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陽師范大學 學前與初等教育學院,遼寧沈陽 110034)
幼小銜接是兒童由學齡前階段轉向學齡階段的重要過渡環節,是確保高質量的學前教育能夠在后繼教育中獲得延續的關鍵節點〔1〕。為深入貫徹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建設高質量教育體系”的要求,教育部于2021年3月31日發布了《教育部關于大力推進幼兒園與小學科學銜接的指導意見》(下文簡稱《指導意見》),以推進幼兒園與小學科學有效銜接。這是新中國成立至今一系列學前教育政策發展變革的開拓創新。歷史以來,為助力幼小銜接工作的順利開展,協調并平衡該過程中教育部門、園所、教師、家長、兒童等不同參與對象的教育利益,我國先后出臺了一系列幼小銜接教育政策,力求從制度層面為低齡兒童的學段過渡保駕護航。1952年3月,教育部頒布了《幼兒園暫行規程草案》,首次指出幼兒應“在入小學前獲得健全的發育”,且在隨后的教育政策中明確規定幼兒園應“為小學打好基礎”。1989年6月,《幼兒園工作規程(試行)》的頒布宣告了我國幼兒園與小學雙向執行幼小銜接政策的正式開始,進一步表明“幼兒園與小學應密切聯系,互相配合”,但其中并未涉及小學層面政策執行主體的具體規范措施。2008年4月,上海市頒布首部圍繞幼小銜接活動組織及指導展開的地方性政策,囊括小學“學習準備期”活動方式的詳細舉措。2010年至今,我國幼小銜接政策迎來了多元利益相關者執行主體時期,中央與地方政府頒布了一系列相關政策,從實施主體、實施對象、實施目標及實施保障等方面全面促進幼小銜接工作的完善發展。例如,2018年7月,教育部辦公廳發布《關于開展幼兒園“小學化”專項治理工作的通知》,提出“各地務必高度重視,壓實職能部門推進責任”,為幼小銜接工作建立根本性的政策支持。
值得深思的是,盡管大量政策相繼出臺,政策執行偏頗始終是阻礙我國幼小銜接工作實現政策目標預期的沉疴頑疾。從單向執行主體時期、雙向執行主體時期到多元利益相關者執行主體時期,我國政府出臺的幼小銜接政策內容順應教育形勢及時更新優化,取得了豐碩的教育成果,但幼小銜接政策目標流于表面、實施主體行為規范模糊等實踐問題仍未得到妥善解決。國內已有眾多學者進行幼小銜接政策的相關研究,并取得了具有較高參考價值的研究結論。如學者嚴仲連、蓋笑松指出,現行的教育政策執行不力且存在一定的沖突,阻礙著幼小銜接工作的有序開展〔2〕;有人認為,“零起點”教育政策的重要內涵是回歸教育本原,回答如何培養幼兒園和學校里的兒童才能利于其后續成長與發展的問題〔3〕。不同時期的實證研究表明,雖然幼小銜接政策的內容不斷更新完善,但執行過程中依然存在著“貫徹盲區”,使我國的幼小銜接工作在不同利益相關者之間平衡與失衡反復交錯的狀態下陷入了“執行困境”。
可見,只有突破執行環境的“舊”,才能落實政策內容的“新”。政策內容上,《指導意見》立意于幼小科學銜接,明確提出幼兒園與小學應減緩銜接坡度,做好入學準備和入學適應教育工作,推動幼兒園、小學教師及家長教育觀念與教育行為的轉變,基本建立幼小協同有效機制,最終形成科學銜接的教育生態。如何全面貫徹《指導意見》等幼小銜接教育政策的指導思想、切實執行“改變銜接意識薄弱”等重點任務、精準執行“幼兒園入學準備教育”等重要舉措成為我國當前幼小銜接工作的重中之重。由于以往關于政策執行的研究內容較為散亂,缺乏系統、成熟的政策執行模型來科學闡釋政策執行過程中的整體框架與制約因素,本研究采用美國政策學家史密斯(Thomas B.Smith)首創的政策執行理論模型,從理想化政策、執行機構、目標群體和環境因素四個角度來分析我國幼小銜接政策的執行困境以及不同環節對應的內部制約因素,以期為今后的幼小銜接政策制定及具體工作的開展提供一定的理論參考。
圍繞政策執行影響因素展開的現有研究主要涉及三類研究方向:政策執行的影響因素有哪些,它們以何種方式影響政策的執行過程,利用哪些以及如何利用正向因素來擺脫政策執行困境。早在20世紀70年代,美國政策學家史密斯在《政策執行過程》一書中首次對政策執行的過程及影響因素進行了系統描述,并建構了政策執行理論模型。史密斯認為,政策執行過程中的影響因素涉及理想化政策、執行機構、目標群體和環境因素四個方面:首先,理想化政策(Ideal Policy)指政策的制定者意在引導和形成的作用模式,主要包括政策目標的制定是否切合實際、解決現存關鍵矛盾,政策的具體內容措詞是否嚴謹妥當,以及政策的實行規范是否明晰可行等。其次,執行機構(Implementation Agency)指負責執行的單位,如執行機關的組織架構與組成人員,管理者的領導方式、管理技巧等。再次,目標群體(Target Group),也就是政策實施對象,指在政策執行過程中受到影響且必須做出相應反應的群體。最后,環境因素(Environmental Factors)指能夠影響政策執行或者被政策執行所影響的外界環境因素,包括經濟環境、政治環境、文化環境和社會環境等內容〔4〕。政策執行過程中,以上四種因素的相互制衡會在社會上產生一種“緊張”(Tension),相互作用力的失衡會導致政策無法按照理想狀態順利施行,這警示相關機構需要將信息進行“處理”及“建制”,及時“反饋”給政策的制定者與執行者〔5〕。
區別于其他的政策執行研究,史密斯提出的政策執行理論模型及其四因素論為政策執行的相關研究建構了較為科學的分析框架,并在闡述理想化政策的同時將影響因素拓寬至機構、群體、環境等多項變量,有助于研究者厘清較為分散的政策認識,形成優化政策實踐的完整清晰的指導脈絡。自2010年國務院出臺《關于當前發展學前教育的若干意見》以來,我國幼小銜接政策一直處于多元利益相關者執行主體時期,在政策執行過程中,幼小銜接政策內容的科學性與規范性、目標群體范圍的輻射面與接受度、執行機構以及相關人員對政策的解讀及內化程度、政策執行的內部與外部環境等各種因素相互交錯,構成了影響幼小銜接政策執行結果的動態系統。本研究著眼于史密斯政策執行理論模型,建構了幼小銜接政策執行的分析框架(見圖1)。

圖1 我國幼小銜接政策執行的分析框架
本研究嚴格依照史密斯政策執行模型的框架結構,從政策本身、執行機構、目標群體和環境因素四個子要素展開分析,闡述當前我國幼小銜接政策在執行過程中所面臨的實施困境,主要涉及政策本身的內在限制、執行機構組織不暢、目標群體認同迷失和執行環境中人財失位等維度。
理想化政策是史密斯政策執行模型框架的第一要素,包括政策內容的制定依據、科學性及可行性等。隨著我國幼小銜接工作中關鍵矛盾的日益凸顯,政策本身的內在限制因素對政策調控與規制的干預主要包括以下兩方面:
1. “以問題為轉移”,政策目標缺乏深度考量與長遠規劃
政策內容的制定應保證內部短期、長期目標的現實可行性及前瞻性,為解決不同時期中幼小銜接工作面臨的多種現實問題,相關的政府部門需即時出臺新的政策以活化滯阻因素,突破執行困境,彰顯成熟的政策目標所具備的現實性特質。此外,政策制定仍需發揮前瞻性作用,有計劃的、超前的政策指導是助力幼小銜接工作有序開展的邏輯前提。有學者對新中國成立至今的主要幼小銜接政策進行梳理與總結〔6〕,發現政策目標主要以更好地入小學、減輕學業負擔等注重結果的淺表問題為出發點,而準確界定“幼小”的時間節點和“銜接”的本質內涵、解答小學化與去小學化的標準爭議、分析我國各階段幼小銜接的體制機制改革和實施路徑等基礎性問題并沒有在政策文本中得以統一闡述,如某些政策指明幼小銜接的實施對象是幼兒園大班幼兒,而另有政策將大班幼兒和小學一年級學生共同劃為幼小銜接工作的作用對象。可見,“頭痛醫頭式”的政策目標缺乏對未來幼小銜接工作發展走向的科學預判。
2.“重原則輕操作”,政策表述模糊執行主客體與配套政策
為協調幼小銜接生態系統中不同利益相關者的利益制衡關系,幼小銜接政策文本的表述應兼具原則性與操作性,而部分向原則過度傾斜的規范措施將政策執行置于形式主義的“空中樓閣”,模糊了政策執行的主體和客體,配套政策也因此缺失建立依據。在教育政策執行過程中,執行主體是指在該過程發揮主導作用并組織領導落實政策目標的人與組織,而執行客體是指受到直接作用及影響的實施對象〔7〕。縱觀以往的幼小銜接政策,作為執行主體的省級政府部門由于尚未建立幼小銜接工作的詳盡制度框架,缺失師資專題教研培訓、幼兒園—小學交流平臺建設、家長學校等相對應的配套政策,“淺嘗輒止”的規范措施并未提及由誰建設交流平臺、如何調動教師教研積極性、制定教研質量評估標準等具體問題。同時,雖考慮到家長不可否認的價值地位與利益訴求,將其看做與幼兒園、小學同樣受到政策影響的執行客體,但其依然處于從屬地位,承擔依附于其他客體的監督、制約責任,缺乏獨立的幼小銜接教育功能。
教育政策的執行是由多層次的解讀、宣講、實施、協調、監管等環節組成的綜合活動〔8〕,執行機構則是實現教育政策目標的樞紐,組織人員對幼小銜接政策的重視與理解程度直接影響著政策執行成效。當前,我國幼小銜接政策在執行機構方面主要存在以下問題:
1. “有齊抓無共管”,執行部門忽視合作機制與治理格局
幼小銜接政策執行具有層級性特征,教育部、教育廳、教育局等多項縱線環節的逐級“過濾”一直是導致政策失真、執行偏差的主要因素之一。在執行上級政策時,下級政府會將自我的利益損益值視作對策參數〔9〕,由于缺乏統一的管理整治條例,一些執行主體會選擇性地對損耗自身利益的具體要求“不作為”,通過隱性手段偏離理想化政策的實施軌跡,以達到個體增益目的。例如,政策文件《指導意見》中明確提出,各級教研部門應深入幼兒園和小學,根據實踐需要確定研究專題,指導區域教研和園(校)本教研活動,但由于實施過程涉及教研部門、幼兒園與小學等不同的執行部門,各自差異化的利益訴求無形中牽制著“部門牽頭+園/校配合”框架下的政策執行,不利于建立明確、合理的權責分工機制和良性制衡的治理格局。
2. “先通知后檢查”,監管部門削弱督導力度與評估真實性
在我國,壓力型體制下強制性政策工具的使用能夠快速顯現執行成效,例如部分幼小銜接政策要求“各地認真落實掛牌責任督學制度,對存在小學化傾向的幼兒園責令限期整改,對問題頻發、社會反映強烈的園所實行年檢一票否決,并追究責任”,但常態化監管的缺失與政策執行內在動力的疲軟導致相關部門逐漸“走過場”“裝樣子”,僅僅依賴于園所或學校的“紙上功夫”,不易也不愿掌握幼小銜接工作開展的真實境況。作為監管部門的執行主體與客體,地方教育行政部門與幼兒園、小學等教育機構除了管理與被管理的關系之外,升學率、教學資源、資金投入等多重要素催生了執行主體利益群與客體利益群之間的沖突關系〔10〕。我國歷年的幼小銜接政策以全面部署、自查摸排、專項督導的“自上而下”型政策為主,地方教育行政部門的決策參與空間有限,僅以政策文本所體現的能夠促進教育長期利益和兒童長遠發展的管理手段為執行準繩,而幼兒園與小學則更多考慮期短效高的利益。
史密斯指出,目標群體對既有政策的執行經驗、對組織人員的接納程度和自身所處環境的認知水平都是影響政策執行的重要因素,而幼小銜接政策的目標群體則是更為復雜的生態系統,涉及幼兒園、小學、家庭乃至整個社會環境。目標群體越多,教育政策執行過程所牽扯的利益沖突就會愈發無緒繁雜,從而失去政策的集體認同,無法達成一致。
1. “利益表達失語”,精英決策阻滯家長參與和兒童意志
公眾參與和利益表達是教育政策決策合法化的重要體現〔11〕。作為幼小銜接政策執行過程的主要利益相關者,家長和兒童的利益表達尚未充分體現在政策文本中,二者仍處于政策執行的邊緣化狀態,反映出代表性欠缺的“精英決策”與公眾參與之間的失衡。從“家長與幼兒園和小學積極配合”“幼兒園引導家長樹立科學育兒觀念”等治理舉措可以看出,家長在幼小銜接工作中從屬于幼兒園和小學,內在真實訴求的失語導致其對政策認同感的缺失。數據表明,我國家長關于子女幼升小入學準備的教育焦慮遠高于日本、美國的家長,相較于幼小銜接政策中所強調的“以游戲為基本活動”“堅決糾正知識技能型強化訓練”等實施規范,我國家長更為關注兒童的言語發展、認知發展等基礎性知識學習〔12〕。作為幼小銜接政策的實施對象,大班幼兒的升學壓力主要包括來自教師、家長和學業自身的學業壓力、對于小學陌生環境的不適以及學校規則的不了解〔13〕,而小學一年級學生的入學適應現狀則暴露出幼兒園和小學缺失對兒童學習興趣和社會性發展的培養,忽視其身體動作訓練〔14〕,體現了政策與家長、兒童之間的意志偏差。
2. “長遠利益缺席”,教育機構偏離素質目標和人本精神
就部分教育機構而言,為獲取滿足家長期望和要求、增強行業競爭力、加速提高學生學業成績等一系列個人的、小集體的、短視的經濟利益,將幼小銜接政策中“堅持以幼兒為本,尊重幼兒學習興趣和需求”“為兒童的健康成長創造良好環境”等以兒童為中心的、非物質的、長遠的教育利益置于次要地位,采取消極敷衍和刻意曲解的手段回避教育政策明確提出的規范要求。從幼兒園角度出發,小學化傾向頑疾難消,間接暗示其現象存在一定的合理性空間——調查數據顯示,過半的園長尚未完全內化幼小銜接政策的精準內涵,仍贊成對大班幼兒開展識字活動〔15〕;我國學前教育師資水平難以集體勝任科學幼小銜接工作〔16〕;家長的“起跑線”競爭觀念和園所盈利需求牽制著教學內容與形式的制定。從小學角度出發,部分學校只有“擇好學苗”的私心,卻沒有“育好學苗”的責任心,學業壓力過重等問題導致了幼小斷層的發生。從校外培訓機構出發,受幼小銜接政策的影響,園所幼小銜接課程的取消間接成為了課外培訓班的“催化劑”,個體培訓機構的幼小銜接“紅利”又轉而刺激了幼兒園的“小學化”傾向。綜上,幼小銜接政策在不同利益相關者的利益沖突中循環損耗著集體認同與支持。
1.“財政引擎熄火”,資金空缺剝奪經費自由與獲益自信
教育與經濟密切相關,當地政府的財政支持是推動幼小銜接政策順利執行的經濟保障。自新中國成立以來,我國幼小銜接教育政策的自我變革伴隨著整個學前教育發展史,為保障各省、各市、各機構幼小銜接政策的執行經費充足,幼小銜接政策中經費使用制度和監管制度的建立尤為關鍵。從以往幼小銜接政策中政策工具的使用類型可以看出,命令性工具中的“資金”子工具和能力建設工具中的“獎勵”子工具皆未被使用。全面開展幼小銜接工作,在思想層面上,需要對幼小銜接政策的執行主體和客體進行政策理念的宣講與普及,從根本的教學理念上糾正幼兒園“小學化”和小學“斷層化”;在實踐層面上,幼兒園的游戲場地和材料等配套設施有待完善,小學入學適應課程中綜合實踐活動等體驗式學習模式亟需落地,這一系列的治理任務離不開政府的資金投入。此外,政府對教育機構科學執行幼小銜接政策的獎勵機制尚未形成,部分組織人員因無法預估政策執行后自身的短期獲益和長遠價值,只好采取投機手段歪曲幼小銜接政策的實施要求,以規避潛在風險,維護自身利益。
2.“以分數論英雄”,應試教育壓制變革意向與實踐熱情
在我國話語語境下,“應試教育”指“片面應試的教育”,其以考試成績為檢驗教學目標完成情況的唯一指揮棒,以教育機構、教師、家長和學生為聽眾的指揮效應背離了以人為本、全面發展的素質教育理念〔17〕。作為我國落實素質教育的重要一環,當前幼小銜接政策的治理任務始終圍繞“大班下學期幫助幼兒做好生活、社會和學習等多方面的準備”“小學堅持按課程標準零起點教學”等素質教育內容展開,政策執行的組織人員實質上在與以升學率、學業成績和家長認可度為主要標準的“唯分數至上”價值取向相互抗衡。然而,從“文憑標簽化”的社會背景出發,我國社會人口仍處于“生存型人口”階段,眾多家長和兒童投資、接受教育的首要動機是培養步入社會后的謀生競爭力,次要動機才是追求個性發展,實現自我價值。不同群體的內在動機推動著應試教育熱潮經久不衰,甚至愈撲愈旺,少數人對政策的支持認同和實踐熱情得不到社會環境及時、積極的反饋,使得幼小銜接政策在應試風潮的“逐利場”中難以“輕裝上陣”。
從史密斯政策執行模型視角下我國幼小銜接政策的執行困境可以看出,幼小銜接工作的執行成效受到政策本身的內在限制和外部利益關系的多重干預,模型架構中的任何一項變量都會影響政策的執行過程和結果。因此,為脫離當前幼小銜接政策落地困難、落地偏軌等執行困境,助力《指導意見》中合理科學的幼小銜接理念普及化、實施規范化,可圍繞幼小銜接政策的內部組成、執行機構、目標群體、環境因素四個模塊展開,探討幼小銜接政策執行困境的破解之策。
有效執行幼小銜接政策,最為首要的是保證政策本身的合理性和明確性,尤其是在政策目標方面,應綜合考量幼小銜接工作中亟需解決的關鍵矛盾和理想化狀態下目標背后的最終指向,確保政策目標兼具時效性、前瞻性。在全國性的重大幼小銜接政策制定中,將明確幼小銜接工作的根本目標及其內在的作用周期與效力作為政策目標的第一要務,整合教師教育、課程銜接、教學銜接、社會宣傳等具體規范措施〔18〕,為地方政府工作提供指引;在局部政策制定中,關于幼小銜接的本質內涵與學段界定、總體制度與地方制度的柔性調整、兒童學習與發展的關系闡述、家長參與與監督等關鍵問題上也需要深度研究與統一明示,并視具體地區、具體環境的現實情況與短期問題作出小范圍整改。
其次,針對幼小銜接政策中的原則與理念提出可操作的具體措施,明晰政策執行的主體任務與客體范疇,并出臺與主政策相關聯的配套政策。作為幼小銜接政策的執行主體,地方教育行政部門應深入體會政策文本的基本精神,將凸顯重點與本地特色相耦合,將地方課程、學校課程和綜合實踐活動相協調,確保課時安排。對于幼兒園、小學、校外教育機構、家庭、社區等一系列執行客體,政府應在整體規劃范疇的前提下制定配套政策,填補政策“真空地帶”。例如,陜西省教育廳遵循《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學前教育深化改革規范發展的若干意見》的基本精神,結合本省教育教學實際特征,詳細制定配套的幼兒園“去小學化”活動指南和小學各學科“零起點”教學指南,推動兒童從幼兒園向小學平穩過渡。
我國的公共政策具有層級性和多屬性特征〔19〕,因此,幼小銜接政策執行機構的統籌規劃可針對“上通下情—中層協作”的縱向支線和“整合—信任—合力”的橫向支線實行雙軌聯動,引領各執行機構共同建立合作機制與治理格局。從縱向上看,中央政府出臺的統領性幼小銜接政策文件只有在逐級黏合省、市、縣、鄉鎮的子目標后,才能正式進入執行客體的場域范圍。各級政府應提高政策領導力,在領悟上級政策文件根本精神的同時,結合具體情況柔性調整,摸透下情,避免政策僵化,中間層級的有序分工與緊密協作也是影響政策最終執行成效的聯結要件。從橫向上看,幼小銜接政策涉及多種屬性的執行機構,為徹底消融以往“執行機構忙宣傳”“教育機構忙獲益”的“孤島”現象,切實加大幼小銜接工作的綜合治理力度,提高校外培訓機構、小學和幼兒園的專項治理水平,政策執行的主、客體需要借力有效的整合機制來縮短機構內與機構間的利益差距,建立信任并達成價值共識,組成高密度的政策執行共同體。
由于執行人員在幼小銜接政策執行過程中僅承擔相應的崗位職責,并未脫離“經濟人”身份的利益裹挾,政府應建立完備的政策監督機制,賦予監管部門獨立于政策執行機構的權責義務,對幼小銜接政策的回避、敷衍、曲解、照搬等執行偏差現象進行強力規制。為此,針對幼小銜接工作成立的臨時性領導小組應做好內部的協調溝通,降低執行摩擦成本,嚴格履行監督義務,成為各級執行機構上情下達的中心樞紐〔20〕。檢查周期上,將以往考察頻率長達半年一次甚至一年一次的現場臨時檢查轉為常態化監管模式;檢查內容上,從單一的書面文本材料向教學視頻、環境創設、幼小銜接專題培訓記錄等多類型、多媒介的綜合性資料過渡;此外,調整部分地區“隔靴搔癢”的家長匿名舉報制度,以實地隨機訪談家長等形式輔證檢查結果。
近年來,教育部陸續出臺相關政策,從幼兒園做好入學準備教育、小學實施入學適應教育、建立聯合教研制度、完善家園校共育機制、加大綜合治理力度等方面大力推動幼小銜接生態系統的良性運作,但基于個人利益與集體利益、局部利益與整體利益、短期利益與長遠利益之間的矛盾沖突,不同的利益相關者無法形成利益合力,致使政策執行過程中的群體認同阻滯現象經久不消。為提升目標群體的政策認同,政府首應解構幼小銜接政策執行過程中目標群體的多重利益訴求,整合群體意愿,促進利益最大化。
在入學準備、入學適應與家園校共育方面,家長與教師的訴求沖突主要受到教育理念、自身素養以及教育立場的差異影響〔21〕,部分家長將入學準備—適應窄化為知識準備—適應,而兒童的內在訴求則是了解、掌握并內化幼小學段順利過渡所需的認知、情感、社會交往、學習適應等綜合品質。因此,幼小銜接政策應強化家長與教育機構的合作伙伴地位,及時了解家長在入學準備和入學適應方面的困惑問題及意見建議,緩解家長的教育焦慮,真正從兒童視角看待幼小銜接。教研制度方面,園所管理者和小學管理者不同的幼小銜接生態發展認知水平阻礙了幼小學段的互通與融合,不利于幼小共同體的穩固聯結,教研部門應嚴格制定以年、月、期為時間跨度,以理念、課程、教學、管理為范圍廣度的教研計劃,保證幼兒園和小學關于銜接重難點、矛盾點的交流頻度與深度,拆除兩者的利益藩籬。在幼小銜接實驗區的試點小學和幼兒園,省級專家組應指導縣級教育行政部門做好具體試點方案,對試點幼兒園和小學提供專業指導。綜合治理方面,幼兒園與幼小銜接班等校外培訓機構處于利益天平的兩端,學區內園所的教學內容與形式一旦不能滿足家長的利益需求,便為校外的違規培訓提供了營銷契機,監管部門需嚴肅查處對學前兒童實施“小學化”教學活動的校外機構并列入黑名單,按相關規定實施懲戒并追究管理人員的相關責任。
首先,為改善幼小銜接政策的執行環境,宏觀解決政策執行過程中的人力、物力、財力等方面的資源不足問題,政府應健全財政投入機制,加大對幼小銜接專項治理任務的財政投入,發揮“資金”“獎勵”政策子工具的正向價值。例如,設立幼小銜接工作專項基金,以集中培訓的方式對幼兒園、小學的管理者和教師開展幼小銜接主題教研活動;為小學入學適應教育中游戲化、生活化的綜合實踐活動提供適宜場地和所需材料。除了財政機制的不斷完善,幼小銜接政策文本還應體現專項制度,以助力政策舉措真正落實,加強對不同性質教育機構的培養目標、課程大綱等層面的制度要求,系統建立教師資格準入、培養培訓、福利待遇等基本保障制度,從提升師資隊伍整體教育素質的角度改善幼小銜接政策的執行環境。政府還可對幼小銜接工作成效顯著的教師或教育機構劃定具體表彰與獎勵的額度,并將其作為教師晉升職稱或學校評獎評優的重要依據。
其次,幼小銜接政策執行處于復雜的生態系統之中,具有多元性、交互性、動態性等特征〔22〕,既包含幼兒園和小學遞進式、差異化的教育任務,又受到家庭、社區等不同性質教育場所的干預,僅僅制定傾向于教育機構內部的政策內容難以從根本上解決幼小銜接的現實問題。各級政府應加大幼小銜接政策的社會宣傳力度,利用豐富的媒介手段大力宣傳做好幼小銜接的重要意義和有效途徑,及時總結推廣典型案例和經驗總結,樹立科學的幼小銜接觀念導向,引導政策的實施者與目標群體都能自覺、自主抵制違背兒童身心發展規律的行為,支持和參與幼小銜接工作,形成良好的政策執行氛圍。總之,突破我國幼小銜接政策的執行困境絕非一日之功,需要所有的執行主體和執行客體凝成價值合力,與錯誤的幼小銜接陳觀舊習果斷割席,回歸教育的兒童本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