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思宇 劉瑾
“樂”“情”“禮”的概念闡述
通過對《樂記》文本的查找發現:正文中出現的“樂”字共157處,“情”字共18處,“禮”字共86處。其中“樂”字的含義較為多樣,有的是演奏的意思,有的表示喜悅快樂,有的解釋為樂曲。當然,其他表“樂曲”之意的字也頻繁出現,如“音”字,但文章對“樂”闡釋的大多是音樂、詩歌、舞蹈三位一體的綜合藝術。“情”屬于中國古典美學范疇,文中原意為情緒、情感、情欲等,在文中則表述為“樂”的根源,即人天生而來的情感,天賦性情。而“禮”是指儒家所提倡的等級制度、倫理道德以及與此相聯系的禮節、儀式等[ 1 ]。
樂、情、禮間的緊密聯系
作者一層一層剝開,將“樂”的含義、“樂”的由來闡述得明明白白,即在于人心感應外界,進而使感情激動起來,而后將音樂作為連接聲音和情感的紐帶。通過對樂的兩種類型“淫樂”與“和樂”的根源進行闡述,強調用樂來教養人民的可行性,引出音樂的社會功用[ 2 ]。
情乃樂之本源,樂乃情之所象
《樂記》中的“情”總是與“感”和“心”相伴相生,諸如“感于物而動”“其哀心感者”“正聲感人而順氣應之”等,大都為感受、感染之意,而兩個動詞的潛在對象為情感,亦為“心”,正如“人心之動”中“心”字的含義。因此,在《樂記》中,盡管相對于“樂”和“禮”來說,“情”字的出現率較低,但其在整個文中的重要性不可小覷[ 3 ]。
《樂本篇》首先闡述的便是樂與情的關系,提出:“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比音而樂之,及干、戚、羽、旄、謂之樂。”前者“樂”為動詞演奏之意;后者“樂”則是指眾音組合,構成曲調,用樂器演奏出來,再配上舞蹈而成的表演。音是從人心產生的,人心的活動是外界事物引起的,人心感應外界事物,使感情激動起來、表現出來,就形成了“聲”,各種“聲”相互應和,就發生變化而形成一定有組織的“樂”。
通過介紹“樂”的概念和由來,肯定音樂是表達情感的藝術。接著由“人生而靜,天之性也;感于物而動,性之欲也”。強調人心不感受外物時是平靜的,這是天賦的本性;感受了外物,內在的智力,感情便由此鮮活起來、表現出來,這是本性的外現。由此可知,情乃樂之本源[ 4 ]。
《樂象篇》所述,“樂者,心之動也;聲者,樂之象也;文采節奏,聲之飾也。”這一命題的提出,肯定了音樂既是聲音的藝術,又是情感的藝術。將人與音樂視為主客兩體,在不受音樂的影響下,人的心是平靜的,不會有很大的起伏引起情感的外現,一旦感受到了能讓自己為之所動的音樂,那么情感便會隨之表現出來[ 5 ]。那作為聲音和情感藝術的音樂,又將如何影響人的品質顯現呢?此處將樂分成兩類,一類是用以提高君子道德修養的大樂,一類是小人為了滿足欲望而得樂,作者將樂分為“淫樂”和“和樂”,即《樂象篇》所述,“凡奸聲感人而逆氣應之,逆氣成象而淫樂興焉;正聲感人而順氣應之,順氣成象而和樂興焉。”由此可知,樂是表現的形式,德是表現的內容,“天賦善性,具有與生俱來的感情、智力與德性。”德同時也是情的一部分,故樂乃情之所象。
情禮相輔相宜,禮樂共現共存
從《樂記》中對“情”的重視可知,人性本善的觀念可以看成是作者的思想之基。作者欲說服百姓,講明關注“禮”的必然性,是因為在政治不夠穩定的社會階段,社會穩定、人民幸福這無疑是君民共同追求的愿景,追尋人性之善的“情”更顯重要,更何況專設《樂情篇》論述禮樂的社會功用。《樂情篇》中的“樂統同,禮辨異,禮樂之說貫乎人情矣”表明樂起和諧一致的作用,禮起區別等級的作用,禮和樂的道理,貫通著人情世事。由此可認識到,禮樂的認識是有主次之分的,懂禮應重視禮樂的實質、重視德行的修養,這樣人們就能養成中正的性情[ 6 ]。文中并未將“禮”與“樂”嚴格劃分界限或有輕重之差,而是將兩者同等視為治理民生的途徑。“禮樂”的結合更多表現在施予教化的功能上,《樂施篇》中的敘述,“樂者,所以象德也。禮者,所以綴淫也。”“然后圣人作為父子君臣,以為紀綱,紀綱既正,天下大定。”便是很好的見證,即樂的目的是為了表現德行的,禮是為了制止放縱的,因此禮樂的相和,在教化民眾方面可謂是相得益彰的。
在《樂論篇》所述,“樂由中出,禮自外作。樂由中出故靜,禮自外作故文。大樂必易,大禮必簡。樂至則無怨,禮至則不爭。揖讓而治天下者,禮樂之謂也。”這里所說的“禮樂”,并非單指“樂”,而是指,在“大樂”教化的基礎下,加之“禮”的推行而形成的良好社會氛圍的形成,便是“禮樂”的最終目的。并非一味制禮,而是兩者共促和諧。這一點在考古學上也得到證實“從音樂考古發現觀察,‘禮壞樂崩’并非禮樂文化的倒退和衰敗,而是促進音樂文化發展變化的動因.周代的禮樂文化融同一性和多元化于一體,在變化革新中不斷取得進步和發展。”“禮樂偩天地之情”表明:禮的施行是以情為依據,禮的制定符合人情之本性,加之“禮樂之說貫乎人情矣”,“樂行而民鄉方,可以觀德矣 ”可認識到,禮樂的認識是有主次之分的,懂禮應重視禮樂的實質、重視德行的修養,這樣人們就能養成中正的性情,形成情禮相輔的社會氛圍。好的天賦性情能推進“禮”的形成,而忘卻道義、只為私欲的情感,不但不能提高道德修養,而且還可能會擾亂社會。所謂的情也應是好的情感,也只有良好天賦性情能推動禮的發展,故可將情禮相輔相宜,禮樂共現共存視為其內在聯系[ 7 ]。
以禮調和樂與情
《樂本篇》云:“禮節民心,樂和民聲,政以行之,刑以防之。”提出用禮節制人民的思想,用樂調和人民的性情,用政端正人民的行為,用刑防止人民的奸邪,以此來實現王道。企圖將“樂”作為調節人們性情、穩定社會秩序的工具。《樂記》對禮樂的強調尤為顯眼,除了特地抽出一章《樂禮篇》出來闡述禮樂的社會功用,其他章節均對“禮”有所提及。“窮本知變,樂之情也;著誠去偽,禮之經也。”強調樂是探究人之本性的,而禮則是控制情的,能摒棄虛偽之情,保留人之本性,即禮用來去偽存真。作者在“禮樂”的表述上,有著極大的神學主義色彩、天人合一的思想,不僅將“樂”的功用,即音樂的價值提高到了很高的層面,更是將禮的調和作用發揮到極致。“樂”影響人的感情以導向“禮”的規范,這就從節制人欲、加強政治統治的需要,從為禮服務、加強倫理道德教育的角度出發,把用來“治心”的樂配合“治身”的禮的教育,當成“德治”的重要工具和手段[ 8 ]。
《樂象篇》中,“凡奸聲感人而逆氣應之,逆氣成象而淫樂興焉;正氣感人而順氣應之,順氣成象而和樂興焉。”由此可看出,逆氣多于順氣導致淫樂的生成,這是一種偽樂,并非作者心中所真正想要的樂,而作者欲生成的樂是通過禮的調和去掉偽樂而形成的和樂。即以禮節樂,以禮調情,推進國泰明安、萬物各得其所。“樂由天作,禮以地制,過制則亂,過作則暴。明于天地,然后能興禮樂也。”(“和節有序”)《樂記》都認為需要建構于儒家思想的基礎上,因而提倡一種“和而有節,節而有序”的風格標準。”總體來說,從“樂”的本源出發,通過聯結“樂”和人之間的重要紐帶——“情”,可看出“禮”有著調節“樂”和“情”的強大功用。有著“禮”的調節,才有了“大樂”,才有了天之性情,說明“情”與“樂”在“禮”的調和下相得益彰,因而三者構成了緊密互通的聯系。
禮的目的性審視,樂的工具性窺探
目的性審視:禮利用樂調和情以治國
顯而易見,作者試圖通過禮的宣揚,利用樂調和情以達到治國的目的。自古以來,儒家提倡的“仁、義、禮、智、信”便是做人的基本道德標準,這也為制禮作樂提供了些許前提,禮的目的性則能更好的隱藏于傳統思想的庇護下。如朱光潛先生所說:“就人民來說,‘禮樂皆得,謂之有德’,有德才可以‘平好惡而反人道之正’,這是中國古代就已提出的‘人道主義’。禮、樂不可互離,其真正含義是藝術反映政治而且為政治服務。”因而從對樂的重視從一定程度上也可反映出制禮的目的性,即維護政治秩序。同時,我們不可忽略樂的工具性給社會治理所帶來的強大功用[ 9 ]。
工具性窺探:樂盡其效
在窺探樂的工具性同時,更應該試圖挖掘樂在現代社會的功用性,以此實現樂的功能最大化。“禮樂”的結合更多表現在施予教化的功能上,《樂施篇》中敘述:“樂者,所以象德也。禮者,所以綴淫也。”這便是很好的見證,此處表明,樂是為了表現德行的,禮是為了制止放縱的,因此禮樂的相和,在教化民眾方面可謂是相得益彰的。
樂的功用性持續至今,已有了更加多功能的發展,“政治與美學的聯姻使得藝術打上了政治的烙印。在這方面,《樂記》提出 ‘審樂以知政,而治道備矣’,將政治視角作為審視音樂的重要視域,以音樂形式來表征政治倫理觀念。無論是樂的生成、形制,還是樂的功能、風格,都體現向倫理政治和道德領域的遷移,即樂以政治的、倫理的方式 ‘生產’出來,由此建構起從美學到政治的藝術生產模式,實現音樂與社會、政治的耦合,顯現藝術的政治運作規律。”我們不可以忽略禮樂的時代性,更應在當代發揮樂的功用性,實現其最大的效能,而在此之前,我們需要重新認識“樂”“情”“禮”三者的含義及聯系。
樂情禮的重新定義,三者關系在當下教育中的再思考
情與禮向美育與德育的衍生
時至今日,“樂”更平常的表意已從三位一體的綜合藝術演變成了單一的藝術門類,而“情”的更多的釋義為情緒、情感等,“禮”則常用作禮法、禮儀等。音樂教育是藝術教育的一部分,修海林提出具有美育功能的藝術教育和不具有美育功能的藝術教育,但不排除某些實現功能轉換的藝術教育成果,而在文中所探討的是具有美育功能的藝術教育。蔡元培提出:“一個完整強健人格的養成,并不源于知識的灌輸,而在于感情的陶養。這種陶養就在于美育。”因此情在美育過程中的重要性顯而易見,而“從互補的意義上說,美育在不同的領域,既有倫理的審美化,也有審美的倫理化,在這種相互的關系中,審美價值與道德價值是有機地聯系在一起的。”“情”與“禮”向美育與德育方向衍生可在《樂記》中見到端倪[ 1 0 ]。
《樂化篇》:“夫樂也者樂也,人情之所不能免也。”音樂,就是歡樂的意思,它是人的情感中最不能缺少的東西,人不能沒有歡樂。該處的樂已潛移默化與精神層面的審美產生關聯,視樂為人生活必不可缺的內容,使人快樂、享受,情感得到寄托。《師乙篇》中所述,“夫歌者直己而陳德也。動己而天地應焉,四時和焉,星辰理焉,萬物育焉。”即認為,唱歌這種事,直接表達自己心情,陳述自己的心意,似乎天地為之響應,四時更加和諧,星辰因此而排列得更加整齊,萬物也因此而生長得更加茂盛。由此聯想到,在教育過程中,培養和提高學生表現美、創造美的能力,這一美育施行的任務,與“歌者直己而陳德也”相對應,即真實表現自己并依據真實情感創造傳遞美的過程。“德成而上,藝成而下。”即認為一個人若德行高尚,那他所取得的成就也自然會很高;反之,就會很低。這是對樂的德育功用最好的證明。以德為第一要義,此處對德育的重視,尤其是對當下教育的影響也是相當大的。因此,“‘樂’的情感是一種具有道德價值的情感,而‘樂’的審美,便是在‘和’的情感體驗中獲得符合其審美理想的思想境界,這也就是《樂記》音樂審美心理中兩種審美價值(道德價值與情感價值)的統一。”
樂、情、禮三者關系的再思考
衍生而成的樂(藝術教育)、情(美育)、禮(德育),仍可發揮“樂”的作用,延續其工具性,使其很好地為教育服務,在義務教育的背景下發揮更大的意義和價值。而“美育與德育的結合,或者說賦予德育以美的形態,既可以使德育變得更為活潑生動,又可以使美育有了道德的核心而不失本。”由此重新定義樂、情、禮,提出在教育中三者關系的再思考,即試圖將情與禮向美育與德育方向進行衍生,全力施行具有美育功能的藝術教育,推動在藝術教育中的美育、德育的發展,實現以樂達禮、以樂導情的工具性效能,同時在美育、德育的實施進程中激發藝術產生更加多元的形式與內容,實現教育促成藝術創新與發展的良性循環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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