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梅,長治學院 歷史與旅游管理系
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二〇三五年遠景目標的建議》(以下簡稱《建議》)中指出:“堅持馬克思主義在意識形態領域的指導地位,堅定文化自信,堅持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引領文化建設,加強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圍繞舉旗幟、聚民心、育新人、興文化、展形象的使命任務,促進滿足人民文化需求和增強人民精神力量相統一,推進社會主義文化強國建設?!比绻f,建設文化強國首先必須對本國、本民族的優秀文化擁有充分的自信,那么,在各種文化思潮涌動泛濫的今天,牢牢把握并不斷鞏固文化的領導權,當然且必然成為保持對自身文化的耐力、定力之關鍵所在。
文化領導權(egemonia)思想是由意大利共產黨創始人之一、西方馬克思主義早期代表人物安東尼奧·葛蘭西(Antonio Cramsci)在繼承列寧領導權理論的基礎上,于1929 ~1935 年間不斷完善并最終定型的。這一思想的初衷,是為了解決無產階級政黨在奪取政權之前,如何在意識形態領域反抗資產階級文化霸權,從而形成積極推翻資產階級統治的無產階級文化自覺和集體意志。那么,在社會主義政權已經建立70 余年的中國,文化領導權思想還有其理論闡釋力和現實應用價值嗎?
答案當然是肯定的。事實上,中國共產黨自成立以來,一直非常重視思想文化領域的制度建設和組織建設。黨在與封建軍閥、國民黨反動派、日本帝國主義開展政治、軍事斗爭的同時,始終高舉著無產階級先進文化的大旗,奪取和占領了一個又一個文化陣地。1942 年5 月,毛澤東同志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中旗幟鮮明地提出“文學藝術要為人民大眾服務、為工農兵服務”的基本方針,①《毛澤東選集》(第三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年,第863 頁。并成為中國共產黨文化領導權建設的工作原則和黨領導的文化藝術界的行動指南。在這一方針的正確指引下,黨在新民主主義革命和社會主義革命與建設時期,逐漸把全民族的文化領導權和意識形態話語權掌握在自己手中。改革開放后,黨的工作重心從階級斗爭轉向經濟建設,整個社會的思想觀念和價值取向變得日趨活躍,以新自由主義為代表的資產階級思想借道經濟全球化浪潮,把意識形態觸角深入到我國社會文化生活的各個方面。進入21 世紀,隨著國際互聯網的快速發展,歐美發達國家憑借其在網絡信息世界的壟斷地位,將西方文化標榜為所謂的“普世文化”,對包括中國在內的發展中國家大肆進行文化滲透。與之相比,我國在構建網絡文化傳播秩序和意識形態話語體系方面的經驗明顯缺乏,官方媒體宣傳手段單一、枯燥,對社會現實問題的解釋力度不足。面對甚囂塵上的為西方文化唱贊歌、抹黑革命文化和優秀傳統文化的反動思潮,如何在新的國際國內形勢下牢牢把握文化領導權、不斷鞏固馬克思主義意識形態話語權,已經成為維護民族文化特質、守衛國家文化安全、保障黨的革命與建設事業繼續前進的重大課題。
今天,我們重新梳理葛蘭西的思想體系,能夠從中分擘出文化領導權的三條核心主線:文化領導權的關鍵場域在哪里?文化領導權的領軍主體是誰?奪取和鞏固文化領導權應該采取什么樣的策略?這三條核心主線,也可被視為推進社會主義文化強國建設的三重維度。
葛蘭西認為,文化領導權的關鍵場域在市民社會,普羅大眾是意識形態斗爭的第一戰場。共產黨人在革命戰爭年代奪取文化領導權,首先必須攻破資產階級在市民社會中已經建成的思想和精神上的“防御工事”;而當共產黨領導人民群眾取得革命勝利后,要想鞏固文化領導權,同樣必須在市民社會中筑起屬于無產階級的思想和精神上的“防御工事”。換言之,人民群眾是否參與到黨領導的文化活動中,參與的廣度與深度達到多少,直接決定了革命政黨能否掌控文化領導權以及掌控的穩固程度。
由于人的本質屬性是社會性,每個人都隸屬于一定的社會組織(而且一個人可以同時隸屬于多個不同的社會組織)。社會組織成為個人從事政治、經濟、文化活動,以及實現自我發展目標的基本單位。自然而然地,對民眾的教育轉化工作也需要通過這些社會組織開展。以學校、工會、行會、教會、新聞媒體、學術團體和其他非政府機構為代表的社會組織,正是葛蘭西所說的“防御工事”中的主要結構部分,是百姓日常生活和國家機器互相滲透的載體——資產階級正是通過這些載體向民眾進行意識形態滲透,無產階級也同樣應該通過這些載體來教育轉化人民群眾。
對有著百年奮斗史的中國共產黨來說,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充分發揮人民群眾的積極性、主動性、創造性,是黨取得不斷勝利的寶貴經驗之一。調動人民群眾主動參與到社會主義文化強國的建設過程中,同樣是其他任何力量無法替代的。這就要求我們“堅持以人為本,貼近實際、貼近生活、貼近群眾,發揮人民在文化建設中的主體作用”。不同社會成員所屬的不同社會組織,都應廣泛開展具有各自特點的群眾性文化活動,注重培育健康向上的校園文化、企業文化、社區文化、鄉村文化。把黨對文化的絕對領導權融入到社會各類組織中,提升廣大群眾對黨的信任感、依賴感,增強每一位社會成員對主流文化、主流價值觀的認同感,從而最大限度喚起13 億人民對中國共產黨的熱憂擁護和對社會主義文化強國的建設熱情。簡而言之,通過把握文化領導權來凝聚民心,正是文化領導權場域維度題中應有之義。
文化領導權的主體維度,需要正視三個問題:“誰的”文化領導權?“通過誰”來實現文化領導權?“對誰”行使文化領導權?這三個問題的答案用一句話就可以解釋清楚,即無產階級革命政黨通過先進知識分子對全體社會大眾行使文化領導權。可見,先進知識分子作為文化領導權的組織者及傳播人,在黨和社會大眾之間架起了一座橋梁,起到了中介聯接的重要作用。
在葛蘭西看來,知識分子可以被區分為傳統知識分子和“有機”知識分子。前者與舊的經濟基礎和生產方式相聯系,后者則是“每個新階級隨自身創造并在自己逐步發展中形成的‘有機的’知識界代表人物”①[意]安東尼奧·葛蘭西:《獄中札記》,葆煦譯,北京:人民出版社,1983 年,第419 頁。,是隸屬于新生無產階級的知識分子。所謂“有機”,意指這類知識分子與無產階級政黨具備了同質性,與人民群眾擁有關聯性。于是,他們天然地代表了先進生產方式和社會發展的未來方向。無產階級要想實現革命政權的全面鞏固,必須打造一支屬于本階級的堅強的先進知識分子隊伍,充分發揮他們在文化界的“管家”作用,積極傳播無產階級文化觀念與意識形態,擊敗、改造和同化傳統知識分子,從而抵制和瓦解封建主義、資產階級的一切落后文化觀念與意識形態的侵蝕。
葛蘭西曾經按照職業對傳統知識分子和“有機”知識分子進行了歸類,例如,他把教會成員、政府官員以及多數文學藝術界人士歸入傳統知識分子,而把工程技術人員和從事職業教育的教師歸入“有機”知識分子。這種劃分方法也許能夠勝任第二次世界大戰前以意大利為代表的老牌資本主義國家,但明顯不再適應八十多年后的中國。當代中國的“有機”知識分子——或者用更準確的說法稱之為先進知識分子,其先進性與職業本身并無直接關系,而在于是否擁有堅定的政治方向、深厚的文化底蘊、精湛的專業技能。國家公務員、教師、醫生、律師、記者、工程師、設計師,以及科學界、文藝界人士,等等,只要是符合上述三項要求的知識分子,都能利用其正確的政治立場和所掌握的知識技能,一方面積極參與國家建設,一方面高舉起先進文化的大旗,在文化領域對社會大眾開展思想認識與行動意愿的指導、組織和宣傳工作。從這個意義上說,中國共產黨一定要密切關注屬于自己的知識分子的培養教育工作,政府機關、企事業單位、社會團體中的各級黨組織都應該成為熔煉本單位、本部門先進知識分子的“坩堝”,把黨的知識分子群體鍛造成為身兼祖國的建設者、文化的組織者和對群眾的宣傳者于一體的、代表無產階級文化領導權的領軍隊伍。
特別需要注意的是,黨時刻不能放松對先進知識分子的后備力量——青年學生的思想政治教育工作。青年人心智尚未成熟,人生觀、世界觀還沒有定型,心理容易沖動,立場容易動搖,盡管非常關心國家建設和社會進步,卻很少能夠全面客觀地分析問題。即使是思想愛國、反對崇西貶中的“小粉紅”們,也相當缺乏嚴酷生存與社會工作的經驗。①余亮:《小粉紅的系譜、生態與中國青年的未來》,《文化縱橫》,2021 年第5 期。西方的文化帝國主義者正是相中了青年人的這一特點,遂即打著文化傳播的旗號,借助影視作品、新聞報道和學術交流等渠道,向青年學子輸出以“普世價值觀”為核心的西式文明。當熱血青年們對資產階級人文思想及所謂的“自由”“民主”理念產生認同感后,很容易把現實生活中的種種不足與西方文化描繪的“完美藍圖”進行比較,從而對本國的政治體制和社會制度生出懷疑甚至反感的態度。對此,各級各類學校的黨團組織和教育工作者,要把為黨和國家培養先進知識分子隊伍當成思想政治工作的重要出發點,充分把握青年學生思想可塑性強的特征,培育和強化他們的文化主體意識,幫助他們擺脫西式價值觀的陷阱,告訴他們如何用中華傳統文化特有的辯證視角去反思文化現象,如何用紅色革命文化富含的理想情懷去繼承文化基因。②李曉梅:《傳承與后索:紅色基因的文化與思維交互理路》,《長治學院學報》,2020 年第1 期。這樣,才能使青年學生科技文化素養不斷提升的同時,政治信仰得到強化,政治態度得到端正,政治言行得以規范,也才能為社會主義文化強國培養出具有持續生命力的、又紅又專的先進知識分子隊伍。
社會主義文化強國的建設場域和建設主體確立后,如何讓社會大眾在先進知識分子的組織指導下全面接受黨的文化領導權和意識形態話語權,就成了這一工作的關鍵所在。
葛蘭西指出,在資本主義國家,共產黨人奪取文化領導權需采取“陣地戰”的形式,對資產階級文化堡壘作長期外圍滲透,一步步瓦解其思想防線并最終摧毀其核心;反過來,社會主義政權建立以后,為了鞏固文化領導權,同樣需要繼續在“陣地戰”中保衛屬于自己的文化堡壘。這個二分雙向的過程也是一個不斷增強無產階級意識形態吸引力、感召力和同化力,進而不斷獲得人民群眾接受的過程。
當代中國的社會主義實踐,是一個交織著個人主義、消費主義、社會主義、保守主義乃至國際主義面向的混合矛盾體。各種思潮相互激蕩,各種觀念相互碰撞,文化領域“陣地戰”的激烈程度絲毫不遜色于真正的硝煙式戰爭。任何輕視甚至忽視文化意識形態陣地建設的思想,都是極其致命的。正如習近平同志在2013 年全國宣傳思想工作會議上強調的那樣,“我們的同志一定要增強陣地意識。宣傳思想陣地,我們不去占領,人家就會去占領?!雹壑泄仓醒胛墨I研究室編:《習近平關于社會主義文化建設論述摘編》,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17 年,第30 頁。然而,與經濟實力、政治強制力的作用不同,文化領導權的獲取和意識形態陣地的占領,都要通過漸進的、浸淫式的、潛移默化的手段,用優秀的意識形態吸引、感召和同化人民,從而使人民群眾自覺接受、服從社會主義先進文化。這就需要我們黨領導下的宣傳媒體必須鍛煉出強大的言說能力,營造出龐大的話語網絡,生產并推廣切合社會大眾政治心理需求的、影響社會大眾政治判斷的社會主義價值體系;同時,要堅決反對一切以新自由主義、“民主社會主義”、歷史虛無主義為代表的非馬克思主義思潮和以資產階級自由化為代表的反馬克思主義思潮。
中國共產黨歷來高度重視文化建設,高度重視發揮社會主義先進文化“引領前進方向、凝聚奮斗力量、完善國家治理、推動事業發展”的時代性作用。葛蘭西的文化領導權思想雖然誕生在八十多年前的歐洲,但仍然能夠在場域、主體、策略多個維度上為我們黨提供一種獨特的國際視野和歷史經驗,使中國共產黨能夠汲取其政治營養,借鑒其哲學反思,在新的歷史起點上全面推進符合中國實際的、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文化強國建設”偉大方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