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網絡多元化與企業創新績效：探索式社會網絡還是利用式社會網絡

[摘要] 基于網絡多元化和適應—創新理論，本文利用對167家企業的問卷調查結果，探討了探索式社會網絡、利用式社會網絡對企業創新績效的影響，檢驗了制度環境、企業家認知風格對其關系的調節作用。研究發現：（1）與利用式社會網絡相比，探索式社會網絡對企業創新績效具有更加顯著的正向影響;（2）探索式社會網絡和利用式社會網絡之間具有對抗效用，其相互作用對企業創新績效具有負向影響;（3）制度環境越完善，利用式社會網絡對企業創新績效的正向影響越大;（4）企業家認知風格越具創新性，探索式社會網絡越能提升企業的創新績效。該研究結論對企業進行社會網絡選擇和維護，以有效利用外部資源和提升創新績效，具有重要的參考意義。

[關鍵詞] 探索式社會網絡" 利用式社會網絡" 制度環境" 認知風格" 創新績效

[基金項目] 本文為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規劃基金項目“企業制度資本配置、地方政府職能轉變與企業高速增長的關系研究”（項目編號：20YJA630039）的階段性成果。

[作者簡介] 李玉剛，華東理工大學商學院，教授，博士，研究方向為戰略管理、制度創業以及企業成長;方修園，華東理工大學商學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戰略管理、企業戰略差異以及企業成長;楊帆，華東理工大學商學院，碩士，研究方向為戰略管理。

[中圖分類號] F279.23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8-7672（2022）04-0132-17

一、 引言

創新是企業可持續發展和國民經濟增長的重要驅動因素，在激烈的競爭環境中企業創新對資源需求的深度和廣度不斷增加。社會網絡作為行動者及其關系構成的集合，在信息、技術和知識等創造性資源的傳遞和共享方面具有重要作用，研究表明通過社會網絡獲取異質性或相似性資源是企業創新的重要戰略。現有的研究已從網絡結構和網絡雙重性角度對社會網絡如何影響企業創新進行了探索，但基于網絡多元化的不同類型的社會網絡如何影響企業創新的研究還較少。最重要的是，已有關注社會網絡與創新績效間關系的研究并沒有達成一致：一些研究發現它們之間正相關，一些研究則發現它們之間不相關， 甚至有研究指出兩者之間呈負相關。究其原因， 這是由于企業創新績效的實現需要企業兼顧探索式活動與利用式活動。企業創新包含創意提出和創意實施兩個方面。前者需要超出固定思維，不斷找尋解決問題的新思路和新方法，該過程主要依賴探索式活動;后者需要現有的規則和框架保證方案的有效實施，該過程主要依賴于利用式活動。

探索式社會網絡有利于企業在早期階段提出新穎的想法，利用式社會網絡能夠在企業將創意轉化為實際創新過程中為企業提供內部支持和協調。但由于企業的資源是有限的，為了最大限度地提高企業的創新績效，企業應該利用有限的資源構建新的社會網絡還是維持原有社會網絡一直是其面臨的兩難問題。新合作伙伴的加入可以改變企業現有的合作模式，帶來可替代的外部支持，但也可能影響其現有社會網絡的嵌入性;而與現有合作伙伴保持穩定的聯系雖然會增強其嵌入性，但結構路徑依賴性也會阻礙企業獲取新機會、新資源和新信息。現有的研究不足以對有關問題給出回答：哪種網絡更有利于提升企業的創新績效？因此，本研究基于網絡多元化理論、制度理論和適應—創新理論探究探索式社會網絡和利用式社會網絡對創新績效的影響，并引入制度環境和企業家認知風格為調節變量，希望為今后企業創新的研究提供參考。

二、 研究假設

（一） 社會網絡與企業創新績效

網絡多元化理論認為，網絡中的參與者可以嵌入多個網絡中，擔任不同角色并參與不同的活動，因此企業會有多個并行網絡來進行不同的活動。社會網絡的結構路徑依賴與嵌入性為研究不同類型的社會網絡對企業創新績效的影響提供了新視角。本研究借鑒已有研究對社會網絡的分類，強調了探索式社會網絡和利用式社會網絡對創新績效的異質性影響。

探索式社會網絡是指通過構建新的社會關系以發現和獲取新知識、新資源、新技術等。探索式社會網絡的作用首先體現在有助于擴大網絡規模。Inkpen等的研究指出，探索式網絡帶來的網絡異質和信息異質會有效促進企業創新。其次，鑒于企業創新所需要的資源并不一定能通過已有社會網絡獲得，探索式社會網絡有助于企業獲取更多新資源。企業創新所需要的資源往往是企業在之前所不具備的，換言之，企業創新所需要的資源并不一定能通過已有社會網絡獲得。最后，探索式社會網絡有助于企業分散風險。企業建立可替代型社會網絡，可以分散風險，進一步促進創新績效。正如已有研究指出，企業參與更多社會網絡可以分散風險、共享知識、獲取資源，有利于提高其競爭力和績效。

利用式社會網絡旨在通過現有的社會關系獲取企業需要的知識、信息、資源等。利用式社會網絡內成員信任度高，有利于企業提高創新效率、降低創新成本，進而提高創新績效。在創新效率方面，Uzzi指出，信任是企業所建立的一項心理預期，有助于網絡內成員提前判斷后續可能展開的相關行動。當企業達成合作共識時，盡管可能無法獲取彼此全部信息，但由于利用式網絡內部的信任機制，成員企業之間傾向于簡化流程、共享資源和取長補短，更好地把握市場動態，更快地推陳出新。在創新成本方面，良好的信任機制中，機會主義行為發生的概率較低。正如Dyer和Chu指出的，成員企業之間高度信任有利于減少交易環節的成本。因此，利用式社會網絡內部成員的彼此信任有利于提高創新效率、降低創新成本，進而提高企業創新績效。

通過以上論述可知，企業探索式社會網絡、利用式社會網絡與創新績效之間存在正向關系。值得注意的是，兩種網絡對于創新績效的作用強度是不同的。探索式社會網絡通過構建新的社會關系來獲取創新所需的資源，其特征是網絡規模大、網絡異質性強;利用式社會網絡通過現有的社會關系來獲取企業創新所需的資源，其特征是網絡成員間信任度高。企業與其他群體構建新的社會網絡后，獲取資源和想法的渠道更為多元化，這種異質的資源和信息會促進創意的提出。不同于探索式社會網絡，利用式社會網絡的成員企業間高度信任，更有利于創意的實施。雖然兩種社會網絡對企業創新績效都具有積極的促進作用，但是與利用式社會網絡相比，探索式社會網絡對企業的創新績效具有更積極的影響，原因在于：雖然創意提出和創意實施都在創新中起作用，但可用的新想法是企業進行創新的萌芽。現有研究也支持這樣的觀點，即探索式社會網絡往往比利用式網絡更有利于創新。例如，Burt針對跨國電子供應鏈企業指出，嵌入在更多網絡中的人會系統地提出更多、更有價值的新想法;同樣，Fleming研究發現，跨越項目的社交網絡有助于工程師開發創新技術;Rodan的研究也表明，擁有豐富的社會網絡改善了納維亞電信公司高級管理人員的創新績效。因此，本文提出：

H1：與利用式社會網絡相比，探索式社會網絡對企業創新績效具有更加顯著的正向影響。

（二） 探索式社會網絡與利用式社會網絡協同還是對抗

已有的研究指出，組織面臨的問題是如何充分利用現有資源以保證企業目前的運行，同時也要為探索創新投入足夠的資源以確保企業未來的發展。但是事實上，同時追求以上兩個目標具有較大的挑戰，本研究認為利用式社會網絡與探索式社會網絡在組織內部是一種對立或競爭的關系。原因如下：

第一，由于企業資源的有限性和稀缺性，利用式社會網絡與探索式社會網絡在組織內部爭奪資源。研究表明，探索和利用依賴于不同的組織設計元素、組織過程和實施程序。一般而言，機械和集中的組織結構有利于利用式社會網絡，而有機和分散的組織結構則會促進探索式社會網絡。同時，組織會面臨結構、設計元素配置以及維護相關的成本，這些成本是努力維持探索式社會網絡和利用式社會網絡組織所面臨的典型問題。雙重性導致高績效的隱含假設是維持雙重性的成本不會顯著損害績效，但是這種假設幾乎是不能實現的，因為維持探索式社會網絡和利用式社會網絡的負外部性的成本一般會非常高，違背了組織設計內部一致性，從而會降低績效。

第二，探索式社會網絡與利用式社會網絡之間存在互斥性。網絡凝聚力是指網絡中成員間關系的密切程度以及改變這種密切聯系的難易程度。當企業的社會網絡具有高度凝聚力時，其信息和資源可能會僅來自緊密聯系的合作伙伴，從而促進社會網絡的結構路徑依賴和集體規范，但也會帶來明顯的嵌入性約束。企業利用式社會網絡的約束可能會促使企業尋找同類型的網絡，阻礙企業與新企業的交流。而探索性社會網絡的形成會使組織與現有合作伙伴之間的聯系不再緊密，從而降低利用式社會網絡的凝聚力。企業追求兩種網絡的共存會陷入合作的兩難境地：與已有合作伙伴的嫌隙以及與新合作伙伴的不熟悉，這在企業進行創新活動時更不利于創意的提出和實施。基于上述推理，本研究提出以下假設：

H2：探索式社會網絡和利用式社會網絡的相互作用對企業創新績效具有負向影響;

（三） 制度環境的調節作用

19世紀晚期德國和奧地利的學者最早提出制度主張。1898年，制度學派的開創者Veblem指出，制度是“普遍存在的習慣，是個人或社會對有關的某些關系或者某些作用的共有的、固定的思維模式”。20世紀60年代制度開始成為經濟學、社會學、管理學等學科的研究熱點，新制度學派應運而生。新制度社會學的代表學者Scott認為，制度包括為社會生活提供穩定性的規制性、規范性和認知性要素，以及相關的活動與資源。

從經濟組織視角來看，個人和組織經濟活動的形成和發展是基于最基本制度框架的。制度會通過限制和界定可被社會接受、支持的行動來影響組織行為，企業想要獲得社會支持和合法性就必須遵循它所處的制度環境。制度環境不僅影響企業的決策與戰略，同時也決定了社會網絡的效度，不同的制度環境可以導致相同強度的社會網絡發揮作用大小不同，因此考慮不同制度環境中社會網絡對創新績效的影響是非常重要的。

當企業所在的地區制度發展水平較高時，無論是探索式社會網絡還是利用式社會網絡對企業創新績效的促進作用都比較大，原因在于：

第一，在良好的制度環境中，政府對企業創新可以提供更完善的政策和資源支持。在新興經濟體中，政府是影響企業的重要制度要素。一方面，制度發展水平越完善，政府關于創新的扶持體系越完善，這為創新的成功提供了保障，如Caloffi指出政府針對研發活動的相關財政補貼，可以鼓勵企業開展創新活動;同時，政府的稅收優惠政策也能夠促進企業的研發投入。另一方面，良好的制度環境有助于企業獲得創新所需的資源和信息。在良好的制度環境中，企業創新所需要的政策、信息與資源等要素，不僅可以通過傳統渠道獲得，還可以通過完善的制度渠道獲取，從而進一步提升企業的創新績效。

第二，良好的制度環境為企業創新提供了市場。在完善的制度環境中，社會公眾對企業創新行為所呈現的認同程度較高，對企業新產品或新服務接受度較高，進而企業得以在市場中立足并擁有良好的發展前景。Cooper等通過研究指出，一個重視創造力和多樣性的社會可以幫助人們開展創新活動。？譹？訛因此，在完善的制度環境中，鑒于大眾對創新的認可度較高，企業可以利用社會網絡進一步促進創新績效。

第三，良好的制度環境有利于企業進行創新知識的學習，能夠為企業創新提供基礎。良好的制度環境有利于企業的知識產權保護，能夠為企業提供創新激勵，從而提高企業創新的積極性，也有助于企業實現創新成果經濟價值的轉換并獲取較好的財務績效。同時，在良好的制度環境中，不乏許多優秀的企業在不斷地創新，企業可以通過學習其他企業的有關創新經驗、技術，從而提高創新的成功率，進一步提高創新績效。Hepburn通過研究指出，企業之間的協同研發可以利用互補能力從而促進技術突破。企業擁有越多的社會網絡，則具有越多的知識學習和技術學習的可能性。綜合上述分析，本研究提出以下假設：

H3：制度環境對探索式社會網絡與企業創新績效之間的關系具有調節作用，即制度環境越完善，探索式社會網絡對企業創新績效的正向影響越大;

H4：制度環境對利用式社會網絡與企業創新績效之間的關系具有調節作用，即制度環境越完善，利用式社會網絡對企業創新績效的正向影響越大;

（四） 企業家認知風格的調節作用

適應—創新理論認為，個體在決策、解決問題和解釋變化方面存在明顯差異，適應和創新是連續統一體的兩端。認知風格傾向于適應的人會利用可獲得的信息來找到符合已有規則的解決方案，他們更擅長“做得更好”而不是“以不同的方式做事”，優點是解決問題時十分重視既有規則，缺點是無法擺脫當前的思維。因此，適應者提出的解決方案有利于符合既有規則快速解決問題，但固有的思維方式也降低了產生真正創造性想法的可能。與適應者不同，創新者不追求立即提出解決方案，但側重于尋找概念化和構建解決問題的新方法。由于創新者的想法一般不太符合其他人的期望，其解決方案往往會“打破習慣”，有利于提出創造性的想法，能促進創意產生，這些想法一般與現有的做法不同。

探索式社會網絡可以為企業家提供信息和創造性想法實施的資源。由于企業家的創新性認知，企業探索式社會網絡中提供的信息和資源更有利于企業的創新想法達成共識和實施。具有創新認知風格的個人傾向于提出更有創意的想法，也更可能識別到潛在的機會，這是產生成功創新的關鍵。創造性思想能否有效實施取決于這些思想是否可以被融合到組織的現有流程中，并與組織內部占主導地位的“現有理解和行動”相一致。因此，當企業家的認知風格更具有創新性時，企業內的創新者更可能獲得企業家的認同，其結果是創新性的想法更可能被轉化成創新績效。

利用式社會網絡可以促進合作和協調行動，是一種有利于理念實施的社會網絡形式。研究發現，嵌入網絡中的員工在尋求實現其計劃所需的贊助和資源時具有優勢，并且當這些計劃是創造性的時候，利用式社會網絡的作用尤為明顯。此外，企業已擁有的網絡有利于共識的形成，這種組織環境對企業家實施新穎的想法是至關重要的，因為具有創新性的企業家經常提出具有創造性的想法，利用式社會網絡有利于創意實施的成功。因此，利用式社會網絡帶來的社會資本促進了創造性思想的實施。但是由于利用式社會網絡在創意的產生過程并不能提供支持，如果企業家的認知風格是適應性的，雖然利用式社會網絡有助于實現他們的想法，但這些想法很可能不是新穎的。由于利用式社會網絡并不會帶來企業家直接接觸的社會環境之外的新思想，這可能會增加適應者對已有想法的偏好，甚至會使他們不愿意考慮那些與已有做法有差異的解決方案。因為具有適應性認知風格的企業家更有可能采取被普遍接受的框架解決問題，而利用式社會網絡也會提供一個“定義明確且一致的規范框架”來規范社會行為并限制個人創造力，故而利用式社會網絡中的適應者可能會表現出非常低的創新性。

因此，我們提出以下假設：

H5： 企業家認知風格越具創新性，探索式社會網絡就越能提高企業的創新績效。

H6： 企業家認知風格越具創新性，利用式社會網絡就越能提高企業的創新績效。

基于以上分析，本文的理論框架模型如圖1所示。

三、 研究設計

（一） 研究樣本與數據來源

本研究數據來源于問卷調查。我們在浙江、山東、江蘇、廣東、北京、上海等省、直轄市的企業進行廣泛調研。為了避免誤解、不認真填寫和抵觸情緒等因素對調研結果的影響，提高問卷的可靠性，研究采取滾雪球的調研方式。研究人員向企業家解釋調研目的，并對問卷中可能有的疑問進行解釋。調研過程中，我們共發放220份問卷，回收191份問卷，由于信息不全等原因剔除24份，最終確定的有效問卷為167份，有效問卷回收率為75.9%。

（二） 變量測量

（1）因變量。本研究中，創新績效借鑒Lovelace、蔡俊亞等對企業最終的創新產品或服務所獲得的非財務指標來測量。

（2）自變量。本文對社會網絡的測量分為兩個維度：探索式社會網絡與利用式社會網絡。本研究利用已有對社會網絡和雙元學習的研究結果來測量。

（3）調節變量。本研究還關注制度環境和企業家認知風格對社會網絡與創新績效間關系的影響。關于制度環境的測量，我們采用國家經濟研究所（NERI）編制的“市場化”指數。該指數廣泛衡量中國不同地區的制度發展，由政府與市場的關系、非國有部門的發展、產品市場的發展、要素市場的發展、市場中介機構的發展和法律環境5個指數組成。

同時，我們使用Kirton的“適應—創新認知風格問卷”測量企業家的認知風格。該問卷包括32個5點計分的題項，理論分值從32分（極端適應者）到160分（極端創新者），我們樣本中的觀察范圍在78分到126分之間。

（4）控制變量。本研究的控制變量包括企業家學歷、企業性質、行業、企業規模、企業年齡、企業研發投入。

四、 實證結果及分析

（一） 描述統計

表1反映了樣本的基本特征和分布。就企業家特征來看，男性比例為50.3%，女性比例為49.7%。年齡主要分布在25歲以上，企業家受教育程度比較分散，主要為研究生學歷，比例為51.5%。企業性質既有國有企業也有中外合資企業;從企業規模來看主要集中在300～1000人;企業研發投入主要集中在1%～1.5%和1.5%～2%，分別占22.16%和23.35%。

（二） 信度與效度檢驗

表2是研究中使用量表的信度及效度的檢驗結果。對于信度檢驗，分析結果表明所有變量的Cronbach’s a系數均大于0.7，說明本研究所使用的量表具有較好的信度。同時其他指標都達到參考水平，研究數據和模型擬合度良好。由于研究采用的量表是成熟量表，量表具有良好的內容效度，各變量的CR均大于0.8，量表有較好的聚合效度。綜合以上數據和分析可知，本研究的測量量表具有良好的信度與效度。

（三） 相關分析

表3匯報了研究中變量間的相關系數。從表3可以看出，創新績效與探索式社會網絡顯著正相關，與利用式社會網絡顯著正相關。

（四） 回歸分析

探索式社會網絡和利用式社會網絡對創新績效的直接影響見模型1和模型2（見表4）。模型1為只包含控制變量的模型;模型2用來檢驗探索式社會網絡和利用式社會網絡對創新績效的影響。由表4可知，探索式社會網絡對創新績效具有顯著的正向作用（=0.6427，t=44.40），利用式社會網絡對創新績效也具有顯著正向影響（=0.3997，t=7.48），且探索式社會網絡的標準化系數明顯大于利用式社會網絡，假設1得到支持。社會網絡的重要性已經受到學者們的廣泛關注，但已有研究很少區分企業通過不同活動形成的不同社會網絡。事實上，企業會參與不同的活動、扮演不同的角色，從而同時參與不同類型的社會網絡。鑒于互動模式、網絡組成和結構特征的不同，企業不同社會網絡會對企業產生異質性影響，如Jiang等關于高管社會網絡的研究指出，企業高管與外部利益相關者的網絡和其與企業內部員工的關系網絡具有不同的功能，它們會以不同的方式影響企業高管的自愿離職決策。如果不區分網絡類型，這種異質性嵌入效應就無法有效地被揭示出來。本研究基于網絡多元化視角，拓展了已有研究提出的“社會網絡能夠正向促進企業創新績效”的結論，進一步揭示了不同社會網絡對企業創新的作用機理。

探索式社會網絡和利用式社會網絡的交互效應見模型3。具體而言，探索式社會網絡和利用式社會網絡的交互項對創新績效有顯著的負向影響（=-0.1101，t=-2.91）。這說明探索式社會網絡和利用式社會網絡之間存在對抗效應，它們的交互項對創新績效有著顯著的負向影響，假設2得到支持。企業不同社會網絡在對企業產生異質性影響的同時，它們可能也會相互作用進而影響企業的行為和績效。Uzzi通過研究指出，企業社會網絡的嵌入性與其績效之間具有倒U形關系，中等程度嵌入的企業網絡具有最優效果。但是，關于企業如何管理社會網絡以達到最佳的嵌入，我們以往知之甚少。本研究基于網絡多元化的視角為企業構建社會網絡以及優化其多個網絡以更好地促進企業創新提供了可能的解決方案，拓展了對兩類社會網絡及其相互關系的現有認識，促進了社會網絡在創新研究中的應用。

制度環境對探索式社會網絡與創新績效間的調節作用見模型5;制度環境對利用式社會網絡與創新績效間的調節作用見模型6。模型5的回歸數據顯示制度環境與探索式社會網絡的交互作用雖然為正，但并不顯著（=0.0600，t=1.97），這說明制度環境在探索式社會網絡與創新績效間并不具有調節作用，假設3未得到支持。模型6的回歸數據顯示制度環境與利用式社會網絡的交互作用顯著為正（=0.1188，t=1.97），這意味著企業所處的制度發展水平越高，利用式社會網絡對企業創新績效的促進作用就越明顯，假設4得到支持。制度是影響經濟主體行為的關鍵因素，我國正處于經濟轉型期，各地區市場化程度不均衡，已有研究指出差異化的制度環境會對企業創新產生重要的影響。我們的研究也發現，良好的制度環境能夠創造更加公平有序的市場環境、保障企業創新收益、增加企業學習領先技術的機會，從而促使利用式社會網絡提高企業創新產出效率。

企業家認知風格對探索式社會網絡與創新績效間的調節作用見模型7;企業家認知風格對利用式社會網絡與創新績效間的調節作用見模型8。模型7顯示企業家認知風格與探索式社會網絡的交互作用顯著為正（=0.0170，t=3.10），這意味著當企業家的認知風格偏向創新時，探索式社會網絡對企業的創新績效的促進作用越明顯，假設5得到支持。模型8的回歸數據顯示，企業家認知風格與利用式社會網絡的交互作用雖然為正，但并不顯著（=0.0013，t=0.19），這說明企業家創新型認知風格對利用式社會網絡與創新績效間并不具有調節作用，假設6未得到支持。已有關于創新的研究主要關注戰略、結構、資源等方面，與“人”相關的微觀因素的研究多關注基本的人口學特征，較少涉及深層次的人格特質如何影響創新績效。我們的研究從企業家認知風格視角探索雙元社會網絡對創新績效的影響，發現企業家的創新型認知可以發揮企業探索式社會網絡在新想法提出以及成果新穎性方面的優勢。

為了更直觀地展示制度環境和企業家認知風格對兩種社會網絡與創新績效的調節作用，我們繪制了調節效應圖，見圖1和圖2。圖1顯示在制度發展水平較高的環境中，利用式社會網絡對創新績效的激勵作用更明顯。圖2展示了企業家認知風格對探索式社會網絡與企業創新績效間的調節作用，從圖中可知企業家認知風格偏向于創新時，探索式社會網絡和創新績效之間的正向關系更為明顯。

（五） 穩健性檢驗

為了檢驗研究結果的穩健性，本文利用分量回歸對各回歸模型進行再次驗證。OLS回歸和分量回歸的結果對比顯示，除了變量回歸系數發生輕微改變，各回歸模型中主要變量的顯著性均未發生變化，且具有顯著性變量的回歸系數正負方向也沒有發生變化。這說明分量回歸的結果與上述結論一致，本研究的結論具有較好的穩健性（見表5）。

五、 結論與啟示

運用對167家企業進行的調查問卷結果，本研究實證檢驗了探索式社會網絡和利用式社會網絡對企業創新績效的影響，回答了以下4個問題：（1）探索式社會網絡和利用式社會網絡對創新績效的影響存在差異。與利用式社會網絡相比，探索式社會網絡對創新績效具有更加顯著的正向影響。（2）探索式社會網絡和利用式社會網絡存在對抗效應，兩者雖然均能促進企業創新績效的提升，但探索式社會網絡和利用式社會網絡的交互項對創新績效具有負面影響。（3）制度環境對利用式社會網絡與創新績效間的關系具有正向調節作用。（4）企業家創新型認知風格對探索式社會網絡與創新績效間的關系具有正向調節作用。企業家的認知風格偏向創新時，企業的探索式社會網絡對創新績效的促進作用越明顯。

本研究結論對企業的資源利用和戰略決策提供了一定的參考。第一，企業應該認識到探索式社會網絡和利用式社會網絡對創新績效的作用差異性，并合理管理兩者間的資源投入。企業之間的社會網絡為其創新尋找合作對象和獲取資源提供了途徑。根據研究結論，探索式社會網絡更有利于創新產出，探索式社會網絡和利用式社會網絡不僅會爭奪企業稀缺資源還會在理念或觀念上存在競爭。企業的探索式社會網絡更有利于企業打破傳統慣例和實施全新戰略，而企業的利用式社會網絡則更有利于企業管理實踐的延續。這就要求企業在創新實踐中增加新合作伙伴、降低信息不對稱、提升新伙伴間的信任度，努力突破現有網絡的束縛，消除新合作伙伴的不熟悉感。第二，正確把握不同情境中的平衡，制定合理的資源投入策略。本研究顯示企業所處的制度環境越完善，利用式社會網絡對創新績效的正向影響越大。同時，研究結論還顯示當企業家的認知風格越偏向創新時，探索式社會網絡對創新績效的促進作用越強。因此企業在追求創新時應注重對不同社會網絡的資源投入并充分考慮企業所處的環境和企業家的特征。

本研究的局限性主要包括以下兩點：（1）本研究中僅分析了制度環境和企業家認知風格的調節作用，未來研究還需要進一步分析其他因素如市場競爭環境、文化環境等要素的調節作用：（2）本研究的數據是通過問卷調查獲得的，然而企業創新是一個長周期的過程，因此選取若干個企業進行長期的跟蹤分析也是后續研究努力的方向。

（責任編輯：余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