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淑蓮

當今社會,科技創新成為國際戰略博弈的主戰場,圍繞科技制高點的競爭空前激烈。在這樣的大背景下,中國需要對未來的科技創新戰略和路徑進行相應的調整,尤其要重視目前存在的薄弱環節,如關鍵核心技術領域和領軍人才培養等。本刊為此采訪了科技部戰略規劃師原副司長余健,就“我國科技創新面臨的挑戰與應對”展開探討。
記者:當前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帶來巨大創新機遇,您認為中國是否已做好充分的準備進入這個快車道?
余健:2005年中國在做中長期科技發展規劃時,就已經明確提出我國科技工作的指導方針是自主創新,重點跨越,支撐發展,引領未來。2020年,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提出,要堅持創新在我國現代化建設全局中的核心地位,把科技自立自強作為國家發展的戰略支撐。可以看出,中國已做好在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中搶抓制高點的充分準備。
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有以下幾個特征:首先,互聯網是新的基礎設施,大數據是新的生產要素,云計算是新的服務模式,智能化是新的發展動能。其次,科技創新呈現多元深度融合特征,人、機、物三元融合加快,物理世界、數字世界、生物世界的界限越發模糊。此外,顛覆性創新呈現幾何級滲透擴散,主流技術、產品不斷被迭代,新業態、新產業快速涌現,以革命性方式對傳統產業產生“歸零效應”。
中國在諸多領域都早有所布局。如新能源汽車,中國早在20多年前就已開始謀劃,如今已進入加速發展新階段,產銷連續7年全球第一,產業鏈上下游有效貫通,電池、電機、電控等核心技術基本實現自主可控;中國高鐵通車里程位居世界第一,并發布了中國標準體系,中國標準動車組涵蓋從160公里到400公里車型,高鐵也成為了中國高端裝備制造的一張靚麗名片……雖然我們也存在一些短板,但在整個新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的賽道上,中國科技工作者們一直積極作為,已經做好了為國家振興做貢獻的準備。
記者:中國科技發展如何才能更好應對時代挑戰?
余健:我們已經完成了從傳統農業社會向現代工業化的轉變,建立了一套完整的工業體系、現代化教育體系以及科技創新體系,因此已經具備了參與國際科技競爭的社會基礎。
從宏觀角度來看,國與國之間的科技競爭往往是科技創新體系的競爭。一流的高校、一流的科研機構和一流的企業是我國科技創新體系的“金三角”。目前中國共有高等院校共計2845所,其中一流建設高校42所,一流學科建設高校95所;科研機構共計3002所,我們還有6個國家研究中心、503個國家重點實驗室、346個國家工程技術研究中心、32個國家臨床醫學研究中心形成梯次布局;全國高新技術企業總數超過13.6萬家,其中獨角獸企業164家,瞪羚企業2576家。這些數據足以說明我們已經形成較為完整的科技創新體系。
據國家統計局2022年1月26日發布數據來看,2021年我國研發經費投入強度創新高。2021年我國全社會研究與試驗發展(R&D)經費投入達27864億元,R&D經費與國內生產總值(GDP)之比達到2.44%,超過歐盟15國2.1%的平均水平。再從人力資源投入來看,我國研發人員總數達419萬人年,7年居穩世界第一,2020年人均研發經費已提升到50萬元,理工科大學畢業生數量世界第一,是美國的8倍。
從專利申請來看,2020年我國發明專利申請量近150萬件,發明專利授權53萬件,專利申請和授權量位居世界第一,國際專利申請量7.2萬件,超過美國,躍升世界第一;從論文質量來看,數量連續4年穩居世界第二,已經成為僅次于美國的全球第二大高質量論文貢獻國。被引用次數上升到世界第二位,材料科學領域居世界第一位,農業、化學等8個學科論文影響力居世界第二位,高被引論文(被引頻次排在前1%)數量位居世界第三。
世界知識產權組織2021年發布的全球創新指數(GII)顯示,我國科技創新能力在132個經濟體中位列第12位,較上年再提升兩位,位居中等收入經濟體首位。
從這些數據來看,中國在創新產出方面可與高收入群體(包括荷蘭、英國和美國)等十大經濟體相媲美;在知識與技術產出、創意產出、商業成熟度、市場成熟度、人力資本與研發方面位居世界前列,是一個名副其實的科技大國,完全有能力應對所有的挑戰。
記者:關鍵核心技術上的短板,與之帶來的隨時可能面臨被“卡脖子”的風險,困擾著我國經濟社會發展,您怎么看待這個現象?
余健:我們要辯證和發展地看待“卡脖子”問題。能被稱呼為“卡脖子”的,一定都是核心關鍵領域。以集成電路和芯片為例,據海關總署數據顯示,2021年中國進口芯片總量為6354.8億個,同期增長了16.9%,進口金額突破到了近4326億美元,同比增長23.6%,均創下歷史新高。
過去我國在集成電路和芯片布局上存在一定失誤。在之前國際技術貿易環境較為通暢的大背景下,國際分工一直較為明確,通過正常國際貿易,我們可以較為便利購買到所需芯片。但近些年,美國頻頻對中國設置的貿易壁壘,破壞了原有的國際貿易規則,也暴露出來了我們在這個領域的短板。
與此同時,對于一些企業而言,之前與其專注研發芯片,不如直接購買來的更實惠便利,但這并不意味著我們沒有攻破這個領域的能力。但核心技術的研發需要時間的積累,創新更需要極大的毅力和投入,無法一蹴而就。如今我們已經在這個領域重點布局,相信在未來五到十年內,中國一定能有效解決集成電路和芯片這個“卡脖子”問題。
需要注意的是,“卡脖子”問題不應該被過度泛化。國際技術貿易應該被尊重,我們也應鼓勵國與國之間正常的技術交流與借鑒,不能將所有進口的技術都稱之為“卡脖子”。過度泛化“卡脖子”問題,意味著否定我們改革開放40年以來在各個領域取得的巨大成就。
記者:“栽好梧桐樹,引得鳳凰來”,如何才能優化國內人才生態圈,打造高新技術人才的理想“棲息地”?
余健:在世界經濟日益全球化和知識經濟不斷發展的今天,人才的問題是不斷發展的問題。近些年,我國人才經濟待遇和社會地位在不斷提高,和過去相比更是不可同日而語。
如今各地都在強調打造人才生態圈。要想培育一流人才生態圈,需要打造人才集聚強磁場,主要關乎人才生活環境和職業發展前景。人才生活環境主要包括宜居環境、醫療環境、教育環境、安全環境、交通環境和行政服務6個方面;人才發展環境是指經濟水平、市場發育、制度支持、人才培養、平臺建設和創新活力。相比二三線城市,北上廣深這種一線城市或者強二線城市在這方面更具優勢,這是城市發展的自然規律。同時,也需要理解,并不是所有城市都適合談人才,即便是美國,也只有諸如洛杉磯、波士頓、紐約等城市才有能力吸引人才聚集。
因此習近平總書記明確指出,要遵循創新區域高度集聚的規律,形成幾個具有創新示范和帶動作用的區域性創新平臺。他親自謀劃、親自部署、親自推動,布局建設了北京、上海、粵港澳大灣區三個國際科技創新中心,以及懷柔、張江、合肥、大灣區四個綜合性國家科學中心,打造高新技術人才的理想“棲息地”。
記者:區域創新體系建設是中國科技創新發展的重要任務,加快建設北京、上海、粵港澳大灣區三個具有全球影響力的國際科技創新中心,打造我國科技創新策源地,您認為對我國科技創新發展有什么重要意義?
余健:立足中國,放眼世界。如今國內外形勢正在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中國正處在一個由站起來到富起來再到強起來的歷史轉變時期,這也是近百年來最好的發展時機,但也面臨著一系列的挑戰。我認為打造國際科技創新中心,是實現國家科技自立自強的關鍵舉措,更是平穩實現中國經濟轉型的重要措施。
改革開放40年以來,中國已從技術引進大國,成為重要的技術輸出國,對全球科技進步的貢獻日益顯著,已經成為不可或缺的科技創新節點。當下,越來越多的中國科學家融入全球創新網絡并發揮重要作用,從最新的數據來看,我國已建立科技合作關系的國家達158個,簽署政府間合作協議112個,參加國際組織和多邊機制超200余個,截至2019年,經中國科協及所屬學會推薦在重要國際科技組織任職的中國科學家達到348人次,中國已成為全球多元化創新版圖中重要一極。
當今世界正處于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科技創新作為引領發展的核心動力,從根本上引導著城市或地區的主導功能向科技創新轉變,世界范圍內城市或地區間的經濟競爭也隨之更突出地表現為科技競爭。面對這種全球創新格局和國際競爭形勢,我國提出了“支持北京、上海、粵港澳大灣區形成國際科技創新中心”的戰略目標,這既是我國建設世界科技強國的內在要求,也是實現創新驅動、高質量發展的必然選擇。可以說,建設國際科技創新中心是新時代我國培育國家戰略科技力量、實現科技自立自強、建設科技強國的重要戰略支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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