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宏羽
反洗錢工作涉及國家重大利益,事關經(jīng)濟金融安全。《刑法修正案(十一)》明確“自洗錢”行為獨立構成犯罪,對洗錢罪的修改是立法機關從國家戰(zhàn)略層面對反洗錢工作的重視和回應,受到社會各界高度關注。
“自洗錢”行為,是指行為人在實施上游犯罪之后,對違法犯罪所得及其收益進行“清洗”以使之合法化的行為。記者注意到,在過去的司法實踐中,由于認識上的分歧,以及受傳統(tǒng)“事后不可罰”理論的影響,洗錢罪的七類上游犯罪(包括毒品犯罪、黑社會性質的組織犯罪、恐怖活動犯罪、走私犯罪、貪污賄賂犯罪、破壞金融管理秩序犯罪、金融詐騙犯罪等)的“自洗錢”行為多以掩飾、隱瞞犯罪所得或其他罪定罪處罰,或認為“自洗錢”行為已被上游犯罪吸收不再入罪。
然而,隨著社會經(jīng)濟的快速發(fā)展,各類犯罪與洗錢活動相互交織滲透,洗錢手段不斷翻新,涉案金額持續(xù)攀升。“自洗錢”行為已嚴重危害金融管理秩序,使大量贓款去向不明,許多犯罪分子向境外轉移違法所得,嚴重影響犯罪調查與追贓工作,社會危害性極大。此外,洗錢在當今所蔓延和裂變出的危害性,在一定程度上甚至超越了對上游犯罪的法律否定評價,其所侵害法益的新型特征并不能為上游犯罪所覆蓋和全面評價。
《刑法修正案(十一)》將“自洗錢”獨立入罪,足以表明對洗錢犯罪從嚴打擊的立法態(tài)度。上游犯罪分子實施犯罪后,掩飾、隱瞞犯罪所得來源和性質的單獨構成洗錢罪,擴大了洗錢犯罪的主體范圍,加大了對從洗錢犯罪中獲益最大的上游犯罪本犯的處罰力度,從根本上嚴厲打擊洗錢犯罪。
販毒后用外祖母的微信賬戶、支付寶賬戶、銀行卡對“黑錢”實施動態(tài)“漂白”……犯罪嫌疑人以為這樣就可以逃避司法機關追究,可他打錯了算盤!這是此前上海市金山區(qū)人民檢察院辦理的一起“自洗錢”案件。在這起“自洗錢”案件中,吸毒人員張某某聯(lián)系犯罪嫌疑人梁某某購買電子煙,后犯罪嫌疑人梁某某向犯罪嫌疑人徐某購買了一支含有合成大麻素成分煙油的電子煙,將800元錢款轉至手機尾號為5753綁定的支付寶賬戶,后收取張某某1500元。張某某拿到電子煙后被民警查處。經(jīng)鑒定,該電子煙煙油中含有MDMB-4en-PINACA和ADB-BUTINACA成分(為合成大麻素類成分,系國家列管的新精神活性物質)。
經(jīng)進一步審查,2021年7月5日至7月22日期間,徐某在明知合成大麻素類物質已被國家列管的情況下,為牟取非法利益,多次向他人販賣含合成大麻素成分煙油的電子煙。為掩飾、隱瞞毒品犯罪的所得及其產(chǎn)生的收益,徐某利用其外祖母的身份信息辦理銀行卡、手機卡(尾號為5753),用該銀行卡綁定微信專門用于聯(lián)系販賣含有合成大麻素成分的電子煙,以手機號綁定的支付寶賬戶用于支付結算毒資,其收取的部分毒資轉移至其外祖母名下的銀行卡中,另一部分轉移至徐某另外一部尾號為0481的手機綁定的支付寶賬戶中。
“一開始,徐某在偵查階段拒不交代其販賣毒品的犯罪事實,也否認作案手機(尾號為5753)為其所有。”金山區(qū)人民檢察院第二檢察部副主任施翀說道,“在審查逮捕階段的訊問中,我們通過釋法說理,講明認罪認罰相關規(guī)定,突破了他的心理防線。最終,徐某承認了販賣毒品的部分犯罪事實,且承認尾號為5753的手機為其作案工具,系以外祖母名義辦理,專門用于毒品交易,為認定徐某涉嫌洗錢罪奠定了基礎”。
批準逮捕之后,檢察機關提出了多條繼續(xù)補充偵查意見,引導公安機關圍繞“自洗錢”的犯罪構成偵查取證,快速查明主要犯罪事實。公安機關調取到犯罪嫌疑人徐某以外祖母的身份信息開設的銀行卡賬戶的交易情況、以其外祖母身份信息辦理尾號為5753的手機卡綁定的支付寶交易記錄,這對于檢察機關明晰犯罪嫌疑人徐某在收取毒資之后的具體資金去向提供了充分的證據(jù)支持。
穿透表象,準確定罪是本案辦理的關鍵一步。施翀表示,在本案中,徐某與一般販賣毒品者不同之處在于,其沒有用自己的手機號或者支付寶進行交易聯(lián)絡并收取毒資,而是利用其外祖母的身份信息辦理銀行卡、手機卡并綁定支付寶,專門用于毒品交易、收取毒資,并將部分錢款轉移至他人的銀行卡中,部分轉移至徐某另外一部尾號為0481的手機之中,回避了用自己真實身份進行交易,將“黑錢”進行了動態(tài)的“漂白”,意圖掩飾隱瞞毒品犯罪所得,其行為屬于“自洗錢”,應當認定為洗錢罪。
《刑法修正案(十一)》將“自洗錢”行為列入了洗錢罪打擊的范圍,“自洗錢”成為了洗錢行為中的一種重要類型。最高人民檢察院黨組成員、副檢察長孫謙在安徽就反洗錢工作進行調研時強調,要提高政治站位,承擔起追訴洗錢犯罪主導責任。他指出,“自洗錢”行為入罪后,反洗錢工作進入了一個新階段,檢察機關在辦理洗錢罪七類上游犯罪時必須同步審查,并主動通過介入偵查引導取證、退回補充偵查或自行補充偵查,依法追加起訴洗錢犯罪,對“自洗錢”與上游犯罪數(shù)罪并罰。
如何更準確地去認定“自洗錢”行為呢?施翀向記者介紹了金山區(qū)人民檢察院在辦案中的經(jīng)驗和做法。
一是敏銳發(fā)現(xiàn)線索。堅持“一案雙查”的原則,在辦理洗錢罪七類上游犯罪案件時,同步審查是否涉嫌洗錢罪,深挖犯罪線索,加大追捕追訴與各類上游犯罪相關的洗錢犯罪的力度。明確要求在辦理毒品類犯罪案件時,要特別關注毒贓、毒資的收取和流轉過程。以前述“自洗錢”案件為例,檢察機關察覺販毒犯罪嫌疑人手機號、收款賬號異常,進而發(fā)現(xiàn)了關鍵的犯罪線索。
二是積極引導偵查。“自洗錢”是新罪名,其行為往往比較隱蔽,在審查逮捕過程中發(fā)現(xiàn)遺漏的犯罪線索后,檢察機關應積極引導公安機關偵查,實時關注取證進度。確保在主觀故意、客觀行為及資金流向方面均有確實、充分的證據(jù)證實,為后續(xù)起訴、審判打下堅實基礎。金山區(qū)人民檢察院還創(chuàng)新工作機制,與金山區(qū)公安分局聯(lián)合會簽《關于打擊毒品犯罪同步推進反洗錢工作的十二條意見》,從共犯認定、取證重點、贓證處置、適時介入、介入方式、審查辦理、補充偵查、罰金運用、綜合治理等方面全面規(guī)范毒品案件查辦中的反洗錢工作。
三是準確適用法律。“自洗錢”是上游犯罪的延伸,又獨立于傳統(tǒng)贓物犯罪。司法適用中存在若干疑難問題,如“自洗錢”與上游犯罪的區(qū)分、犯罪對象的認定、共同犯罪認定、掩飾、隱瞞行為的具體類別等。檢察機關在辦案過程中,一方面,可以通過檢察官聯(lián)席會議進行研討;另一方面,可以向上級院業(yè)務部門請示,確保適用法律準確后,及時提起公訴。

嚴厲打擊洗錢犯罪 (圖/網(wǎng)絡)
據(jù)了解,金山區(qū)人民檢察院認真貫徹落實中央關于全面加強反洗錢工作的部署要求,充分發(fā)揮檢察職能,創(chuàng)新工作機制,與公安機關各司其職、形成合力,加大對洗錢犯罪的懲治力度,反洗錢工作取得了明顯成效。
除了“自洗錢”行為外,不斷翻新的洗錢手段同樣需要引起警惕。施翀告訴記者,傳統(tǒng)的洗錢犯罪往往是利用空殼公司、地下銀行等進行洗錢。近年來,電子洗錢、網(wǎng)絡洗錢等新方式較為普遍。如最高檢、央行聯(lián)合發(fā)布的懲治洗錢犯罪典型案例中的雷某、李某洗錢案,被告人為隱匿資金真實去向,大額取現(xiàn)或者將大額贓款在多個賬戶間頻繁進行劃轉。為避免直接轉賬留下痕跡,將轉賬拆分為先取現(xiàn)后存款,人為割裂交易鏈條,利用銀行支付結算業(yè)務采取了多種手段實施洗錢犯罪。
在司法實踐中,除上述方式外,還有利用匯兌、托收承付、委托收款或者開立票據(jù)、信用證,以及利用第三方支付、第四方支付等互聯(lián)網(wǎng)支付業(yè)務實施的洗錢犯罪。此類犯罪中,資金轉移方式更專業(yè),洗錢手段更隱蔽。
此外,虛擬貨幣也被利用成為跨境清洗資金的新手段。如最高檢、央行聯(lián)合發(fā)布的懲治洗錢犯罪典型案例中的陳某枝洗錢案,利用虛擬貨幣跨境兌換,將犯罪所得及收益轉換成境外法定貨幣或者財產(chǎn)。
洗錢犯罪手段多樣,變化紛繁,給社會穩(wěn)定、金融安全和司法公正造成嚴重威脅。盡管如此,檢察機關在辦案中只要能透過資金往來表象,認識行為本質,便能準確識別各類洗錢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