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當代中國技能文化的構建

和 震，張 弛

（1.北京師范大學 國家職業教育研究院，北京 100091；2.天津城市建設管理職業技術學院，天津 300134）

一、引言

技能振興是中國現代化整體建設的長遠需求和戰略目標，是我國建設成為經濟強國、生產強國和制造強國的重要途徑，是基礎性工作，更是戰略性工作。當前，技能人才在我國人力資源結構中占據重要地位，但是數量和質量方面還存在短缺危機。技能人才短缺不僅揭示了人類在工業革命進程中的發展危機，更暴露出文化層面的缺失。2020年9月22日，習近平在教育文化衛生體育領域專家代表座談會上的講話中指出，“把文化建設擺在更加突出位置”“要堅定文化自信”“建設社會主義文化強國”。2021年4月，全國職業教育大會在北京勝利召開，習近平對職業教育工作作出重要指示：“在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新征程中，職業教育前途廣闊、大有可為。”“要在全社會樹立正確人才觀，大力弘揚勞動光榮、技能寶貴、創造偉大的時代風尚，營造人人皆可成才、人人盡展其才的良好環境，努力讓每個人都有人生出彩的機會。”［1］技能振興與技能中國建設亟需以文化建設為支點，構建社會主義先進的技能文化，在全社會形成尊重勞動技能的良好氛圍。

當代中國需要新的文化，而技能對于國家、社會、經濟和職業人個體，都具有重要價值。當技能上升為一種文化，才可能被廣泛接受、認同并且普及和傳承。技能蘊藏著巨大的文化力。以德立技，則技昌；離德立技，則技危。技能文化的演進與發展具有時代價值和實踐價值。在技能中國建設進程中營造出人文氛圍，可以指導技能的發展，倡導社會對技能的尊重。當代中國迫切需要形成尊重技能的文化氛圍，應建構技能文化的中國策略，發揮技能文化引領風尚、教育人民、服務社會、推動發展的作用。因此，以文化的演進為學理基礎闡釋當代中國技能文化的概念內涵及其價值，并建構技能文化的精神內核、社會環境、制度框架和教育氛圍。

二、技能文化的歷史演進

文化是人類在改造世界過程中所掌握和接受的才能和習慣的復合體［2］。廣義的文化是指人類創造的一切文明成果，包括物質的、制度的、觀念的或經濟的、政治的、意識形態的等等。狹義的文化是指人類創造的一切精神方面的文明成果。文化的發展經歷了人文文化、科學文化、技術文化三個階段，其演進過程對技能文化的構建形成有力支撐。

（一）人文文化

“人文”是指一種由人類自身建造的、與自然秩序相對的文化意義秩序。人文文化關注人的生活世界，其研究對象主要是人以及由人的意志所創造的東西。人文文化的產品主要是人文社會科學知識，包括文學、藝術學、哲學、宗教、歷史學等內容，具有隨意性、主觀性和傳統性。人文文化倡導人本主義價值觀，關注人以及人的自身價值。人文文化的終極目的是追求人的全面發展，不僅包括物質上的全面發展，更是追求精神上的全面發展。人文文化的精華是人文精神，它是人文文化最深層次的核心內容。

（二）科學文化

科學文化的研究對象是客觀自然界，倡導認識自然、探索自然和改造自然，從而不斷服務人類發展。科學文化不僅包括科學研究、科學方法、科學實驗等內容，更包括理性至上的科學精神。科學文化的主要產品是科學知識。科學知識以系統方法和抽象形式解釋自然規律和現象，是科學活動的成果。科學知識包括知識體系、思維方式和科學價值觀，而科學價值觀即為科學文化的文化氣質和精神。獲得科學知識的前提是要深入探究事物本質，要依靠理性思維力量和科學價值觀。“一個民族要想站在科學的最高峰，就一刻也不能沒有理論思維。”［3］科學價值觀是以研究自然為出發點，強調用邏輯分析認知世界、把握事物本質的理性精神。

（三）技術文化

相對于科學而言，技術是相對形而下的東西［4］。技術是“滿足整個公共需要的物質工具、知識和技能的集合”［5］，“是人工地改變我們這個世界最有力的手段”［6］。技術具有有形的力量，改變著社會生產方式；同時更加具備無形的文化力量——技術文化，改變著人們的思維方式和生活方式。技術文化是指傳承、加工、創造新文化元素的一系列科技設備及形成的認識論體系總稱，是體現技術進步與文化變遷相互交織關系的一種特殊文化現象，是技術積累和因技術積累而引發的人的相關思想觀念的總和。在這一定義之下，標準意識、規則意識、專利意識等一系列因技術創新和技術進步而引發的新觀念均可納入技術文化。技術文化超越技術進步并引領技術革新，表現形式充滿人文色彩，體現為技術對人的思維習慣、處事方式、生活方式的深刻影響，激發、引領著人類的技術傳承與創新［7］。

（四）技能文化

技術與技能都是凸顯人類實踐活動且內生的特殊智慧。技能是“掌握和運用專門技術的能力”［8］，是技藝與才能［9］。國家技能形成模式以及技能振興的異質化路徑選擇，是利益相關者就高低技能的選擇所達成技能平衡的穩態，與各國的工業化進程相關聯。多數北歐國家和日本是高技能平衡國家，美國是高／低技能平衡混合的國家［10］，英國則是低技能平衡國家［11］。當代中國的技能路徑選擇是高技能平衡模式，同時多種模式并存。在對高技能的不懈追求中，技能的文化品質逐漸受到社會、經濟和教育領域的重視，技能文化則蘊含其中，成為新時代需要的新文化。

技能文化是科學文化和人文文化在選擇、提煉、吸收、傳播和生產過程中浸潤、滲透的結晶，是體現當代中國數量最廣大的技能人才的價值取向、道德情操、理想信念、思維方式、審美趣味的總和，涵蓋了精神、社會、制度和教育等層面的文化品質。在當代中國，工業革命進程以及人工智能對社會和人們生活方式、工作方式等產生重要影響，出現了技能人才短缺的危機；同時，人類社會的變革又反作用于技術的發展，推動了更多人性化的技術創新。這些技術創新與人文文化密不可分。因此，當代中國社會正在經歷從科學到技術再到技術技能的演進歷程，科學、技術與技能之間存在密切關聯（姜大源，2016）［12］。在文化層面而言，則形成從人文文化、科學文化到技術文化［13］、再到技能文化的邊界推移（陳凡、徐昕，2018；呂乃基，2014）［14］。

斯諾（1956）指出了兩種文化——科學文化與人文文化的割裂現象［15］，并希望“兩種文化”能實現溝通對話、增進了解、真正融合，其關鍵在于兩種文化融合：在更為普及的實踐層面和大眾認知層面探尋融匯科學文化與人文文化的契合點。當代中國技術技能人才是具有實踐應用能力、創新創業能力的高素質人才，技能的重心和特點落在“實踐應用”上。技能文化正是順承了兩種文化的融合。技能文化的基本內涵是科學精神與人文精神的有機結合，反映科學與技術在大眾化實踐層面的人文認知，體現了斯諾的兩種文化融合的內涵。因此，技能文化的精神內涵可以概括為人文文化與科學文化的融合與統一，文以載道，技亦可以載道。一方面，技能文化蘊含著人文文化的精神要素，技能文化是具有人文精神的文化。人文是指人的價值具有首要的意義，所謂人文精神，就是一種普遍的人類自我關懷，表現為對人的尊嚴、價值、命運的崇尚、呵護和追求的精神，珍視和繼承人類優秀精神的態度，是以人為本、體現人本質屬性的精神，是尊重人的價值、尊重精神價值的人生觀與價值觀。技能文化關注勞動者安身立命的個體修為和技能報國的家國情懷，倡導社會形成尊重技能和鼓勵技能人才發展的積極環境，這無不蘊含著人文文化的精神要素。另一方面，技能文化是科學文化的實踐性創新、普及化發展以及“技能化”拓展的積極性結果［16］。

三、當代中國技能文化的價值

（一）技能文化的社會價值

我國兩千多年的傳統文化存在官本位的局限性思想，人們追求權力與利益，金錢至上的價值觀念揮之不去，社會存在價值觀念錯位的文化危機。隨著我國經濟、文化、社會和科技的不斷發展，社會價值觀念日趨復雜，拜金主義、享樂主義等文化危機又隨之而來。但是，中華民族歷來重視農耕勞作，崇尚勞動，技能文化的社會價值隨著中國發展不斷得到傳承和塑造。技能文化的社會價值不僅包括技能促進社會進步的積極作用，還包括塑造技能人才在工作世界與生活世界的理性思維方式的價值與社會政治意蘊。

一方面，技能文化的社會價值在于倡導全社會對技能勞動的肯定與認同，塑造技能人才在工作世界與生活世界的理性思維方式。技能文化倡導的技能勞動創新過程讓技能人才的精神飽滿、心靈富足與愉悅，從而提高技能人才工作效率，促使他們創造高品質勞動產品，獲得物質和精神回報，實現自我價值，彰顯人的本質力量和理性思考。另一方面，技能文化的社會價值還在于社會政治意蘊，具有內在規定性和外在約束性。從內在規定性而言，技能文化的社會政治價值在于技能人才的社會地位提升和產業工人的階級屬性價值。從外在約束性而言，技能文化與當代中國的社會政治制度和政治文化相互制約、相互促進。比如勞動模范及其精神文化就體現著中國社會政治意蘊價值，并對社會發展產生積極效應。

（二）技能文化的經濟價值

在經濟學領域，技術技能的積累和技能型人力資本的存量與增量是國家經濟增長的動力源泉。技能型人力資本存量和增量不斷增加，能夠產生遞增收益，促進經濟發展產生規模效應。因此，當前多數西方國家將內生增長理論作為國家經濟政策的理論依據。實現內生化的技能與技能型人力資本振興戰略成為世界各國經濟發展的重要目標之一。當前，我國進入新發展階段，經濟發展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供給側結構性改革不斷深入，科學技術和技術技能自我供給不斷加強。技能型人力資本成為推動我國經濟發展的重要要素，在全社會范圍內構建技能文化，提升技能人才待遇，勢在必行。因此，技能文化建設的經濟價值在于將勞動者的知識和技能作為經濟發展的內生力量，把技術技能人才作為現代化經濟體系的核心要素。

基于社會和諧的思維，技能文化的經濟價值在于技能匹配下的技能型人力資本增值與技能普及下的經濟發展水平提升。一方面，技能文化的經濟價值在于技能供需的自動化高效匹配，即經濟發展和勞動力市場的技能需求與教育培訓提供的技能供給之間的高效匹配。另一方面，技能文化的經濟價值在于技能的普及化發展，即全民基礎技能水平的普遍提高以及弱勢人口的技能開發，進而構建具有普及效應的“高技能—高技術—高勞動生產率—高經濟競爭力”的經濟發展模式，以實現經濟發展水平的普遍提升。

（三）技能文化的教育價值

其一，技能文化的實踐邏輯源于技能形成的文化自覺，最終促進職業教育價值生成。技能文化與職業教育是相互促進、相輔相成、彼此共生的價值關聯。技能文化是技能形成發展為職業化、社會化和生活化的價值理念建構。在技能文化熏陶中，勞動者的自我認同和對未來職業生涯發展的認知不斷強化，形成技能文化自覺［17］。在此過程中，職業教育通過技藝授受形成并傳承技能文化，均衡地協調職業性與教育性，最終促進職業教育價值生成，促進“人”的全面發展。

其二，技能文化建設能夠引領職業教育的類型化價值。在全面深化改革的新時代，《國家職業教育改革實施方案》明確了職業教育類型化改革的政策方向［18］。從精神層面而言，技能文化塑造匠心育人的類型化發展。職業教育通過校企合作、工學結合、產教融合等方式培養技術技能型人才。在此過程中，職業教育弘揚勞模精神和工匠精神，營造勞動光榮的社會風尚和精益求精的敬業風氣，不斷彰顯技能文化重要價值。而弘揚勞模精神和工匠精神的基礎是在職業教育與生產、服務、管理一線的綜合實踐過程中傳承培育匠心。匠心育人是職業教育類型化的文化塑造，是職業教育之魂，是技能文化之基。從制度層面而言，技能文化制度框架改革驅動現代職業教育體系類型化。從宏觀制度框架到院校與培訓組織改革，技能文化的制度文化引領中國職業教育變革方向。技能文化制度框架改革具有以下四種功能價值：一是穩定中等職業教育規模，拓展中職院校的辦學功能；二是促進高等職業教育實現高質量、特色化、內涵式發展；三是完善高層次應用型人才培養體系，大力引導企業積極參與；四是強化職業教育服務社會能力，促進產業轉型升級。

四、當代中國技能文化的構建路徑

文化的重要性在于其“是一種‘手段性的現實’，為滿足人類需要而存在”［19］。技能文化成就技能人才的道德品性，成為潛在的社會契約精神。現代社會必須按照時代價值取向，遵循經濟發展的市場原則和契約精神，按照共享目標設計導向制度與規范性制度，將技能文化的人文精神要素轉化為行為層面的技能生活方式，進而成就勞動者的文化品格，塑造技能報國的家國情懷；倡導尊重技能的社會文化風尚，構建技能文化的認同環境、激勵環境和協同環境；落實為制度環境的建設框架體系，讓制度變成技能中國建設的積極慣習；尤其以教育領域為主陣地，在教育領域構建技能文化氛圍。

（一）精神文化內核的構建

在當代中國，雖然技能及其文化特質已經滲透到廣大人民群眾的經濟生活之中，但大眾化的技能文化風尚待全面發揚。2020年11月24日，習近平在全國勞動模范和先進工作者表彰大會上指出，“技術工人是支撐中國制造、中國創造的重要基礎”“造就一支有理想守信念、懂技術會創新、敢擔當講奉獻的宏大產業工人隊伍”。同年12月10日，習近平在致首屆全國職業技能大賽的賀信中指出，“大力弘揚勞模精神、勞動精神、工匠精神，激勵更多勞動者特別是青年一代走技能成才、技能報國之路，培養更多高技能人才和大國工匠”。當代中國技能文化亟需構建強而有力的精神文化內核，塑造技能報國的家國情懷，并使之成為大眾化的精神風尚。技能文化的精神感召力量應促使廣大青年和技能勞動者成功成才，進而樹立技能報國的人生理想，擔當起技能強國的光榮使命，投入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新征程。

勞模精神和工匠精神是技能文化的精神文化內核，是產業工人和技能人才飽含家國情懷的“精神之鈣”。一方面，勞模精神是體現在勞動模范身上的愛崗敬業、爭創一流、艱苦奮斗、勇于創新、淡泊名利等精神，是家國情懷的平凡表達。2016年4月，習近平在知識分子、勞動模范、青年代表座談會上的講話指出，“勞模精神是偉大時代精神的生動體現”。勞模在普通的工作崗位上，攻堅克難、總結經驗、創新技藝，提煉絕技絕活，形成技術創新成果，推動絕技絕活的傳承和技能成果的推廣應用，形成高端引領作用。勞模精神是甘于奉獻的主人翁意識，是技能文化倡導的家國情懷和精神源泉。另一方面，工匠精神是技能文化內涵中關于職業精神、團隊精神和敬業精神的品質與修為。工匠們不斷超越自我、精益求精，成長為技能大師，這是勞動者個體修為的升華過程，是技能文化的精神文化內核。技能文化應發揮工匠精神的積極作用，弘揚工匠精神，在全社會大力營造關心工匠、愛護工匠、學習工匠、爭當大國工匠的濃厚氛圍。

勞模精神和工匠精神是民族精神與時代精神的重要內容，更是技能文化的精神文化內核，是廣大產業工人和技能人才的精神動力和高尚情懷，是技能文化建設的重要內容和主攻方向。因此，應深入挖掘技能文化的精神文化要素，融合勞模精神與工匠精神的哲學內涵，倡導技能報國的家國情懷，建構技能文化的精神風尚體系。其一，技能文化的精神風尚體系亟待哲學內涵的提升。應從馬克思主義生產力理論出發，探究勞模精神、勞動精神和工匠精神向物質生產力轉化的內在機制，豐富新時代勞模精神、勞動精神、工匠精神的內涵。其二，技能文化的精神風尚體系亟待價值體系建構。在新時期，應從文化傳承、道德實踐、政治導向和社會認同等方面不斷拓展勞模精神、勞動精神和工匠精神的時代價值內涵，不斷完善技能文化價值體系建構，助推產業轉型升級，最終讓技能人才成為時代先鋒，讓技能和技能人才成為社會文明進步的象征。

（二）社會文化環境的構建

1.構建尊重技能的社會認同環境

提升接受職業教育者的社會尊重度、社會地位和社會待遇，是當前職業教育向類型教育轉變的基礎。因此，應在全社會倡導技能文化，并構建尊重技能的社會認同環境。其一，優化技能文化生長的土壤，提升技能文化的社會榮耀感。讓技能文化成為全民的精神與價值追求，使技能文化精神深入人心，引導社會勞動風尚、培養勞動道德情操。其二，構建合理的職業回報體制機制，增強技能文化的社會獲得感。對技能人才而言，良好的職業聲望意味著能夠體驗到職業尊嚴和社會尊重。因此，應構建合理的職業回報體制機制，提升技能人才的個體收入水平，提高技能人才的職業地位與職業聲望，增強技能文化的社會獲得感和技能職業的社會價值和吸引力［20］。其三，通過榜樣人物引領技能文化的社會導向。強化“技能大師”“大國工匠”“能工巧匠”等技能名人的傳記、精神、口述材料的宣傳力度，引領技能文化社會導向；同時，建立職業榮譽制度，提升社會對技能文化和職業精神的認可度和榮譽感。

2.構建崇尚技能的社會激勵環境

“激勵”是人類客觀發展實踐的重要的組織行為，也是業績評價理論的重要依據。基于激勵理論，技能文化應構建表彰型態的社會激勵環境，完善產業工人的技術技能評價機制，暢通技能人才職業發展通道，提升其政治待遇和經濟待遇。

其一，優化國家技能榮譽激勵體系，落實獎勵制度，提升技能人才的政治待遇。一是完善層級清晰、進階科學、激勵有效、奮力可及的國家技能人才榮譽體系。二是構建以黨和國家表彰為導向，職業院校、企業和社會積極參與的技能表彰激勵體系，擴大各級人民代表大會、人大常務委員會、政治協商會議和高水平人才與產業項目吸收技術技能人才的比例。三是完善技能人才國家榮譽稱號評選辦法并落實獎勵措施，建立技能創造與技術發明成果獎勵體系，增設技術技能人才高級別獎勵項目。組織開展技能型城市創建活動，將技能普及程度納入各類城市排名指標。

其二，健全技能人才的多元評價體系，完善技能人才激勵政策，提升技能人才的經濟待遇。技能人才評價制度要在技能等級認定、職業資格認證、轉型職業能力考核等方面持續完善。健全企業自主認定、社會組織評價、政府部門指導監管的多元化評價體系。

3.構建厚植企業技能反哺社會的文化協同環境

基于企業的社會責任理論認為，企業在社會環境的可持續發展與其社會責任形象形成正相關關系［21］。發揮企業技能反哺社會的文化浸潤功能，弘揚企業回饋社會、回報社會的家國情懷，打造企業技能回報祖國的企業文化，促進企業技能文化融入社會文化，從而構建企業層面技能文化與社會生活層面技能文化的協同環境。其一，企業應不斷加強技術研發投入，升級生產工藝，開發先進流程，深入參與到國家供給側結構改革中，促進中國制造向中國創造轉型。其二，企業文化建設應強化質量、服務與品牌意識，樹立勞模與工匠精神，建立精益文化和技能文化。其三，企業文化建設應迎合90后、00后員工，廣泛運用新媒體、互聯網，發揮網站、論壇、短視頻、微博和公眾號等信息渠道的傳播作用，使得企業文化深入人心。

（三）制度文化框架的構建

歷史制度主義認為，制度在建構及形成過程中，存在自我強化和固定選擇機制［22］。技能文化制度框架是國家不斷強化的自上而下的完備框架。當代中國技能文化亟需在社會保障制度、現代職業教育制度、產業企業制度三個方面完善技能文化制度框架，構建自我強化機制和固定選擇機制。

1.完善社會保障制度，推動公共服務獲取均等化，使技能文化制度的全面構建具備公共基礎

社會保障制度是廣大技能人才和產業大軍社會生存的基礎性保障。技能文化倡導的技能亟需從個體化的技能概念拓展至整個產業工人隊伍的專業化技能建設。因此，技能文化制度應著力完善產業工人和技能人才的社會保障制度與體制機制，全方位提供產業工人的生活保障，提升“新手”型產業工人的社會保障水平，解除產業工人在接受培訓、提升技能、規劃職業過程中的顧慮，助力其成長為“專家”型的工匠人才［23］。完善滿足不同收入群體社會生活基本需求的保障制度，是公共服務獲取均等化的關鍵。重點關注農村地區的產業工人，著力消除多年以來城鄉二元經濟體制帶來的城鄉發展和社會保障制度不均衡。一方面以法律制度的強制力保證企業各項職工福利保障待遇，比如醫療、住房、養老等。另一方面從社會福利制度層面給居民基本生存需求提供保障，比如完善子女入學、升學、戶口落地、異地高考等問題的解決機制，促進不同社會群體之間公共服務均等化，從而進一步推進技能文化的制度演進。

2.完善職業教育制度體系結構，凸顯技能文化制度的類型特色與結構質量

其一，鞏固職業教育的類型定位，打造技能文化制度的類型特色。相對于普通教育，職業教育是集全面終身教育、技能實踐教育、創新創業教育、服務社會教育于一體的類型化教育。技能文化建構中的職業教育制度文化應基于職業教育類型，堅持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教育發展道路，以立德樹人為核心，建立德技雙修的育人機制。

其二，打造縱向貫通、橫向融通的現代職業教育體系，提高技能文化制度的結構質量。2019年，時任教育部部長陳寶生提出，職業教育要以縱向貫通、橫向融通為核心，與教育改革和經濟發展相適應。一是在縱向層次建設上，要鞏固中等職業教育基礎地位、高質量發展專科高職教育、穩步推進本科職業教育試點，推動形成層次分明、結構清晰、功能定位準確的職業學校體系［24］。二是在橫向比例上，從政策要求向政策與市場“雙輪驅動”過渡，使接受職業教育與接受普通教育的機會成本大體相當，辦好公平有質量的職業教育。橫向貫通普通教育、職業教育和繼續教育，融通學業學歷證書與技能等級、職業資格證書積累轉換，有效發揮職業教育在服務構建全民終身學習體系中的獨特功能和價值。三是在相互關系上要加強制度保障。一方面，使各層次職業教育的專業設置、培養目標、課程體系、培養過程貫通銜接；另一方面，推動職業教育、繼續教育、社區教育、老年教育等相互融通、協同發展［25］。

其三，全面推進職業教育提質培優，拓展技能文化的制度生命線。“提質”，即在立德樹人、產教融合、“三教”改革、服務社會等方面不斷提升職業教育培養技能人才和服務技能社會的質量。“培優”，即在學校層面、人才培養層面、專業層面、科技服務層面打造職業教育品牌。推進職業教育提質培優，為技能中國建設增值賦能。

3.構建技能文化與產業—企業發展的互動耦合關系，打造產業—企業文化與當代中國技能文化的和諧統一體

其一，應合理規劃產業升級進程，提供技能提升機會，傳承技能文化。產業結構升級使得對產業工人專業技術素養和團隊素質要求進一步提升，推動產業工人技能形成和隊伍整體建設。同時，產業工人技能體系的形成、完備與自我更新也為產業升級提供源頭動力。因此，產業工人技能的進一步形成必須在產業結構整體升級的過程中進行，技能文化的傳承也將同時在產業轉型升級進程中完成。

其二，企業制度文化與技能文化有機結合并和諧統一。一方面，相對于企業管理制度而言，技能文化對人們行為的約束面更廣，構建技能文化與企業管理制度融合機制，可以促使技能文化“落地”成具體的工作要求和崗位職責；另一方面，技能文化建設與企業文化建設相融合，成為無形的文化規范和理念，可以彌補規章制度的短板；最后，基于和諧管理理論，技能文化與企業文化的結合，促使中國技能文化與企業文化優勢、企業發展戰略、員工成長成才和諧統一，推進企業耦合控制機制和管理系統不斷優化，保證企業內外因素和諧發展，最終獲得較高績效。

（四）教育文化氛圍的構建

構建技能文化的主要陣地是教育文化，應構建以“安身立命”為主題的修為文化育人、校園文化育人和家庭教育體系。

1.修為文化育人氛圍

技能文化應構建技能的認知化、生活化和積極化教育文化氛圍，通過職業啟蒙、生活技能供給和閑暇技能培育范式，使技能貫穿于人們的各個年齡段，進而成為安身立命的修為。

一是構建職業技能認知的啟蒙范式。職業啟蒙教育是職業認知的起始范式，能有效增強青少年學生的勞動觀念，幫助青少年學生認同勞動價值，培養勞動習慣，弘揚吃苦耐勞精神，養成誠實守信品質，是構建技能文化教育氛圍的重要路徑。職業入門知識和職業文化思想教育幫助青少年樹立職業理想、培養職業習慣、養成初步職業技能［26］。職業啟蒙教育應促使學齡前兒童形成勞動光榮、尊重技能的品德認識，提高大中小學學生職業認知水平，從而建構完善的職業認知初步形態。首先，通過職業入門知識傳授與自我觀察認知，形成與職業認知和自我成長相關聯的認知能力；其次，通過職業探究與職業體察過程，理解社會分工原理；最后，通過職業陶冶和自我評價過程，達成個人技能與社會文化的和諧統一，幫助學生適應未來快速變化的職業生活。

二是構建生活技能普及的供給范式。生活技能屬心理社會能力范疇［27］，關乎人的本真存在意義［28］，是人們獨自在不同生活情景和年齡階段對不同事物進行觀察和感悟后，進而進行自我管理的社會技能［29］。應從生活方式、實踐孵化環境和社區技能培訓三個維度出發，構建生活技能教育與培訓體系。生活技能教育與培訓體系應摒棄功利化和表象化的技能傳授，將技能文化全面滲透到學生的生活歷程中，從而激發學生追尋生命意義與價值的動力。首先，建立積極主動的生活方式，激發學習者樹立良好人生觀與價值觀、喚起自我實現人生價值的內生動力，讓學習者自己成為教育自己的主體［30］。其次，創設生活技能的實踐孵化環境，由內而外地幫助學習者生成自我，建構生存意義和價值。通過產教融合等方式，建設集學習和工作實踐于一體的實踐孵化環境，幫助學習者在實踐中追尋生活技能的價值，在情感體驗中形成人生觀和職業價值觀。最后，全面普及社區技能培訓，為廣大人民群眾提供更多生活技能選擇，提升生活質量，助力技能創造美好生活的觀念深入人心。

三是構建閑暇技能培育的積極范式。閑暇教育的重要性隨著我國人口老齡化的加劇日漸突出。遵循“健康、參與、保障”的積極理念［31］，技能文化建設應賦予老齡人口閑暇技能培育的積極范式。首先，通過社區老年教育促進老年人個體、家庭、社區和社會的和諧發展［32］。其次，鼓勵職業學校與各類高校、繼續教育機構互通互聯、共建共享，積極參與社區教育和老年教育，形成服務全民終身學習的發展合力。遴選一定數量社區教育示范基地和老年大學示范校，開設針對性的老齡人口閑暇技能培育課程，幫助老齡人口更快融入技能社會。此外，完善繼續教育網絡平臺，通過優質網絡課程、技能幫扶項目和智能設備培訓等方式，將現代信息技術應用于老齡人口閑暇技能培育的具體實施過程中，推進老年教育的信息化和均衡化發展［33］。

2.校園文化育人氛圍構建

一是以立德樹人為引領，構建技能文化育人的思政教育體系。一方面，通過實踐育人，使技能文化育人得以內化。馬克思認為，人的思維是否具有客觀的真理性是一個實踐問題［34］。技能文化建設應始終堅持馬克思主義在意識形態領域的指導地位，協同運用顯性和隱性德育路徑，通過實踐教學和多元化活動載體，使技能文化內化為學生的自覺價值追求［35］。另一方面，通過多元化渠道，使技能文化培育覆蓋教學全過程。各課程教師與思政教師協同工作，通過多元化渠道，將技能文化滲透到教學目標、體系、內容、方法和考核等人才培養全體系和全過程。

二是以文化化人為路徑，構建技能文化育人機制。校園技能文化建設要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為核心，在校園文化建設各方面教化人、培育人、熏陶人、塑造人，堅持把握“化人”根本，形成統一有力的指導思想、理想信念和精神力量。首先，確立技能文化引領的辦學理念。應立足于師生的現實需要，確立和鞏固學校的價值觀、人才觀、發展觀等理念，進而深化為學校的技能文化特色，促進職業學校高質量特色發展。其次，加強精神文化的顯性表達與弘揚。職業學校技能文化的精神氣質應以融合企業和區域精神文化為基礎，在標識系統、價值觀念、教育模式、人物事跡和學校活動等歷史和現實成果中全方位加以顯性表達與弘揚。最后，完善技能文化育人的辦學機制。職業院校應建立校、企、區域融合的技能文化育人機制，摒棄封閉培養專業技能的人才培養方案，以人為本，培養和提升學生文化素質、專業技能。

三是以專業、課程和活動為載體，構建技能文化的活動體系。職業學校需全面發揮活動的載體功能，強化“活動育人”。首先，將勞模精神、工匠精神具象化，努力營造職場氛圍，建立直觀的文化載體。其次，打造特色鮮明的專業文化和課程文化體系。職業院校應依托自身專業建設優勢，凝練個性化的專業文化，打造具有鮮明自身特色的課程文化體系。再次，舉辦技能文化大講堂。職業學校應從自身實際出發，重視發揮特色文化引領作用，邀請教育專家、行業權威、企業領導、文化名人、技術能手、杰出校友等作專題報告。此外，引導學生組建創新型技能文化社團，定期舉辦技能文化節。以社團為載體，以項目為導向，以文化節為抓手，鼓勵學生將專業學習、社會實踐和科學研究相結合，激發學生對技能文化的興趣和熱情。

3.家庭文化教育體系構建

家庭教育是一種隱性教育，具有潛移默化的滲透力與影響力。技能文化構建應將生活情境和社會情境等元素融入家庭教育體系之中，提升技能文化的影響力。首先，構建覆蓋城鄉的家庭教育體系，引導廣大家長樹立正確的技能文化教育觀和成才觀。各地要及時總結、宣傳、推廣技能文化典型案例，擴大輻射面，提高影響力。其次，構建崇尚技能的家庭、學校與社會協同的支持網絡，共同打造技能文化良性互動機制，形成崇尚技能的家風。最后，充分發揮家庭教育的積極性和創造性，根據不同主體特點構建相對應的激勵機制。鼓勵家長通過情感溝通和精神激勵引導子女做好職業生活準備、養成技能學習習慣，鼓勵學校加強對優秀家庭和家長的表彰獎勵，鼓勵社會將家庭教育工作納入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整體框架內，積極發揮家庭教育在基層社會技能文化構建中的作用［36］。

五、結語

隨著兩種文化的融合及其邊界的大眾化推移演進，當代中國技能文化正在生成，并具有社會、經濟和教育等層面的綜合價值。技能文化的形成是從精神內核到社會文化、制度框架和教育氛圍的立體化建構過程。技能文化的精神內核逐漸從技能安身立命的個體修為，升華為技能報國的家國情懷。技能文化成為社會風尚，需綜合打造尊重技能的認同環境、技能人才綜合待遇提升的激勵環境和企業文化協同環境。技能文化的制度文化框架是國家不斷完善頂層設計的、自上而下的完備框架，是由社會保障制度、現代職業教育制度、產業企業制度等子系統構成的自我強化機制和固定選擇機制。技能文化構建的主要陣地是教育文化，應構建安身立命的修為文化育人、校園文化育人和家庭教育體系。當代中國技能文化的普及，將成為技能強國建設進程之中的重要推進力量，演進為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先進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