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寧夏大學 李晶晶
隨著物聯網、云技術等新技術的發展,生活在信息化環境下的兒童已經天然的成為“數字土著(Digital Native)”,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要不斷適應復雜多變的信息化環境,他們身上天然地具備了在信息化社會生存的優勢。隨著現代經濟的快速發展,物質生活極大豐富,人們擁有了更多自由選擇的權力。在兒童教育過程中,我們可以看到很多家長對胎教、兒童早教、全腦開發等課程和各式各樣的教育產品趨之若鶩,怕孩子輸在未知的“起跑線”上,家長在兒童教育方面由于信息過載增加了他們的心理負擔,出現了“極度焦慮”或“信息疲乏綜合癥”等一系列問題。在這樣的信息化環境下盧梭的兒童教育觀也許能提供給我們一些指導意義。
隨著現代工業的發展,社會普遍追求速度和經濟上的高效,“物化”的邏輯對人們的價值觀念產生深遠的影響。馬克斯·韋伯曾指出,現代社會區別于傳統社會,有兩個最為基本的特質,第一是“理性化”;第二便是由這種理性化所導致的“世界的祛魅”。在信息化社會發端之初,“價值理性”和“工具理性”還存在一種互推互助的親和力,丹尼爾·貝爾等人曾指出,在現代價值秩序的最初設計中,價值理性與工具理性一開始保持著內在親和力,二者共同為現代價值秩序提供合法性基礎。但是隨著社會的發展,人們對經濟效益的不斷追求,社會信息化程度的提高,人們逐漸失去了“價值理性”,在“工具理性”主導下,其“理性化”實質是為達到某種實際的經驗性的目標而尋求和選擇的最有效手段,這種價值導向下致使“意義”和“價值”被抽象理智徹底驅逐。今天,當我們提出生命的意義,生活的價值,教育的目的等問題時,現代人更多的是基于物化的“工具理性”價值觀,缺少了哲學的思辨,這種“物化”的趨勢已經成為一個無法逃避的現實。
自然教育是針對啟蒙學問展開的哲學辯難。盧梭的思想都貫穿著公民教育,體現了不同于利己主義的共和主義色彩,這種共和主義的價值理念與現代人的“工具理性”的價值選擇從認知起點上就產生了沖突。盧梭極為重視兒童的生長環境,他提出“我要使他遠遠地離開城市的不良風俗,因為它裝飾著好看的外衣,更容易引誘和傳染孩子”,他認為鄉村淳樸的民風,清新潔凈的空氣和接近大自然的環境對兒童的成長大有裨益。但是現代社會,城鎮化的快速發展,農村面臨的是教育資源相對匱乏、留守兒童隔代養育等問題,無法達到盧梭自然主義教育筆下的淳樸的鄉村自然環境,優秀的家庭導師等條件。由于時代的變遷,信息化社會的教育是基于城鎮環境的兒童教育,這和自然主義教育要求的環境條件產生了沖突。
在這個追求速度的信息化時代,兒童教育存在“滅人欲”的行為。我國當下的教育中,家長不顧兒童的生長發育規律過早進行知識灌輸,幼兒園泛小學化,小學充斥著各種應試教育,對比中西方的小學生,就會發現中國的小學生明顯要“懂事”“乖巧”、數學等知識性的學習比較快。社會的普遍焦慮讓人們忽視了兒童的天性,這讓我們更加理解為什么在資本主義萌芽初期盧梭會發出“社會對自然的敗壞”的論調。盧梭自然主義教育觀的前瞻性和思想性在于他提出的“尊重兒童的天性”這一思想,也正是我們現代人所缺失的“價值理性”。正如杜威的評價,“盧梭一生所說的話、所做的事有許多是愚蠢的。但是,他認為教育應當建立在兒童天賦能力以及研究兒童需要的基礎之上就可以發現兒童的天性是什么,這是正確的”,教育過程中自然主義和信息化社會關注的教育側重點不同也成為一種沖突。
面對環境的沖突、認知的沖突和教育側重點的沖突,盧梭的自然主義教育觀在信息化環境下的理論價值和現實意義能否被賦予新的時代意義,新環境下的自然主義教育的價值處境也是我們繼續探索的方向。
盧梭在《愛彌兒》中提出其自然主義的基礎是天性哲學,他的兒童觀基于兩個主要原則:原則一是絕對的善意;原則二是便于執行實施。信息化環境下最大的特點:一是信息指數爆炸,選擇的極大自由反而導致了抉擇的不自由;二是現代人的價值處境過分的“理性化”和功利主義。盧梭自然主義兒童觀的基本原則可以很好地糾正信息化環境下的這兩項偏差,在兒童教育中秉持“絕對的善意”可以規避過分功利;“便于執行實施”的原則可以讓家長在教育方式、手段的選擇中提供理論指導。盧梭的自然主義兒童教育觀給了我們一定的現世啟發,信息化環境只是我們當前生活的時代背景,是要將孩童關在數字監獄中剝奪孩子的天性使他們變成“工具人”,被各種所謂的先進科技奴役;還是要讓兒童回歸自然,將信息化環境作為工具,通過人對信息的奴役來培養“自由人”,這兩種選擇顯然后者更符合每一個自然人的發展需求。
信息化環境下的兒童已然成為“數字土著”,這種后天特性伴隨著他們成長發育的始終,而“兒童天性”是孩子身上最可貴的先天屬性。從成長之初,愛彌兒就接受自然的教育,而自然的智慧恰恰是對無知的保持在兒童教育的過程中要關注兒童天性,守護孩子的無知。在自然教育觀下引導孩子利用信息化工具與家長、同伴一起對好奇的事物進行探索,使兒童在更加自由的時空下感受無知帶來自由和幸福。而不是讓兒童坐在一堆電子產品中被機械地灌輸他們并不感興趣的知識,從而抹殺了兒童“無知的天性”。我們既然無法避免信息化環境下兒童和各種數字化工具的接觸,家長作為家庭啟蒙的第一教師,應該辯證地看待這些信息化手段,基于自然主義的根本原則進行選擇,借助信息化工具延伸兒童天性探索的時空維度。
無論時代如何變遷,人的成長都遵循自然的生長規律,不存在兒童從嬰兒一夜間變為成年人。在盧梭自然主義環境下成長起來的愛彌兒最后和新娘蘇菲過上了幸福平淡的生活,而在盧梭的《愛彌兒和蘇菲,或孤獨的人》這部未完成的補篇手稿中,盧梭向我們描繪了愛彌兒和蘇菲逃出“伊甸園”后的生活。概括來說,一是愛彌兒作為“人”的極端處境;二是作為“公民”的極端處境。人的極端處境是一種虛假自由帶來的奴役;而公民的極端處境,則是由絕對支配帶來的奴役狀態。這兩種極端處境構成了盧梭對現代問題的最真切的把握“自由的最大危險,來自于對自由的放縱和對自由的專制”。因此,盧梭自然主義教育中的自由并不是放縱和專制,而是克制和民主,在未完成的手稿中他向我們展示了另一種教育線索,即自然教育后的社會教育。
反觀現代社會,激烈的競爭無法讓孩子永葆童真和天性,他們面臨的是升學壓力、擇校壓力、就業壓力、人際壓力等,家長必須在自己沒有能力保護孩童之前全方面武裝孩子。每個人都要會離開父母的庇護獨自前行,18世紀的愛彌兒和21世紀的孩童面對的都是未知、充滿競爭的未來。在教育過程中,家長要武裝孩子的頭腦還是靈魂?信息爆炸的年代知識更新迭代迅速,我們永遠也不可能學完所有的知識,教會兒童守護“內在的力量”才是盧梭的自然主義教育觀在信息化環境下真正的價值內核。何謂“內在的力量”呢?正如有些評論家所說“盧梭自由教育目的是希望像蘇格拉底那樣,重新在靈魂中貫徹法的意圖,通過教育使孩子不會放任自流,指導在孩子身上建立起一種類似于國家制度的相應機制,在孩子心中培育互護衛者和統治者,而通過這種‘內在的城邦’,依照其遠處的自然在靈魂中確立一種政治秩序。”因此,信息化環境下我們要將孩子的心理教育提升到和智力教育同等的位置,從兒童時期就關注培養兒童內心的力量,這是盧梭自然主義教育給我們的重要啟迪。
每一個時代都有其獨特性,盧梭的兒童教育觀在當下的時代仍然有其獨特的思想性和價值性。我們在新時代探索信息化環境下盧梭提倡的自然主義教育的價值處境,能讓我們在“價值理念”缺失的現代社會找尋兒童教育的另一種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