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碎石·牧羊人

也許這世界上任何書籍都不能帶給你物質上的富足，但是它們能讓你悄悄成為自己。閱讀文字，就像在心里種花，你會發(fā)現(xiàn)自己并不孤單，因為它們會一直被刻在心中，成為人生的必需品。文字是不可觸摸的東西，但它寫在我們的心田上，存活在世界各個角落。哪怕若干年后，我們依然能感受到它的余溫，這樣的力量也可以照亮自己。生命的厚度不是一朝一夕堆積起來的，但通過閱讀，靈魂深處會漸漸積蓄自己都無法察覺的深厚力量。丟掉語言，我也許會變成搖動的樹木，變成鯨魚的歌聲，變成十萬年前的云朵。而真實地活下去，需要永無止境地閱讀。我像博爾赫斯一樣，心里一直暗暗設想，“天堂應該是圖書館的模樣”。

門外有條小路，路的盡頭是草地，成群的羚羊在上面一閃而過。可是誰都不記得了。

記憶碎石，是一種可以重現(xiàn)人類歷史片段的智能存儲器。一個雷伽斯人好奇地擺弄眼前這個從隕源土中撈出的記憶碎石。“無趣極了，瓊，你知道這只不過是人類紀元的古董玩意兒罷了。執(zhí)著于過去做什么？現(xiàn)在腳下踩著的，是我們雷伽斯帝國。”

“我明白的，本帕得，我對這玩意兒感興趣，請準許我?guī)Щ貙嶒炇已芯垦芯俊Ｎ腋冶ＷC，這絕對會是個前所未見的記憶條。”“哦，算了！你開心就好……我的雷伽斯大帝啊，看看這愚鈍的瓊！”

瓊帶著記憶碎石來到實驗室，把它放在碎石探測球里，發(fā)出指令：“娜蕾，請幫我讀取它。”藍屏上有女聲發(fā)出：“任務完畢。”記憶條斷斷續(xù)續(xù)地重現(xiàn)著畫面：一個穿著黑色長袍的男人，手上卷著牛皮軟尺一樣的繩圈，跟隨在一群不明生物后面，做出驅趕的動作。“叮”，屏幕霎時黑了，猛然間又有一道綠光飄過——是草！是草原！鏡頭移向幾里外的荒漠上，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希望三年后這里綠草遍地。”畫面又向下轉去，麻袋里，裝著滿滿當當?shù)牟葑眩终f：“我還得多準備些。”后面屏幕就全黑了。女聲再次響起：“瓊，你好。經(jīng)檢測，此記憶碎石里存在兩段不同的記憶條。其中一段檢測為一個游牧人趕羊入圈，羊是人類紀元中動物的一種。另一段則是身份未知的男人在播撒草籽。匯報完畢。”

這竟是兩段記憶。瓊在書庫里找到一本古書，翻閱到羊類一節(jié)，通過比對，知道這是一種叫羚羊的生物。事情真是越來越有趣了，瓊想。此次的記憶碎石與以往有很大的不同，之前呈現(xiàn)的畫面不是燈紅酒綠的車水馬龍，就是醉生夢死的浮華世界，也鮮少出現(xiàn)過大海。波光粼粼的水面，散射著珠光，后浪推翻前波——那也是瓊第一次知道海。而今日，映入眼簾的，是一望無際的荒漠與草原，以及在雷伽斯帝國少見的泥石路。真是撿到寶了！

瓊決定繼續(xù)到隕源土里找一找有沒有新的記憶碎石。盤旋著步子，他輕輕撥開隕層，“牧羊人，草籽”，他小聲嘀咕著，“啊，找到了！”西北角還有一塊塵封已久的碎石，之前沒有發(fā)現(xiàn)。他欣喜地飛跑進實驗室中，叫道：“娜蕾，快！”只見碎石探測球高速運轉著，藍屏投射出新的影像。剛開始就聽見一陣喧嘩聲，是一群捕殺者！他們拿著鐵棍、砍刀、麻布袋，灰色的手套被血液浸濕，留下令人恐懼的黑色血漬。循著鏡頭的方向，畫面更加觸目驚心：成群的羚羊悄無聲息地躺在血泊里，鮮血暈紅了眼底微光。無一幸存，無一幸免。哀號著的小羊羔，在躺倒的母親懷里哭訴……

突然間，沙石四起，迷霧繚繞，死尸不復存在，畫面中又出現(xiàn)了那個播撒草籽的男人。這次，草甸叢生，綠野連綿，通向一望無際的北方大地。他真的做到了，三年，讓這荒漠變?yōu)榫G野。“我該走了，去尋羊群，它們會回來的，跟我一起見證——這些年的努力沒有白費，這里會是它們的家。”影像的最后，是一張熟悉的臉龐，皮膚黝黑，眼窩幽深，說盡了浮游一生的滄桑卻頑強的生命。

瓊頓時驚愕了：“娜蕾，他和之前那個牧羊人，是同一人嗎？”“瓊，經(jīng)對比，兩人有99.9%的相似度，應為同一人。”

“本帕得，你知道嗎？我見過你不會理解的事物。他的記憶，由我記住便好。”

門外有條小路，路的盡頭是草原，是羊群。

本文的特別之處在于“他者”的視角。他者視角的好處之一，就是它有更好的哲學審視高度，借助他者對人類的審視，讓人類更好地認識自己。本文就以“雷伽斯人”的視角，借助記憶碎石，再現(xiàn)了牧羊人的幾段人生，還原了“人類紀元”的一段歷史影像。人類自身經(jīng)歷了一個成長過程，人類不是沒有惡，但人類知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人之所以高貴，在于人善于自省、自贖、自救，能夠及時打撈自己，不使自己沉淪下去。這也是這篇文章的立意高遠之處！他者視角的好處之二，就是有更廣闊的敘述空間，方便作者閃轉騰挪。文中作者穿越古今，跨越未來，有著全知全能的“上帝之眼”，故可在所需的畫面與細節(jié)上信手拈來，剪裁得當。

（江蘇省語文特級教師 潘雙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