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向珍
那些天,我只要睡著了,總能夢見哥哥回來了,書包里鼓鼓囊囊的,當我接過書包打算去翻看的時候,忽然就醒了,我慌忙使勁閉上眼睛,卻怎么也回不到快樂的夢里去了。
哥哥考上城里的重點高中了,我也跟著開心了好長時間。可是送哥哥上學的時候,我又很是不舍,他一走就是好幾個月,我很想哥哥,哥哥也很想家。他在給父親的信中說陽歷新年就要到了,會搭乘鄰居爺爺的順風車回來,還說有很好的禮物送給我和妹妹。
自從收到哥哥的信,我的心里就樂開了花。每天寫完作業就把哥哥的信拿出來讀一遍,讀著讀著還笑出了聲。我和妹妹一遍一遍地猜想著禮物是什么。一本書?一個鉛筆盒?一支好看的鋼筆?那些天,我只要睡著了,總是夢見哥哥回來了,書包里鼓鼓囊囊的,當我接過書包打算去翻看的時候,忽然就醒了,我慌忙使勁閉上眼睛,卻怎么也回不到快樂的夢里去了。
農閑的冬天過得很快,一場雪接著一場雪,墻上的日歷本終于只剩下了薄薄的一張。我和妹妹一大早爬起來,跑到村頭的小橋上接哥哥。我們伸長了脖頸,眼睛盯著大路。白花花的土路上,一個上午也沒有一輛車駛過。我們的手腳在呼嘯的北風里凍得生疼,不停地搓手跺腳也不肯回家。直到母親在長長的村街上喊我們回家吃飯,我們才一步三回頭地走回了家。
三口兩口把一碗飯扒拉進肚子里,我們倆又跑回了小橋上。眼看著頭頂的太陽一點點偏了西,我們才看到了鄰居爺爺駕駛的軍綠色大卡車。鄰居爺爺把車停在我們身邊,哥哥從車上跳下來,懷里抱著一個紅條紋的編織袋。我接過沉甸甸的編織袋,甩到背上就往家跑。跑到我家院子西邊時,正好碰到了母親。她和哥哥在后邊說話,我和妹妹一溜煙跑回了家。
我把編織袋放到炕上,急不可待地拉開拉鏈,發現里邊除了哥哥換洗的衣服和課本外,還有一本比磚頭都沉的《現代漢語詞典》,哥哥說這本詞典就是送給我和妹妹的新年禮物。因為我們班一個家境比較好的同學有一本厚厚的漢語詞典,查閱字詞非常方便,可是那5元4角錢的定價卻讓我只能羨慕和嘆息。為了這本詞典,我跟哥哥絮叨過很多次,哥哥也很稀罕這本詞典,可是他也沒錢買。他只能摸摸我的小辮子說:“等哥哥有錢了就給你買一本。”
有了哥哥這句話,我就有了盼頭,天天盼著哥哥有錢。可是哥哥剛剛讀高一,生活費都很緊張,哪來的錢給我買詞典呢?哥哥樂呵呵地說這是本舊書,幫城里同學搬家賣廢品的時候用5角錢買下的。哥哥拿起詞典,把新包的書皮取下來,露出磨毛了邊的淺灰色的封面。這本詞典雖然很舊了,但是“現代漢語詞典”六個大字還是金光閃閃的。
那個陽歷新年,哥哥抱著那本漢語詞典一直在教我們使用方法。音節表、新舊字形對照表、部首檢字表……哥哥講得很仔細,我們學得很認真,同樣興奮的父親也參與進來,他說以后在教學中遇到弄不準的字詞,也有好老師了。
那個陽歷新年,母親包了兩大蓋簾餃子。豬肉白菜餡的。我們一家人吃著香噴噴的餃子,談論著來之不易的漢語詞典,談論著我們的學習成績,一起憧憬著未來的幸福生活。那些藏不住的笑聲此起彼伏,纏繞著滿屋子的熱氣四處飄飛,在黑漆漆的屋頂上,熱騰騰的火炕上,還有我深夜的夢里,久久不肯散去。
(宋行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