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鵬紅
(中南財經政法大學 公共管理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3)
“天無以清,將恐裂;地無以寧,將恐廢;……萬物無以生,將恐滅。”這是2 500年前我國哲學家老子基于“萬物一系”的哲學角度對生態環境問題的慎思。從“萬物一系”的觀點出發,土壤污染多元共治體現了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理念。從國家層面來看,黨的十八大以來,統籌推進生態文明建設,實施污染防治攻堅戰,關于土壤防治出臺一系列政策文件和法律法規,形成了“黨委領導、政府主導、企業擔責、公眾參與、社會監督”的土壤污染防治體系。從風險社會來看,土壤污染是人類生產活動對環境產生的“副作用”,這種“副作用”更多的是“人造風險”的結果,同時,土壤污染這種風險具有動態復雜性、長周期潛存以及高度不確定性,使污染防治形勢嚴峻。公眾參與是土壤污染多主體共治的主要組成部分,然而相對于國外,我國土壤污染治理起步較晚,關于公眾參與的研究還不夠深入。整體來看,主要可以概括為現狀描述型以及對策建議型,此類文獻對厘清公眾參與土壤污染治理的相關機制不夠深入。質言之,以風險社會為研究視角來探討公眾參與土壤污染治理,彌補了已有文獻忽略或未被關注的“元”問題。厘清了公眾參與土壤污染治理的“政策工具集”,為建構本土化的公眾參與土壤污染治理問題提供依據。隨著社會的加速演進,公眾在參與中彰顯了人的主體性,然而,人的主體性與自然的主體性間的“尺度”問題始終是一個人類值得深思的話題。亦即“人是萬物尺度”還是“萬物是人的尺度”或是“萬物一系”的問題終究是關涉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哲思。
人類社會的歷次啟蒙運動是在不斷消解與解構基期文明,以建構自恰于當下社會所需之文明。正如19世紀的現代化消解了等級僵化的農業社會,開創了工業社會的結構圖景,今天的現代化同樣消解工業社會的輪廓,而在現代化的連續性當中,另一種社會形態正在形成[1]。從社會演進的宏觀視角來看,人類社會大致可以劃分為農業社會、工業社會以及后工業社會,然而后工業社會所呈現的社會形態具有高度復雜性,同時也處在一種動態不確定性的系統當中,因此,后工業社會在一定程度上也可以稱之為風險社會。1986年德國學者貝克在《風險社會》一書中首次提出“風險社會”概念來詮釋后工業社會涌現的一系列風險,同時提出了風險社會理論。環境污染多元共治是應對風險社會呈現的典型復雜性問題應有的善治舉措,同時關乎人的共生共在價值主題的實現。美國環境治理方面的學者奧蘭·揚將環境治理問題概括為3類:簡單的環境治理、復雜的環境治理以及人類世的環境治理,在人類世治理(governance in the Anthropocene)中,這個人類主導生態系統的新世代,人類與環境的關系更加富有系統動力學的特色:通常呈現非線性、有時發生突變、往往不可逆轉[2]。可見,揚氏的人類世的環境治理與貝克的風險社會理論具有一定的共通性,為解決環境治理問題提供了宏大的敘事邏輯與理論貢獻。然而,土壤污染是環境污染治理的重要領域,因其污染具有潛在長周期的副作用,具有歷時性風險共時性發生的可能,同時具有從點源污染向面源污染擴散的廣普性備受學界關注。階級社會的驅動力可以歸結為:“我餓!”反之,風險社會所觸發的運動可以表述為:“我怕!”共同的焦慮取代了共同的需求[1]。因此,風險社會視角下的土壤污染應集中關注人的主體性,在公眾參與中充分彰顯人的自主性,建構人與土地共有的共同體理念。
現代性總是涉及或者伴隨風險,并且這種風險已經遠超于那種可以精確計算、具有確定性風險,可以說現代風險已經預超人們的意識,會以高度不確定性的方式隨時出現。但是現代風險主要表現為人造風險或人為風險。貝克認為,人造風險是在自然與傳統終結之后的風險末端屬性的延續。同樣給予風險極大關注的英國學者吉登斯將風險主要概括為2種類型:一是外部風險(external risk),外部風險主要是指來自外部的,因傳統或自然的不變性和固定性帶來的風險;二是被制造出來的風險(manufactured risk),被制造出來的風險主要是指不斷發展的知識對這個世界的影響所產生的風險[3]。按照吉登斯對風險的分類,這種“被制造出來的風險”是由人類的社會活動引發的一系列超時空的風險,同時也隸屬于“人造風險”。縱觀當今環境污染方面的風險,這種風險既包括“外部風險”也包含“被制造出來的風險”,但這種被人為制造出來的風險占據絕大部分。現代性中的土壤污染風險逐漸表現為人造風險取代了外部風險,確定性逐漸被高度不確定所吞噬。從時間的歷時性演化與風險的集中共時性突發這種趨勢來看,土壤污染的風險可能早已躋身于人類所采取的治理措施。回顧我國關于土壤污染治理的政策文本,總體呈現“政府主導、企業擔責、公眾參與以及社會監督”的多主體治理模式,從中央層面關于土壤污染治理的政策設計到基層政府以及農戶的落實,中間可能還存在各級地方政府職能墜距的現象,導致多主體共治應對土壤污染治理的效能折損。為及時對土壤污染治理效能折損的現狀及時止損,除提升地方政府的執行力以及公信力之外,公眾參與對土壤污染治理具有重要的意義。然而,為應對風險社會下的這種土壤污染,公眾參與一方面體現個人或者組織在污染治理的自主性,另一方面,公眾參與是土壤污染治理的柔性政策工具,對完善土壤污染治理“政策工具集”具有重要的意義。
奧蘭·揚將環境領域最典型的問題集總結為,集體行動問題、涉及副作用的問題、分配問題、制度的互動問題[2]。揚氏總結的典型環境問題集可以概括為是關于公共池塘資源復合生態系統的動態治理問題。在“人類世”進程中,土壤污染是人與環境間由于反身性的相互影響而形成的適配性難題,隨著風險社會不確定性的逐漸增強嵌入人類流體式的社會活動中。學界關于土壤污染治理的研究主要取得了以下已有進展:(1)自然科學方面的“技術性治理”,此方面的研究重點集中在土壤重金屬污染,探討重金屬對其土壤生態系統的影響及作用機制。(2)宏觀層面的現狀分析、域外經驗比較與借鑒、防治立法以及對策建議。(3)微觀層面實證化的“元問題”治理研究。重點探討TPB理論下的農戶防治行為[4]、不同地塊層次下的農戶個體對土壤污染的影響[5]以及生態補償政策對土壤污染治理的研究[6],同時也有學者探討親環境行為對土壤污染治理的研究[7]。(4)土壤污染治理的政策文本是具有權威性與統攝性的文件,選取政策工具作為研究視角對土壤污染治理的政策文本進行量化分析,以深度解析政策文本中所具有的政策涵義,這種以公共政策的角度對土壤污染治理進行整體性審視的研究具有一定的彈性與韌性。因此,已有文獻以政策工具為研究視角對土壤污染治理的文本予以量化分析[8]。一個內環境運行良好的動態復合治理系統是結構與功能、內涵與外延以及效能與價值高度統一的集合體,土壤等公共池塘資源動態復合系統的治理是綜合體現個體或者組織的行動價值,同時反身性地提升個體或組織對風險文化的認識與再思考。在這個過程中,一方面,公眾以個體或者組織的方式參與土壤污染治理,于是就存在一種個體理性而集體非理性的治理窘境。另一方面,公眾可能對土壤污染存在認知碎片化,在潛意識中混淆治理的目的與目標,導致土壤污染治理主體角色定位缺失。此外,公眾與土壤環境之間總是存在共時性的關系,這種共時性的關系意味著高度不確定性,同時高度不確定性又伴隨著風險的再次嵌入。公眾參與土壤污染治理過程中隸屬于貝克所說的“自反性現代化”,“現代化的基礎與現代化的后果之間的這種沖突應明白無誤地區別于在現代化自我反思的意義上的知識和科學化的增加。且讓我們把自主的、不受歡迎的、看不見的從工業社會向風險社會轉化的過程稱為自反性(reflexivity)。那么,自反性現代化指導致風險社會后果的自我沖突,這些后果是工業社會體系根據其制度化的標準所不能處理和消化的。”[9]這種“自反性現代化”不僅表現為“反思”,而是現代化的“自我對抗”與“自我沖突”。然而,關于“自反性現代化”理論下的公眾參與土壤污染治理的文獻鮮有報道。鑒此,一方面,研究公眾參與土壤污染治理能夠深化對“自反性現代化”的風險社會理論的認識。另一方面,公眾在參與土壤污染等“人造風險”的治理中充分彰顯了人的主體性與交互主體性,這種主體性與交互主體性既具有個體的“單數性”又具有群體的“復數性”。
公眾參與(Public Participation or Citizen Participation),也稱公民參與。公眾參與是公眾參與公共事務治理的有效環節,是公眾充分發揮的主體性進行實質性參與的過程,同時對制定包容性的公共政策具有一定的調節反饋作用。學界圍繞以“公眾參與”為主旨的研究成果頗豐,文獻大多重點集中在公眾參與環境保護的研究領域中。緣起于西方的公眾參與最典型的理論是公眾參與的階梯理論[10],1969年,美國學者謝里·安斯坦(Sherry Arnstein)在《公民參與的階梯》中提出“公民參與階梯理論”,總體來看,該理論從3大類(無參與、表面參與和深度參與)和8個層次(操縱、教育、告知、咨詢、展示、合作、授權和公民控制)來聚類解析公民參與。美國學者約翰·克萊頓·托馬斯(John Clayton Thomas)提出的公民參與的“有效決策模型”[11]對解釋多屬性的公眾參與決策問題具有重要的意義,托馬斯的“有效決策模型”共有5種決策模式,分別為自主管理決策、改良的自主管理決策、分散式的公眾協商、整體式的公眾協商和公共決策。國內外關于公眾參與的概念既有共通性又有分殊性。我國學者蔡定劍[12]認為公眾參與作為一種制度化的公眾參與民主制度,“應當是指公共權力在進行立法、制定公共政策、決定公共事務或進行公共治理時,由公共權力機構通過開放的途徑從公眾和利益相關的個人和組織獲取信息,聽取意見,并通過反饋互動對公共決策和治理行為產生影響的各種行為。”張國超[13]認為,“公眾參與是指具有共同利益、興趣的社會群體對政府涉及公共利益事務的決策或活動的介入。從社會學的角度解釋,是指社會組織或單位、社會群眾或個人作為參與主體,在其權利和義務的范圍內有目的的一種社會行為。”同時,他指出,公眾參與基本包括參與制度、參與主體、參與范圍和參與途徑4個要素。可見,公眾參與理論對公眾充分發揮主體性以及交互主體性具有嵌套與銜接的重要意義。公眾參與土壤污染治理是公眾參與理論的延伸與應用。有學者將環境領域的公眾參與界定為“公民、法人和其他組織自覺自愿參與環境立法、執法、司法、守法等事務以及與環境相關的開發、利用、保護和改善等活動。”[14]環境領域的公眾參與基本上是公民以個體化或者組織化的形式參與公共事務治理的行為,公眾參與的結構要素大致圍繞參與主體、參與途徑、參與范圍和參與程度等展開。“流動的現代性”充斥著無數的“人造風險”以及“人造的不確定性”,這種流動的風險始終與人類的社會活動與知識的增長如影隨形。為探討公眾參與對應對環境治理領域的這種高度不確定性的風險,學界對公眾參與環境治理給予了充分的關注,主要體現為:首先,多數文獻集中探討公眾參與環境治理的影響因素以及機制分析,此方面的文獻研究同構性較強,得出的結論主要因微觀研究領域的不同不具有較大的異質性,基本屬于治理“元問題”的重復性論證。其次,文獻重點關注公眾參與環境治理的演變邏輯與歷程總結。綜合來看,環境領域的公眾參與,已有文獻重點對大氣和水污染等領域的研究較多且較為深入。然而,學界對土壤污染治理的研究還不夠充分,探討公眾參與土壤污染治理的文獻較為鮮見。土壤污染是環境治理領域典型復雜性問題,相較于其他環境領域的治理,土壤污染因其潛伏周期長以及歷時性風險共時性突發的顯著性特點,給土壤污染治理帶來一定的阻礙,使得公眾參與土壤污染治理具有一定的特殊性。土壤污染是環境治理風險在下層聚集的現實性凸顯,土壤污染的風險具有加速增強的“流動性”,例如,從某地因降雨的沖刷等外界因素使得有污染的土壤“脫域”(disembed),然后以“再嵌入”(re-embed)的方式嵌入河流以及其他未污染土地,這種具有流動性的被污染土壤是在時間和空間高度壓縮累積沉淀后予以顯現的結果,其中人類“不健康”的社會生產性的活動是污染呈現加速流動的主要原因。正如貝克所言,“財富在上層聚集,風險在下層聚集”。鑒此,研究風險社會視角下公眾參與土壤污染治理具有重要的理論以及現實意義,公眾在參與過程中體現人的主體性與交互主體性,并實現參與公共事務治理的意愿。
總的來說,土壤污染是風險社會呈現出的具有動態復雜性、加速流動性以及不可計算的不確定性特點的系統性問題,從風險社會的理論來看,這種污染的風險屬于典型的“人造風險”。人類總體性和社會性的生產活動造成的這種“人造風險”會自反性地以超時空域的方式再次嵌入并影響人類社會。公眾參與土壤污染治理是多元共治的有機組成部分,公眾在參與過程中充分彰顯人的主體性與交互主體性。從政策工具視角對公眾參與土壤污染治理的政策文本進行審視與研究,能進一步理清公眾參與污染治理的“政策工具集”,通過對這些“政策工具集”進行評價得到影響公眾參與土壤污染治理的關鍵性的影響工具(變量),為后續進一步的實證分析奠定理論基礎。有鑒于此,以風險社會理論為基礎,研究公眾參與土壤污染治理的政策文本,分析并評價出精準性的政策工具對提升治理效能具有融洽性的意義。
研究所選取的政策文本來源于中華人民共和國生態環境部、農業農村部、北大法寶以及地方政府網站。范圍主要涵蓋2016—2021年中央和地方政府正式公開發布的有關土壤污染治理的政策文件。在研究樣本的選擇方面主要遵循以下原則:一是所選文本盡可能涵蓋公眾參與土壤污染治理的文件或者供選文件中的具體內容中充分體現公眾參與的原則。二是地方政府頒布的土壤污染治理的文件要在中央文件的指導下突出體現地方治理特色,同時避免地方政府間文件的高度同質。三是土壤污染治理的文件充分體現時效性、關聯性以及自恰性,同時剔除內容高度重復的文件。因此,文本選擇在充分考慮文本的代表性、時效性和科學權威性的基礎上共選出16篇政策文本,其中,2016年5篇,2017年6篇,2018年1篇,2020年1篇,2021年3篇;中央層面的政策文件6篇,地方層面的政策文件10篇。政策文件的代表性以及政策文本的信效度直接關乎質性分析和文本“數字化”的結果。
政策工具是實現環境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方式和手段,對“人類世”的環境治理具有積極的促進作用。學界關于政策工具的研究成果較為豐富,觀點不一而足,研究領域較為廣泛,如,通過構建政策工具為研究視角對科研創新激勵政策[15]、棉花政策[16]以及人才引進政策[17]等領域的文本分析,總之,我們認為,以政策工具為視角的相關研究是一個構建類型化的政策工具集譜系的過程。本研究選取豪利特(Howlett)和拉米什(Ramesh)的政策工具分類思想[18],該思想依政府干預程度或公民自主性程度將政策工具的主要分為3類:自愿性、混合性和強制性政策工具。選取該分類思想的理由為:一是公眾參與土壤污染治理不是單純的公眾的參與,在參與的過程中也需要政府的引導,即政府有一定的“把關人”的角色。二是公眾參與土壤污染治理是個體或組織自主行動,同時體現與政府互動式治理的過程。三是鑒于風險社會視角下的土壤污染治理的復雜性、不可預測性以及系統功能的高度分化,官僚制組織下的公眾參與一定是自愿性、混合性和強制性3種政策工具混沌式的集合。綜上,以土壤污染公眾參與政策工具為研究的邏輯起點,深入解構文本中所隱含的政策信息,對推進公眾參與土壤污染治理政策研究具有一定的現實意義。
編碼是文本分析的核心部分以及實現文本“數字化”的關鍵環節,文本編碼的質量直接影響政策工具的評價。在對16篇文本逐一仔細閱讀的基礎上,通過高度提煉與歸納,初步形成一級散點式的編碼結構,再對一級編碼結構的節點依重復性、節點的隸屬關系再度聚類。其中,鑒于篇幅所限,文本的編碼示例見表1。層次結構清晰具有隸屬關系的編碼結構有利于編碼點的統計,同時文本分析得出的編碼點的比例為后續政策工具的評價奠定基礎。

表1 公眾參與土壤污染治理的政策文本內容編碼示例
1.指標構建。基于文本編碼的基礎上,通過聚類與歸納總結出公眾參與土壤污染治理的“政策工具集”(見圖1)。其中,一級指標為3種統攝性的政策工具,分別為自愿性政策工具(A1)、混合性政策工具(A2)以及強制性政策工具(A3)。在一級指標的基礎上,形成13個二級指標。其中,自愿性工具的二級指標分別為:媒介接觸(B1)、風險感知(B2)、參與意愿(B3)和親環境行為(B4);混合性工具的二級指標分別為:信息公開(B5)、社會資本(B6)、能力建設(B7)、聯合監管(B8)和協同治理(B9);強制性工具的二級指標分別為:社會監督(B10),激勵機制(B11),宣傳教育與培訓(B12)和拓寬參與渠道(B13)。公眾參與土壤污染治理政策工具評價指標體系的建立為AHP-熵權耦合求解權重奠定基礎。

圖1 公眾參與土壤污染治理的政策工具評價體系
2.判斷矩陣賦值原則。其中,AHP的判斷矩陣以文本編碼后的參考點比例為基準進行賦值;熵權法中的判斷矩陣的賦值原則具體為,第一行為參考點的原始比例(%),第二至四行的賦值原則為按照第一行數值比例從1~7進行賦值。這樣賦值的一方面兼顧了文本分析后“數字化”的優勢。另一方面,避免了更為傳統的專家打分或者經驗法帶來的系統性主觀誤差。其次,使用AHP-熵權耦合評價所得權重更具客觀性與自恰性。
層次分析法(Analytic Hierarchy Process,AHP)是一種解決多屬性決策的定性與定量的方法。囿于AHP所求指標權重具有一定的主觀性,為使本研究的13個二級指標的權重更具客觀現實性,故同時使用熵權法求其各指標權重。鑒此,采用AHP-熵權耦合的綜合評價方法求13個二級指標的權重,所得權重體現主客二分的思想。關于AHP和熵權的具體步驟如下:
1.求解AHP的權重W。其具體步驟為:依據指標編碼參考點的比例構建對角正互反矩陣,分別求解一、二級指標權重,最后由一、二級指標權重得出AHP的總權重W。
2.利用熵權法求解指標的權重。其中,利用熵權求權重的具體步驟為:
①原始數據建構矩陣R,其中R是4×13矩陣。
②對R進行標準化處理,其中標準化方式為:
(1)
③計算熵值Ej,其中Ej的計算公式為:
(2)

④計算熵權ωj,其中ωj的計算公式為:
(3)
3.利用AHP的權重W和熵權的權重ω計算組合權重。其中,主客觀權重的組合參考學者宋海洲等[19]的方法。其中計算公式為:
(4)
選用質性軟件Nvivo 11 Plus進行政策文本分析,通過編碼以實現政策文本的“數字化”,利用Microsoft Excel 365進行數據的整理與預分析,AHP-熵權耦合的評價方法在Matlab 2019a編程實現,同時采用OriginPro 2022進行科技繪圖與統計分析。
公眾參與土壤污染治理的政策文本分析結果表明(圖2),一級節點有公眾參與、社會資本、激勵機制、社會監督、能力建設、協同治理和聯合監管,其中,公眾參與轄屬的二級節點主要有親環境行為、信息公開、宣傳教育與培訓、媒介接觸、風險感知、參與意愿、拓寬參與渠道。一、二級的14個政策工具既是土壤污染治理的政策工具,同時也是公眾參與土壤污染治理的關鍵性政策工具。

圖2 公眾參與的層次結構
公眾參與的政策工具詞云圖顯示(圖3),除公眾參與外,親環境行為、信息公開、宣傳教育與培訓、社會資本和媒介接觸等具有較高的顯示度。能力建設、協同治理、聯合監管、參與意愿和拓寬參與渠道具有較低的顯示度。公眾參與土壤污染治理的13個政策工具集對構建和諧共生的土壤環境治理體系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同時也是遏制土壤生態系統風險積聚的政策工具箱。

圖3 公眾參與的政策工具詞云
公眾參與土壤污染治理的政策工具集類型化分析結果表明(圖4),從自愿性、混合性到強制性政策工具,隨著政府介入程度的加深政策工具的比例呈現遞減的趨勢,集中突出公眾參與自愿性非強制的特點。從政策工具的結構來分析,自愿性工具占比為39.4%,混合性工具占34.2%,強制性工具占26.4%,自愿性工具較為突出。從公眾參與土壤污染治理的理論性和現實性來分析,隨著生態文明體制改革的深化以及土壤污染防治攻堅戰的統籌推進,政策工具的比例基本符合公眾參與的現實,政策工具結構比例的異質性是公眾有序化參與過程中必然的趨勢。其中,自愿性工具中親環境行為所占比例較高,為50.5%,媒介接觸占比為27.5%;混合性工具中信息公開和社會資本占比較高,分別為51.9%和34.2%,能力建設、聯合監管和協同治理占比較低;強制性工具中宣傳教育與培訓占比較高,為45.9%,其次為,激勵機制和社會監督,拓寬參與渠道占比較低。

圖4 公眾參與土壤污染治理的政策工具分類
公眾參與土壤污染治理的自愿性、混合性和強制性3種政策工具的相關性結果顯示(圖5),3種政策工具兩兩之間存在3種較強或較弱的相關性。其中,自愿性和強制性政策工具之間具有顯著的負相關性,其相關系數為-0.993,說明隨著公眾自主性參與的程度逐漸增強,參與過程可能從形式參與向實質參與轉化,在參與過程中公眾逐漸具有了行動力,此時應該相應地弱化強制性工具,實現政府的弱干預,進而真正體現公眾的自主性參與。自愿性和混合性工具具有較弱的負相關性,其相關系數為-0.115;混合性和強制性工具具有正向的相關關系,其相關系數為0.117。3種政策工具間的相關性分析進一步對污染治理工具演化趨勢給予部分實證上的說明,同時也對未來優化政策工具間的關系具有一定的價值指涉意義。

圖5 自愿性、混合性和強制性工具間的相關性分析
依AHP評價指標的構建原則,構建本研究的4個判斷矩陣。其中,一級指標的判斷矩陣RA(A1—A3),二級指標的間的判斷矩陣RA1(B1—B4)、RA2(B5—B9)、RA3(B10—B13),這4個判斷矩陣滿足正互反對稱的原則,因此,也稱為AHP構建的正互反矩陣。AHP正互反判斷矩陣的構建是指標評價的基礎,同時關乎評價結果最終能否通過一致性檢驗,只有一致性檢驗通過的判斷矩陣才能起到有效的評價。

(5)

(6)

(7)

(8)
AHP指標權重及一致性檢驗結果表明(見表2),RA(A1—A3)、RA1(B1—B4)、RA2(B5—B9)、RA3(B10—B13)判斷矩陣的一致性檢驗結果均小于0.1,總的CR也小于0.1。故構建的判斷矩陣具有合理性,同時指標的權重通過一致性檢驗,具有代表性。

表2 AHP的指標權重及一致性檢驗
根據一、二級指標的權重,最終得出13個指標的總的權重,即為AHP所得主觀權重W:
W=[0.182,0.101,0.028,0.303,0.134,0.091,0.018,0.010,0.016,0.031,0.027,0.053,0.005]
(9)
運用熵權法所求權重的原始矩陣為R:

(10)
依熵權法的運算原則得出13個二級指標的權重,即為熵權運算的客觀權重ω:
ω=[0.073,0.072,0.105,0.097,0.090,0.078,0.068,0.054,0.068,0.079,0.074,0.088,0.055]
(11)
依W和ω最后得出AHP-熵權耦合的總權重為W組合:
W組合=[0.127,0.086,0.067,0.200,0.112,0.085,0.043,0.032,0.042,0.055,0.051,0.071,0.030]
(12)
AHP-熵權耦合所得指標的權重及排序結果表明(圖6、7),運用AHP和熵權法所得B1—B13的13個指標的權重趨勢大致相當,故組合權重更具有客觀性。13個二級指標權重的排序結果為:親環境行為>媒介接觸>信息公開>風險感知>社會資本>宣傳教育與培訓>參與意愿>社會監督>激勵機制>能力建設>協同治理>聯合監管>拓寬參與渠道。可見,親環境行為、媒介接觸、信息公開、風險感知和社會資本對公眾參與土壤污染治理的影響較為顯著。

圖6 AHP-熵權耦合所得指標的權重

圖7 AHP-熵權耦合所得指標排序
“風險社會不是別的,是工業社會之后由現代化的副作用帶來的又一種社會形態,是現代性發展到反身性階段的社會形式,是一個‘工業化道路上所產生的威脅開始占主導地位’、沒有邊界、充滿流動性、個體化和標準化相互依存和對抗、矛盾性的社會。”[20]土壤污染是工業社會向風險社會轉型過程產生的動態系統性的環境治理問題。土壤污染治理逐漸從線性可預測向非線性、混沌式不可預測性的方向演變,土壤污染這種“被制造出來的風險”對人類產生均質化的影響,同時產生一種“飛去來器效應”(boomerang effect)。公眾參與土壤污染治理是實現環境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必要要求,公民個體化參與與組織化參與對提升治理效能具有重要的意義。
公眾參與的自愿性、混合性和強制性政策工具是實現土壤污染治理的有效方式。自愿性工具在3種工具具有較高的比例,為39.4%,從自愿性工具到強制性工具,隨著政府的干預能力的增強工具比例逐漸遞減,這充分契合于公眾自愿參與的原則,具有非強制或者弱強制性的特性。從已有的政策工具結構和比例來看,建議政府應抑制混合性和強制性政策工具,進一步提升自愿性政策工具,使得隨著政府干預程度的增加,從自愿性到強制性政策工具具有顯著下降的趨勢,使得公眾參與土壤污染治理的自主自愿性得到實質彰顯。公眾以集體行動式的自主參與能夠有效提升公眾參與的效能感,在土壤污染多元共治體系中貢獻更多的行動價值,進而真正實現從參與者到行動者的根本轉變。郭建斌[21]研究指出,公眾參與環境治理的成效取決于中央政府對環境制度的頂層設計和地方政府對政治、經濟和環境利益的考慮,同時,公眾參與需要從單純的公眾主體向公眾與政府合作作為主體轉化。可見,公眾參與不是不要政府的干預,而是與政府以合作的方式共同參與,否則可能會出現“盲參”,甚至會出現形式參與,本研究得出公眾參與的自愿性、混合性和強制性3種政策充分體現了公眾與政府合作治理的理念。賴慧芳[22]研究表明,公眾參與既需要自上而下的正式力量和自下而上的非正式力量共同激勵推動,本研究也認為公眾能夠高效參與環境治理就必須綜合運用自愿性、混合性和強制性3種政策工具,3種工具的合力對公眾參與行為具有一定的助推作用。郭進[23]指出,公眾通過政府對企業的環境執法倒逼企業將環境治理的外部成本內部化的中介舉措間接參與了環境治理。這在一定程度上說明公眾參與土壤污染治理需要自愿性、混合性和強制性3種政策工具的合力,3種政策工具能夠提升公眾參與的效能,實現從形式參與過渡到實質參與,在土壤污染治理中體現公眾參與的價值指涉。
自愿性、混合性和強制性政策工具間存在一定的內隱性的相關關系。依豪利特(Howlett)和拉米什(Ramesh)的政策工具分類思想指出,混合性工具的涵義中部分兼具自愿與強制的特點。此外,研究表明,強制性工具與自愿性工具具有高度顯著的負相關關系,表明公眾在污染治理中充分發揮了自主性,并在交流互動中進行了實質性的參與,同時彰顯了人的主體性。此外,公眾以有組織負責地自愿參與土壤污染治理有較好的治理效能時,政府應相應地弱化強制性政策工具。已有文獻指出[8],自愿性與強制性工具具有正相關關系,這與本研究得出的結論相反,主要的原因是研究聚焦的主旨不一致,已有文獻重點關注的是土壤污染的全局性政策工具,而本文重點聚焦的是公眾參與土壤污染的政策工具。此外,3種政策工具間的相關性也與文本的選擇范圍有關。同時,已有文獻結論指出,在全局性的政策工具中,公眾參與對土壤污染治理具有重要的影響。這也從側面反映出本研究選題研究具有一定的意義。自愿性與強制性工具間的負相關性表明在污染治理中政府充分尊重公眾的自主參與意愿,同時體現自主非強制性的特點。夏濤[24]指出,公眾參與的不足等眾多因素會導致農村環境治理成效欠佳。可見,公眾參與的自主性、能動性以及“復數性”關涉環境污染治理的成效。在風險社會里徹底“馴化風險”幾乎是不可能的,因為土壤污染風險具有高度不確定性,這種高度不確定性總是與人類活動不符預期的環境副作用有關,要消解影響環境的副作用就必須彰顯人的主體性和人的“復數性”。正如阿倫特所言,“在人這里,他與所有的存在者共有的他者性,以及與所有生命體共有的差異性,變成了獨特性(uniqueness),而人的復數性正是這獨特存在者的悖論般的復數性。”[25]因此,公眾在土壤污染治理中要充分體現人的“復數性”、主體性和自主性。
親環境行為、媒介接觸、信息公開、風險感知和社會資本是公眾參與土壤污染治理的較為顯著的影響因素。廢舊地膜是造成土壤污染的因素之一,已有文獻指出[26],廢舊地膜二次利用一方面可以減輕土壤污染,另一方面具有較好的經濟效益,這是公眾參與土壤污染治理親環境行為的有效舉措。曹海林[27]研究指出,風險感知和媒介使用對公眾參與行為具有很強的關聯性,公眾自身的能力不足阻礙了公眾參與環境治理的效能。這與本研究得出結論一致,本研究表明公眾的能力建設排名第10,充分說明當前我國土壤污染治理需要加強公眾自身的能力建設。公眾參與土壤污染治理的方式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影響因素,曾婧婧[28]指出,公眾環境參與的影響因素也包括參與方式,如,來信在環境治理中更易被公眾接受。郭清卉[29]認為,社會規范和個人規范對土壤污染防治具有促進作用。可見,本研究得出13個影響公眾參與土壤污染治理的政策工具部分在已有文獻中有體現,這些政策工具集既是公眾參與污染治理的實現方式,又是影響因素。探討這些關鍵性的工具如何影響公眾的參與行為是未來本研究值得深入展開的地方。
土壤污染是流動的現代性背景預設下涌現的具有極端復雜性、高度不確定性以及歷時性風險共時性突發的典型環境治理問題。為探究我國公眾參與土壤污染治理政策工具的內涵與外延、工具均質化程度以及政策工具集對公眾參與的影響程度,通過文本分析法對公眾參與的文本進行質性分析,同時運用AHP-熵權耦合的方法對公眾參與的政策工具集進行評價。結果表明:自愿性、混合性和強制性工具隨著政府干預程度的增加呈現遞減趨勢,自愿性工具具有顯著優勢,占比為39.4%,突出體現公眾自愿參與的原則。自愿性與強制性工具有顯著的負相關,強制性與混合性工具正相關。公眾參與政策工具集的評價依次為:親環境行為>媒介接觸>信息公開>風險感知>社會資本>宣傳教育與培訓>參與意愿>社會監督>激勵機制>能力建設>協同治理>聯合監管>拓寬參與渠道。通過研究公眾參與土壤污染治理政策文本的分析有利于更精準地把握政策的內涵,同時對通恰于人類世的環境治理具有廣譜性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