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溫順依附到自我意識覺醒
——拉康“三界理論”視域下的《我的天才女友》

陳俏伶

（西安外國語大學 陜西·西安 710128）

0 引言

埃萊娜·費蘭特的小說以那不勒斯為舞臺展開敘述，大都以女性視角展開敘述，主題大多為“自我意識”“獨立”。2011年發表的那不勒斯四部曲第一部長篇小說——《我的天才女友》反映了萊農與莉拉相互支持、有時也相互嫉妒懷有惡意。萊農從溫順依附的性格逐漸覺醒，開始逃離充滿貧窮、壓抑、暴力的社會，追求自我獨立與解放。

作品講述了“我”（萊農）和莉拉的少女時期的故事：在充斥著貧窮和暴力的那不勒斯，萊農和莉拉從小親密無間，都把對方當做自己的鏡子相互暗自角力。但莉拉的父親阻斷了她的求學之路，后來萊農獨自一人念初中、高中。而莉拉在十六歲時嫁給了肉食店老板（斯特凡諾），在婚宴上卻發現了丈夫的背叛。

小說中有一個片段講的是：萊農在奧利維耶羅老師的家中補習拉丁語法時，將莉拉創作的小說《藍色仙女》遞給老師，試圖讓老師出面去勸說莉拉的家人，讓她繼續完成學業。而奧利維耶羅老師看都沒看一眼，問萊農“你知道什么是庶民嗎，格雷科（萊農）？”“羅馬帝國的平民，當時有庶民的民權保衛者。”“當庶民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是的。”“假如一個人想一直做庶民，那他的孩子、孫子，都會命若草芥，不值一提。你不要管賽魯羅（莉拉）了，為你自己考慮吧”。這段對話成為貫穿整個小說的線索。作者認為人各有命，倘若自己沒有意識，不去抗爭，那么他們都將被命運擊垮，且后人也將受其所處環境所拖累。

1 需要與實在界：萊農與莉拉的原初統一

拉康主張需求是一種生物本能，是可以被滿足的，但在實在界發展這一階段，嬰兒沒有自我意識，無論是對“自我”還是“他者”。生命發展之初的嬰兒和母體是一個不可分離的統一體。在原始狀態，嬰兒對食品，安全，舒適的需要都可以得到滿足，這是一個“自然的”狀態。萊農在與莉拉結為好友之前，就好像一個初始狀態的嬰兒，一直都處于得到滿足的狀態下：品學兼優且相貌出眾，老師眼中的三好學生。莉拉的出現，為萊農的需要提供了更多的滿足，與萊農性格迥異的莉拉，這個散發著與生俱來的“野氣”又才智過人的壞孩子深深吸引著萊農。

萊農與莉拉的關系就好比“嬰兒與母體”一般，萊農讀小學的時候一直關注著莉拉，為了擺脫腦海中母親那可怕的跛腳形象，萊農學莉拉走路的模樣；一同去肉食店老板堂·阿奇勒家討要布娃娃；一起讀《小婦人》……萊農一直以為“我用所有時間去跟隨她，到頭來卻發現是她在跟隨我”。自從莉拉輟學以后，在父親的鞋鋪幫忙之余從未停下學習的腳步，萊農在學校學什么她也去圖書館借閱相關書籍，而且她總能學得又快又好。失去了莉拉的陪伴以后，萊農感覺自己做什么都索然無味，也失去了自己受人矚目的光環。當莉拉知曉后，便讓萊農每天帶上拉丁課本去小公園跟她學一個小時。當兩人又在一起相互學習時，萊農再次考到滿分，贏得學校老師刮目相看。

萊農一直處于“被影響”“被選擇”的被動生活。不用擔心食物，獲得充足的安全和舒適，那么也必將受到它的束縛，而阻礙自我意識的萌發。萊農對于別人的控制并沒有反抗。面對母親的教誨（不許跟泥瓦匠帕斯卡萊、木匠安東尼奧為伍），她選擇順從。自我處于完全的缺失狀態。“需求”得到滿足的萊農，與作為客體的莉拉在“實在界”中不分彼此，組成一個原初的統一體，對主體與客體的區分毫不自知。

2 要求與想象界：萊農自我意識的萌發

在出生后的6至18個月之間，嬰兒通過注視鏡子中的圖像，在鏡像中反復與他人交替，感到與客體的分離。這一過程中嬰兒從“匱乏轉向預期”，于是出現了“他者”的概念，自我意識萌發。但是，嬰兒并沒有察覺到鏡中對象的客觀存在，而是作為一個“自我”去認識。這個錯誤的認同使“自我”僅停留在幻想水平。要求發展階段的“他者”使主體因喪失原始的統一感而感到焦慮，并試圖用語言表達與母體文化融合的愿望，終止缺失感，消除患者焦慮感，。從而重新開始擁有一個原初的統一感。

在高中校園重逢的尼諾就如一面鏡子，讓萊農透過他看到了莉拉與自己并非可以分享一切的統一體。她在其中看到了“他者”莉拉的存在，即“自我”與“他者”的區分。于是與尼諾重逢時，一開始她并沒有告訴莉拉。因為莉拉太過耀眼奪目了，帕斯卡萊喜歡她，家財萬貫的馬爾切洛傾心于她，連曾經欺負過她的斯特凡諾也對她產生愛意。萊農覺得尼諾見了莉拉一定也會喜歡，她不知道他們之間會發生什么故事，所以選擇了暫時隱瞞。與客體莉拉的區分，讓萊農處于矛盾的境地，她的自我意識已經開始覺醒。她嫉妒莉拉，但與此同時又渴望向原初統一體融合，并通過“語言”形式表現出來。在伊斯基亞島上的時候，萊農只給莉拉每天寫信，分享島上的見聞，說明萊農努力融入原來的統一，以此消解“母體”缺失帶來的焦慮。然而，當得知尼諾小時候對她表白，是因為嫉妒她跟莉拉的友情，想通過跟她在一起來達到親近莉拉的目的時，萊農感到很痛心，再也不給莉拉寫信。這標志著她們彼此間已經異化的關系。萊農在需要的匱乏與滿足之間反復交替，自我意識的種子在其中逐漸萌芽。

3 欲望和象征界：萊農自我覺醒的假設性完成

在想象界中萌生的模糊的自我意識，通過使用象征實際不在場的客體的可替代物，欲望的力量不斷地被提升，即自我保護意識需要不停地被強化。在線圈游戲中，拉康認為線圈相當于一個“小它者的客體”，在線圈的拋擲與拉回這一過程中，嬰兒接受了它者可能消失的事實（“小它者客體”缺席），也有可能回來的事實。嬰兒的存在體驗和對象的存在和缺席，以及對對象的渴望與幻想聯系在一起，對象正式成為分離主體的存在，因此與欲望相對應的階段被稱為“象征界”。

當莉拉的周圍開始出現一批愛慕者時，萊農就像小時候數學競賽時不甘被比下去那樣，決定要比莉拉先談戀愛。先是接受了藥劑師的兒子吉諾的表白，后來又與木匠安東尼奧在一起。萊農自我覺醒的真正實踐，開始于那不勒斯四部曲的第二部《新名字的故事》莉拉婚后的出軌。莉拉婚后帶著萊農來伊斯基亞島上度假時，與尼諾彼此吸引產生愛慕，在海濱別墅里私會并發生關系。萊農面臨了一連串的困境，一邊是自己親密無間的好友，一邊是暗戀多年的人。雖然在莉拉的懇求下，她答應幫忙瞞住莉拉的母親，促成這次私會。但她不愿正視莉拉與尼諾的親密關系，不愿去想他們在房子里會有怎樣親密的舉動。莉拉難以入睡來到海邊散步時，碰到尼諾的父親多納托，面對多納托的示愛她自然地接受了。“整個過程中，我從來都沒有后悔過，我任憑這件事發生，我沒有猶豫，我覺得很自然，我希望事情就是這樣發生的。”萊農發現自己身體里面住著一個隱藏的自我，而多納托用他的手指、嘴巴將隱藏的自我一層一層剝離出來。與多納托發生性關系，使萊農發生了本質性轉變。

溫順被動的萊農在莉拉、多納托他們的刺激下，掙脫了一直牢牢套在自己肉體和精神上的鎖鏈，自我意識對她的生活產生了實質性的影響。萊農這時的心理已經發生了轉變，覺得多納托的身體對她并沒有特別的意義，除了一種陌生的感覺，還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如同一場暴風雨。對于莉拉回家后的沉默，萊農覺得莉拉處于一種沒有思想沒有意識的狀態，好像在尼諾房間里發生的事情讓她失去了講述的能力似的。而萊農也下定決心今后為自己而活，從第二部后面講述的進入大學后剪掉象征束縛的長發，將莉拉留給她的筆記本扔到海里面，都證明萊農的自我意識逐漸成長，逐漸增強。

4 結語

本文運用拉康的三界理論對《我的天才女友》進行解讀，剖析主人公的心路歷程。在父權、男權社會的壓迫下，主人公萊農掙脫了自我束縛，在“他者”的推動下，實現了從溫順依附到自我意識覺醒。雖然作為那不勒斯四部曲的第一部，主要還處于三界理論的前兩個發展階段。但自我意識的蘇醒的已初見端倪，為第二部作品的真正覺醒提供了很多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