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紀中越外語教育政策的比較及其啟示

林聰，李冬梅

（1.廣西科技師范學院外國語學院，廣西來賓 546199；2.廣西師范大學國際文化教育學院，廣西桂林 541004）

近年來，為提升國家外語能力和文化軟實力，許多國家將外語教育政策納入了語言政策與規劃中，如美國2006年出臺了《引領全球教育：國際研究與外語教育對美國經濟和國家安全的重要性》，旨在提高公民和勞動者的外語能力，促進國家發展和增強國家安全[1]。中越兩國山水相連，經濟文化交流頻繁。兩國外語教育政策也有相互借鑒之處。盡管王晉軍介紹了越南封建時期、殖民時期、獨立后以及改革開放后的外語教育政策[2]，但有關中越外語教育政策的比較研究尚非常缺乏。因此本文擬梳理和分析21世紀中越外語教育政策，從準入政策、師資政策、課程政策、教學法與教材政策、評估政策方面找出兩國外語教育政策的共性與差異，并討論中越外語教育政策的相互啟示，以期為中越兩國制定外語教育政策提供參考。

一、21世紀中越外語教育政策的梳理與比較

庫珀認為，語言政策與規劃由地位規劃、本體規劃和習得規劃三部分組成；地位規劃是指劃分語言的功能、確定語言的地位；本體規劃是指語言的規范化、標準化和現代化；習得規劃，又稱語言教育政策，指選擇與確定教學媒介語、規劃本國相關語言及外語教育[3]。卡普蘭和巴爾道夫認為，語言教育規劃關涉的內容主要由準入、師資、課程、教學法與教材、財力資源、社區、評估等七個方面構成，并且這七個政策對語言教育政策的成敗至關重要[4]。為突出中越外語教育政策的可比性，在梳理中越外語教育政策文本的基礎上，本文主要從準入政策、師資政策、課程政策、教學法與教材政策、評估政策五個方面對中越外語教育政策進行整理與比較。

（一）準入政策

準入政策主要規定何人何時學習何語言。2001年中國加入WTO以來，對外交流不斷擴展，各類外語人才需求不斷上升。英語及其他外語逐步成為大中小學的必修課和教學媒介語。隨著2012年“人類命運共同體”和2013年“一帶一路”的倡儀，外語語種逐步多樣化。基礎教育外語語種主要有英、日、俄、德、法、西班牙等語言。截至2019年，高等教育外語語種較為突出的是北京外國語大學，已計劃開設101種外語課程[5]47。

自2001年越共九大的召開和2007年越南加入WTO以來，為普及外語教育和滿足國家發展的外語需求，教育與培訓部2003年詳細介紹了小學英語選修課程[5]66。鑒于越南外交部提出的2008年外交多樣化和2011年文化對外傳播的要求，越南政府出臺了《越南外語綱要2020》，并計劃從小學三年級開始開設外語必修課[6]。為進一步推進上述計劃，越南教育與培訓部2016年計劃將俄語、漢語以必修課和法語、日語、韓語以選修課引入小學。同時，大學開設的主要外語課程有英語、漢語、法語、俄語等11種[5]71。

比較之下發現，中越兩國準入政策的相同點是：國際組織、國家政策對中越兩國外語語種的增減有一定的影響。而不同點是：中越兩國有著各自不同的國情，因而依據不同國情制定的國家政策對外語語種的數量也有所不同。從目前來看，我國涉及的外語語種多于越南。同時，兩國的準入政策也存在不足，如北京外國語大學計劃開設的語種大部分還處于規劃中，有學者指出《越南外語綱要2020》實施時主要規劃的語種是英語[7]。

（二）師資政策

師資政策主要規定教師來源和教師培訓形式。隨著外語教育的普及和外語人才需求的增長，為進一步提升外語教育質量和外語人才的語言綜合運用能力，我國教育部主要通過政策支持和具體培訓兩方面提升教師素質。政策支持方面，2004年《大學英語課程教學要求（試行）》提出通過培訓提升英語教師的信息素養，并幫助教師適應計算機教學模式；2017年《大學英語教學指南》把教師培訓分為職前培訓、在職培訓和國外進修。具體培訓方面，2004年我國教育部組織培訓，幫助教師理解課程改革的背景、指導思想和教育理念，學習外語課程標準，通過教學實踐掌握教學法和教材特點。為推廣計算機教學模式，2006年我國教育部舉辦了47場報告，每一場報告培訓了200-300名教師[5]41。

越南進入新世紀后，外語教育快速發展。為保證外語教育的質量，迎合國家發展對外語人才的需求，越南教育與培訓部主要從教師的培訓規劃理念、政策支持、能力標準、具體培訓等四個方面保證和提升外語教師能力。培訓規劃理念方面，第22/2005號決議規定教師培訓規劃必須有教師和教育管理者共同參[5]66。《越南外語綱要2020》指出要規范合格教師的培養與培訓、鼓勵教師通過國際培訓改進教學法[6]。政策支持方面，2007年的《小學教師專業標準》規定外語能力是教師專業能力考核的內容之一[8]。能力標準方面，2014年《英語教師能力標準》規定合格的英語教師應具備以下技能：一是掌握專業的語言、語言學習、語言教學和語言學習者等知識；二是具備正確的語言教學態度和價值觀；三是熟練掌握語言教學內容與實踐[9]21-22。具體培訓方面，越南教育與培訓部2002年培訓了3000名來自不同地區的教師，目的在于推廣新的教學法[10]。

通過比較發現，中越兩國的師資政策有兩個共同點：第一，既注重教學法理論知識的學習，也注重通過實際操作幫助教師掌握教學法的運用；第二，均強調了國外培訓的重要性，表明中越兩國考慮到要實現國際化，首先要教育國際化，而教育國際化的實現首要是教師國際化。而不同點是：越南教育與培訓部強調教師培訓規劃的制定須有與教學息息相關的教師和教育管理者參與，而我國缺乏在此方面的明確規定；越南出臺了《英語教師能力標準》，而我國缺乏統一的標準。

（三）課程政策

課程政策是指語言教學的目標。隨著國際交流與合作的加強，為培養一批高質量的復合型外語人才，我國教育部主要從語言技能、文化意識和課程銜接等三方面制定外語課程政策。2011年《義務教育英語課程標準》強調了工具性與人文性以及初中三年級的授課內容應與高中階段相銜接。2017年《高中英語課程標準》提出了要培養學生的中國情懷、國際視野和跨文化交際能力。2017年《大學英語教學指南》指出大學英語課程是人文教育的重要組成部分，同時強調大學英語課程是對基礎教育階段英語教學的提升和拓展。

鑒于外交多樣化和文化發展的需求，越南外語課程強調交流能力與文化的培養。2008年以前，基礎外語教育課程強調培養聽說讀寫能力、借助外國文化理解越南文化的能力[11]。為提升高校大學生運用外語獲取專業知識和從事未來工作的能力，高等教育外語教育課程強調英語作為教學媒介語的應用[5]67。隨著2008年《越南外語綱要2020》的出臺，越南政府規定外語課程的目標是畢業生能夠通過外語在多元文化的語境中交流。為實現以上目標，越南政府計劃從以下三個方面開展課程規劃：第一，制定外語課程、編寫教材和創設課堂環境；第二，實施第一階段制定的外語課程；第三，完善實施中的外語課程、研發強化版的高等教育外語課程[7]。目前，根據以上課程目標和課程規劃制定的新外語課程，已在小學、初中和高中開設了試點教學，教學內容囊括語言知識、交際能力和文化知識[1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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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較之下發現，中越兩國的課程政策的共同點是：服務于國家發展。我國對語言技能和文化知識的培養，有利于文化的輸入與輸出。文化意識、個性思維、中國情懷、國際視野和跨文化交際能力的培養，符合課程思政建設、思辨能力培養、“一帶一路”發展、人類命運共同體構想和文化走出去等的要求。越南對語言能力和文化輸入的培養，有利于擴大對外交流和文化的國際發展。而不同點是：我國制定外語政策時關注了課程銜接問題，而越南在其課程政策中缺乏相關表述。越南出臺了《越南外語綱要2020》統一規劃課程目標，而我國國家語委并沒有對外語教育政策做出詳細的規劃。

（四）教學法和教材政策

教學法和教材政策是指在一定時期內采用何種教學法和何種教材。為實現課程政策目標，我國結合學生的外語學習特點和現代信息技術，研發了具有中國特色的教學法和多樣化的教材。教學法方面，2017年《高中英語課程標準》強調線上與線下混合教學法在教學中的應用。2017年《大學英語教學指南》提出教學法應遵循外語教學規律和結合現代技術、考慮學生的差異性。最重要的是，結合以上教學法的政策內容，我國學者研發了本土化教學法，如包天仁的三位立體教學法、文秋芳的“產出導向法”等。教材方面，為契合不同地區的英語水平，2011-2015年“十二五規劃”期間出版了111類外語教材[5]49。

為契合課程規劃目標，越南引進了西方教學法和教材，并編撰了本土教材。教學法方面，教育與培訓部提倡運用以學生為中心教學法和自主學習教學法[13]；從培養交際能力的目標來看，交際法在越南也是備受推崇的教學法之一。2018年越南教育與培訓部強調了信息技術的應用和線上語言教育系統的建立[5]75。教材方面，為更好地契合所推崇的教學法，2006年越南采用了新的西方教材[13]。根據《越南外語綱要2020》課程規劃的要求，越南為小學、初中和高中編撰了聽說讀寫比例上略有不同的本土教材[12]16。

通過比較發現，中越兩國教學法的共同點是：教學法的采用注重與課程目標相契合，也將信息技術融合到教學中。而不同點是：我國比越南更注重研究符合國情的教學法。但中越兩國的教學法也存在不足。我國方面，地方高校的外語教師往往采用傳統的教學法，如以教師為中心法及語法翻譯法；基礎教育也有類似的問題，如外語課堂教學功利化、課堂教學為考試服務。越南方面，語法內容的講解仍是重點，而不是交際能力的培養。中越兩國教材的共同點是：均注重具有本國特色教材的開發。而不同點是：我國教材比越南更多樣化，而越南則傾向于引用國外教材。

（五）評估政策

評估政策是指決定教育目標的教學法和教材與測評之間的關系。為更好地衡量學生的語言能力，考察教學法和教材使用的有效性，實現課程政策目標。我國從評估標準、內容和方式逐步完善評估政策。評估標準方面，2011年《義務教育英語課程標準》指出著重考查學生在終結性評估中的語言應用能力、確保評估內容與課程目標一致。2018年我國頒布了《中國英語等級能力量表》，該量表是根據我國國情提出的，標志著與國際標準的接軌。評估內容方面，2016年《全國大學英語四六級考試大綱》規定在翻譯試題中加強中國文化、政治和社會等內容的考核。評估方式方面，2014年《深化考試與招生體制改革意見》規定參加高考的學生有兩次參加外語考試的機會。大學英語四六級口試分別于2014年和2015年實行機考；2018年北京實施中考英語口試[5]52。

為更好地評估外語學習者的語言能力，幫助學生具備在多語和多文化的環境下進行交流的能力，越南實現了從本土評估標準向國際評估標準的轉化。早期本土評估標準方面，1995年越南頒布并實施了全國性外語能力評價框架，該框架分為A、B、C三個等級，每個等級的考核內容包括聽說讀寫四部分，成績合格者可以獲得相應的等級證書[14]。國際評估標準方面，2014年越南頒布了《越南外語評估框架》，該框架是基于《歐洲共同語言參考框架》制定[9]23。此外，2016年越南教育與培訓部提出研發外語考試題庫和國家語言測試中心，每一學期都要評估學生的語言能力和學習成績，以此進一步規范語言能力評估的有效性[5]75-76。

通過比較發現，中越兩國評估政策的共同點是：注重學習者語言能力的評估及其兩者的評估體系逐步實現國際化。而不同點是：我國的評估體系是基于本土國情走向國際，而越南是直接借自西方原有的評估體系。我國明確規定中國文化要納入外語考核，而越南在課程政策中提及了文化教學，但文化內容的考核尚未在評估內容中體現。同時，中越兩國的評估政策也存在不足。盡管中國對外語聽說讀寫能力考核做了詳盡規劃，但受功利化的影響，外語考核者通過在實際場合中的外語應用能力相對較低；《中國英語等級能力量表》的信度和效度尚有待完善。與我國類似，受應試教育的影響，越南外語學習者的語言實際運用能力相對較弱；《越南外語評估框架》只是對《歐洲共同語言參考框架》內容的簡單羅列。

二、啟示

通過比較和分析21世紀中越外語教育政策，本文得出如下啟示：

（一）對我國外語教育規劃的啟示

第一，基于中國國情，制定中長期外語教育政策。目前我國仍是英語獨大的局面，原因之一是我國外語教育政策缺乏規劃性與長期性。雖然越南出臺的中長期《越南外語綱要2020》，但并未達到預期的效果，但促進了越南外語教育體系的完善。

第二，抓住“新時代、新文科、大外語”的歷史發展機遇，創建外語教師能力評估框架。曾有學者從比較視野出發初步提出了英語教師專業能力標準框架的構想。但遺憾的是，我國并非像越南一樣頒布官方的英語教師能力標準。

第三，擴大國家語委職能，統一外語課程規劃。我國大中小學外語課程規劃的主體分別是教育部的高教司、基礎一司與二司。雖然我國外語教育政策考慮了課程的銜接問題，但由于不同部門管理不同的課程規劃容易導致課程規劃缺乏完整性與連續性。基于《越南外語綱要2020》中統一的課程規劃，并井然有序地開展著外語教育改革。

第四，扎根于本土教學法與教材研究，進行外語教育資源的合理配置，完善外語教育信息化教學。雖然我國本土教學法和教材研究成果比越南多，但是由于區域間外語教育資源的差異，導致城鄉間的外語教育質量出現二元對立的局面。

第五，借鑒國際經驗，完善《中國英語能力等級量表》，實現外語能力評價標準國際化。《中國英語能力等級量表》是我國首個統一的外語能力評價框架，但在實施方面還未有足夠的經驗。因此，在考慮量表的信度和效度的同時，還應加強外語教育政策的國別與區域研究，總結借鑒他國成功或失敗經驗。從越南的經驗來看，我國應注意量表的適切性、量表實現國際接軌后考核內容的本土性。

（二）對越南外語教育規劃的啟示

第一，豐富外語語種，儲備多語種人才。有學者批評指出，越南對亞洲鄰國語言的關注度較低，是因為還沒有充分意識到領國長遠的經濟發展、地緣政治趨勢對越南的影響。[15]因此，越南可以借鑒我國為推進“一帶一路”發展增加外語語種的舉措，通過語言調查，明確越南的外語需求量，并制定與之相適應的外語教育政策指導外語人才的培養。

第二，培養一支實力雄厚的師資隊伍。越南師資政策規劃在一定程度上優于我國，但越南教育與培訓部的調查數據顯示，2011-2012學年僅有53%外語教師的外語能力達到了所規定的標準[16]。因此，越南可以適當增加外語教育投資，培養更多合格的外語教師。

第三，研發其他外語課程，形成系統化外語課程體系。與我國相似，越南外語課程政策也有待完善。有學者指出，盡管2008年開始越南將五種比較受歡迎的外語納入小學，但除了英語外，其他外語教學的連續性面臨著巨大挑戰，如小學生可以選擇學習某一外語，但中學生可能會因為學校沒有開設某一外語課程而無法繼續學習同一種外語[17]。

第四，既要緊跟國際教育發展，又要注重越南自身外語教育發展特點，研發與越南國情相契合的多樣化教學法和教材。有越南教師認為，缺少專門為越南編寫的教材，多年來越南學校使用的是國外出版的教材[18]。因此，越南可以在充分考慮越南自身外語發展特點的同時，借鑒我國的或其他國家的改革經驗，研發具有越南特色的教學法和教材。

第五，完善《越南外語評估框架》，更全面地評估外語能力。越南許多英語考試過度注重學生語法、詞匯和讀寫能力的考核，卻忽略了聽說交際能力的考核。此外，越南可以結合學生外語學習的特點，對《越南外語評估框架》進行更為詳細的表述。基于外交與文化傳播需求，越南可以借鑒我國經驗，在外語考核中加入越南歷史、政治、經濟與文化等內容。

三、結語

與越南外語教育政策相比，我國外語教育政策缺乏規范性與長期性，外語教師能力評估框架尚未建立，外語課程規劃缺少頂層設計，外語評估標準稍顯稚嫩。相互比較的目的在于吸收其優秀的政策規劃理念，對其不足之處引以為鑒。反觀越南的政策規劃，我國尤其要規劃好外語教育政策的頂層設計，明確外語教育政策的價值取向，并充分結合我國國情和全球發展做好“關鍵外語人才”培養，以“一帶一路”的推進和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構建為契機，加強外語教育的人文性，這既有利于提高外語教育的有效性，也有利于推動中華文化的國際傳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