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欣云 王艷芳 武曉琪
(江西師范大學歷史文化與旅游學院,江西南昌,330022)
農民工是在我國城鄉二元體制下“人戶分離”的進城農村剩余勞動力[1],也被稱為“移動人口”,人在城市打工,戶口保留在農村,在城鄉之間移動,但尚未與農村土地與農業脫離,其本質上仍是農民。農村剩余勞動力大量外流,一方面給城市帶來了大量的勞動力,促進了城市的發展;另一方面,也導致了農村空心化、非農化趨勢明顯,影響了農村的可持續發展以及農業文化遺產的傳承。在鄉村振興戰略下,農村呼喚“剩余勞動力”的回歸,合理認識農民工的價值對于傳承農業文化遺產和實現鄉村振興具有重要意義。
本文探討了農民工與農民工檔案的時代內涵,探析農民工檔案與農業文化遺產傳承關聯的必要性,并在此基礎上,從維護其關聯性角度切入,旨在增強人們對農民工檔案與農業文化遺產關聯性的認識,為農業文化遺產傳承和農民工檔案研究提供參考和思路。
農民工是流向城市的農村剩余勞動力,農民的大規模流出,促進了城市的發展,但也深刻影響了農村經濟社會結構。如葉興慶認為,年輕勞動力相繼離開,以鄉土社會為基礎的農村經濟社會結構發生了深刻變化,農業產業化發展和現代農業生產體系因缺乏高質量勞動力而導致出現生產性衰落。[2]王亞華認為,城鄉發展的不平衡引發的勞動力從農村向城市的大規模流動,導致農村集體行動能力下降,削弱了農民的村莊歸屬感。[3]在這一背景下,我國提出了鄉村振興戰略,《鄉村振興戰略規劃(2018—2022年)》指出,亟須打造一支結構合理、素質優良、能力突出的鄉村振興人才隊伍,加快提升農村勞動力就業質量。[4]可以說,一方面,農村剩余勞動力作為農民工成為城市建設的參與者,被城市需要;另一方面,鄉村振興也呼喚著外出農民,即農民工的回歸。
有關農民工檔案的概念,目前學界尚未形成統一的認識,如李纓等認為農民工檔案是“勞動者個人自然狀況以及他們參與社會活動的真實記錄”[5];成杏麗認為農民工檔案是農民檔案的一部分,為政府合理配置城鄉勞動力資源,“維護社會秩序、保障勞動力資源合理流動的決策依據”[6];廖標標認為農民工檔案具有維護農民工合法權益和服務“三農”建設的“雙重”功能。[7]另外,在農民工輸入地城市,農民工檔案還常被定位為“新型流動人員”檔案,如張雯麗建議流動人員法規中“應彌補農民工檔案的缺失”。[8]可以看出,其中有一個共同特征,即從現代勞動力合理配置角度考慮問題,農民工檔案能夠證明其所培訓的課程和所擁有的技能,為農民工維權、合理流動、身份認同、安置、社會融入等提供服務和支撐。此外,農民工檔案融入城市流動人口檔案有其合理性,但這是一種應然而非實然,實際上,農民工檔案無法如大學生這類流動人員檔案,可按程序、合規范形成,也無法在人才服務中心獲得一席保管之地,農民工檔案要在農民工頻繁的流動過程中“檔隨人走”,卻又常常被擱置為無頭檔案,因而農民工檔案關聯為新型流動人口檔案,實質上難以獲得預期的管理效果。
農民工是進城務工農民的代稱,主要區別于城市工人,未脫離農村而存在,本身就具有農民的身份,同時也是農業文化遺產的重要傳承人。因此,農民工檔案不能僅被當作走出鄉村走入城市務工的勞動力資源檔案而與農村、農戶割裂,否則農民工檔案也會無所歸依或不可持續。
農業文化遺產是“地方性遺產”,主要包括以活態形式出現的傳統農耕經驗與技術。其中,農業生產的經驗知識具有個性化特征,難以被復制和替代,依靠世代言傳身教得以傳承下來。可以說,農民在農業文化遺產傳承中發揮著重要作用,是“活態”農業文化遺產傳承人。農業文化遺產保護需要農民代代相傳,只有農民活態傳承,才能延續鄉土社會的傳統生活和經驗。此外,正如閔慶文、孫業紅所說,“農民是農業文化遺產的重要組成部分,同時也是農業文化遺產保護的主體之一?!保?]而農民工大多是農村中的青壯年,是農民中的主力軍,更是農業文化遺產保護與傳承的主力軍。正如王亞華等所述,“中國農村的外出務工者,絕大多數是村里有生產經營能力、有開拓精神或年輕力壯的農民,他們既是村莊建設的主力軍,也是鄉土文化與傳統的繼承者?!保?0]如今農民工在城市所從事的工作已與農業無關,傳統農業后繼無人,呼喚著作為農民主力的農民工的回歸。因此,應加深對農民工與農業文化遺產傳承關聯性的認識,重視并保護農民工作為農業文化遺產傳承人的身份。
農民工檔案以人事檔案為主,主要體現了勞動力配置的人事管理功能,一般是由某單位人事部門保管,體現了把農民工作為勞動力進行管理,而非農民工自我身份認同的工具,表現為社會對農民工的認可。但是,從農民工個人對農民工檔案的信息反饋來看,農民工對這類檔案缺乏認同感,如殷文君寫道:“農民工群體知道要討要應得的工資,而檔案因其‘無用性’,變成了對農民工群體可有可無的東西,自然受到了農民工群體的普遍忽視。”[11]此外,農民工檔案是根據城市干部、工人檔案這類人事檔案而發明的名稱,但“農民”并非是一種職業稱呼,那么冠以“農民”的工人也不是一個職業稱呼,而是身份稱呼。換句話說,農民工檔案的可持續發展,不僅需要社會認同還需要農民工本人的認同。筆者認為,農民工檔案作為人事檔案為保證延續性,按理應“以個人為單位”貫穿一人一生的工作歷程,但它并沒有延承農民工作為曾經的農民的歷史身份及農業文化遺產的重要傳承人的身份。農民工檔案的可持續發展,需要正視其與農村、農戶,特別是農業文化遺產傳承之間千絲萬縷的聯系。因此,農民工檔案的可持續發展,就需回溯、鏈接到其輸出地農村家鄉的農民身份,尊重其農業文化遺產傳承人的身份。
農民工檔案不僅要反映勞動力資源的配置,還應反映農業文化遺產傳承人的鄉土特質,既要溯源也要可持續發展。
農民工來自于一個個農戶,農民工檔案應關聯到輸出地農村和農戶檔案。在農民工檔案相關研究中,農民工檔案被認為是農民檔案、農村勞動力資源檔案的一部分,如成杏麗認為農民工檔案是農民檔案的一部分,“以建立農民檔案為契機,在其基礎上建立農民工檔案,一舉兩得”[12];張麗雯建議農民工檔案“輸出地建檔,輸入地更新”。[13]這類提法具有一定的合理性,但現實中農民原住地或輸出地檔案與農民工檔案常常被割裂開來,“農民工戶口所在地的行政村產生的檔案記錄著農民工的農民身份。這些農民檔案僅反映了與農民身份相關的信息(如土地承包流轉合同),而對這些檔案的利用只能在原行政村進行。”[14]此外,農民工本人常認為這類檔案“無用”甚至“麻煩”[15],對這類檔案建檔增加了其負擔。將農民工檔案視為農戶檔案的延伸,對追蹤記錄農民的動向,充分反映其作為農業文化遺產傳承者的一生具有重要意義。因此,農民工檔案可持續發展要得到農民工本人的認同和配合,尊重其曾經的農業文化遺產傳承人——農民的身份,與輸出地農村檔案、農戶檔案相鏈接,使其認識到農民工檔案的重要性和必要性。
農民工的另一重身份是隱性的農耕文明傳承人,這一身份需要在城市務工過程中得到承認和尊重。農民工與鄉土的聯系,還綿延在鄉土社會關系中,農民身份常以熟識的村民的口碑為證,這種“身份”也會延續到城市,如“農民工參與到具體的工程項目中來,并不是通過傳統的正規社會招聘程序,一般都是通過勞務派遣、鄉賢推薦或者是中介工頭的多頭聯系等方式實現?!保?6]鄉土社會的農耕技藝、農業文化遺產,不僅在農藝文獻中,還存在于熟人社會“無文字”交流、宗族制度、家譜和村史中,它們多方面構成鄉土社會的隱性檔案秩序。[17]
農業文化遺產以農民為核心載體,農業文化遺產的活態傳承依靠的還是農民群體。農業特殊種植技能的標本化、文獻化,只是保存歷史的靜態手段,如果農業文化遺產失去活力,最終也會消逝。因而,正如鄉村振興需要新農人的回歸,農業文化遺產也需要農民工的回歸,農民工檔案應反映其作為農民以及農業文化遺產傳承人的群像,幫助農民工群體回歸其文化本體,讓其感知自己在鄉村文化振興中的主體地位。
農民工檔案是農民在現代化、工業化后“職業”變遷的產物,同時也是農業文化遺產傳承人——農民的身份證明的一部分,一方面可為現代勞動力的合理配置服務,另一方面也發揮著鏈接農民工與農業文化遺產的紐帶作用。因此,應重視農民工作為隱性的農業遺產傳承人的身份,城市務工單位應該為其立檔,戶籍所在地的村落更應該為其立檔。通過鏈接農民工輸出地的農村、農戶檔案,反映農民群體傳承農業文化遺產的群像等方式維護農民工檔案與農業文化遺產傳承的關聯性,從而為農民工融入城市生活以及傳承農業文化遺產提供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