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博 馬金紅
【】中國傳統書院通過制定學規的方式,規范和引導學生的政治生活、社會生活以及精神生活。在書院學規中,道德教育往往承擔著核心作用,學規通過樹立榜樣、養成道德、實踐道德等方法,努力培養學生正確的德育價值觀。因此,探討中國傳統書院學規中的德育方法,對于弘揚中華民族優秀的德育傳統,用現代意識挖掘中國傳統書院教育中的合理因素,就有著重要的借鑒意義和價值。
【】書院;學規;德育方法
【中圖分類號】G40?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
【作者簡介】1.屈博,江南大學教育學院(江蘇無錫,214122)副教授,碩士生導師;2.馬金紅,江南大學教育學院(江蘇無錫,214122)碩士研究生。
本文系江蘇省高校哲社項目“圖像時代教師知識基礎的轉向研究”(2018SJA0796)的階段性研究成果。
書院作為中國古代教育的一種獨特組織形式,一直以來把“以德育人”作為其教育的核心理念,將道德品質作為人才培養的首要目標。書院往往通過制定學規(又稱規約、學則等)的方式,規范和約束學生的舉止言行,教誨學生提高個人身心修養,進而追求道德生命的最高理想。書院學規在學生道德品質方面的規定是十分嚴格的。從歷代書院學規的具體內容來看,書院在德育方法的選擇上是獨具匠心的,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第一,以“圣賢”作為道德榜樣;第二,以“明德”培養道德;第三,以“為學”踐行道德。
“圣人”在很長一段時間中被中國人視為是最高人格的代表,也是道德修養的楷模。朱熹在《白鹿洞書院揭示》中闡明了“圣人”教人為學的宗旨,強調德育為先、以德育人的教育理念,也指出了“圣人”在道德方面是人們學習和效法的對象[[1]]。《示鰲峰書院諸生》中指出自有書院以來,通過向“古之圣人”學習,以實現其道德人格的提升,是書院教育的主要宗旨[[2]]。《稽山會約》中也提到學生在學習的過程中要懷有“圣人之志”[[3]],《金華書院學規》同樣也以“圣人之道”[[4]]為治學根本。既然“圣人”是學生的道德楷模,那么,“圣人”是誰、“圣人”有哪些道德品質,就成為值得探討的問題。
1.“圣人”是誰?
“圣人”最早的含義應該是指稱知識和才能出眾的智者,后人在此基礎上,將倫理道德屬性加之于“圣人”身上[[5]]。關于“圣人”具體是誰,歷代學者有過諸多的解釋。孔子沒有明確提出“圣人”具體是誰,而孟子心目中的“圣人”卻有很多,包括伯夷、伊尹、柳下惠、孔子等,文王、武王、周公則是是荀子眼中的“圣人”。唐代韓愈在《原道》中則為不同人心目中眾多的“圣人”形象進行了選擇和排序: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孟子[[6]]。隨著宋明理學的興盛,以韓愈的“圣人序列”為基礎的“圣人”形象成為中國傳統教育中道德完滿境界的體現者,同時也成為學生效法的道德典范。可見,傳統教育的目的不是以求真為唯一指向,而是更加強調求善,其目標是培養完美的人格,由此而帶來的道德教育目標就是培養“圣人”。當然,“圣人”的定位有些過高,所以后世人們又用“賢人”“大人”、“君子”等接近“圣人”并且在現實生活中可以達成的目標,來規范和引導學生們的道德行為。
2.“圣人”有哪些道德品質?
“圣人”在道德行為方面的品質和規格,是無比崇高和完美無瑕的,是“人倫之至”,而 “圣人”在道德上的這種“極致”表現,不只是某一個人行為的體現,而是中國傳統道德教育內容的整合。
具體而言,《論語》中將周公稱作人格典范,其為周初的政治穩定建立了偉大的功業,具有美好的才能,孔子稱其為“至德”,而堯、舜、禹則具有大公無私、造福民生等美德。《中庸》中也談到“誠”、“中庸”是“圣人”所具有的基本道德,是關愛群體的仁者。孟子則提到舜是孝悌的人格化體現,是“孝”的典范;禹則是“仁”和“智”的代表,同時也表現為強烈的救世精神,包括對他人的同情心和責任感。荀子認為“圣人之禮”應體現為忠信愛敬、禮節文貌。
圣人們所表現出的道德品質,成為中華民族道德體系形成的重要資源。比如勤勞勇敢、 自強不息、勤儉廉潔、尊老愛幼、誠實守信、謙虛謹慎,扶危救貧、助人為樂等,這些既是“圣人”在道德方面的卓越表現,也構成現代道德教育的基本內容。而將“圣人”樹立為道德榜樣是書院教育者引導學生模仿和學習“圣人”高尚品德的較為適用的德育方法,這種教育方法能夠增強和提高學生的道德感情、道德意志和道德認識。因此,樹立榜樣無論對于古人還是對于今人來說,都是一種值得提倡的德育方法。
既然“圣人之德”主要表現為“德、仁、義、禮”等內容,那么在書院教育中,這些內容如何具體呈現,并成為學生能夠理解和認知的學習內容的呢?書院通過一系列具體的規約,讓學生能夠明晰什么是“德”,以及如何進行道德養成。
1.“明”什么樣的“德”?
書院所培養的學生與以“忠”和“孝”為核心的封建宗法制度有密切的聯系。早在西周時期,就規定了國學教育的內容以“孝行”、“友行”、“順行”為基礎,表現出重視人際關系的“自他”道德特征。而在中國傳統書院教育中,同樣也必須遵循“三綱五常”的道德規范,在各書院的學規中,也無不體現著以“明德”為基礎的道德要求。
如《麗澤書院學規》以“孝悌忠信”作為的道德教育宗旨,對待父母、兄弟、宗族、朋友等要友善和睦,否則就無法在現實生活中立足。[[7]]在《白鹿洞書院揭示》中,朱熹提出“五教之目”,以父子、君臣、夫婦、長幼、朋友等構建學校教育中的基本道德框架。[[8]]《程董學則》則把朱熹的“五教之目”做了進一步的規范和明確,包括居處必恭、步立必正等內容,以各種儀節檢束生徒身心,塑造其品格,把道德修養過程滲透到日常生活的各個方面。可以看出,書院學規的核心是有關品德修養方面的內容,這些也都構成了“明德”的基本內容。
2.“德”如何養成?
道德養成需要一種嚴格的自我要求過程,孔子在道德教育上強調從自我做起、推己及人,做到“自省”、“見賢思齊”。孟子繼承與發展了孔子的教育思想,強調道德養成中要學會“反求諸己”。《學記》提出“慎獨”的道德修養方法,要求學生學會自我省察與克制。這些道德養成方法同樣被用在書院教育中。朱熹在《白鹿洞書院揭示》中提出了培養道德的基本要求:第一是“修身”,要求學生“言忠信”、“行篤敬”,做到“懲忿窒欲”、“遷善改過”;第二是“處事”,要求學生學會處理義與利的關系;第三是“接物”,要求學生在與他人交往中做到一視同仁。[[9]]《壬戌示諸生十要》也規定“知本”、“體認”、“力行”、“省察”、“存誠”、“益友”、“程課”、“讀史”、“儀度”、“體裁”等[[10]]作為道德修養的程式與方法,對學生給予了全面的道德修養指導,將理性規勸與日常規范相結合,以期達到道德教育的實然效果。
從道德教育的內容與方法來看,書院教育更多的體現為一種“為己之學”,所要解決的核心問題是如何形成基本的倫理道德觀念和完善人的內在道德品格,通過日常人倫關系的維護,從而達到一種和諧有序的生活狀態。這樣看來,書院教育更加重視個人能力的達成,所以必然重視道德實踐,而“為學”通常被理解為道德實踐的一種表現形式。
1.如何進行道德實踐?
朱熹在《白鹿洞書院揭示》中提出了“學、問、思、辨、行”的“為學之序”。“學、問、思、辯”屬于學習方法,“行”即是實踐,顯示出強烈的道德實踐傾向,“修身之要”、“處事之要”、“接物之要”就體現為實踐的具體內容。《麗澤書院學規》的最終目標是在“明理躬行”,強調要在學術思想指導下建立的日常倫理道德規范,同樣反映出一種道德實踐的教育理念。
書院教育的道德實踐還體現為“經世致用”的教育宗旨,其目的是培養學生治國安邦,心系民生的道德品質。眾多書院教導學生修身養性,培養“圣人”人格,通過修身、齊家,以實現治國、平天下的政治理想。東林書院的“聲聲入耳”、“事事關心”就體現出這種道德實踐的要求;岳麓書院也把“學者欲通世務”寫入其學規當中,更加體現一種實踐精神。
2.道德實踐會帶來哪些影響?
正是由于重視學生的道德實踐,中國傳統書院在人才培養方面取得了顯著的成效。中國傳統書院教育學生要弘揚道德傳統,崇道重德,“以天下為已任”,具有強烈的社會責任感,贏得了人們的尊崇敬慕。例如應天書院人才輩出,歷屆科舉考試及第者眾多,求學者絡繹不絕,其中就有“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范仲淹。又如岳麓書院作為湖湘文化教育體系的重要基地,從古至今,培育了一大批匡濟時艱的實用人才,張拭、王夫之、曾國藩、左宗棠、魏源、蔡鍔、楊昌濟、毛澤東等,在傳道濟民、務實踐履等方面都成為時代的表率。
書院教育十分重視培養學生的社會責任心,并把其作為道德教育的關鍵內容加以提倡。書院教育學生并不只是為“學而優則仕”,而是要培養對國家與社會的責任心,實現“治國平天下”的政治理想。社會責任心的養成同樣也是傳統德育教育的重要內容之一,中國傳統書院在社會責任心的教育方面是卓有成效的,也為當今時代的德育工作提供了參照。
中國傳統書院學規中所總結、積淀下來的德育方法,是在其社會發展中逐步形成的,它具有一定的時代性與特殊性,集中體現了中國傳統德育的共性,具有普世的價值,對今天的德育工作仍有啟示意義。
首先,書院學規提出以“圣人”為道德學習的榜樣,而新時期提倡的“立德樹人”,同樣需要榜樣的力量。當然,傳統書院學規是以文獻中記載的“圣人”為榜樣,給學生提供一種道德精神的歷史參照。對于新時期的“立德樹人”來說,榜樣不僅僅是在文獻、書籍中記載的人物,更應該提倡身邊道德榜樣的力量,讓先進人物、先進事跡等成為引導學生形成正確價值觀的現實參照,將孝悌、誠信、節儉、力行、內省等道德品質內化于學生的日常行為當中。
其次,書院學規中提出的德育方法,是構建現代德育體系的基石。書院學規在德育方面倡導積極的人生觀、價值觀,如堅定的意志、遠大的理想、理智的修養、仁愛的原則、自強的精神等,這同樣是激發現代學生道德責任感與使命感的重要依據。在現代德育中引入傳統德育方法,有利于激發民族情感、強化民族自尊、振奮民族精神,對于塑造青年一代民族性格、提升人生境界具有重要的意義。
再次,書院學規中提出的德育方法,是理論與實踐的有效結合。學生不僅要讀書窮理,還要躬親實踐,以實際行動踐行“理”的要求。現代德育同樣要走出書齋,將學生自己對道德的理解與認知放到實踐生活中,通過待人與處事的考量,驗證自身修養對周圍人的影響,進一步完善與提升自身的德行水平。如此一來,理論上的道德認識轉變為可以踐行的道德信念,高尚的道德要求內化為日常的行為規范,德育的意義與價值才得以彰顯。
此外,書院學規中關于理想信念、價值取向、誠信意識、社會責任等方面的規范和要求,這些同樣也是現代社會人們所必需具備的道德品質。當然,如今我們所要弘揚的德育傳統,應該是賦予時代新意后的德育,只有這樣,傳統意義上的德育才能作為一種主動的精神力量發揮其價值和意義,進而構建出更加具有中國特色的、美好的社會道德環境。
[[1]]鄧洪波.中國書院學規[M].長沙:湖南大學出版社,2000:115、91、34、211、31、114、115、142-148.
[[2]] 鄧洪波《中國書院學規》,長沙:湖南大學出版社,2000年版,第91頁。
[[3]] 鄧洪波:《中國書院學規》,長沙:湖南大學出版社,2000年,第34頁。
[[4]] 鄧洪波:《中國書院學規》,長沙:湖南大學出版社,2000年,第221頁。
[[5]] 王文亮.中國圣人論[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3:6.
[[6]] [唐]韓愈.韓愈集[M]長沙:岳麓書社,2000:147.
[[7]] 鄧洪波:《中國書院學規》,長沙:湖南大學出版社,2000年,第31頁。
[[8]] 鄧洪波:《中國書院學規》,長沙:湖南大學出版社,2000年,第114頁。
[[9]] 鄧洪波:《中國書院學規》,長沙:湖南大學出版社,2000年,第115頁。
[[10]]鄧洪波:《中國書院學規》,長沙:湖南大學出版社,2000年版,第142-148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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