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 剛, 趙忠豪, 劉孟含
(西南財經大學 統計學院,四川 成都 611130)
伴隨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依托互聯網,以大數據、云計算等眾多新業態、新模式為代表的數字經濟快速發展。特別是在新冠疫情期間,數字經濟更加廣泛地滲透到人們生產、生活和工作的各個方面,在促進經濟快速恢復以及我國率先實現經濟正增長發揮出了重大作用。數字經濟不僅關系到我國供給側結構性改革中的產業轉型升級,其也將成為未來經濟平穩增長的重要引擎(彭剛和趙樂新,2020[1])。另一方面,我國經濟發展的理念已發生了巨大轉變,由主要渴求經濟總量和增速,轉向對高質量發展的追求,更加強調經濟增長的內在質量。雖然我國已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且2020年國內生產總值(GDP)規模突破100萬億大關,但傳統粗放型發展模式引發了要素資源浪費、經濟效率不高、環境污染等一系列問題。那么,數字經濟作為一種新的經濟發展模式,其能否有效推動我國未來經濟高質量發展,也就成為當下亟須關注的重要研究議題。
從現有研究來看,目前對經濟高質量發展內涵及其測度的研究較為豐富。各學者從不同角度對高質量內涵進行了探討。從社會主要矛盾的視角,發展質量應以能否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為判斷準則,既包括物質性需要,也要強調人的全面發展(金碚,2018[2])。從新發展理念的角度,高質量發展是創新、協調、綠色、開放和共享五大新發展理念的高度聚合(田秋生,2018[3];楊偉民,2018[4])。從宏微觀的角度,高質量發展應是微觀重視產品質量提高、中觀促進產業結構高級化和合理化、宏觀以提高經濟增長質量和經濟效益為核心(任保平和何苗,2019[5])。在測度方面,由于經濟高質量發展的表達具有極強的概括性,決定了其在統計核算、量化分析上極其復雜。歸納起來,現有研究主要是基于五大發展理念來構建經濟高質量發展的統計綜合評價指標體系(詹新宇和崔培培,2016[6];方大春和馬為彪,2019[7]),并以此對其發展狀況進行衡量,也有部分測度研究是在此基礎上進行了一定拓展補充(魏敏和李書昊,2018[8];李金昌等,2019[9];趙濤等,2020[10])。
從實證層面直接探討數字經濟對高質量發展的影響,其中一個難點在于對數字經濟發展狀況的測度。G20把數字經濟定義為以數字化知識和信息為關鍵生產要素、以現代信息網絡為重要載體、以信息通信技術的有效使用作為效率提升和經濟結構優化的重要推動力的一系列經濟活動,即以數字技術方式進行生產的經濟形態(李長江,2017[11])。但是,由于數字經濟以數據資源為關鍵要素,涉及領域跨越行業和地域限制,與傳統經濟的統計口徑、產業分類體系具有一定交叉性而較難測度(徐清源等,2018[12])。目前對數字經濟發展狀況的測度主要有兩種思路:一是構建數字經濟的多指標綜合評價體系,并利用相關方法來合成得到綜合得分,包括ITU(1)國際電信聯盟(ITU)2017年《衡量信息社會報告》中的ICT發展指數(IDI)。、騰訊、阿里、財新等大型機構或平臺企業發布的數字經濟發展指數;二是測度數字經濟的總量規模,但各測算結果差異較大,其中比較具有代表性的方法包括生產函數法(CAICT,2021(2)中國信息通信研究院(CAICT)2021年《中國數字經濟發展白皮書》中數字經濟測算框架部分。;彭剛和趙樂新,2020[1])、基于投入產出表的測算方法(康鐵祥,2008[13])以及基于數字經濟行業分類的測算方法(許憲春和張美慧,2020[14])。
圍繞數字經濟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目前大部分研究還停留在理論層面。劉淑春(2019)[15]認為,數字經濟的爆發式增長并與實體經濟深度融合已經成為推動中國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強大動能。荊文君和孫寶文(2019)[16]則從宏微觀兩個方面探討了數字經濟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內在機理,其中微觀層面通過規模經濟、范圍經濟、長尾效應優化供需匹配,宏觀層面通過新的投入要素、資源配置效率、全要素生產率來促進經濟的高質量發展。丁志帆(2020)[17]進一步引入中觀層面,立足“微觀-中觀-宏觀”框架分析了數字經濟驅動高質量發展的機制。此外,李輝(2019)[18]、張鴻等(2019)[19]、溫軍等(2020)[20]、郭晗(2020)[21]、任保平(2020)[22]等諸多學者均對數字經濟促進高質量發展的理論路徑進行了研究。實證方面考察數字經濟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研究目前還并不多。趙濤等(2020)[23]引入創業活躍度,利用我國2011—2016年城市數據分析認為數字經濟顯著促進了高質量發展。張騰等(2021)[24]利用2011—2017年省級數據,通過空間計量模型實證得出同樣的結論。
綜上所述,目前關于數字經濟與高質量發展的影響多為理論研究,實證層面的研究較少,這主要是因為對數字經濟發展狀況的測度,特別是省級層面仍然還存在較多問題。本文將利用各地區投入產出表來測度數字經濟增加值規模,以此反映數字經濟發展狀況,并通過構建省際面板數據來測算數字經濟對高質量發展的影響,以為相關政策制定提供借鑒參考。
由前所述,數字經濟與高質量發展內涵豐富,呈現多維特征,因此,數字經濟對高質量發展的影響廣泛體現在復雜經濟體中的各個層面。
在微觀層面,數字經濟主要通過經濟主體生產的規模經濟、范圍經濟以及市場價格機制、匹配機制等路徑對經濟的高質量發展發揮作用(荊文君和孫寶文,2019)[16]。其中,規模經濟是指隨著微觀主體生產規模的擴大,平均成本不斷下降。但實際中,企業的平均成本多呈現先下降后上升的U型結構。一方面,數字經濟賦能傳統企業生產,會提高研發投入、設備升級等數字化轉型造成的固定成本,但同時由于技術、工藝等的提升,產品的平均成本降低,這意味著企業在更大的規模上方能實現最優生產。另一方面,數字新興企業符合梅特卡夫法則,是規模經濟的,同時也是范圍經濟的。范圍經濟指企業同時生產多種產品時,成本低于單獨生產每種產品成本的總和。不同于規模經濟,范圍經濟的實現來自于產品間的關聯性,而數字化有助于打通企業產品間的關聯性,通常表現為整合的數字營銷、數字技術和大數據等。如淘寶增加一個用戶的成本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是規模經濟的;另外,淘寶、支付寶、菜鳥、閑魚等阿里巴巴生態服務同時開發運營的效益遠高于獨立開發運營,即是范圍經濟的。因此,無論是數字化轉型的傳統企業,還是數字化新興企業,都傾向于更大規模、多種經營,這是在供給側向高質量邁進。另外,數字經濟背景下,理論上交易雙方的信息不對稱問題能夠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互聯網、大數據能夠為供需雙方實現精準匹配,因此價格更趨近于完全競爭的帕累托最優狀態。同時,消費端的多樣化需求也能夠得到更及時的反饋,實現供給側與需求側的良性互動,促進經濟的高質量發展。
在中觀層面,借助于產業數字化,數字經濟與傳統產業深度融合,產生一系列新技術、新產業、新業態、新模式,助推經濟高質量發展。如物聯網、云計算、人工智能等新技術能夠極大地節約時空成本,提升生產效率;以信息與通信技術為核心的新產業具有高創新活躍度、外溢效應顯著等特點(丁志帆,2020)[17];數字經濟與傳統的農業、制造業、教育醫療等服務業深度融合,助推傳統產業數字化轉型,不僅能夠提高資源配置效率,還能夠推進現代農業、智能制造、遠程教育和醫療等新業態的發展,同時也有助生態環境保護,實現綠色發展;最后,數字經濟催生的新商業模式也有助于實現經濟的高質量發展,如共享經濟、平臺經濟能夠實現供需動態平衡,提高經濟運行效率。
在宏觀層面,數字經濟對高質量發展的作用主要體現在數字經濟如何促進經濟增長。首先,數字經濟能夠調整要素配置結構,增加數據資產這一新要素,實現動力變革。傳統的要素投入主要來自于資本、勞動、土地和技術,伴隨數字產業化,數字生產資料(數據資產)逐漸成為通用性資產,其作為要素供給新方式,能夠倍增新動能、增進社會財富、優化財富分配(姜琪等,2021)[25]。數據要素在整個經濟社會的無形跨域流動,掌握了其中的信息,無異于掌握了整個經濟社會的運行狀態,為國家、企業、個人的科學決策提供重要的依據,有助于經濟的高質量發展。其次,數字經濟發揮其創新優勢,有助于提升要素供給質量和效率、提高全要素生產率。數字生產資料不僅能夠直接投入生產,還可以與資本、勞動、技術等傳統生產要素有機融合,提高傳統要素的供給質量和效率。再次,數字經濟在促進經濟增長的同時,能夠滿足人民對于美好生活的需要。工業經濟背景下的經濟增長是不平衡不充分的,主要體現在地區、城鄉、產業間發展不協調,貧富差距擴大,發展成果不能由全民共享等。數字經濟背景下,地理條件限制被打破,一方面,借助于互聯網,中西部地區具有比較優勢的資源稟賦可以被更充分地挖掘和利用,同時中西部地區也能夠利用發達地區乃至國外的優勢要素,實現開放式快速發展;另一方面,數字經濟賦能的現代物流服務、電子商務平臺和支付渠道,能夠滿足中西部地區消費者的美好生活需要。
據此,提出本文的基礎研究假設1:
H1:數字經濟有助于促進高質量發展的實現。
在與數字經濟和高質量發展的相關文獻中,創新被多次提及,這表明創新無論是在數字經濟或是高質量發展中都有重要的地位。數字經濟催生的新技術、新產業、新業態、新模式本身就是創新。數字經濟時代涌現了以大數據、物聯網、人工智能、區塊鏈、虛擬現實、共享經濟等為代表的數字創新技術(陳曉紅,2018)[26],理論上可以通過產業數字化與其他領域緊密融合,以資源配置優化為導向,從而提高經濟運行效率和質量。宋洋(2020)[27]利用中國省際面板數據實證分析表明,數字經濟對技術創新和高質量發展均產生促進作用,同時,技術創新在數字經濟與高質量發展之間產生部分中介作用。張森等(2020)[28]指出,數字經濟發展的關鍵就在于持續創新,須由創新來引領和驅動其向縱深邁進。可見,創新與數字經濟和高質量發展的關系仍較為模糊,需要進一步探討。
創新具體表現為微觀經濟主體的創新,因其高風險、高投入而門檻較高。對于企業而言,創新主要包括產品研發創新、制造工藝創新、商業模式創新等,借助于數字經濟賦能。一方面,企業能夠更及時地掌握前沿技術信息和消費者需求動向及時調整研發目標和商業模式以降低風險,以及利用互聯網、云計算等縮短研發周期、創新制造工藝和生產線以實現智能制造。另一方面,金融機構能夠利用大數據技術精準授信,為中小企業乃至個人的創新研究提供便利的融資渠道,有助于中小企業、個人創新活動的開展。對于政府來說,數字經濟時代需要創新服務方式,提高數字治理能力,如實現“一網通辦”,降低納稅人辦事成本,提高納稅人的生產效率;另外,創新智慧城市建設,為市民提供更加便捷的生活服務,更好地滿足人民對于美好生活的需要,助推高質量發展。
因此提出本文的研究假設2:
H2:數字經濟能夠促進創新,進而推動高質量發展。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傳統粗放的經濟發展方式,加劇了人與自然的矛盾,使得資源環境問題成為我國發展的最大挑戰(胡鞍鋼和周紹杰,2014[29])。因此,綠色發展首次被寫入“十三五”規劃,“十四五”規劃綱要再次強調了綠色發展在我國現代化建設全局中的戰略地位,要讓綠色成為高質量發展的底色。數字經濟作為新的經濟增長點,分析其對生態環境的影響具有迫切的現實意義。
數字經濟本就是環境友好型的經濟形態,數字技術賦能傳統產業能夠提高資源和能源的利用效率,由粗放式高消耗的生產轉變為集約式節能減排的生產;同時,高效的數字化生產能力還可以通過產業替代擠壓傳統高污染產業的發展空間,倒逼數字化改造,降低環境壓力。從供給來看,5G等數字新基建帶來的智能電網和物聯網能夠提高電氣的能效,進而改善能源結構,智慧城市能夠減少交通擁堵,同時企業能夠通過對生產數據的精準把控布局,高效地安排生產。需求方面,數字技術能夠打破地域和時間限制、簡化交易流程、減少信息不對稱從而降低交易成本,由所有權交易轉變為使用權交易、按需付費,提高產品的利用效率,如共享無人車、共享單車等。在數字經濟時代,信息的無形跨時跨域流轉會引起資源消耗的大幅度減少。
基于此,提出本文的研究假設3:
H3:數字經濟能夠促進經濟的綠色發展。
為研究數字經濟對高質量發展的作用,參考趙濤等(2020)[23]、寧朝山(2020)[30]等研究,結合前述理論假設,建立以下面板數據模型:
HighQuait=α+βDigitalEcoit+γControlit+ηi+δt+εit
(1)
其中,下標i代表各個省份,下標t代表年份。被解釋變量HighQuait代表高質量發展水平指數;DigitalEcoit為本文核心解釋變量,代表數字經濟發展水平;Controlit代表控制變量的組合,ηi和δt分別表示個體效應和時間效應,εit表示隨機擾動項。
在驗證假設1的基礎上,為驗證假設2和假設3,即驗證數字經濟能否促進經濟創新、綠色發展,將數字經濟發展水平分別與創新發展指數和綠色發展指數進行回歸:
HighIndexit=α+βDigitalEcoit+γControlit+ηi+δt+εit
(2)
其中,HighIndexit分別表示創新發展指數和綠色發展指數。
1.被解釋變量:高質量發展水平。參考詹新宇等(2016)[6]、方大春等(2019)[7]、李金昌等(2019)[9]的研究成果,借助五大發展理念構建綜合評價指標體系來衡量經濟高質量發展,具體包含5個維度20個指標。在指標體系構建時主要兼顧數據的可獲得性、完整性和指標數值的實際區分度,側重選擇結果指標,最后通過熵權法合成為高質量發展水平指數。其中,全要素生產率增長率采用潛在產出法中比較常用的 DEA-Malmquist指數法,以GDP為產出,以資本和勞動為投入計算而得;產業結構合理化采用干春暉等(2011)[31]對泰爾指數的重新定義,將泰爾指數與結構偏離度結合,其值若不為0,則表明產業結構偏離了均衡狀態,產業結構不合理;經濟波動率用GDP增長率的變動率予以表征;社會不安定指數采用李金昌等(2019)[9]的做法,將失業率與消費者物價指數(CPI)結合,二者都是負向指標,可以綜合測度人民群眾來自就業和消費兩端的壓力,同時考慮到我國城鎮登記失業率變動幅度較小,調查失業率數據不完整,因此與CPI結合兼具有完整性和區分度;最后,城鄉收入差距為城鎮與農村可支配收入之比,這是高質量發展過程中需重點關注的問題。

表1 經濟高質量發展綜合評價指標體系
2.核心解釋變量:數字經濟發展水平。省際層面測算數字經濟發展狀況,以往研究主要利用綜合評價方法,但會涉及到評價體系構建、評價指標選取、指標權重確定和結果合成等諸多問題。本文參考康鐵祥(2008)[13]的研究,利用各地區投入產出表數據測算各省或地區的數字經濟規模,并結合對應年份的GDP數據構建衡量各省數字經濟發展水平的指標。由于投入產出表5年編制一次,編制年份以外的數據采用通信和信息技術部門的平均增速插補,再進行測算得到。根據2007年、2012年、2017年的投入產出表,選擇通信設備、計算機和其他電子設備部門作為通信部門,選擇信息傳輸、軟件和信息技術服務部門作為信息技術部門,通過直接和間接增加值兩部分衡量數字產業部門對GDP的貢獻,即:

(3)
由于計算的是相對水平,已不包含價格因素。其中,TVA為增加值合計,可直接使用投入產出表中最初投入部分數據;DVA是直接增加值,為通信部門增加值與信息技術部門增加值之和;IVA為間接增加值,利用間接增加值比rIVA計算數字經濟產業部門作用于其他部門的間接增加值,即:
DVA=VA通信部門+VA信息技術部
(4)
IVA=rIVA×(TVA-VA通信部門+VA信息技術部)
(5)
其中,VA表示對應的產業部門增加值;rIVA是運用中間投入的數據計算而得的數字經濟產業部門與其它部門的一個權重關系,可以運用到增加值的計算中。rIVA計算如下:
(6)
其中,TII為中間投入合計,II為對應部門的中間投入,有:
II通信部門對其他部門=II通信部門對所有部門-II通信部門對自身-II通信部門對通信部門
(7)
II信息技術部門對其他部門=II信息技術部門對所有部門-II信息技術部門對自身-II信息技術部門對信息技術部門
(8)
由此,便計算出了數字經濟的規模。
3.控制變量。為了盡量避免遺漏變量問題對結果的影響,結合滕磊和馬德功(2020)[32]等學者相關的研究成果,選取固定資產投資(INV)、財政支出(FE)、人力資本投入(HUMAN)、人均地區生產總值(GDP)、對外開放(OPEN)作為控制變量。
固定資產投資用全社會固定資產投資來表示,其是社會固定資產再生產的主要手段,對調整經濟結構、增強經濟實力以改善人民生活有重要意義;財政支出是影響經濟發展的重要因素,此處用財政支出占GDP比重表征;人力資本是重要的生產要素,高水平的勞動力供給能夠優化生產,提高生產效益,本文用人均教育支出來反映人力資本投入;對外開放用外貿依存度表示。
本文所用數據為2007—2017年全國各省份(由于數據缺失較多,不含西藏)的宏觀省際面板數據,主要整理自歷年《中國統計年鑒》及各省統計年鑒、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部分數據來自于wind數據庫及各省統計局官方網站,個別缺失數據采用插值法補全。表2報告了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

表2 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
表3報告了數字經濟與高質量發展水平間關系的基準回歸結果。在進行Hausman檢驗后,首先選擇使用普通最小二乘和帶有時間和地區固定效應的LSDV作為基準分析結果。在逐步控制年份和省份固定效應、固定資產投資、人均GDP、人力資本投入等一系列經濟變量之后,數字經濟與高質量發展之間皆存在顯著的正向關系。數字經濟規模占GDP比重每提高1個百分點,高質量發展水平指數就會增長約0.6個百分點,本文的核心假設1得以驗證。其中,LSDV控制了年份和省份固定效應,在一定程度上解決了異方差和自相關問題,分析結果更具可靠性。如表3第(4)列所示,固定資產投資和GDP對高質量發展水平都有較為顯著的正向影響,這表明更高的GDP能夠更好地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同時,更大規模的投資也有助于經濟的高質量發展。其他經濟變量在控制了年份和省份固定效應后不顯著或為負,可能是因為影響路徑較長,不易識別。

表3 基于最小二乘法的基準回歸結果
1.工具變量處理內生性。本文研究數字經濟對高質量發展水平的影響,其中,數字經濟規模與高質量發展水平指數可能存在反向因果關系,省域數字經濟規模越大,其高質量發展水平可能更高;同時如果一個省的高質量發展水平越高,說明該省創新能力越強、技術效率越高、資本越充足,也就更有條件進行數字經濟相關產業的投入,即有助于數字經濟規模的擴大,這可能導致內生性問題。在數據可獲得的前提下,選擇網民覆蓋率和固定電話年末用戶數作為工具變量,以解決內生性問題。原因在于:一是網民覆蓋率、固定電話年末用戶數與高質量發展發展水平無直接關系;二是二者與數字經濟規模高度相關,因為數字經濟的發展很大程度上依賴于網絡互聯,而固定電話用戶數會隨著數字經濟的發展而減少;三是二者與控制變量無直接關系,即使后者存在內生性,也不會影響核心解釋變量數字經濟發展水平回歸系數的估計。將二者納入Hausman檢驗,拒絕了解釋變量全為外生的原假設,說明加入兩個工具變量后比原模型更好。加入控制變量后使用兩階段最小二乘估計如下表4中(1)列所示,可以看到,與原模型的結果一致。
2.動態面板廣義矩估計。考慮到數字經濟對高質量發展施加影響需要一定時間,高質量發展水平可能存在滯后特征,引入高質量發展水平指數的滯后項把握經濟變量的動態變化趨勢。表4第(2)列采用系統廣義矩估計方法,并選用合適的滯后階數和工具變量個數來修正可能存在的內生性偏誤,結果表明,數字經濟對高質量發展具有顯著正向影響,可以作為假設1的穩健性檢驗。同時,兩個動態回歸的結果都通過了Arellano-Bond二階序列相關檢驗和Hansen工具變量有效性檢驗,具有可信性。
3.更換被解釋變量數據。為進一步確保實證結論的穩健性,選取不同的高質量發展水平的測度數據作為新的被解釋變量,對模型重新估計。表4中分別采用師博和任保平(2020)、方大春和馬為彪(2019)、魯邦克等(2019)測度的高質量綜合發展水平替換本文的高質量發展水平指數進行最小二乘估計。由于不同高質量發展水平指數取值范圍不同,系數差異較大,但結果的統計顯著性是一致的,即數字經濟對高質量發展的正向關系是顯著的,進一步驗證了本文的假設1。

表4 穩健性檢驗結果
中國幅員遼闊,不同地區數字經濟規模有很大差異,因此,數字經濟對高質量發展水平的影響可能存在區域異質性。本文將全國的省份劃分為東、中、西部地區,并分別進行前述回歸分析,以進一步考察各地區數字經濟與高質量發展水平的之間的聯系。其中,東部地區包括北京、天津、河北、遼寧、上海、江蘇、浙江、福建、山東、廣東、海南;中部地區包括山西、吉林、黑龍江、安徽、江西、河南、湖北、湖南;西部地區包括內蒙古、廣西、四川、重慶、貴州、云南、西藏(數據缺失)、陜西、甘肅、寧夏、青海、新疆。
回歸結果如表5中的第(1)(2)(3)列所示。不難看出,數字經濟與高質量發展的關系存在顯著的地區差異性。主要表現在,對于中部地區而言,數字經濟規模的擴大能夠極為顯著地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對于東部地區而言,促進作用較中部地區略弱;對于西部地區而言,則無明顯促進作用。究其原因,是與我國東、中、西部地區經濟發展階段、資源優勢有關。我國東部地區作為重要的交通口岸,經濟發展起步早,發展迅速具有“先發優勢”。早在2007年,東部地區的數字經濟規模占GDP比重已經超過8%,遠超中西部地區,經濟也更早步入高質量發展階段,因此數字經濟的促進作用不如中部地區顯著。而中部地區經濟發展相比東部地區起步略晚,在區位上承接東部地區產業轉移,正處于數字經濟紅利的釋放階段,因此數字經濟對高質量發展的正向作用非常顯著。西部地區經濟起步晚、基礎薄弱,數字經濟的發展尚處于與產業融合的初期,因此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促進作用不顯著。

表5 作用機制與區域異質性分析結果
上述討論雖然證實了數字經濟能夠在整體上助推經濟的高質量發展,但并不能確定是何路徑發揮了作用。為進一步分析數字經濟對本文所關注的創新發展和綠色發展可能的影響,本文在創建高質量發展指標體系的同時,將20個指標按照新發展理念劃分為“創新、協調、綠色、開放、共享”五大方面,并利用其中的“創新”和“綠色”兩方面生成“創新發展指數”和“綠色發展指數”,將其分別作為被解釋變量放入前述模型進行回歸,具體結果見表5中(4)(5)列回歸結果。
從表中結果可以看出,數字經濟對于創新發展和綠色發展的回歸系數均顯著為正,表明數字經濟規模不斷擴大,對我國經濟的創新和綠色發展有較為顯著的促進作用,從而印證了本文的假設2和3。也就是說,發揮數字經濟的驅動作用與以往粗放的發展模式有著顯著的不同,推動數字經濟新動能縱深發展符合國家的創新驅動發展戰略,同時也有助于美麗中國的建設,實現人與自然和諧共生。
首先提出了數字經濟影響經濟高質量發展的三個假設;然后基于新發展理念的視角,構建了5個維度20個指標的經濟高質量發展綜合評價指標體系,并利用歷年省際投入產出表數據,通過測算數字經濟規模來衡量各地區數字經濟發展水平;最后,利用測算得到的2007—2017年30個省份的面板數據,通過實證分析方法對相應的研究假設進行檢驗。結果發現:第一,在控制其他可能影響經濟高質量發展的經濟變量后,數字經濟對高質量發展的影響顯著為正,數字經濟規模占GDP比重每提高1個百分點,高質量發展水平指數就會增長約0.6個百分點,利用工具變量、不同估計方法、不同數據的回歸結果仍然具有較好的穩健性;第二,具體來看,數字經濟對于創新和綠色發展的影響也是顯著正向的,這表明數字經濟是符合創新驅動發展戰略、是環境友好的,作為經濟發展的新動能,顯著不同于以往粗放的發展模式;第三,數字經濟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區域異質性顯著,東部地區數字經濟對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影響更為強烈和顯著,表明不同地區數字經濟發揮的作用效果不同。本文研究整體表明:在我國數字經濟與經濟高質量發展兩者不僅不相悖,反而發展數字經濟已經成為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重要動力之一。圍繞上述目標,政策制定層面未來需要注重下述幾個方面:
第一,加快推進數字產業化,大力發展數字經濟核心的ICT產業。引導各行業企業、國家部門單位實現“云、網、端、平臺”數字資源協同整合,以進一步擴大數字經濟發展規模;同時,重視數據資產這一新要素的挖掘、管理和應用,帶動國民經濟重心向知識、技術密集型轉移,為數字經濟新動能助推高質量發展打下堅實基礎。積極推進產業數字化,引導數字經濟與傳統產業深度融合,幫助傳統產業,尤其是制造業企業,在研發、管理、生產等全過程的漸進式數字化升級改造,以適應數字經濟時代的新理念、新模式、新業態、新技術,逐步實現技術創新驅動、生態環境友好型發展,從而提高整個社會的經濟發展效率和質量。
第二,數字經濟是中西部欠發達地區實現經濟跨越式高質量發展的重要機遇。應重視欠發達地區的數字經濟基礎設施建設布局,進行適時適當的政策傾斜,完善地區間和城鄉間協同或幫扶政策,穩步實現地區、城鄉協調發展,避免數字鴻溝拉大;同時,鼓勵中西部地區充分利用后發優勢,積極學習、調研、試點和應用數字經濟新興領域,并對外推廣自身優勢區位、資源稟賦,因地制宜發展數字經濟,實現主動式、多元化、開放型發展,為解決我國經濟發展不平衡問題、滿足人民的美好生活需要提供新思路。
第三,構建和完善與數字經濟時代相適應的治理體系。加強數字經濟領域監督與管理,明確政府與市場的關系,構建合理的制度環境。尤其要完善知識產權保護、數據資產權責歸屬界定、隱私保護、乃至國家數據安全等諸多問題的法律法規,規范企業收集、管理和利用數據資產的方式,讓技術創新在數字經濟社會發展過程中充分涌流,為數字經濟助推高質量發展保駕護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