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則案例看《URC522》對國際貿易的影響及其風險防范

楊金玲

天津商務職業學院，天津 300170

國際商會為調解托收有關當事人之間的矛盾，便于商業和金融活動的開展，早在1967年制定了《商業單據托收統一規則》，建議各國銀行在辦理托收業務時采用。隨后1995年國際商會又對該規則做了進一步修訂，并更名為《托收統一規則》（即國際商會第522號出版物，以下簡稱《URC522》）并于1996年1月1日起生效，這一規則大大促進了國際貿易的發展。隨著我國越來越多的中小企業涉足國際貿易領域，為了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搶占一席之地，中小外貿企業紛紛采用更為靈活的付款方式。但由于中小外貿企業普遍缺乏國際貿易專業人才，有些從業人員對《URC522》更是知之甚微，給貨款的收匯帶來重大的安全隱患，甚至遭受貨款兩空的局面。本文從一則典型的采用D/P付款交單冷凍鮮對蝦出口案例入手，從不同角度分析托收行、代收行、進口商相關當事人在本案例中承擔的責任義務/免責，最后歸納出值得出口商深思的五點啟示，以期能夠引起中小外貿企業對相關國際慣例的重視，推動中小外貿企業的貿易活動順利開展。

一、案例簡介

2020年8月我國某食品進出口公司（簡稱A公司）與希臘某有限公司（簡稱B公司）以CFR貿易術語達成一筆冷凍鮮對蝦的出口業務，其支付條款為：“payment to be paid by sight draft drawn on buyer,documents against payment.”（憑即期的以買方為付款人的即期匯票付款，貨款付清后交單）。賣方A公司根據合同規定的裝運期，于9月15日備妥貨物隨即安排出運。買方B公司于8月10日曾向賣方A公司發出公司搬遷通知函，但業務員因公出差未將此信息轉告給單證員，結果提單“被通知人”欄和托收委托書都是依據合同上買方的舊地址繕制，并遺漏買方的聯系電話等信息。

賣方A公司為了確保收匯安全，希望貨權牢牢地掌握在銀行手中，故把提單收貨人做成憑工商銀行（代收行）指示的抬頭，即To order of the Industrial Commercial Bank。9月18日托收行辦理托收后即向國外寄單，代收行于9月28日收到全套裝運單據后，根據托收委托書的指示向付款人B公司發出付款通知。但通知于10月3日被退回，其理由是該地址查無此人導致派送受阻。貨物到達目的港后因提單“被通知人”欄地址有誤，船方無法按其地址聯系上被通知人前來辦理提貨手續，隨即只好聯系提單的收貨人工商銀行，而工商銀行對此不予置理。最后船方不得不將該批冷凍鮮對蝦臨時卸入倉庫暫時保存。代收行于10月4日將查無此人的情況反饋給托收行，至此賣方A公司才將買方的新地址告知托收行，后者立即發出托收指示更正，并要求代收行速向付款人B公司提示付款。

如此周折直至10月8日，代收行才向付款人B公司提示匯票和全套裝運單據，但買方B公司拒付票款也不接受單據。其理由是該批貨早已到港，因未及時提取貨物，該批貨不得不被卸船入庫，又因冷庫內溫度不適合，發現冷凍鮮對蝦已部分軟化變質。最終A公司只好委托目的港其他客戶在當地挑選加工，將部分可銷售的貨物削價處理，至此對賣方A公司造成慘重損失。

二、案例分析

1.托收行是否盡到“善意和合理謹慎”的基本義務

托收行同意接受委托人的委托辦理貨款托收業務，依據《URC522》第四款的規定，所有送往托收行辦理托收的單據必須隨附有一份托收指示，注明該項托收將遵循《托收統一規則》第522號文件并且列出完整和明確的指示，要逐一列明委托人、托收行、付款人、代收行、提示行（如有的話）的情況，包括它們的全稱、詳細的郵政地址、電傳、電話和傳真號碼等，銀行只準允根據該托收指示中的命令和本規則行事。

在該筆托收業務中，賣方A公司與托收行依據托收委托書建立起委托代理關系，托收行雖然沒有審核單據的義務，也沒有承擔保證收回貨款的責任，依據《URC522》第九款“善意和合理謹慎”基本義務及為客戶提供專業、周到的服務角度出發，托收行理應收到單據和托收委托書后，一方面善意地提醒委托人（賣方A公司）提單沒有經過銀行的同意不能做成以代收行（工商銀行）作為收貨人，因為代收行沒有提取貨物的義務,從中產生的風險和責任仍由發貨方承擔；另一方面當發現托收委托書中遺漏付款人（買方B公司）的聯系方式，應該及時要求賣方A公司補充而非視而不見。眾所周知，通常公司搬遷，為了便于有關業務方保持聯系，搬遷公司的辦公固定電話一般也隨之遷移。如果當初托收行照此辦理，代收行就可以及時聯系上買方B公司并要求其付款贖單，B公司拿到單據后自然會主動聯系目的港承運人代理辦理提貨手續，損失自然可以避免。還有托收行將全套裝運單據寄出后,銀行經辦人員應跟蹤該套單據簽收情況,根據匯票付款期限、代收行合理的工作時間等因素估算收匯日期。如果屆時未能收匯，應及時提示賣方A公司并協助催收,這才是托收行本應提供的專業和周到服務。在本案例中雖不能追究托收行的直接責任，但毋庸置疑托收行提供的服務略有瑕疵。因此，外貿企業一定要慎重選擇托收行。

2.代收行對“提示延誤”是否應承擔責任

正常情況下，對于D/P即期，付款人當收到代收行的付款提示即刻應付款贖單，并做好提貨準備。而本案例中，由于賣方A公司錯誤地填寫付款人地址并遺漏提供買方B公司聯系方式，致使代收行沒能及時聯系上付款人，不得不轉而聯系托收行，直至10月8日，代收行才向買方B公司提示匯票和全套裝運單據，根據國際商會《托收統一慣例URC522》第四款第3條（a）規定：托收指示應該載明付款人或將要辦理提示場所的詳細地址。如果地址不完整或有錯誤，代收行可盡力去查明恰當的地址，但代收行對此并無義務，也不承擔任何責任。同時第四款第3條（b）又進一步規定：因所提供地址不全或者有誤所造成的任何延誤，代收行對此將不承擔責任或對其負責。據此規定，可以得知代收行對提示延誤是免責的。

代收行是國際托收業務中的關鍵當事人，雖然《UCR522》第一款第2條規定任何銀行沒有義務接受其他銀行的委托辦理代收貨款業務，然而一旦銀行接受了托收行的委托負責承辦代收貨款的業務,代收行同樣要在遵循《URC522》第九款“善意和合理謹慎”基本義務的前提下履行其主要義務，執行托收指示時一定要審查、確定所收到的單據表面上是否與托收指示相符，托收指示內容是否完整。如果當初代收行審查托收指示發現遺漏付款人聯系方式時即第一時間主動聯系托收行，并索要付款人聯系方式而不是坐等投遞無果才聯系托收行，在某種程度上也可以避免損失發生，因此作為代收行的業務人員不能抱有“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心理處理托收業務。

3.買方拒付票款不接受單據、拒不提貨，是否合理

盡管本案例中賣方提交的是清潔的已裝船的海運提單，說明其在完好狀態下交貨，部分冷凍鮮對蝦軟化變質系由船方暫存貨物的冷庫內溫度不適合造成，但其原因皆由賣方A公司錯誤地填寫被通知人地址所致。根據《聯合國貨物銷售合同公約》第三十五條規定：賣方所交付貨物的質量、規格和數量與合同所規定的完全相符，并須按照合同所規定的包裝方式裝箱。本案例中，買賣雙方所簽訂的合同標明交易的標的物是“冷凍鮮對蝦”，在貨物沒有交給買方B公司之前已經軟化變質，說明賣方交付的貨物不符合合同約定的品質，買方有充足的理由可以拒收貨物，甚至有權利要求損害賠償。《聯合國貨物銷售合同公約》第三十六條還規定：賣方應按照雙方簽訂的合同和本公約的規定，對風險移轉到買方時貨物質量所存在的任何不符合同情形應承擔責任，即使這種不符合同情形在風險轉移到買方后方始明顯。這說明假使賣方A公司交付貨物時，該批“冷凍鮮對蝦”軟化不明顯，買方B公司提貨了，但提貨后發現該批“冷凍鮮對蝦”明顯變質，買方B公司同樣有拒收不符合同的貨物的權利，賣方A公司理應承擔賠償責任。

三、案例啟示

綜上所述，不難看出托收行的服務“略有瑕疵”，代收行的服務“不盡完美”，加之買方的拒付“理由充分”，最后賣家只能“自食苦果”。對中小外貿企業而言，從本案例中可以得出如下五點啟示。

1.通曉國際貿易法律和慣例，重視單證工作

在本案例中，由于買賣雙方交易的是冷凍鮮對蝦，當買方拒付時，對于鮮活商品更是要及早處理，避免損失擴大，此時及早轉賣比控制物權更重要。由于賣方A公司單證員不知曉《URC522》有關規定,為控制物權想當然地把提單的收貨人填寫成：TO ORDER OF INDUSTRIAL COMMERCIAL BANK，付款人拒絕收貨，在這種情況下，出口商想退運或轉賣，承運人往往要求代收行做相應的背書才會給予辦理，而代收行不會把自己卷入買賣雙方具體的交易中，因此通常情況下也不會給予配合。除非賣方有十足的把握買方一定會及時到銀行贖單，否則提單的收貨人應該做成空白抬頭或憑發貨人指示，在進口商拒付時，出口商可以通過控制提單來控制貨物，并方便后續轉賣貨物。但切忌不能做成記名抬頭，因為有些國家的法律規定（如南美一些國家）記名提單的承運人可以不憑正本提單放貨，這樣賣方遭受貨款兩空的風險會大大增加。國際貿易所涉及的環節多，每個環節都有與之對應的單據，單證質量的高低與企業的經濟利益密切相關，出口企業一定要重視單證工作，正確繕制各種單證。在本案中，最直接的導火線就是賣方A公司的單證員錯誤地填寫提單上被通知人地址，又在托收委托書上遺漏買方聯系方式，致使貨到目的港后，船方不能及時聯系被通知人前來辦理提貨手續。因此，作為國際貿易從業人員一定要熟悉貿易法規和國際慣例、了解進口國的對外貿易政策，這樣才能更好地把控物權及貨款安全，加速資金周轉，提高企業的經濟效益。

2.謹慎選擇托收行和代收行，力爭采取CIF成交

采用托收結算方式，托收行特別是代收行對《URC522》的理解及其信譽，都對賣方能否安全順利收匯起到至關重要作用。一定要選擇國際上排行比較靠前的大銀行，其業務比較專業，網絡也比較發達，服務更加周到細致，出現問題也能夠協助賣方向買方催款。最好不要接受買方指定的代收行，因為國外很多地方開設銀行的門檻并不高，存在很多新建的私營小銀行甚至財務公司，如果不得不接受的話，最好事先委托國內銀行或者金融機構對其進行調查。

同時爭取采用CIF貿易術語成交，一旦買方拒付，賣方手里握有保險單，如果發生承保責任范圍內的損失可以向保險公司索賠，減少中小外貿企業損失。如果中小外貿企業向托收行要求敘做出口融資時，銀行為保障自身資金安全，均會堅持掌握保險單。

3.心系貨物安全，做好國際貨運跟單

賣方在采用D/P付款交單并按CFR術語成交出口時,CFR是賣方負責租船訂艙，買家負責辦理投保手續，租船和投保是相分離的。當貨物裝到船上風險由賣方轉移給買方，但前提條件是賣方應該向買方及時發出充分的裝船通知。這里的“及時”是指裝船后賣方應該立即給買方發出裝船通知，根據筆者往年的業務經驗，最好艙位定妥后，即向買方發出一個預裝船通知（pre-shipment advice），告知買家貨物配載的船名航次，預計離港日期(ETD)及預計到港日期(ETA)，以便買方及時辦理投保手續并做好接貨準備。這里的“充分”是指必須告知買方出運貨物的細節及航運細節，最好同時提供承運人目的港代理的信息。如果當初賣方如此辦理，方便買方密切關注跟蹤船舶動態，在遲遲得不到承運人到貨通知的情況下，方便買方主動聯系目的港承運人代理，這樣就可以完全避免承運人通知不上買方，不得不把貨物暫存冷庫，從而避免損失的發生。作為外貿從業人員，不能簡單地認為把貨物在合同規定的交貨期內裝上船即完成工作。因此，賣方在貨物裝船后直到買方付清貨款前，都要關注貨物安全。

4.樹牢風險意識，投保賣方利益險

賣方在采用D/P付款交單并按CFR術語成交出口時,當貨物在運輸途中發生損失而買方又拒付時，賣方就將處于極為被動的境地，因為保險單在買方手中，而作為物權憑證的提單則為賣方或代收行所掌握，要向保險公司索賠除非是買方將保險單轉讓給賣方或賣方將貨運單據轉讓給買方。但正如本案例中，買方已經拒付，貨運單據不可能轉讓，在因拒付引起關系緊張的氣氛下，雙方能否取得協議，買方將保險單轉讓給賣方也是一個疑問。倘若市場行情發生變化，買方無利可圖時，發運貨物時買方就有毀約的打算，買方很有可能根本不辦理投保手續。因此，賣方一定要樹牢風險意識，不能不關心裝運以后買方付款之前貨物可能遇到的各種風險。主動投保賣方利益險或者投保短期出口信用險，日后如貨物遇險受損或滅失，買方又不支付該受損貨物的貨款時，則貨物損失部分由國內保險公司負責賠償。“賣方利益險”是中國人民保險公司為了解決某些國家對進口貨物限定在本國投保而我國外貿企業必須采用托收方式時所單獨設置的一個險種，我國外貿企業應該積極加以利用，減少受損程度。

5.做好產品跟單，指定需要時代理

作為外貿業務員一定要熟悉自己所經營的商品，知道如何把控產品質量及如何保管商品，確保交付的貨物符合買賣雙方約定的品質要求，特別是鮮活商品更應該做到盡心保管。本案例中涉及到的標的物為“凍鮮對蝦”，貨值較高，頭等要事是做好產品保鮮工作。在倉儲期間一定要求保管員檢查凍品表面是否有變形、破碎、融化變色現象，冰衣（被）是否良好，單凍的各個對蝦是否容易分離，冷庫溫度不得高于－18℃。在監裝環節一定要檢查冷藏集裝箱的壓縮機是否正常工作，確保冷藏集裝箱的溫度適宜，確保在完好狀態下交貨。在采用D/P付款交單時，為了以防萬一，按照《URC522》第二十五款規定：賣方有必要在托收委托書上指定需要時代理（Case-ofneed），作為在發生買方不付貨款或者不承兌時的預備人，同時在托收指示中應清楚且詳盡地指明該預備人的權限。如果沒有該項指示時，銀行將不接受來自預備人的任何指示。如果當初賣方A公司在托收委托書上將目的港其他客戶指定為需要時代理，便于及時轉賣貨物，就可以大大減少不必要的損失。

縱觀整個案例，無論是銀行沒有盡到“善意和合理的謹慎”的基本義務，還是外貿企業的從業人員沒有盡職盡責，最終都會使進出口貿易功虧一簣，并使外貿企業遭受慘重損失。因此，在國際貿易競爭日益激烈的今天，一方面中小外貿企業要練好內功，另一方面銀企要通力合作，只有這樣才能在國際市場立于不敗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