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宗憲,李 誠
1.西安交通大學 經濟與金融學院,陜西 西安 710061
2.西安交通大學“一帶一路”自由貿易試驗區研究院,陜西 西安 710049
服務貿易中心主任;李誠(1994— ),男,通信作者,西安交通大學經濟與金融學院博士研究生。
“逆全球化”思潮與新冠肺炎疫情肆虐加劇了世界經濟一體化進程的不確定性,區域性經貿組織逐漸成為經濟體參與貿易合作的重要途徑。2022 年1 月1 日,《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regional comprehensive economic partnership,RCEP)對已提交核準書的國家正式生效。RCEP 域內農業資源豐富,農產品貿易合作基礎深厚,各國在協議文本公布的關稅承諾表中均涉及農產品領域,極大地釋放了區域內農產品貿易潛力,加強了成員之間的農業競合關系,為中國農產品貿易的高質量發展提供了強勁助力。
農產品出口是關乎農民增收、就業穩定、鄉村振興的國家重大議題,是建設農業強國與后疫情時代構建農業對外開放新格局的重要環節[1]。中國對其他14個RCEP 成員國農產品出口額從2001 年的97.8 億美元增加到2019 年409.8 億美元,年均增速7.8%,所占中國農產品出口總額的年均比重保持在40%以上①數據來源:筆者根據UN comtrade database計算。。特別是在中美貿易摩擦及新冠肺炎疫情期間,RCEP 對沖了中國農產品的貿易不確定性,為調劑國內余缺、保障農糧安全、促進農民增收提供了穩定的市場支撐。然而,一方面,中國對RCEP協議國農產品貿易模式不穩定不統一,各類產品的出口特征、前景及驅動因素尚未厘清;另一方面,相比于其他成員國,中國農產品在RCEP 域內的競爭力并不強[2],培養并提升出口競爭優勢成為中國農產品在RCEP 市場擴展和深耕的關鍵。在此背景下,梳理中國對RCEP 農產品的出口演變特征,把握中國農產品競爭優勢的動態與前景,分解并比較RCEP域內與域外市場對中國農產品出口增長的驅動條件及競爭優勢的動態培育要素,對后RCEP時代中國農產品高水平“走出去”和貿易政策的調整與完善具有重要啟示。
與農產品出口競爭優勢及其波動因素相關的文獻大致分為兩類,第一類是對貿易額的直接分解,即運用Tyszynsk[i3]提出,后經Jepma等[4-5]修正的恒定市場份額模型(constant market share model,CMS),將貿易額波動歸因于需求結構、市場份額等變化。如司偉等[6-8]運用該模型發現進口需求效應和出口結構效應分別是促進和制約中日韓、中韓、中澳農產品貿易增長的主導力量;陳儉等[9-12]對中國—東盟、中國—中東歐16國、中國—金磚國家、中國—上海合作組織的研究,皆是借助CMS模型分解了雙邊農產品貿易額,以確定不同時期內貿易增減和競爭優勢變動的引致因素。另外,趙亮等[13]將CMS 模型各分解項與邁克爾·波特的競爭優勢理論初步結合,強化了模型的解釋能力。第二類是對出口競爭優勢影響因素的間接識別,即將引致競爭力指數(如IMS、TC、RCA 指數等)變動的因素如GDP、人口規模、對外開放度、農業發展水平等納入實證模型,判斷各變量對競爭力波動的引致方向,如對跨太平洋伙伴協議(TPP)核心國農產品國際競爭力的比較研究以及對絲綢之路沿線國家農產品貿易競爭力的測算及影響因素分析等[14-15]。
上述文獻為本文提供了重要思路,但尚有以下改進空間:其一,囿于RCEP較長的談判周期與頻繁的成員變動,現有文獻較少評價中國農產品在RCEP正式成員國中的競爭優勢,且單一維度的指數測算法忽略了競爭優勢的差異性、動態性與復合性。其二,CMS 模型常用于分解貿易波動的影響因素,但各效應的英文直譯難以明晰需求端、供給端、供需交互端以及規模、結構等各項因素的復雜含義,且與競爭優勢理論之間存在的邏輯關聯并未得以系統梳理。其三,當今世界經貿關系錯綜復雜,RCEP 和域外國家有著千絲萬縷的貿易聯系,不可避免地影響著RCEP框架下中國農產品的競爭優勢波動,僅解讀傳統CMS 模型中全球需求下的各分解效應,較難判斷RCEP域內與域外條件對中國農產品出口競爭優勢的區別貢獻。
鑒于此,本文根據聯合國商品貿易統計數據庫(UN commodity trade statistics database)與《商品名稱及編碼協調制度》(HS 編碼)的分類基礎①根據世界海關組織發布的《商品名稱及編碼協調制度》,學術界通常將農產品分為動物類(01~05 章)、植物類(06~14 章)、農副加工類(15~24章)、紡織原料類(51~53章)四大類別。,回顧了2001—2019年中國對RCEP農產品出口演變事實,建立了波士頓矩陣法下競爭優勢的交叉分析機理,基于重新定義的CMS 模型從整體域、產品域、市場域分解了不同階段需求端、供給端、供需交互端對中國農產品出口競爭優勢的培育要素,并對比了全球和RCEP內部兩個框架下CMS 模型各分解效應的強弱,最后探討了后RCEP 時代中國農產品出口競爭優勢的持續提升路徑。
農產品貿易是中國高水平對外開放的“先手棋”和“穩定器”,在RCEP簽訂的談判進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2001—2019年中國對RCEP協議國的農產品出口額及其在中國農產品出口總額中的比重如圖1所示。2001年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WTO)后,與日本、韓國及東南亞國家的農貿往來逐漸頻繁,2004 年以農產品貿易為主要合作領域的“早期收獲計劃”促進了中國—東盟自貿區的實質性建設進程,奠定了中國農產品出口競爭優勢的培育基礎。與此同時,出口導向型戰略對市場多元化的要求促使中國農產品漸進式地開拓了歐美、中亞、非洲等市場,對RCEP的出口比重有所降低。但總體來說,流向RCEP的出口額占據了中國農產品出口總額的40%以上。

圖1 中國對RCEP 農產品出口額及所占比重
2008—2009 年的金融危機沖擊了全球農產品市場,中國對RCEP農產品出口遭遇拐點,出口比重隨之跌至谷底。2009—2014 年,亞太地區在全球經貿復蘇中發揮了引領作用,中國農產品競爭優勢持續培育的外部環境逐漸向好,出口規模及比重顯著復增。然而近年來,國際上“逆全球化”與貿易保護主義思潮蔓延至亞太地區,頻繁發生的涉農貿易摩擦干擾了外部需求端對中國農產品競爭優勢的培育進程,國內農業結構性改革也增加了供給端的不確定性,中國對RCEP的農產品出口增速有所減緩。此外,中國與除日本外的其他RCEP 國家均完善了雙邊自貿協定,“21 世紀海上絲綢之路”倡議、中國自由貿易試驗區建設等亦對中國農產品的“走出去”進程有所助力,出口波動與競爭優勢的培育要素日益復雜。
中國對RCEP各類農產品的出口比重及產品集中度見表1。其中,動物類產品比重從2001 年的0.232 降至2019年的0.154,尤以HS02、HS03肉及食用雜碎和魚、水產品的下降為主;以HS07、HS08 食用蔬菜、水果、堅果為代表的植物類產品則從0.299 增加到0.333;HS16 肉魚等動物制品和HS20 蔬果制品出口比重的增減相互抵消,導致農副加工品出口比重穩定于0.35~0.40 之間;紡織原料類產品中,棉花的比重較高且增速較快,從2001年的0.074增長到2019年的0.121,在該類產品中占比近70%。產品集中度指數顯示,動物類產品、植物類產品、紡織原料品2019 年相對于2001年分別增長了16.5%、11.4%和28.0%,印證了中國對RCEP呈現出優勢農產品的出口集中化趨勢。

表1 中國對RCEP 農產品出口種類比重及產品集中度
產品出口集中化有利于依托產業鏈規律塑造競爭優勢,如食用果蔬(HS07、HS08)的出口增長促進了果蔬制成品(HS20)的市場潛力,但也容易因過度依賴某種產品而加劇產業鏈的脆弱性,阻礙出口競爭優勢的培育進度,即當內外部條件變化引起的貿易波動對產品競爭優勢產生壓力時,產業鏈單一的國家嚴重偏向某類產品的生產,其競爭優勢的提升潛力可能低于出口產品種類豐富的國家。
中國對RCEP 出口農產品的國別分布狀況見表2。東盟所占比重從2001 年的0.167 增加到2019 年的0.578,對中國農產品的市場提供能力大幅上升,日本、韓國則從0.617 和0.201 分別降至0.258 和0.133,尤其是日本的下降幅度接近60%,并在2010 年將中國農產品第一大出口目標市場的角色讓位于東盟;澳大利亞和新西蘭基數較小,平均不足0.3 和0.1,呈微幅上升趨勢。中國農產品對東盟內部的出口分布也存在較大差異:越南的表現最優且增速遠高于東盟整體,甚至在2015 年超越韓國,成為中國農產品在RCEP 的第三大市場提供國;泰國、印度尼西亞、馬來西亞和菲律賓所占比重在0.05~0.1之間,增速基本處于東盟整體的平均水平;新加坡基本穩定在0.025左右,近年呈波動下降趨勢;緬甸、柬埔寨、老撾、文萊四國份額之和不足0.05,市場潛力亟待挖掘。中國對RCEP農產品出口的市場集中度指數從2001 年的0.425 降至2019 年的0.148,說明RCEP 框架下中國農產品的目標市場分散性大幅提高。

表2 中國對RCEP 農產品出口市場比重及市場集中度
市場多樣化趨勢對農產品出口競爭優勢的培育同樣利弊參半。一方面,規避了出口過于依賴少數國家可能引發的貿易風險和國家利益沖突,促進了市場結構的均衡優化,保證了差異性競爭優勢的穩定性和持續性;另一方面,若RCEP內部出口市場的分化程度過高,可能引發過度競爭,增加市場轉換成本,削弱農產品競爭優勢的提升基礎。
中國農產品實現高質量“走出去”的關鍵在于競爭優勢的培養與提升[16]。經上文梳理可知,中國對RCEP 農產品出口存在顯著的異質性與趨勢性,出口規模呈現增速換擋與復蘇乏力并存的局面,產品集中化和市場多樣化特質凸顯,構成了RCEP框架下中國農產品競爭優勢波動的外部表征。那么,中國各類農產品在RCEP協議國的出口前景如何?長期以來引致競爭優勢變動的供給端、需求端因素如何作用?和全球需求背景相比,RCEP 內部市場整合對競爭優勢的培育要素有何差異?后RCEP時代中國農產品的出口促增因素是否可持續?這些問題值得進一步討論。
競爭優勢的建構起源于比較優勢原理,但較后者具有更強的現實性、動態性和復合性[17]。學術界對“比較優勢如何轉化成競爭優勢”這一問題的探討由來已久,其中以波特[18]的國家競爭優勢理論最為權威。該理論納入要素稟賦、需求條件、相關支持產業、國內競爭狀況四大決定因素以及政府和機遇兩大外部力量,系統闡釋了國家競爭優勢的形成機制,并廣泛用于探求產品、企業等參與國際貿易時競爭力的培養與提升路徑。遺憾的是,鮮有研究將波特理論的六大要素融入供需雙方的貿易角色,從產品供給和需求相結合的視角重新梳理貿易競爭優勢的來源,以致用該理論分析貿易背后的優勢變動時稍顯不足。
波特要素與貿易雙方的對應關系如圖2所示。

圖2 波特競爭優勢理論的貿易圖解
其一,根據比較優勢原理,相對供給方依托本國生產資源及要素稟賦形成了差異性成本優勢,構成進出口雙方的角色基礎。其二,進口方為出口方增加了外部需求及適應性調整等渠道,逐漸形成了規模增長優勢、市場分布優勢、產品類別優勢三大需求端競爭優勢培養機制。其三,借助國內外競爭狀況及相關支持產業等,供給端甄別出需求增速較快的進口市場和與貿易潛力較大的進口產品類別,擴大產業整體及具體產品的供給份額,以提升產品出口競爭力。其四,雙方政府或把握機遇簽署經貿協定、或調整相關貿易政策等,加速了產品競爭優勢積聚。上述機制共同作用,構成了一國產業在特定區域內競爭優勢的動態培育進程。
1.波士頓矩陣法
競爭優勢的內涵遠豐富于比較優勢,應用領域覆蓋了產品、企業、行業以及國家等多個層面。學術界通常借助顯示性比較優勢指數及其改進形式測算一國某產品的比較優勢,但對波特理論下的“競爭優勢”尚未形成統一的量化標準。考慮到本文的研究對象是RCEP 這一特定區域內中國農產品的競爭優勢,借鑒潘怡辰等[19]的研究思路,利用波士頓矩陣法交叉分析中國農產品對RCEP的凈出口能力和市場成長空間。該方法的基本邏輯是:凈出口能力是一國充分利用國內資源形成比較優勢且維持出口增長的表征,但其在進口國的市場份額可能遭受他國擠壓,較強的凈出口能力并不一定意味著高潛力的市場成長空間,故而僅當凈出口能力與市場份額同時占優才體現出該產品的競爭優勢。選取貿易專業化指數(trade special coefficient,TSC)反映產品凈出口能力的強弱,選取市場占有率(market share,MS)反映市場成長空間的大小,判斷中國四大類農產品在RCEP域內不同國家的競爭優勢。兩指標計算方式如下:

其中,xI、mI分別表示中國I(I=1,2,3,4)類農產品對RCEP 其余14 個成員國各自的出口額和進口額,XI表示14國各自I類農產品的全球進口總額。TSC 指數和MS 指數均經0—1 標準化后取年均值,以保證競爭優勢的趨勢性與可比性。按照凈出口能力和市場成長空間兩個維度對農產品進行如下分類:凈出口能力與市場成長空間同時占優的為“明星產品”,僅市場成長空間占優的為“問題產品”,僅凈出口能力占優的為“金牛產品”,凈出口能力與市場成長空間同時疲弱的為“瘦狗產品”。
2.CMS模型
供需雙方通過單獨作用或相互作用,影響著出口增減以及競爭優勢的動態培育進程。提升競爭優勢的關鍵在于分析優勢形成機理,即對產品出口增減動態的溯源。CMS 模型被廣泛用于分解出口波動背后供給端、需求端、供需交互端的多股力量。模型第一、二層次分解公式為

其中,下標i,j表示單類農產品和單個RCEP 協議國(i=1,2,…,27;j=1,2,…,14);q表示中國對14 國農產品出口總額;Q表示14 國農產品的世界(或RCEP,下同)進口總額,Qij表示j國i產品進口額,Qi表示14 國i產品總進口額,Qj表示j國農產品總進口額;S表示中國對14國農產品出口總額占其農產品世界進口總額的比重,Sij表示中國對j國i產品出口額占j國i產品世界進口總額的比重,Si表示中國對14 國i產品出口額占14 國i產品世界進口總額的比重,Sj表示中國對j國農產品出口額占j國農產品世界進口總額的比重;上標1 和0 表示期末與期初指標,Δ為逐年差值。筆者將式(3)(4)右端各分解項重新定義,使其與波特理論相對應,以體現進出口雙方在貿易動態中對競爭優勢的培育貢獻,具體如表3所示。

表3 CMS 模型分解效應及對競爭優勢變化的解釋
波士頓矩陣法的測算結果見表4。總體來看,中國四大類農產品在14 個RCEP 成員國形成了56 組可判定的競爭優勢前景,其中凈出口能力與市場成長空間同時占優的“明星產品”共有17 組,僅在出口成長空間上占優的“問題產品”有7組,僅在凈出口能力上占優的“金牛產品”有29 組,凈出口能力與市場成長空間均不占優的“瘦狗產品”有13組。由此可知,MS指數處于相對高位的概率遠低于TSC 指數,意味著擴大市場占有率是突破產品競爭優勢培育瓶頸的關鍵。

表4 中國對RCEP 農產品出口競爭優勢的交叉分析結果
分國家來看,韓國是四類農產品均為“明星產品”的唯一國家,說明中國農產品在韓國市場上的競爭優勢最為成熟;日本、泰國、菲律賓、馬來西亞四國分別有2~3 類“明星產品”,且沒有“瘦狗產品”,屬于競爭優勢較為顯著的第二梯隊;越南、印度尼西亞、緬甸、柬埔寨四國位于第三梯隊,四國均有1類“明星產品”;新加坡和文萊屬于沒有“明星產品”的第四梯隊;老撾、澳大利亞和新西蘭因其有2類以上“瘦狗產品”而居于末位梯隊,表明中國農產品在這三個國家的競爭優勢基礎極為薄弱。
分產品來看,紡織原料品的平均TSC指數和MS指數最高,植物類產品的平均TSC 指數最低,農副加工品的平均MS指數最低,說明植物類產品競爭優勢的培育關鍵在于提升凈出口能力,而農副加工品則需從擴大市場份額、提高市場占有率上深耕。值得注意的是,中國農產品在澳大利亞、新西蘭兩國均為“瘦狗產品”,與兩國自身豐富的農業資源有關,排除該因素后,動物類產品以“瘦狗產品”的出現次數最多(印度尼西亞、柬埔寨和老撾),其競爭優勢的提升前景最為黯淡。
中國農產品在RCEP市場的出口前景不盡相同,背后除了進出口雙方利用天然的資源稟賦差異所形成的比較優勢外,更重要的是在進口需求和出口供給的互動過程中逐漸培育了產品的競爭優勢。為廓清中國農產品競爭優勢的培育要素,借助上文重新定義的CMS模型,從整體域、產品域、市場域三個視角分析競爭優勢變動的供需因素,對比全球和RCEP兩個框架下供需雙方各因素的貢獻差異。根據圖1所示出口額的波動趨勢,將樣本期劃分為基礎培育期(2001—2007 年)、金融危機期(2007—2009 年)、快速提升期(2009—2014 年)和增長乏力期(2014—2019 年)四個階段,報告各階段分解效應的平均值。
1.整體域分解
如表5所示,在以全球市場為基礎的第一層次分解中,需求端對競爭優勢的提升效應最為顯著,2001—2007 年和2009—2014 年兩增長期內的貢獻值分別為10.03 和31.28 億美元,而在2007—2009 年和2014—2019 年的貢獻率甚至超過了100%,說明國外需求是提升中國農產品競爭優勢的第一要素;其次是供給效應,貢獻值除在金融危機期為-5.55 億美元之外,其余階段均為正,從2000—2007 年的4.25 億美元降為2009—2014 年的3.20 億美元,后大幅下滑至2014—2019 年的0.17 億美元,表明供給份額對出口競爭優勢的正向促進作用逐漸減弱;二階效應的貢獻值最小且金融危機以來由正轉負,意味著全球進口需求與中國農產品出口份額的交互變化阻礙了競爭優勢的培育。

表5 中國對RCEP 農產品出口競爭優勢的CMS 分解 億美元
第二層次分解中,規模增長效應是前三個時期內需求端最重要的構成部分,貢獻值最高達29.68 億美元,然而2014 年以來,該效應大幅降至3.97 億美元;市場分布效應和產品種類效應由2001—2007 年的負值(-0.02 億美元和-1.02 億美元)轉正后保持穩定增長,分別增至2.17 億美元和4.51 億美元,說明中國農產品已由最初只重視出口規模逐漸向規模、市場、產品“三管齊下”的新模式轉變,引致競爭優勢形成的需求端因素日趨多元;結構交互效應的貢獻值在四個時期內均為負值且有負向擴大的趨勢,說明動態視角下中國對RCEP市場結構和農產品種類變化的適應與調整能力亟待提高。整體供給效應是供給端促進出口增長的重要保證,而具體供給效應恰恰相反,自金融危機期由正轉負后快速下降,2014—2019 年觸底到-5.48 億美元,意味著具體各種類農產品的份額擴大反而阻礙了出口增長,供給結構仍需完善。在二階效應的第二層次分解中,除2001—2007 年基礎增長期外,規模二階效應均為負值而結構二階效應均為正值,表明供給端對RCEP進口需求規模變化的適應難以蓄力競爭優勢的提高。
RCEP 市場內部的CMS 分解結果見表5。首先,在2001—2007 年和2009—2014 年兩期,RCEP 市場下的需求效應,尤其是規模增長效應對中國農產品的出口促增作用大于全球市場,這可能是因為當經貿形勢樂觀時,RCEP 內部相近的地理距離以及東亞地區共同的飲食文化習慣促進了區域農產品貿易一體化,強化了中國農產品在RCEP市場的競爭優勢;而在金融危機以及近年的增長乏力期,需求萎縮消減了農產品競爭優勢的增持因素;2014—2019年,RCEP內部的市場分布效應和產品種類效應為1.44 億美元和2.44 億美元,均低于全球背景下的分解值,說明RCEP內部出口市場與產品結構的合理性不強。
其次,兩個增長期內RCEP市場下的供給效應及其第二層次分解效應都小于全球市場下的值,這說明中國對RCEP內部市場供給份額的擴大沒有對全球供給擴大的情況下更能促進本國農產品出口的增加,即RCEP內部供給份額增加對中國農產品競爭優勢的拉動作用不強;然而在2014—2019年,RCEP市場下的供給效應值高于全球市場,說明該趨勢近年已有所扭轉,原因可能是隨著亞太經濟一體化程度加深,RCEP 內部農產品供應鏈的逐漸完善釋放了貿易紅利,提升了RCEP內部貿易環境下中國農產品的競爭優勢。
最后,從供需交互端容易看出,各效應值在兩個出口增長期的差距很小。但在金融危機和近年來的增長乏力期,全球市場下的二階效應為負而RCEP 下為正,這是由于RCEP市場下結構二階效應的正值(2.95億美元和0.63億美元)超過了規模二階效應的負向貢獻(-1.14 億美元和-0.16 億美元),說明當外部經濟環境不穩定而對貿易產生沖擊時,中國農產品出口份額擴大對RCEP內部市場與產品結構變化的敏感度、適應性和抗風險能力較強,穩固了當前的出口增長優勢,避免了過度注重貿易規模可能引發的不可持續性。然而該穩固作用和補償能力在全球市場的模型分解結果中卻相對失色。由此可知,RCEP 內部市場無論在培育與提升競爭優勢,抑或抵抗削弱出口優勢的風險因素上,其表現均強于全球市場。
2.產品域分解
中國對RCEP 四大類農產品出口波動的CMS 模型分解結果見表6 和表7。從總效應來看,農副加工品的貢獻最大,除了金融危機時期為負,其余三個時期的貢獻值分別為7.34 億美元、11.21 億美元和3.16 億美元。植物類產品的作用也比較顯著,在兩個增長期內的貢獻值為4.76億美元和9.26億美元,且在2014—2019年的貢獻值高達6.65億美元,超出了農副加工品的兩倍,已成為對RCEP農產品出口促增的重點產品。動物類產品在2014 年以前對總效應具有遞增的正向貢獻,但2014—2019 年驟降為-0.64 億美元,紡織原料品的貢獻值和波動幅度均不明顯。值得注意的是,在國際金融危機致使多種產品貿易額下滑的時期,動物類產品和紡織原料品對總效應的貢獻為正,表明注重多樣化出口競爭優勢是應對貿易不確定性的重要措施。

表6 動物類、植物類農產品競爭優勢的CMS 分解結果 億美元

表7 農副加工品、紡織原料品競爭優勢的CMS 分解結果 億美元
從分解效應來看,首先,除了紡織原料品,需求效應特別是其中的規模增長效應占據主導地位,其中植物類產品需求端的分解效應全為正值,需求端競爭優勢培育要素逐漸多元。其次,供給效應是紡織原料品在前期出口增長的首要因素,但2014—2019 年該類產品出口下降的首要因素也是供給效應,印證了中國雖為紡織業大國,但棉花等原料的進口依賴性強,外部需求對出口促增作用長期內并不持久;供給端分解效應的另一個顯著特點是,整體供給效應和具體供給效應的貢獻方向幾乎都是相反的,各類產品均未兼顧好整體和具體類別產品份額之間的契合度。最后,在二階效應中,負值出現的概率隨時期推進越來越高,例如植物類產品的二階效應雙層次分解在2001—2007 年基礎增長期內均為正值(0.68億美元、0.10億美元和0.58億美元),而在2014—2019 年增長乏力期則逆轉為負(-0.29 億美元、-0.05億美元、-0.24億美元)。農副加工品和紡織原料品亦有相同趨勢,這說明前期農產品供給對需求端的規模性、結構性適應能力大幅降低,原本提升競爭優勢的供需交互項逆轉為負向的阻礙因素。
表6 和表7 還展示了RCEP 市場下四大類農產品出口的CMS 分解,以2014—2019 年為例對比出口波動因素在兩者中的差異。其中,動物類和植物類產品的需求效應在RCEP 市場下對總效應的貢獻值高于全球市場,尤以規模增長效應最為顯著,供給效應則恰好相反,說明RCEP從需求端促進了中國動植物類農產品出口競爭力提升,而全球市場在供給端的提升效果更強。農副加工品供需兩端的各分解值差別較小,但在二階效應中,RCEP分解下的負向貢獻(-0.05億美元)比全球分解下(-0.29 億美元)的絕對值小,意味著近年來中國農副加工品供給份額對RCEP內部需求變動的適應度更高。紡織原料品的負值總效應(-0.22 億美元)在全球分解下是因為供給端的負值(-1.19 億美元)超過需求端的正值(0.66 億美元),而在RCEP 分解下則相反,負向的需求效應(-0.71 億美元)大于供給端的正值(0.32 億美元),表明中國紡織原料類供給份額的出口促增效應并不穩定。
3.市場域分解
將東盟10國視作整體,與日本、韓國、澳大利亞、新西蘭構成五組市場區域,剔除式(4)中的市場分布效應,修正為單一市場的CMS 模型。根據各自對中國農產品的市場提供能力,將其劃分為東盟市場、日韓市場、澳新市場三組。
東盟10 國是中國農產品最大的出口市場,從市場成長空間與凈出口能力的分析結果來看,中國農產品對東盟10 國出口競爭優勢的提升前景不一,但基本均位于第二至第三梯隊。如表8所示,中國對東盟農產品出口競爭優勢波動的總效應始終為正。其中,需求效應貢獻值最高,在四個時期分別為3.37 億美元、6.71億美元、18.56億美元和6.91億美元,呈現先升后降趨勢,規模增長效應從2009—2014 年的17.23 億美元迅速下滑到2014—2019 年的2.84 億美元,而產品種類效應逐漸增加至4.08 億美元,說明在僅靠需求規模提升出口競爭優勢的途徑向規模與產品結構并重的轉變過程中,潛力未能充分釋放;供給效應從2001—2007 年的2.35億美元逐漸增加到2014—2019年的4.85億美元,意味著貿易份額的擴大明顯提升了出口競爭優勢;二階效應在2014—2019 年由正轉負,且分解項下的規模二階效應和結構二階效應均變負值,反映了中國農產品供給對東盟需求規模和結構的適應能力不足,阻礙了競爭優勢的持續性培養。RCEP 市場下的CMS 模型分解結果與全球需求下基本相同,值得注意的是,2014—2019年RCEP市場下的規模增長效應依然比產品種類效應的貢獻突出,說明RCEP內部市場規模對出口東盟的拉動作用尚有余力,在多元化競爭優勢培育要素的轉變過程中更能發揮作用。

表8 中國對東盟農產品出口競爭優勢的CMS 分解 億美元
日本、韓國是中國農產品的傳統出口目的國,盡管平均意義上的出口成長空間和凈出口能力依然堅挺,但增長動力相對于東盟已逐漸式微,競爭優勢的培育要素需要朝著更為多元化的方向邁進。
如表9所示,中國在日本、韓國的農產品出口波動趨勢與CMS 模型分解結果較為相似,兩個增長期內的總效應均為正值,金融危機期和近年來的增長乏力期內為負值。其中,兩個增長期內的需求效應尤其是規模增長效應貢獻最大,而在下降期內,供給效應對總效應貢獻了大比例的負值,尤其是對韓整體供給效應的負向貢獻大幅超過總效應值,說明前期通過供給份額擴大對產品競爭優勢的培育難以蓄力,需要尋求供給效應以外的力量。二階效應的貢獻值較小,且結構二階效應在RCEP市場比在全球市場下存在更加明顯的下降幅度,表明中國農產品對RCEP出口市場份額的擴大對日本、韓國需求結構的敏感性發生了折損。一方面,兩國在RCEP框架下對中國農產品的市場提供能力大幅下降所致;另一方面,中國農產品未能較好地適應競爭優勢培育因素的多元化趨勢,對日本、韓國市場供需結構調整的聯動性不足。另外,在2014—2019年對日本-1.68 億美元的總效應中,各分解項無論在RCEP 還是全球市場下均是負值居多,進一步說明不僅出口額有所下降,阻礙對日本農產品出口競爭優勢提升的因素也更加復雜了。

表9 中國對日本、韓國農產品出口競爭優勢的CMS 分解 億美元
澳大利亞和新西蘭農業資源豐富且技術發達,加上客觀的貿易距離因素,中國農產品在兩國的市場成長能力與凈出口能力均十分有限,競爭優勢的培育要素較為薄弱。由表10 可知,中國對澳大利亞農產品出口波動的總效應從2001—2007 年的58.01 百萬美元上漲后于2014—2019 年驟降至0.42 百萬美元,原因在于長期支持出口增長的需求效應,尤其是規模增長效應由正轉負,且無法被供給端和供需交互端的各分解效應彌補。2014 年以來,貢獻度最高的是具體供給效應(10.51 百萬美元),未來具體產品供給份額的擴大可能成為對澳農產品出口競爭力提升的核心要素。二階效應在2014—2019年由負(-7.64百萬美元)轉正(2.05百萬美元),其中結構二階效應貢獻尤為明顯,意味著對澳農產品出口份額逐漸適應了澳大利亞需求結構的變化。同樣地,中國對新西蘭農產品總體出口波動趨勢也經歷了先上升后下降的過程,但需求效應的負向分解值較小,且2014—2019 年的整體供給效應和具體供給效應均為正值,說明農產品整體供給份額與具體產品供給份額的擴大對出口競爭優勢的培育提升形成了正向的聯動效應,這可能是對新西蘭農產品出口近年雖有回落,卻比對澳大利亞出口表現更加堅挺的原因。

表10 中國對澳大利亞、新西蘭農產品出口競爭優勢的CMS 分解 百萬美元
RCEP 生效破除了中國農產品高水平“走出去”的發展桎梏,為中國農產品競爭優勢的培養、提升與鞏固賦予了充分保障。本文梳理了2001—2019 年中國對其他14 個RCEP 成員國的農產品出口演變歷程,借助波士頓矩陣法分析了中國農產品競爭優勢的形成機理,運用CMS 模型從整體域、產品域、市場域三個層面分解了中國農產品競爭優勢的培育要素,并對比了全球市場和RCEP內部市場的差異。研究發現:(1)出口規模以2008 和2015 年為節點呈波段式增長,近年來進入增速換擋期且出口復蘇乏力;以植物類、紡織原料品為代表的優勢產品集中化特征顯著,東盟與日韓的市場提供能力呈趨勢互補性,澳大利亞、新西蘭的市場提供能力有待挖掘;以擴大市場份額為主的出口成長能力是培育競爭優勢的關鍵。(2)需求端尤其是規模增長效應對出口增長的貢獻度最高,市場分布效應、產品種類效應的重要程度上升,供給端整體效應的正向貢獻大于具體效應的負值貢獻,供需交互端的結構二階效應對競爭優勢的賦能效果逐漸顯著但仍待提高;不同產品域和市場域下的出口引致因素不盡相同。(3)RCEP 內部市場整合有利于增持中國農產品競爭優勢的培育。
研究結論對后RCEP時代中國農產品的出口前景提供了如下啟示:第一,充分利用RCEP 關稅承諾安排,鞏固中國農產品在日本、韓國和東盟國家的出口地位,尋求與澳大利亞、新西蘭等國農貿合作的切入點。第二,積極主導水產業、果蔬業、農副業、棉紡業等優勢產品亞太區域價值鏈的構建,多維度擴大市場份額,提升出口疲弱產品的技術含量。第三,正視農產品競爭優勢培育要素的多樣化趨勢和出口促增因素的逆轉事實,明晰協議內國家的市場動態與需求特征,改善供給份額對RCEP需求變動的適應性,重視出口促增因素的深度整合,特別需要加強RCEP內部市場對中國農產品出口的增持與蓄力。第四,把握RCEP協議生效機遇,深耕中國與協議國新經濟、新技術、新業態等關鍵領域的農業合作,建立聯動的貿易預警機制和農業技術交流平臺,利用與各協議國的農業資源差異持優補劣,加快形成亞太國家農產品貿易的長效合作機制,促進“亞太農貿一體化”進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