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人人都愛玩具?人們或多或少都能說出各自的理由,但其中是否有更深層次的原因或規律?對此,我們與教育心理學家、哲學家進行了對話,或許他們的回答可以給你一點啟發。
曹中平(湖南師范大學教授):人人都愛玩玩具是因為人人都愛玩游戲。大多數游戲都有其匹配或適宜的玩具,玩具也構成了游戲的物化形態。進化心理學和文化心理學研究表明,人是游戲者。荷蘭學者赫伊津哈寫過一本書《游戲的人》。游戲是生物進化和人類文化的“合金”。對于小孩來說,游戲是一種自然成熟的天性;對于大人而言,游戲則是一種文化熏陶的習性。游戲貫穿于人的發展全過程,盡管在生命的不同階段,游戲具有不同的生命意義和發展價值,但是,游戲卻始終閃耀著人性的光輝和對自由的向往。與此同理,在人生不同發展階段的游戲中,玩具扮演著不同的角色。對于小孩來說,玩具是一本最好的“教科書”,不僅是最忠實的“伙伴”,而且是最適宜的“讀物”;對于大人而言,玩具不僅豐富了日常生活的休閑方式,還承載著兒時的游戲記憶。
郁喆雋(復旦大學哲學系副教授):人為其幼兒制造出了玩具,這在自然界中是絕無僅有的事件。最初的玩具可能是為了讓“熊孩子”不要干擾父母工作、耗盡其體力而使用的一種工具,但久而久之,玩具就有了“文化”的意義。其實,玩具就是一種變形的工具,它是人和世界打交道的一種重要方式——練習和模擬人對自然的加工和處理過程,以及人與人的合作、共處、競爭。有趣的是,玩不僅局限于人類的童年,而且會伴隨其一生。不會玩玩具的人,其實缺失了一種重要的能力。他可能在運用工具方面的能力也會弱一點。
玩具不是一種收藏品或者真正參與勞作的工具,其經濟價值和實用性并不是首要的。玩具的真正意義在于怎么玩,玩是一個互動的過程。雖然一個玩具的玩法(規則)是有限的,但可以由玩家來開發、拓展。玩具是在有限性的基礎上拓展無限性的一種體現形式。例如,一套積木的數量是有限的,而可以搭出來的東西卻是無限豐富的。在此意義上,玩具可以幫助人認識自己的能力及其局限,也可以幫助其發揮無限的想象力。
郁喆雋:“玩物”是人類的本性,而“喪志”則是一種社會性評價。社會性評價會隨著時代的變化而變化,而人性則是相對穩定持久的。因此,一時一地的“弱點”可能就是彼時彼地的優勢。一種人類文化如果鼓勵多樣性的發展,就需要包容各種各樣看上去不靠譜的“玩法”。在電影《安德的游戲》中,少年的游戲最終成為戰勝外星人的終極優勢,這就是一個很好的例證。
很多動物學家研究發現,不僅是人類,而且幾乎所有的哺乳動物在其幼年期都會花大量的時間在“做游戲”上,例如相互打鬧、嬉戲。其實這些都是在為日后的捕獵、逃避天敵做好準備。人類嬰幼兒的學習時間在所有動物中是最長的,這意味著人有更多的(甚至是至關重要的)能力不是先天的本能,而是后天的習得。“玩”就是這種習得中的重要環節。可以說,玩的能力是被培養出來的;也可以說,人是被“玩”造就的。很多社會規范和角色意識,就是在玩的過程中確立的,例如“過家家”中男孩和女孩扮演的不同角色。而進入工業時代之后,人類的玩具則逐漸轉向設計和搭建。
曹中平:玩具不是一般意義上的“玩物”。對玩具的貶義源于對游戲的偏見。游戲最直接的效果是能夠給游戲者帶來愉悅的體驗。在特殊條件下,的確有部分人把對愉悅體驗的無限追求轉換為對玩具的情感依戀或過度依賴,導致其放棄更崇高的追求或理想。但這不是游戲之過錯,更不是玩具之罪過。一些缺乏情緒管理能力的人,即使不玩游戲,沒有玩具,同樣可能會選擇其他方式或其他物品來滿足其即時的情感需要。
在人格心理學中,愛玩表現為一種人格特質。這種特質稱為“游戲性”,俗稱玩興。游戲性是健全人格不可或缺的特質之一,因為它表現為一種幽默感和制造快樂的能力,是人格結構中最為活躍的、最為浪漫的特性。
愛玩不是人性的弱點,恰恰是人性的優點,因為愛玩是人的游戲精神的外部表現。游戲精神是人的自由、自主、體驗、創造性生活方式的綜合體現,是一種擺脫煩瑣的現實、追求崇高的理想的超越性境界。正如席勒所言:“只有當人充分是人的時候,他才游戲;只有當人游戲的時候,他才完全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