯系而產生的所有制權力、基于本身在某些方面的專業技能和權威性而使其擁有的專家權力,以及基于自身聲譽和身份而使其擁有的聲譽權力。
以CEO為核心高管團隊制定的雙元創新戰略決策是指企業在技術創新過程中,同時進行利用式和探索式兩種創新活動[16]。具體到創新領域,探索式創新是針對新產品和新市場的創新活動,利用式創新是針對現有產品和現有市場的創新活動[17]。具體到創新屬性,探索式創新聚焦于企業長期發展,具有適應性、柔性、反應性等屬性;利用性創新聚焦于企業短期生存,具有效率、一致性、整合性等特征[18]。企業要想提高短期市場份額,并獲得長期競爭優勢,就需要協調好探索式創新活動和利用式創新活動。
高階理論表明,CEO權力作為重要高管特征,會影響高管制定和實施創新戰略的能力,進而影響企業創新投入。從CEO權力對研發投資的總體影響效應看,多個行業研究顯示,CEO權力強度提升會對企業戰略決策和資源分配產生重要影響,進而顯著促進企業技術創新投入(王楠等,2017)。部分學者研究了CEO權力強度對創新決策的主觀影響機制,例如,陳艷等[19]在研究CEO權力強度與企業的冒險傾向時發現,強權CEO的過度自信心態容易助推風險性決策制定,進而增加企業創新投入。也有部分學者研究CEO權力對創新決策的作用機制,例如,張維今等[3]在研究董事會資本與創新投入關系時發現,強權CEO能夠促使擁有人力及社會資源的董事們為企業創新提供資源,進而增加企業創新投入。基于以上論述,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H1:CEO權力強度促進企業創新投入。
結構權力來源于組織結構和科層權威,CEO對企業的影響控制能力隨著結構權力增大而增強[15]。根據史會斌[4]、劉建明[5]的研究成果,CEO結構權力越大,越會抑制企業創新投入。當CEO兼任董事長或董事會規模過大時,CEO結構權力增大。此時,CEO能夠通過影響參與創新戰略決策的董事會及其他高管成員的想法和行為,提高個人偏好在創新決策中的實現程度[4]。根據委托代理理論,CEO如果兼任董事長,委托代理問題就會加重,進而背離委托人的利益,注重其自身利益,傾向于增加具有短期效益的利用式創新投入。兩職兼任會抑制董事會的信息處理能力,削弱董事會對CEO的有效制約,加大信息不對稱風險,進一步加大委托代理風險,使CEO減少風險更大、周期更長的探索式創新投入[5]。基于以上論述,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H1a:相比于利用式創新投入,結構權力對探索式創新投入的抑制作用更顯著。
所有制權力來源于高管對公司擁有一定的所有權及其與創始人的聯系[15]。根據史會斌[4]、劉建民[5]的研究成果,CEO所有制權力越大,越能促使企業增加創新投入。當CEO持股比例上升或者無機構投資者持股時,CEO所有制權力增大,所有權和經營權兩權合一,委托代理問題得到緩解,CEO傾向于將自身利益和公司利益結合,不再因短期業績或績效考核而一味追求利用式創新投入,而是更注重能帶來長遠利益的探索式創新投入。并且,CEO在企業中的位置隨著持股比例上升更加穩固。CEO選擇風險更大、回收周期更長的探索式創新即使失敗,對其職位也不會有太大影響。相反,探索式創新一旦成功,企業經營范圍將會擴大, CEO經營業績更加穩定,從而保障CEO的職業安全[4]。基于以上論述,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H1b:相比于利用式創新投入,所有制權力對探索式創新投入的促進作用更顯著。
專家權力來源于高管本身在某些領域的專業技能和權威性[15]。根據史會斌[4]、劉建明[5]的研究,CEO專家權力越大,越能促使企業增加創新投入。根據資源依賴理論,組織從外部獲取的資源可以降低組織面臨的不確定性和風險。以CEO為核心的高管團隊,是連接企業和外部環境的橋梁,可以為企業提供包括人力資本與社會資本在內的各種資源,而CEO專家權力就是重要的人力資本。當CEO具有高級職稱或任職時間延長時,CEO專家權力增大,有助于CEO更好地洞察行業發展趨勢,準確預測未來所需技術和能力,明晰探索式創新過程和風險,從而提升企業探索式創新成功概率[4]。在戰略決策過程中,CEO的心理會隨著其專家權力增大而改變[18]。根據工作特征模型,CEO專家權力增大,使其能以更加寬廣的視野看待企業創新機會,有助于增強其在戰略決策過程中的責任感,使其對任務和決策的自我控制增強,從而增加塑造未來發展格局、追求多樣化目標的探索式創新投入。基于以上論述,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H1c:相比于利用式創新投入,專家權力對探索式創新投入的促進作用更顯著。
聲譽權力來源于高管自身聲譽和身份[12]。根據史會斌[4]的研究,CEO聲譽權力越大,越能促進企業創新投入。根據資源依賴理論,聲譽權力就是以CEO為核心的高管團隊擁有的重要社會資本,當CEO具有廣泛的外部社會網絡或者良好的教育背景時,CEO聲譽權力增大,使其能夠獲得豐富且及時的信息,有利于企業評估各種探索式和利用式創新機會,降低探索式創新的不確定性,從而促進探索式創新投入[20]。此外,較高的聲譽權力一方面使CEO的決策容易得到政府、金融機構等外部機構的信任和支持,獲得外部合法性;另一方面,能夠使企業在創新過程中容易找到高質量合作伙伴,分擔探索式創新成本和風險,從而促進探索式創新投入[4]。基于以上論述,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H1d:相比于利用式創新投入,聲譽權力對探索式創新投入的促進作用更顯著。
根據高階理論,以CEO為核心的高管團隊利用權力實施戰略的能力,在一定程度上受企業內外部環境因素的影響和制約,市場化水平是重要外部環境因素。市場化水平綜合反映了一個地區國民經濟產權制度、經濟外向程度、政府對社會資源的控制程度、要素市場發育程度、法律健全程度。
根據委托代理理論,市場化水平越高,越有利于緩解委托代理問題。市場化水平越高,市場機制功能越健全,越能為企業提供更多的外部經營環境信息,越能有效地對高管進行激勵和監督。在市場化水平較高的地區,如果高管權力過大而監督不足,市場會通過信息傳遞機制、經理人市場、公司治理機制等削弱高管權力,促使高管與公司利益保持一致。已有研究表明,我國地區市場化程度提高有利于上市公司治理結構優化[21]。市場化水平越高的地區,公司治理結構越規范,職業經理人制度越完善,董事會規模就越大,CEO結構權力越大。市場化水平越高的地區,市場機制越健全,機構投資者越多樣化,對中小投資者的保護越完善,CEO持股所受限制就越多,CEO所有制權力越小。市場化水平越高的地區,人才市場越規范,就越容易招聘到具有專業能力的高級管理人員,CEO的平均任期比市場化水平低的地區更短,CEO的專家權力越小。市場化水平越高的地區,就越容易招聘到高學歷且具有外部聯系的高級管理人員,CEO的聲譽權力越小。
市場化水平是影響企業技術創新的重要因素。市場化水平越高,越有利于企業技術創新投入[22]。市場化水平提高,一方面,有利于發揮市場對資源配置的主導作用,促進各種創新要素自由流動和交易,使創新主體能夠更方便、快捷地獲取資源,增加企業探索式創新投入;另一方面,有利于組織內部資源和要素流動,促使組織更好地利用現有資源增加企業利用式創新投入。基于以上論述,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H2:市場化水平調節CEO權力強度對企業創新投入的促進作用。
H2a:相比于探索式創新投入,市場化水平對結構權力與利用式創新投入的調節效應更顯著;
H2b:相比于探索式創新投入,市場化水平對所有制權力與利用式創新投入的調節效應更顯著;
H2c:相比于探索式創新投入,市場化水平對專家權力與利用式創新投入的調節效應更顯著;
H2d:相比于探索式創新投入,市場化水平對聲譽權力與利用式創新投入的調節效應更顯著。
內部控制是影響以CEO為核心的高管團隊利用權力實施戰略的重要內部因素。根據委托代理理論,內部控制是為了解決企業在不完全契約下的委托代理問題而建立的控制機制。企業通過制度性安排建立互相制衡的控制系統,有助于合理配置企業人員權力,抑制高管非理性行為,降低企業內部交易成本,提高資本配置效率[23]。
已有研究表明,健全的內部控制可以完善公司治理結構,限制管理層通過虛假信息披露、會計信息操縱以及內幕交易等方式牟利,從而降低委托代理風險。內部控制越健全,公司治理結構越完善,CEO兩職兼任的情況就越少,CEO結構權力越小。內部控制越健全,CEO股權激勵現象就越普遍,CEO所有制權力越大。根據資源依賴理論,健全的內部控制制度可以提升高管團隊人力資本和社會資本。內部控制制度越健全,決策程序越規范,重大戰略決策就越依賴于高層管理團隊的專業知識,CEO專家權力越大。內部控制越健全,招聘以及績效考核的標準越完備,企業就越重視高層管理者的學歷與社會網絡,CEO的聲譽權力越大。
國內對內部控制與企業創新的研究并無一致結論,主要有以下兩種觀點:一種是內部控制促進論,認為內部控制作為企業管理制度安排,能夠降低代理成本,規避逆向選擇和道德風險,提升信息透明度,從而促進企業技術創新活動[24]。另一種是內部控制悖論,認為過于復雜的內部控制程序會導致投資項目審批效率降低,不利于創新活動開展[25]。
綜上所述,本文基于內部控制促進論,提出如下假設:
H3:內部控制顯著調節CEO權力強度對企業創新投入的促進作用。
H3a:相比于利用式創新投入,內部控制對結構權力與探索式創新投入的調節效應更顯著;
H3b:相比于利用式創新投入,內部控制對所有制權力與探索式創新投入的調節效應更顯著;
H3c:相比于利用式創新投入,內部控制對專家權力與探索式創新投入的調節效應更顯著;
H3d:相比于利用式創新投入,內部控制對聲譽權力與探索式創新投入的調節效應更顯著。
綜上,本文構建理論研究模型如圖1所示。

圖1 理論研究模型
本文以2014—2017年中證高新技術企業指數(H30368)成分股作為研究樣本,并借鑒國內外研究的通行做法對原始樣本進行如下篩選:剔除金融、保險相關行業上市公司;剔除CEO權力強度、研發創新等相關數據披露不全的上市公司;剔除ST、*ST或停牌的上市公司;剔除在研究期內產權性質發生變化的上市公司;剔除CEO當年發生變更的上市公司,最終得到370個企業樣本數據。
本文中的CEO權力強度數據來源于國泰安數據庫(CSMAR)和萬德數據庫(WIND),且經過與企業年報記錄交叉核對。企業研發投入強度數據來源于萬德數據庫(WIND),探索式創新投入和利用式創新投入數據主要根據巨潮資訊網中的上市公司年報手工收集。市場化水平相關數據來源于樊綱等最新編制的《中國分省份市場化指數報告》。內部控制采用迪博數據庫中的企業內部控制指數衡量,數據處理采用的軟件是Stata 15.0。
2.2.1 被解釋變量:雙元創新投入
目前,雙元創新測量方式主要有問卷調查法、文本分析法,以及基于國際專利分類號測量法、基于財務數據測量法4種方法。但是,問卷調查具有一定主觀性;文本分析可能因為關鍵詞不準,存在誤差;利用國際專利號分類測量也不準確,因為有些企業為了保密,核心技術可能不會申請專利,因而專利申請數不一定能代表企業雙元創新水平。因此,本研究選用財務數據衡量雙元創新水平。
借鑒唐清泉等[26]研究,本文利用《企業會計準則》(2006)要求披露的費用化研發活動支出、資本化研發活動支出度量探索式創新投入和利用式創新投入,根據以下條件將2014—2017年370個企業樣本劃分為兩個子樣本:①將有研究階段支出樣本劃分為探索式創新投入,即R>0,D≥0;②將無研究階段支出但有開發階段支出的樣本確認為利用式創新投入,即R=0,D>0。由此,得到216個探索式創新投入樣本和154個利用式創新投入樣本。
2.2.2 解釋變量:CEO權力強度
自變量CEO權力強度是多維度變量,因而不可能對所有維度進行測量,本文選擇目前應用范圍最廣的衡量方法,以Finkelstein[15]的測量指標為基礎,參考李海霞[28]使用的測量指標,建立本研究測量體系。
(1)結構權力(Power1)。結構權力使用兩職兼任和董事會規模是否高于行業平均水平兩個指標加以測量。兩職兼任是指CEO是否兼任董事長,兼任為1,不兼任為0;董事會規模大于行業平均水平為1,否則為0。
(2)所有制權力(Power2)。所有制權力使用CEO是否持股和機構投資者持股比例是否高于行業平均水平進行測量。CEO持有本公司股份為1,否則為0;機構投資者持股比例高于行業平均水平為1,否則為0。
(3)專家權力(Power3)。專家權力使用CEO職稱和CEO任職時間是否高于行業平均水平進行測量。CEO職稱采用虛擬變量衡量,具有高級職稱為1,否則為0;CEO任職時間高于行業平均水平為1,否則為0。
(4)聲譽權力(Power4)。聲譽權力使用CEO是否在外單位兼職和CEO的學歷衡量。CEO在外部單位兼職為1,否則為0;CEO學歷采用虛擬變量加以衡量,具有碩士以上學歷為1,否則為0。
(5) CEO權力強度(Power)。根據李海霞(2017)的研究成果,本文綜合以上4個維度8個方面的指標,對各維度指標取平均值,然后對其賦值求和再平均得到CEO權力強度綜合指標,即Power=(Power1+ Power2+ Power3+ Power4)/4,最終指標介于[0,1]之間。
2.2.3 調節變量
參考樊綱等[27]最新編制的《中國分省份市場化指數報告》,通過5個方面綜合評估我國省級市場化發展水平。本文根據每家公司主營業務地址和年份,手動匹配每家公司的市場化水平。
內部控制采用迪博數據庫中的企業內部控制指數加以衡量,該指數用主成分法計算,取值介于0~1 000之間,是現有研究廣泛采用的方法。本文將其除以100代表內部控制水平。
2.2.4 控制變量
雙元創新投入可能受公司治理因素、企業經營狀況、會計政策選擇等因素影響。本文主要借鑒權小鋒[28]的研究成果,選擇如下控制變量:經營現金流、企業規模、資產負債率、營業能力、成長能力、投資支出、股權集中度、產權性質、行業變量、年份。
模型中各變量具體定義和計算方法如表1所示。

表1 變量定義及計算方式
本文旨在研究CEO權力強度及其各維度與企業雙元創新投入之間的關系,以及市場化水平和內部控制對上述關系的調節作用。根據前述理論分析和研究假設,借鑒張維今等[3]、王楠等(2017)的研究,建立創新投入基本模型和調節驗證模型,如式(1)(2)所示。
LnRdi=βiCEOpi+βjControl+e
(1)
LnRdi=βiCEOpi+βkML/IC+βlCEO*ML/IC+βjControl+e
(2)
CEOpi代表CEO權力強度各維度,Control代表影響企業雙元創新投入水平的其它控制變量,ML代表市場化水平,IC代表內部控制,e為隨機干擾項。模型1驗證CEO權力強度與企業創新投入的關系,模型2、3分別驗證市場化水平和內部控制對CEO權力強度與企業創新投入的調節作用,模型4、5分別驗證CEO權力強度各維度對企業雙元創新投入的作用,模型6~9分別驗證市場化水平和內部控制對CEO權力強度各維度與雙元創新投入的調節作用。
表2為主要變量描述性統計結果,總樣本數量達370個,全樣本創新投入自然對數的均值為18.764,標準差為1.087,最小值為16.17,最大值為21.66,說明即便在創新表現較好的高新技術企業樣本中,企業研發投入量仍具有較大差異。因此,有必要對企業創新投入進行劃分,對探索式創新投入和利用式創新投入分別進行研究。

表2 主要變量描述性統計結果(分樣本整理)
表3為主要變量Pearson相關性分析,CEO權力強度和全樣本創新投入、探索式創新投入、利用式創新投入相關。結構權力與全樣本創新投入、利用式創新投入、探索式創新投入負相關,所有制權力、專家權力和聲譽權力與全樣本創新投入、利用式創新投入、探索式創新投入正相關。企業經營性現金流、規模和資產負債率在各類樣本中與創新投入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正相關。這說明本文選取的自變量和控制變量是有效的。

表3 主要變量相關性統計結果(分樣本整理)
CEO權力強度與企業雙元創新投入的回歸分析見表4。模型1回歸系數為0.224 4,在10%的水平上顯著,表明CEO綜合權力強度能夠顯著促進企業創新投入,這與Anderson的研究結論一致,說明權力強度提升改變了CEO的風險承擔偏好,從而促進企業創新投入,H1被驗證。模型2解釋了市場化水平對企業創新投入的調節效應,市場化水平對企業創新投入的回歸系數為0.225 5,而市場化水平和權力強度的交叉項ML×Power系數為-0.305 6,表明市場化水平負向調節CEO權力強度對企業創新投入的作用,H2得到驗證。模型3解釋了內部控制對企業創新的調節效應,內部控制對企業創新投入的回歸系數為0.181 4,內部控制和權力強度的交叉項IC×Power系數為-0.255 0,表明內部控制負向調節CEO權力強度對企業創新投入的作用,H3得到驗證。

表4 回歸估計結果
進一步細分CEO權力強度,采用模型4和模型5驗證CEO權力強度各維度對雙元創新投入的作用。模型4結構權力的回歸系數為-0.234 5,在5%的水平上顯著,表明結構權力會抑制企業探索式創新投入;所有制權力的回歸系數為0.427 0,在1%的水平上顯著,表明所有制權力能夠促進企業探索式創新投入;專家權力的回歸系數為0.022 3,在5%的水平上顯著,表明專家權力能夠促進企業探索式創新投入;聲譽權力的回歸系數為0.093 7,在1%的水平上顯著,表明聲譽權力可以促進企業探索式創新投入。模型5結構權力的回歸系數為-0.251 0,在10%的水平上顯著,表明結構權力會抑制企業利用式創新投入;所有制權力的回歸系數為0.422 3,在5%的水平上顯著,表明所有制權力可以促進企業利用式創新投入;專家權力的回歸系數為0.213 9,但不顯著;聲譽權力的回歸系數為0.089 0,但不顯著。綜上可知,H1a、H1b、H1c、H1d得到驗證。
進一步考慮調節效應,模型6~9分別驗證CEO權力強度各維度對企業雙元創新投入的調節作用。從中可以看出,相比于探索式創新投入,市場化水平對CEO權力強度各維度與利用式創新投入的調節效應更顯著;相比于利用式創新投入,內部控制對CEO權力強度各維度與探索式創新投入的調節效應更顯著。因此,H2a、H2b、H2c、H2d、H3a、H3b、H3c、H3d得到驗證。
對自變量和因變量采取不同的數據處理方法,可能得到不同的分析結果,因而本文采用如下方法進行穩健性檢驗。首先改變CEO權力強度測量方法,再進行層次回歸,以檢驗穩健性。結果發現,回歸結果沒有顯著差異。采用指數構造法,構造CEO綜合權力強度如式(3)所示。

(3)
其中,CEO Power表示CEO綜合權力強度,Vi表示第i個CEO權力強度維度的方差,Poweri表示第i個CEO權力強度維度的取值。其中,Poweri是由其每個維度的測量指標構成。
本文從高階理論出發,結合委托代理理論和資源依賴理論,對CEO權力與企業雙元創新投入關系問題進行深入探討,定量分析CEO權力強度及其各維度對企業雙元創新投入的作用,同時,檢驗市場化水平和內部控制的調節作用。結果表明:CEO權力強度對企業創新投入具有促進作用;結構權力對探索式創新投入的抑制效應更顯著,所有制權力、專家權力和聲譽權力對探索式創新投入的促進效應更顯著;市場化水平對CEO權力強度與利用式創新投入的調節效應更顯著;內部控制對CEO權力強度與探索式創新投入的調節效應更顯著。
現有CEO權力研究主要集中在不同年齡、教育背景、職業背景、風險偏好等個人特征對公司研發投資決策或結果的影響方面[29],鮮有學者研究CEO權力強度與企業創新之間的關系。現有研究未區分創新和CEO權力的異質性[2,30,31],往往將CEO權利作為單一變量分析其與企業創新間的關系,得出的結論也不一致。
本文將CEO權力與雙元創新相結合,以CEO權力強度為出發點,研究CEO權力強度各維度對企業雙元創新投入的作用,考慮到CEO權力的多維性和企業創新的異質性,探索性地解釋現有研究結論不一致的原因。本文加入市場化水平和內部控制的調節作用,從內外兩個方面揭示影響CEO戰略實施的因素,解構CEO權力強度影響企業雙元創新投入的作用路徑,并驗證市場化水平和內部控制的調節效應。本文將外部經理人市場引入新制度經濟學,揭示市場化水平如何作用于CEO權力與企業雙元創新投入間的關系,凸顯出市場化水平的重要性。本文將委托代理理論和資源依賴理論引入研究,解釋CEO權力強度與企業雙元創新投入間的關系,從CEO權力出發,豐富了高階理論和雙元創新理論,突破了以往僅局限于組織內部的研究視角,從組織內外部視角解釋CEO權力與雙元創新的關系,彌補了現有文獻的不足。
面對錯綜復雜與快速變化的外部環境,企業要實現技術升級和長遠發展,就必須以雙元創新作為戰略手段,同時還要協調好雙元創新關系[32]。本文研究結論對我國企業雙元創新管理具有重要的實踐意義,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1)為了增強企業環境適應能力,避免“失敗陷阱”和“成功陷阱”,應調整CEO權力強度各維度,以實現雙元創新平衡。例如,企業可以通過設置董事長和CEO兩職分離或縮小董事會規模等方式適當削弱結構權力,提高企業雙元創新投入水平,也可以通過為CEO提供股權激勵或者降低機構投資者持股比例,增大所有制權力以提高企業雙元創新投入水平,還可以通過引入高級職稱的外部專家或者留用任期長的內部專家增大專家權力,提高企業雙元創新投入水平,甚至可以通過聘用外部聯系廣泛且具有高學歷的CEO,增大聲譽權力以提高企業雙元創新投入水平。
(2)選擇高市場化水平地區,增加企業利用式創新投入。相比于探索式創新投入,市場化水平對CEO權力強度與利用式創新投入的調節作用更顯著。在市場化水平高的地區,董事會規模較大,機構投資者多樣化,中小股東對公司的監控嚴格,要素市場自由流動,容易招聘到具有高級職稱或者高學歷的職業經理人,減小CEO的權力。因此,CEO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下更傾向于通過增加利用式創新投入進行漸進性創新,提高效率,保持市場份額,提高企業短期生存能力。
(3)完善企業內部控制制度,提高企業探索式創新投入。相比于利用式創新投入,內部控制對CEO權力強度與探索式創新投入的調節作用更顯著。在內部控制健全的公司,CEO兩職分離,CEO股權激勵制度完善,公司決策依賴于高層專家權力,并且企業傾向于選擇高學歷且擁有更多社會聯系的人擔任公司高層,CEO的權力增大。所以,CEO在完善的內部控制制度下傾向于通過增加探索式創新投入實現突破式創新,打破原有技術壁壘,掌握核心技術,注重企業長期發展。
由于數據收集存在一定難度,本文采用中證高新技術企業指數成分股數據,樣本數量有限,可能存在一定局限性,后續可以以全體制造業上市公司作為研究樣本進行進一步實證分析。對雙元創新投入的衡量,本文選擇研究和開發投入代表探索式創新投入與利用式創新投入,未來可以采用問卷調查法、文本分析法或國際專利分類號法等方法綜合衡量企業雙元創新水平。本文并未考慮CEO偏好、動機等特征對雙元創新投入決策的可能影響,未來可以更為全面、深入地探索CEO對企業雙元創新模式選擇的影響因素及作用機制,進一步豐富和完善高階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