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周期波動、資本緩沖與商業銀行風險承擔*

丁 鑫，倪 晴，周 曄

（首都經濟貿易大學金融學院，北京 100026）

一、引言

資本是商業銀行穩健經營的基石，具有向市場傳遞信號、吸收損失等作用。資本監管是銀行監管的重要支柱之一。然而，金融體系的順周期性會導致銀行資本無法有效吸收損失，進而增大銀行風險，并在一定程度上推動周期性金融危機的爆發。進入21 世紀以來，逆周期資本監管在全世界范圍內受到廣泛關注，并在2010 年被納入《巴賽爾協議Ⅲ》的監管框架，該協議要求銀行計提0%～2.5%的逆周期資本緩沖，以備在危機時期吸收銀行損失、降低風險水平。

為防范化解系統性金融風險、加強金融體系的穩定性，2012 年6 月原中國銀監會發布《商業銀行資本管理辦法（試行）》，要求銀行計提逆周期資本緩沖。隨著我國經濟面臨復雜的內外部形勢，經濟下行壓力疊加疫情沖擊，商業銀行的風險因素相互交織、愈加復雜，系統性金融風險的隱患不斷累積。為進一步推動逆周期資本緩沖機制的建立，2020 年9 月中國人民銀行和銀保監會聯合發布《關于建立逆周期資本緩沖機制的通知》，要求商業銀行逐步建立逆周期資本緩沖體系，盡快實現資本緩沖的逆周期調節機制。因此，研究我國商業銀行資本緩沖的周期性，分析資本緩沖的風險緩釋效果，探討監管政策調整和經濟周期波動的影響十分必要，對于加快建立逆周期資本緩沖機制、增強銀行體系穩定性進而防范系統性金融風險具有重要意義。

本文以我國114 家商業銀行為樣本，實證檢驗商業銀行資本緩沖、經濟周期與銀行風險之間的作用關系。本文的邊際貢獻主要體現在以下幾方面：第一，通過銀行資本的多個視角考察了資本緩沖降低銀行風險承擔的效果，從核心資本緩沖、資本結構、資本充足率方面結合資本緩沖的周期性進一步深化了研究結論；第二，對比發現不同類型銀行資本緩沖的周期性差異，并分析這種周期性差異在經濟發展轉型前后的變化；第三，分析外部監管對資本緩沖的影響效果，發現監管約束強化了資本緩沖的風險緩釋效果。

二、文獻綜述

（一）資本緩沖、資本監管與銀行風險

2008 年國際金融危機對監管當局以及銀行體系產生了深遠影響，資本充足率成為監管當局關注的焦點，銀行業內各部門也意識到計提資本緩沖的重要性。為規避高額的監管懲罰損失，商業銀行通常傾向持有較多的資本緩沖以滿足監管要求（Jokipi 和Milne，2008）。再加上資本緩沖具有吸收損失、降低銀行風險的重要功能，是銀行穩健經營的基石，因此各商業銀行積極將資本緩沖維持在較高水平，以備在未來應對各種不利情況帶來的潛在損失（Soedarmono等，2011）。銀行持有超額資本緩沖還可以向市場發出積極的信號，緩解信息不對稱問題，降低銀行的融資成本（Meh 和Moran，2010）。

資本監管與銀行風險關系的理論研究主要基于期權定價理論（Black 等，2000）和均值-方差理論。其中，期權定價理論認為資本監管能夠降低銀行風險。銀行存款保險的期權價值會因資本要求的上升而下降，導致危機時期銀行需要使用自有資本來彌補虧損，此時提高資本要求會促使銀行更加謹慎地應對風險，從而減輕高風險投資的動機。均值-方差理論（Koeh，1980）則認為，資本緩沖監管使得銀行選擇高風險的資產組合來滿足資本充足率要求，進而彌補杠桿率降低帶來的損失。也就是說，監管當局要求提高資本緩沖時，銀行的杠桿率會下降，其獲取利潤的能力隨之下降，此時銀行為追求盈利會主動提高風險承擔，進而又導致銀行資產風險上升，這種現象被稱為預期收入效應。嚴監管政策增加風險是因為嚴監管約束了商業銀行的表內信貸風險承擔，卻導致銀行資產組合風險上升（劉生福和韓雍，2020）。

Allen 等（2011）從風險偏好的視角探討了資本監管的效果，研究發現較低的資本水平會提高銀行的風險偏好，而加強資本監管能夠降低銀行的過度冒險動機。同時，較高的資本要求能夠提高股東的風險共擔意識，進而約束銀行冒險行為，降低股東風險偏好（Repullo，2004）。不過，監管套利理論卻認為，資本監管主要針對的是信用風險，嚴格的監管政策會導致銀行在不同類型風險之間互相替代，使得監管政策的效果難以發揮。

還有文獻研究了資本監管與銀行風險的非線性關系。Clalem（1999）從理論上驗證了資本監管與銀行風險的U 型關系，即銀行資本超過一定水平后，反而會增加銀行風險，劉忠璐（2018）通過實證驗證了這種U 型關系。楊敏和梁銀鶴（2020）發現，資本緩沖降低銀行風險的效果存在差異性，即對于不同類型銀行，資本緩沖降低風險的效果并不一致。

（二）資本緩沖的周期性

關于銀行資本緩沖的周期性問題，學術界仍未得到一致的結論。一方面，資本緩沖具有順周期性。在經濟上行時期，銀行為獲取高額收益不斷擴大信貸規模，減少資本緩沖的計提，進而促進經濟進一步繁榮；而經濟下行時期，銀行為滿足監管要求，增加資本緩沖的計提，縮減信貸規模，進而加劇經濟衰退（Andres，2012）。資本緩沖的這種變動特征被稱為順周期，順周期性會進一步加大宏觀經濟波動，增加宏觀經濟調控的難度。Ayuso（2004）利用西班牙的銀行數據進行分析，結論表明資本緩沖存在明顯的順周期性；Deriantino（2010）利用亞洲銀行的面板數據進行實證也得出資本緩沖具有順周期性的結論。另一方面，資本緩沖具有逆周期性。Stolz（2011）認為重視長期風險調控的銀行會在經濟繁榮時期增加資本緩沖，以便在經濟蕭條時吸收損失，維護自身穩定，他運用德國的銀行數據實證分析得出資本緩沖的這一逆周期性。Nafisa（2020）通過實證研究得出相同的結論。除去上述資本緩沖的周期二重性，黨宇峰（2012）發現資本緩沖的周期特征還具有非對稱性，即不同類型銀行的資本緩沖周期性存在差異。

綜上所述，國外研究已經對資本緩沖的周期性與銀行風險的關系進行了大量研究。國內研究起步較晚，并且大多基于對資本緩沖與銀行風險關系的研究，或是單獨研究資本緩沖的周期性，而將資本緩沖、經濟周期與銀行風險結合起來研究的文獻不多，尤其是經濟周期對于資本緩沖監管政策效果影響的研究較少。本文將經濟周期、資本緩沖與銀行風險納入同一個研究框架進行探討，并將我國經濟轉型發展這一周期拐點引入研究內容，實證探討經濟轉型背景下三者之間的作用關系。

三、研究設計

（一）模型設定

在現有研究的基礎上，本文構建局部調整模型框架，通過估計銀行向期望資本水平移動的調整速度，研究銀行資本緩沖調整以及風險承擔行為。具體模型如下：

式（1）為資本緩沖的部分調整，在t 期，資本緩沖的變動是目標資本緩沖、滯后資本緩沖和外部沖擊的函數。同理，式（2）表明，銀行風險的變動是目標違約風險、滯后風險和外部沖擊的函數。基于以上參考模型，本文建立以下聯立方程組探討經濟周期和銀行特定變量對資本緩沖以及銀行風險的影響。

本文在方程的右側引入了被解釋變量的滯后項，由于滯后因變量與擾動項相關，會產生內生性問題，因此本文選擇系統GMM 估計，以避免差分GMM 估計所面臨的弱工具問題，并為矩條件提供了更靈活的方差-協方差結構。

（二）變量選取

1.核心變量

（1）資本緩沖（BUF）。大多數學者使用銀行持有的實際資本充足率與監管機構當年所規定的最低資本充足率的差額來衡量資本緩沖，也有學者使用銀行杠桿資本比率減去監管規定的資產負債表杠桿比率上限的倒數來度量。本文采取第一種方法來度量銀行的資本緩沖，即資本緩沖=實際資本充足率-監管最低要求資本充足率。根據我國2013 年《商業銀行資本充足率管理辦法》和留存資本緩沖的過渡區安排，針對全部銀行2009—2012 年監管要求的最低資本充足率設為8.0%，2013 年系統重要性銀行（五大國有銀行）監管指標設置為9.5%，非系統重要性銀行設為8.5%，并且全都逐年增加0.4%。

（2）核心資本緩沖（RBUF）。除了資本緩沖之外，本文同時引入核心資本緩沖，核心資本緩沖=核心資本充足率-監管最低要求資本充足率。

（3）風險承擔（RISK）。在以往文獻中，用來衡量銀行風險水平的指標各不相同，其中不良貸款率（陳伶俐，2021；郭娜等，2020）、加權風險資產占比和Z 值是使用最多的指標，這三類指標各有側重：不良貸款率反映銀行資產質量引發的各種風險，表示銀行被動承擔風險，是風險暴露的結果；加權資產占比反映銀行各種類別資產的風險性質，是銀行各類風險資產的主動配置，表示銀行主動承擔風險，是銀行風險的事前指標；Z 值反映的是銀行的破產風險，是銀行風險的事后結果。由于Z 值能夠綜合反映銀行風險承擔的情況，因此本文選取Z 值來衡量銀行風險，并在穩健性檢驗中使用加權風險資產占比替換Z 值進行檢驗。Z 值數值越大，說明銀行綜合風險水平越低。風險加權資產占比表示風險加權資產與總資產的比值，衡量銀行的資產組合風險水平。

（4）經濟周期（CYCLE）。對經濟周期的衡量，本文采用HP 濾波方法從GDP 增長率指標中濾出趨勢項，然后用GDP 增長率減去趨勢項，得到的數據視為產出缺口（SGAP）。產出缺口為正，則為經濟繁榮時期；產出缺口為負，則為經濟衰退時期。由于區域性銀行主要在本地區經營，而各地區的經濟發展水平差距較大，因此本文在計算產出缺口時使用的是地區GDP①根據中國銀保監會官網查詢銀行金融許可證的經營范圍來確定銀行所處地區的GDP。若銀行在全國范圍內經營，GDP 為全國數據；若銀行在地方范圍經營，GDP 為當地數據。。

（5）資本結構比率（RATE）。為了分析銀行資本結構對資本緩沖與風險兩者之間的影響，本文引入資本結構比率以及其與資本緩沖的交乘項，資本結構比率用核心資本與附屬資本的比值來表示。

2.控制變量

本文選取以下變量作為控制變量。主要包括存貸比（LTDR）、銀行總資產規模的自然對數（SIZE）、非利息收入占比（SONI）、撥備覆蓋率（PC）、成本收入比（CIR）、總資產回報率（ROA）。

模型各變量的定義具體如表1 所示：

表1 變量定義

（三） 數據來源及描述性統計

本文選取2006—2019 年114 家商業銀行的面板數據，包括5 家大型商業銀行、12 家全國性股份制商業銀行、92 家城市商業銀行和5 家農村商業銀行。樣本銀行相關的數據來源于Wind 數據庫、BankFocus 數據庫以及銀行年報；經濟周期的相關數據來源于國家統計局以及地方統計局。為了控制離群樣本值對估計結果造成的偏差，對所有的連續型變量在1%和99%水平上進行縮尾處理。

變量的描述性統計如表2 所示。雖然資本緩存的均值為正，但是仍有銀行的資本緩沖為負，說明部分銀行的資本緩沖水平并未滿足監管要求。同時，銀行資本緩沖差分變量的標準差遠大于其均值，說明我國銀行業的資本緩沖水平波動較大。核心資本緩沖的均值同樣為正，且波動較大。其他主要解釋變量中，衡量銀行資產組合風險的ΔRWA 和衡量綜合風險的ΔRISK 兩個變量的標準差遠大于其均值，說明我國銀行業的資產組合風險和綜合風險的波動較大。經濟周期相關變量的均值為正，標準差不大，說明樣本期間內宏觀經濟一直保持平穩的狀態。從銀行層面的控制變量來看，銀行個體間控制變量的差異較大，且在樣本期間這些變量的波動性也較大。

表2 描述性統計表

四、實證分析

（一）逆周期資本緩沖與銀行風險

基準回歸結果如表3 所示。表3 中第（1）、（2）列是未加入經濟周期的回歸結果，資本緩沖與銀行風險的回歸系數均顯著為正，說明銀行風險越小，其資本緩沖越高；同樣，銀行資本緩沖計提越高，其風險承擔越低，說明提高銀行資本緩沖能夠有效降低銀行的風險承擔。

表3 中第（3）、（4）列為加入經濟周期的回歸結果。經濟周期的回歸系數顯著為正，說明在樣本期間我國銀行資本緩沖呈現逆周期性，即在經濟繁榮時期，銀行會增加資本緩沖的計提，而在經濟下行時期會減少資本緩沖的計提。具體來說，我國銀行在繁榮時期限制信貸規模的過度擴張并增加資本的計提，以確保銀行有足夠的資金來吸收潛在損失，進而減少經濟周期的波動，維護金融體系的穩定性；在經濟下行時期減少資本緩沖的計提，以提供足夠的資金來維持銀行的信貸規模，進而阻止宏觀經濟進一步衰退，支持經濟復蘇。加入經濟周期這一核心變量后，資本緩沖仍與銀行風險正相關，即銀行資本緩沖能夠維護金融體系的穩定性。

表3 逆周期資本緩沖與銀行風險

注：“*”、“**”、“***”分別表示在10%、5%、1%顯著性水平下顯著。括號中的數字為t 值。Sargan 表示Sargan 工具變量過度識別檢驗的P 值；AR(2)表示Arrelano & Bond 二階自相關檢驗的P 值。下同。

（二）穩健性檢驗

為了檢驗回歸結果的穩健性，采用如下方法進行檢驗：第一，替換風險的衡量指標。采用加權風險資產占比替換Z 值，檢驗結果如表4 的Panel A。第二，替換經濟周期的衡量指標。采用地區GDP 增長率（SGDP）替代周期變量地區GDP 波動項（SGAP），檢驗結果如表4 的Panel B。穩健性檢驗結果表明，我國商業銀行資本緩沖具有逆周期性，且資本緩沖能夠降低銀行承擔的風險水平。

表4 穩健性檢驗結果

五、異質性分析

（一）經濟發展階段的影響

2013 年之前，我國GDP 增長率處在較高水平，并且波動較大；在2013 年之后，GDP 增速下滑，并呈現平穩趨勢。在經濟增速放緩階段，商業銀行風險因素相互交織，銀行經營環境錯綜復雜，系統性風險隱患增加，逆周期資本調控難度加大。經濟轉型發展背景下，商業銀行是否會改變自己的資本調整行為？資本緩沖的逆周期調控效果是否受到影響？為了回答上述問題，本文將樣本區間劃分為經濟轉型發展前后兩個階段，探討銀行緩沖周期以及其與風險關系之間的差異。2007—2012 年為我國經濟高速增長階段；2013—2019 年為我國經濟平穩增長階段，兩個階段的回歸結果如表5 第（1）-（4）所示。從中可以看出，經濟高速增長階段我國銀行的資本緩沖并未呈現出明顯的周期性，而在經濟平穩增長階段，資本緩沖則表現出逆周期性。2012 年以來，我國經濟增長更趨平穩，對經濟“量”的追求逐步轉移到對“質”的追求。在此背景下，銀行風險因素更加復雜，銀行體系脆弱性加大。銀行主動計提逆周期資本緩沖，以確保自身持有足夠的資本保障經營的穩定性。就資本緩沖與銀行風險的關系而言，資本緩沖對銀行風險的影響顯著為正，且系數顯著性在兩個階段呈現依次增強趨勢，這說明在不同經濟周期背景下，銀行資本緩沖均能起到降低銀行風險的作用，經濟轉型發展后資本緩沖降低銀行風險的作用更加明顯。

表5 經濟發展階段和銀行規模的異質性分析

（二）銀行規模的影響

小型銀行在資本緩沖的計提上呈現逆周期特征，而大中型銀行由于融資渠道的多樣化，可能會出于對自身實力的盲目自信，不在經濟繁榮時期增加資本緩沖的計提，而是將更多的資本用于發放貸款來增加自身的收益。因此，本文將大型和股份制商業銀行劃分為大中型銀行，城市和農村商業銀行劃分為小型銀行，來檢驗銀行規模的異質性影響，分樣本回歸結果如表5 第（5）-（8）列所示。對于大中型銀行，資本緩沖與經濟周期顯著負相關，呈現為順周期性，即大中型銀行會在繁榮時期減少資本緩沖而在衰退時期增加資本緩沖；而小型銀行的資本緩沖與經濟周期顯著正相關，呈現為逆周期性，即小型銀行會在繁榮時期增加資本緩沖而在衰退時期減少資本緩沖。不同規模類型商業銀行資本緩沖的周期性存在差異，這對我國銀行監管政策的實施形成了挑戰。資本緩沖的回歸系數均顯著為正，說明銀行提高資本緩沖能夠有效降低自身的風險承擔水平，與前文結論一致。

銀行規模異質性分析發現我國大中型銀行的資本緩沖具有順周期性，而小型銀行資本緩沖呈現逆周期性，為了進一步分析這種差異在經濟不同發展階段的變化，本文以2013 年為分界點將樣本分為兩個階段分別進行分析。引入時間虛擬變量Dt，2013 年及以后Dt取1，2013年之前Dt取0。在模型中加入Dt與經濟周期及資本緩沖的交互項以反映不同經濟發展階段的差異。檢驗結果如表6 第（1）-（4）列所示。2013 年之后，大中型銀行資本緩沖的順周期性有所緩解，小型銀行資本緩沖的逆周期性在不斷加強，這說明2013 年經濟增速放緩后，銀行業整體對逆周期資本緩沖的更加重視，以應對經濟波動帶來的影響。2013 年之后大中型銀行的資本緩沖降低風險的效果逐漸削弱，表明大中型銀行在經濟增速放緩后風險投資的偏好增強；小型銀行的資本緩沖在2013 年之后對風險的抑制作用在不斷增強，說明小型銀行在經濟增速放緩后，其資本緩沖更能有效抑制風險。

表6 不同時期的分樣本回歸結果

（三）監管政策沖擊的影響

2017 年4 月起，金融監管當局發布一系列監管政策整治“三套利、三違法、四不當、十亂象”，著重整治銀行體系，自此我國金融監管進入強監管時代。資本監管作為銀行監管的重要支柱，其風險緩釋效果是否會受到金融強監管態勢的影響？本文引入虛擬變量REG表示2017 年金融監管當局采取的一系列強監管措施，分析其對資本緩沖效果的影響。2017年之前，REG 取0；2017 年（含）之后，REG 取1，回歸結果如表6 第（5）、（6）列所示。REG×ΔBUF 的回歸系數顯著為正，說明金融強監管一系列政策的實施進一步強化了資本緩沖降低銀行風險作用的效果。2017 年金融風險整治的重點在于銀行體系，著重整治銀行同業、資管業務等領域，而回歸結果表明金融強監管確實強化了資本緩沖降低銀行風險的效果。

（四）資本結構的影響

核心資本緩沖是銀行資本的重要組成部分，核心資本占比的高低代表著股東對于銀行的控制力度，進而會對銀行的行為產生重要影響。用RATE 表示核心資本與附屬資本的比率，數值越大說明核心資本在資本中的比例越大。表7 中第（1）、（2）列是以核心資本緩沖為被解釋變量的回歸結果，第（3）、（4）列是以資本結構比率為解釋變量的回歸結果。核心資本緩沖仍與經濟周期正相關，即核心資本緩沖具有逆周期性，同時核心資本緩沖與銀行風險的回歸系數仍為正，且系數大于資本緩沖的回歸系數，說明核心資本緩沖的風險緩釋作用更加明顯。第（4）列中ΔBUF×RATE 的系數顯著為正，說明隨著核心資本比例的增加，資本緩沖降低風險的作用進一步加強。銀行核心資本的高低代表股東對于銀行的控制力度，即核心資本比例越高，股東對銀行的控制權越大。銀行股東為了避免承擔較大的損失會增加核心資本緩沖的計提，主動降低風險。因此，核心資本緩沖降低風險的作用更加顯著，核心資本比率越高，資本緩沖的作用越強。

表7 資本結構和資本充足性的異質性分析

（五）資本充足性的影響

銀行持有資本金的充足程度對資本緩沖與銀行風險之間的關系有著重要的影響，即資本充足率的高低意味著銀行抵御風險的能力高低。本文按照表8 對銀行資本水平的充足度進行劃分并定義虛擬變量，然后引入虛擬變量與資本緩沖的交乘項，對以上問題進行探討。

表8 資本充足程度虛擬變量定義

表7 中的第（5）-（7）列分別引入資本不足、資本達標與資本充足虛擬變量，與銀行風險進行回歸。ΔBUF×BZ 的系數顯著為正，說明對于資本不足的銀行，隨著資本緩沖水平的提高，其降低銀行風險的能力被進一步加強。即對于資本不足的銀行來說，銀行潛在風險會增大，而在銀行提高資本緩沖之后，資本緩沖降低銀行風險的作用會進一步體現。ΔBUF×DB 的系數不顯著，說明對于資本達標的銀行來說，資本緩沖與銀行風險之間的關系與其他銀行并無太大的差別。ΔBUF×CZ 的系數顯著為負，說明對于資本十分充足的銀行來說，資本緩沖降低銀行風險的作用被削弱。這說明，若銀行持有足夠的資本緩沖，會低估自己的風險水平，同時會為了彌補持有較多資本的收益損失進行高風險投資，進而又提高風險承擔，資本緩沖降低風險的效果被削弱。

六、研究結論與政策建議

本文基于2006—2019 年我國114 家商業銀行的面板數據，實證分析商業銀行資本緩沖、經濟周期與銀行風險承擔的關系，研究結果表明：第一，商業銀行資本緩沖具有逆周期性，資本緩沖能夠顯著降低商業銀行的風險水平，核心資本緩沖降低風險的作用更加顯著，且隨著核心資本比例的上升，資本緩沖降低銀行風險的作用增強；第二，在我國經濟增速放緩后，復雜的經濟環境使得銀行開始主動計提逆周期資本緩沖，銀行資本緩沖開始表現出逆周期的特征；第三，大中型銀行資本緩沖呈現順周期性且在2013 年后逐漸減弱，小型銀行資本緩沖呈現逆周期性且在2013 年后逐漸增強；第四，2017 年金融強監管政策的實施強化了資本緩沖降低銀行風險的效果；第五，對于資本不達標的銀行，資本緩沖的風險緩釋作用更強；對于資本較充足的銀行，資本緩沖的風險緩釋作用被削弱。

基于上述研究結論，本文對防范銀行系統金融風險提出以下政策建議：

第一，逆周期資本緩沖的計提對于維護銀行穩定有著重要的作用。因此商業銀行尤其是大中型銀行，要主動計提逆周期資本緩沖。同時，隨著我國經濟進入新發展階段，銀行面臨的風險因素更加復雜，為了更好地防范化解系統性金融風險，逆周期監管方式應與經濟形勢相結合，監管當局應采取動態監管措施。

第二，資本緩沖能夠降低銀行的個體風險，大中型銀行的資本緩沖降低風險效果較弱，且大中型銀行追逐利益降低資本緩沖的動機更強，因此監管當局應對大中型銀行的經營行為加強監管。

第三，與資本緩沖相比，核心資本緩沖降低銀行風險的作用效果更加顯著，因此銀行應該加強對資本結構的重視，不斷提高銀行資本中核心資本的比例，優化資本結構。

第四，監管當局應注重把握好施策力度。不同銀行在規模、資本充足性、資本緩沖等方面具有較大差異，監管當局在實踐中應實施差別化的資本監管，避免采用“一刀切”的方式制定各種監管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