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要]在新冠肺炎疫情的影響下,許多國家的大學不得不將所有學習、教學和評估過程轉移到在線領域,英國大學也不例外。隨著突發性事件的出現,英國大學教師被迫面對突如其來的身份與角色轉變、工作環境與專業能力的挑戰,以及生活保障的缺失。面對在線轉移帶來的影響,英國大學教師需要將新平臺融入教學過程,凸顯大學生在知識社區的角色與地位,并將疫情作為尋求最佳教學方式的契機,以應對未來不可預測及快速互聯的社會變革。
[關鍵詞]新冠肺炎;英國大學教師;在線教育;在線轉移
[中圖分類號]G64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8372(2022)01-0099-08
The impact of online migration of higher education on university faculty in the UK in the context of COVID-19
YI Hong-jun, TAO Mo-zhi
(School of Education Science,Hunan Normal University, Changsha 410081, China)
Abstract:Under the influence of COVID-19, universities in many countries have had to move all learning, teaching and assessment processes to the online arena, and UK universities are no exception. With the emergence of the unexpected event, British university teachers are forced to face the sudden change of identity and roles, the challenge of working environments and professional ability, and the lack of living allowances. With the impact of online migration, British university teachers need to integrate the new platform into their teaching process, highlight the role and status of university students in the knowledge community, and use the pandemic as opportunity to find the best teaching methods to cope with the unpredictable and rapidly connected social changes in the future.
Key words:COVID-19; British university teachers; online teaching; online migration
截至2021年2月,新冠肺炎疫情已對全球167個國家和地區的14.5億學生造成影響,受波及的學生約占全球學生總數的82.8%[1]。從2020年10月開始,英國日增新冠病例數大增,累計確診病例高達1869.5萬以上。為了保護學生及教職員工的健康,疫情下的英國大學采取了封閉建筑物及校園的措施,通過線上教學為學生提供教育與服務。無論是教師還是學生都被迫放棄傳統教學中面對面的授課形式,轉而利用遠程教育的新形式,以應對空間上的隔離要求。這種疫情下的在線轉移(online migration)對英國大學教師的角色與身份、工作與發展、生存與生活等都產生了重要影響。
一、疫情下英國高等教育的在線轉移
早在19世紀60年代,倫敦大學就取消了原有的住宿要求,并開設對外教育部(External Program),通過郵政服務達到師生之間的交流目的。這種函授制度為英國大學生提供了接受遠程教育的機會,遠程技術也開始對英國的教學和支持體系產生影響。一百多年后的1969年,英國開放大學(Open University,OU)獲得皇家特許狀,成為英國最早的單一模式遠程教育機構。英國開放大學首創了全新的教學模式,開發了多媒體課程,如紙質教材、廣播電視節目以及科學課程家庭實驗包等,其中大部分課程被世界各地的大學所采用[2]。隨著開放大學的迅速發展,英國的在線教育、遠程教育和電子學習(online,distance and e-learning,ODEL)也獲得了越來越多人的青睞。
除少數高等教育機構,如倫敦大學、開放大學之外,英國大學的在線教育主要集中在研究生階段,而且涉及人數較少。2010年,英國高等教育基金委員會(Higher Education Funding Council for England,Hefce)的一項研究對英國大學在線教育的概念進行了界定,即“在遠離主辦機構的情況下,向任何學術水平的學生提供任何學科的課程,其中大部分課程在線上進行”。同時,英國高等教育基金委員會確定了2600多門高等教育水平的遠程和在線課程,包括高等教育機構和繼續教育機構提供的在線和混合課程、英國開放大學提供的在線課程,以及各高等教育機構與商業伙伴合作提供的在線課程等[3]。此后,在線教育逐漸脫離了遠程教育的窠臼,成為英國大學最便捷且受眾最廣的遠程教育形式。
2020年暴發的新冠肺炎疫情給全世界帶來的影響無法估量,它將持續影響社會各領域的穩定與發展,尤其是對教育領域的影響備受關注。作為最易受到社會經濟及政治影響的教育機構,大學在疫情中的存在方式及發展趨勢,不僅為不同階段的教育機構提供了經驗和指導,還影響了一個時期國家經濟的恢復能力。2020年3月23日,英國政府為了減緩新冠病毒的傳播,在全國范圍內實施封鎖隔離,大多數大學和學院停止了面對面授課,轉而使用在線平臺進行線上教學。隨后,英國教育部門依據各大學的官方聲明,創建了境內大學在線轉移的交互地圖,并在教育部門官方網站實時更新數據[4]。病毒的易傳染性使得面對面開展的課程教學不得不停止,政府的隔離要求限制了面對面授課的范圍。然而,大學的學習、教學和評估(learning,te-aching and assessment,LTA)不能停滯太久,需要以極快的速度過渡到在線領域,于是高等教育開始了全方位的在線轉移。疫情下高等教育的在線轉移與其說是為了應對社會的劇變,不如說是高等教育領域遲早會進行的變革。
英國的在線教育技術及平臺建設由來已久,利用網絡通信技術進行教學的提案也層出不窮。但對于許多高等教育工作者而言,在線教學和評估并不受重視。正如有的學者指出:“對于新技術的適應,無論在哪個教育階段都是很復雜的過程,它需要教學行動者的一系列適應和創造。”[5]英國的一項研究證實了大學教師對在線轉移的態度差異,以及他們獲得大學和在線平臺幫助的不均衡狀況。這項研究對來自全國不同機構、不同學科的1148名大學教師進行了調查,當受訪者被問及“我對在線學習、教學和評估有所準備”這一問題時,只有49.5%的教師表示同意(如圖1)。雖然教師們對疫情下高等教育在線轉移的態度相差甚遠,一部分教師甚至在心理和技術方面尚未做好準備,但大多數教師認為高等教育的未來已經向在線領域轉移。在線轉移既對英國大學教師的角色、心理健康及生活狀況發起了挑戰,也使他們有機會突破封閉的傳統教學模式,以應對或將持續存在的疫情和其他社會突發情況。
圖1" 英國大學教師對LTA在線轉移的準備情況
數據來源:《COVID-19 and digital disruption in UK universities:afflictions and affordances of emergency online migration》。
二、英國大學教師身份與角色的轉變
教師是高等學校的教學主體,依法享有進行教育教學活動、開展教育教學改革和實踐、從事科學研究與學術交流、指導學生的學習與發展、評定學生的品行和學業成績等權利[6]。在極為封閉的教學情境下,英國大學教師不僅不能與學生共享物理空間(shared physical space,SPS),還需要獨自面對陌生的在線教育平臺,重新思考教師的角色及其相關職能。
(一)課前設計者身份的強化
由于空間上的分離、交流互動的異步以及網絡技術的應用,在線教學形式順應疫情隔離要求替代了傳統教學中的物理空間共享,教師角色的重點也由傳統教學方式中的講授者變為對課程內容及其形式進行規劃的設計者。傳統教學通常是將學生安置在教師主導的學校大樓里,為家庭培養符合社會要求的人才;在線教學則要求家庭利用數字技術與平臺引入教師,并為學生提供他們所需要的教育[7]。師生間“來”與“去”的變化預示著教師地位的轉變,服務職能的加強也意味著教師要在課前花費更多時間為學生的需求做準備。“擁擠車庫效應”(crowded garage effect)表明,在大學教學中新的內容會不斷增加,但舊的知識卻很少被刪除,導致教學內容涉及的主題廣泛,但覆蓋面卻很淺[8]。而在線轉移恰好給大學教師們提供了一個“重置”的機會,以便于重新思考教學內容與形式之間的適切性,走出“擁擠車庫”的誤區,從而促進學生對教學內容的吸收,增強學生的主體地位。例如,異步交流平臺允許學生有更多的時間做出回應,同步課堂教學則讓教師能更真實地分析學生的學業水平。因此,當教師面對從線下到線上的轉移時,需要重新思考自己的教學時間、教學形式及教學內容的匹配。在多樣化與開放式的教學中,教師若只將在線技術作為替代性的資料交流平臺,可能會失去在線教育的優勢。不過,積極承擔設計師角色的教師則能“以四兩撥千斤”,更容易達到啟發學生的目的。
(二)課堂講授者身份的弱化
倫敦大學的羅納德 · 巴內特教授說:“他們(大學教師)需要學習新的技能,尤其是適應直接與攝像機交談;他們需要節制而專注,也要幽默和優雅,因為視覺上肢體語言效力的弱化;他們也需要對不同文化產生共鳴,并專注地傾聽學生的聲音;他們還需要創設開放和平等的對話空間,為在線教學的發展提供更多可能。”[7]講授不僅是教師與學生溝通的環節,還包括掌握學生的學習進度、評價學生并與學生互動等要素。面對突如其來的在線轉移,大學教師雖然不能完全放棄講授者的角色,但因教學活動的中心隨著教學形式的改變而轉移,這一角色的弱化勢在必行。在傳統的面授中,學生的行為通常是做筆記和提問,教師講授依賴于現場感知的暗示與細節,學生之間也不缺少交流的機會。但在線教學中,在線網絡的延遲性與學生專注度不高,是影響教師講授者身份轉變的兩大瓶頸[9],如果教師不能在教學活動前引導學生融入新的課堂環境,則很難通過個人講授滿足師生之間的互動需求;如果教師無法及時或根本無法獲取學生的反饋信息,課堂指令則需要花費更多時間去確認。有人認為,在線課程講授的關鍵是盡量減少長時間的一對多講授,而增加一對一交流的時間;還有人認為,教師在教學過程中需要充分考慮與學生的文化、情感和精神交流,使基于技術的教育過程變得更加自然,而不是將課堂變成“有聲讀物”。可以發現,在線形式為教師重新思考講授法的利弊提供了直觀的情境,也對教師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三)課后協調者身份的強化
正如上文所言,為了在教學過程中與更多的學生溝通,教師不僅在教學實踐上需要突破技術需求的制約,在協調與組織上還需要投入更多時間與精力。一位英國大學教師說:“由于學生們對在線學習缺乏清晰的認識,對當前疫情形勢感到焦慮,不少有心理健康問題的學生希望能獲得導師的幫助。”[10]教育部門也發起了維護學生身心健康的活動與項目,如英國2020 Made Us項目的目標是減輕大學畢業生因疫情而出現的就業壓力[11]。伯明翰大學也設立了維護學生心理健康的服務專員[12]。但當學生獨自面對“信息大爆炸”和大學各部門的慌亂時,導師是唯一能與學生直接接觸的輔導人員。消除所有學生的疫情恐慌,緩解他們的情緒壓力及并發癥,成為大學教師的重要職責。從大學的角度來看,英國一些大學也承認疫情下教師會被迫承擔更多的責任,并認為學術導師可能并不是提供心理輔導的最佳人選,絕大多數沒有或只有有限的心理健康知識和技能的教師對此也難以勝任。從教師的角度來看,大學章程中并沒有規定教師需要履行心理輔導的職責,許多教師對履行心理輔導職責表示不滿,但他們無法拒絕學生的咨詢和求助。因此,教師在完成在線任務的同時,也需兼顧學生輔導與評價等,師生線上一對一交流的時長被延伸,但一對一交流的平均機會卻越來越少,導致更多學生尋求心理咨詢,進而形成了不利于師生發展的惡性循環。
(四)學業評價者身份的發展
在教育評價方面,網絡技術的使用讓教師對學生的評估日趨常態化,評估結果也更有價值。有的教師認為,學習管理系統(Learning Management System,LMS)的關鍵值所建立的評價標準,比課堂上的考勤表更準確和詳細地說明了學生的具體情況;但也有教師認為這種評價方式不能對學生的學習質量進行監控。有的教師認為,跟蹤學生的登錄情況、在線數量、在線頻率等學習數據,能夠監測學生的學習情況,并及時提醒教師是否有輟學及心理狀況差的學生;另有教師認為,持續評估是在線評價的關鍵,如使用ePortfolios持續收集學生的數據信息,通過不同的能力績效標準掌握學生的后續學習情況等[13]。很顯然,“上傳資料”并不意味著在線教學,對學生的單一資料進行排序的評價方式也已成為學習分析(Learning analysis)刺激下的墳冢。在線形式為學生數據的收集與分析提供了便利,也為過程評估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機會,它一方面可以彌補大學傳統評估中只重考核分數的缺陷,但另一方面將使教師面臨更多樣的學生能力評價數值和更棘手的評價工具選擇。
面對新冠肺炎疫情下在線轉移帶來的種種混亂與不便,英國各大學都通過尋求教育部門、在線教育專業機構、學校專業部門的幫助快速制定了在線教育實施辦法,如《新冠肺炎疫情期間針對高等教育提供者的行動指南》(Actions for HE providers during the coronavirus outbreak)和《在新冠肺炎病毒期間獲得技術幫助》(Get help with technology during COVID-19)等,并發布了涵蓋各個學科和年級教師所需的在線教育資源列表[14]。這些舉措或許能夠緩解教師的教學設計與課程準備的壓力,但新形式對教師學習、適應、創造能力的考驗卻擾亂了教師們習慣自然的工作與生活。面對強化和弱化的不同身份與角色,教師的踴躍吸收或是頑固拒絕都勢必會引發他們對教育教學的新思考。
三、英國大學教師工作環境與專業能力的挑戰
在這次疫情中,世界各國的高等教育都在危機中艱難前行。大學招生目標上限被廢除,評估和考試被重新設計;研究項目被擱置,實驗室被重新安排;會議、資助、出版物被推遲等。這些都對大學教師造成了極大的心理壓力。許多教師認為各種變動讓他們難以喘息,其中在線轉移也是主要壓力之一。在線工作的大學教師需要關注學生的不同需求,這實際上增加了教師的工作強度,破壞了他們工作與生活的平衡,對其學術成果的發表也產生了影響。
(一)生活與工作界限的模糊
隨著教學場所的關閉,大學教師需要面對在家庭環境中隨時在線的強制要求,以及工作與生活互相干擾帶來的心理壓力。空間上的隔離給教師帶來了許多不便,他們隨時要為學生傳遞大量的信息和資源,源源不斷的工作要求匯聚于教師的郵箱和通訊工具。正如一位英國大學教師提到:“我認為在線辦公是一個陷阱,即工作時間比原來更長,因為我的辦公室就在我的客廳”[10]。有人認為,生活與工作的問題是可控的,教師可以在家里對自己的工作時間做出調整。但疫情下的現實卻要求教師關注學生的身體和心理狀況,統計學生及其家庭成員的健康情況,并全天候在線接收學校的通知,這使得生活與工作之間的界限逐漸模糊。除了全天候在線的要求外,“教師的壓力來自計劃的隨時改變,以及每時每刻對他們完成工作進度的評估。”[15]為了及時應對疫情帶來的改變,教師和技術人員需要在線收集來自英國公共衛生部門(Department of Health and Social Care)、教育部門(Department for Education)以及大學本身發布的各項防疫信息。瞬息萬變的局勢和部分教師的缺席,既會導致一些重要課程或會議被暫停,造成課程延后和擁擠,還會使學生無法得到應有的教學資源。一位英國研究者指出:“當所有人都被要求待在家里時,家庭暴力、精神疾病和其他情緒困擾出現的可能性更大。”[16]面對很快到來的“在線疲勞”(online fatigue),教師的日常生活只能在重復中被重塑,并在重大危機中日常化。
(二)掌握在線教學工具的壓力
即使是在遠程教育歷史悠久的英國,不同地區的大學教師對技術工具的利用情況也不均衡。在疫情中,大學教師必須對網絡技術和在線軟件有基本的認識,選擇并使用合適的設備及平臺與學生交流。由于大學教師能夠從在線數據庫中獲取海量課程資源,收集課程資料的負擔會得到消減,但教學質量問題的關鍵在于教師能否使內容與技術相配合。例如,藝術繪畫課程的教師為了給學生營造身處同一空間的熟悉感和安全感,制作了能夠連接攝像機來展示桌面的設備,其中設備支架是由PVC管制成,支撐攝像頭的部件是用3D打印機打印的[17]。由此,教師可以把美術創作的畫面同步發送到學生電腦上,學生只需要接受教師的視頻會議請求,即可獲得教師在視覺與聽覺上的雙重指導。設計和選擇線上教學工具,并在課前對教學過程和工具進行試驗,這對于教師而言無疑是一個挑戰。面對成倍增長的工作量,一部分大學教師明顯感到不適應。正如一位英國教師所說:“我想參加更多的培訓,成為一名更懂技術的大學教師,但沒有時間來探索和準備可用的技術,目前我只是被環境與工作所逼迫,我的學生也是如此。”[10]
(三)專業要求與在線形式的矛盾
英國大學招收了相當多的國際學生,這些學生位于多個國際時區,他們都需要與導師接觸,這使得教師的工作量劇增甚至導致教學準備不足。一位英國大學教師受訪時說:“在線轉移助長了教師的非專業化,特殊時期大學教學工作和防疫責任的分配十分困難。”同時,各個學科的教師對在線教育的接受程度也有明顯差異。調查數據顯示,不同學科教師的心態與獲得支持的情況差異非常大。計算機科學(66%)和教育學(64.2%)專業的教師更有可能同意“我已經準備好提供在線LTA”;而生物科學(27.8%)和語言學(30.4%)專業的大部分教師則不太同意;超過50%的藝術創意與設計專業教師傾向于認為,大學并沒有為LTA的在線轉移提供很大幫助(如表1)。在線教學形式與部分專業特性之間的融合面臨重重困難。在聲樂這門學科中,在線教學需要師生同步交流,如樂器演奏、鼓掌和歌唱等教學活動大多依賴于圖像和聲音,學生需要觀察教師發出聲音和身體運動的方式,同步動作,互相模仿[18]。現有視頻通信設備在時間上存在延遲性,因而當教師唱歌或鼓掌時,學生很難及時聽到并同步跟進。一位哲學學科的教師認為:真正的哲學參與和哲學沉思是在心靈中進行的思想活動,它是一個實時的思維體驗,而線上教學很難創造與偉大哲學家進行“對話”的情境[7]。此外,調查中的英國生物科學、語言學、藝術創意與設計等教師都表現出“低自信、少技術支持和高壓力”傾向,他們認為在線轉移對學者而言產生了學術生產力降低和學術方向偏移等影響,并迫使他們為自己學科的在線轉移尋求出路,使他們不能全神貫注且完整地傳授課程內容,這更影響了學生的學習。
如果師生的學習、教學、溝通都必須處于一個虛擬的空間,那么這個空間一定有各種各樣的創造可能性,合理利用網絡技術就是馳騁于這個師生交互空間的基本原則[19]。在短時、高壓、多變的背景下,教師面對工作時間的大量延長、生活環境的封閉、教學工具使用的緊迫要求、專業與在線形式的融會困難,是選擇在高壓下前進還是故步自封,這對后疫情時代教師的發展頗為重要。疫情危機把工作領域的拓展、在線教學能力的培養、專業特性與在線形式的融合等問題從多年前重新送回英國大學教師的視線中,引發了他們對于未來教師工作環境、教師素養及專業發展的思考。
四、英國大學教師生活保障的缺乏
災難、緊急情況往往為公共資金的重新利用和勞動條件的重新配置提供了意識形態上的掩護[20]。在疫情影響下,英國大學教師因生活失去保障而在大學內部進行著一場斗爭,以抵制工作量的劇增、大學資金不足引發的裁員以及高等教育市場化。
(一)全球經濟下滑引發的大學科研經費緊縮
當疫情新常態出現時,即將到來的經濟衰退和勞動力市場需求的變化,對高等教育產生了更廣泛的影響。許多人認為,疫情中的大學距離社會最貧困的階層還很遙遠,盡管大學校園被關閉了,但教師仍能繼續工作并獲得報酬。還有專家認為,雖然在高等教育領域看到的疫情直接影響不大,但疫情對大學造成的影響可能是深遠而持久的[21]。在英國社交媒體上,有很多傳言稱銀行業正面臨著迄今為止最大的危機,許多規模較小、信譽較差或已陷入財務危機的金融機構將會倒閉,大學也不例外。英國政府對高等教育預算的削減幾乎使大學的每個部門都陷入嚴重的財務困境,大部分大學都期望通過削減開支以擺脫經濟困境和疫情危機,教師預期實行的科研計劃和基金項目或因大學財政政策的轉變而暫停或終止。科研工作的停滯使得教師不得不延長科研課題或項目的研究期限,并承擔額外的研究費用甚至逾期的風險。
(二)高等教育入學率銳減引發的大學裁員
英國“全國大學生調查”(National Student Survey,NSS)是以學生為評價主體,以學生體驗為核心要素展開的評價,能夠體現大學教學的過程和質量[22]。這一學期大學生對教師線上教學及評估的滿意度,將會影響學校下一年度的招生情況。近期的一項調查表明:有一部分學生認為線上教學和評估不能達到教育的目的,于是選擇延遲一年或幾年入學;同時,國際學生數量的銳減也讓英國大學管理者做出了大學招生人數驟降的預測;大多數服務行業的關閉使工薪階層失去了重要的收入來源,也使許多學生無法進入大學。一名私立大學的教師說:“大約有40%的學生放棄上大學,經濟因素即家庭收入的銳減是主要原因。”[21]因此,一些大學為了緩解財政危機并應對學生數量的銳減,決定執行提議已久的削減教育成本計劃。許多大學已經傳出大規模裁員的消息,未來的大學可能為了節約成本停止續簽一部分員工的合同。例如,布里斯托大學、紐卡斯爾大學和蘇塞克斯大學已經決定解雇定期合同制的員工,包括客座講師、研究人員和學生支持工作者等[23]。青年教師則需要一邊承擔在線教學帶來的沉重壓力,一邊警惕大學讓他們“無書可教”。
(三)大學財政困境對終身教師的威脅
由于高等教育機構經營狀況的不景氣,英國部分大學發行債券以彌補暑期收入銳減和在校國際學生人數減少造成的資金缺口。有的學者預言綜合排名較低的部分英國大學將面臨破產危機[24]。還有許多大學教師認為高等教育領域的裁員是暫時性的,一旦學生能夠安全返回校園,教師職位就會重新空缺。但越來越多的跡象表明,大學將永久性地削減勞動力。一方面,全日制高中畢業生將不再是大學招生的主要來源,但社會考生不太可能住校或支付全額學費,這樣使得愿意或有能力支付全額學費的學生就更少了;另一方面,對于那些依賴住宿費的大學而言,自愿切換為函授制或在線教育很難讓董事會滿意。2020年春季的財政困境已經讓許多英國大學意識到未來形勢的嚴峻,學校不得不向學生退還數百萬英鎊的費用,同時還要承擔與疫情相關的額外開支。英國大學的教師聘任制也越來越嚴格,人才市場中買方市場的優勢和大學對長期財政負擔的擔憂,使得終身教師職位越來越失去其合理性。為了防止大學的永久性關閉,采取有針對性的退休激勵措施和長期的財政預算削減政策逐漸成為大學的默認立場[25]。因此,有些英國大學正在尋求永久性削減預算并獲得資金的方法,而且開始思考是否解雇終身教職人員。
目前,英國大學教師面臨的不穩定局面仍在擴大。英國高等教育統計局(Higher Education Statistics Agency)的數據顯示,全英約有7萬名定期合同學術人員,占所有學術人員的34%,大規模的裁員將產生巨大影響。屆時不僅會有大約10萬名高技能且知識淵博的教師失業,那些“幸運”留下來的人還將面臨無法忍受的壓力,并承擔已被裁員的同事的工作任務[26]。更令人擔憂的是,這些數字可能沒有包括所有在大學工作的人群,臨時工、兼職學生或代課教師還沒有計算在內。后疫情時代,大學支出緊張和裁員的結果可能是:部分大學有2/3到3/4的教學工作是由非終身教職的教師或研究生承擔,他們在沒有醫療保險情況下承受了沉重的課程負擔,工資被削減,債務沉重并且隨時面臨被裁員的危機。
五、疫情下英國大學教師的應對措施
在新冠肺炎疫情下,大學教育的在線轉移也為教師和學生帶來了機遇。盡管許多師生為適應在線教學而面臨重重困難,但不能否認在線教學是高等教育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線教學既增強了高等教育機構的靈活性,也擴大了那些需要平衡學校與工作及家庭關系的學生的教育機會,折疊了時間與空間的距離,為國際學生提供了更多的選擇。但在線教學不可能完全代替傳統教學,大部分教師也認為在線教學不能作為大學教學、學習與評估的主要形式。自2020年6月起,英國教育部門面向不同類型學校的學生發布了多份指導性文件,如《高等教育:重新開放建筑和校園》(Higher education:reopening buildings and campuses)、《高等教育新型冠狀病毒NHS檢測和追蹤手冊》(Higher education corona-virus NHS Test and Trace handbook)等,以保證大學校園在醫療機構的指導下有秩序地恢復使用,并期待回歸傳統的教學形式。然而,疫情隨時反彈的可能性威脅著各國大學教師的工作與生活安全,大學教學與評估的在線轉移造成的影響不會隨風即逝,教師面對疫情下強迫性、短暫性的艱難嘗試,必須走出“文化惰性”(cultural inertia),讓自己“順勢而為”。
(一)教師必須重塑身份與角色,提升個人競爭力
英國研究者對疫情暴發后教師的壓力來源進行了數據統計,發現教師對學校常規工作、教學結構和教學計劃十分依賴,而且教學和評估上的不確定性帶給了他們很大的壓力[27]。然而,不明朗的前景不可避免地需要大學教師重塑傳統的身份與角色,以實現大學的教學變革,并在人工智能的浪潮下增強教師的競爭力。高等教育的教學、科研、社會服務職能,決定了大學教師具有教育者、研究者、社會人的三重職業身份[28]。在線轉移背景下教師身份與角色的重塑也需要從這三個方面出發,發揮在線技術與教師能力的雙重優勢,從教學設計、資源獲取、課程實施、教學評估等工作的轉型到學習能力、創新能力、溝通能力等能力素養的提升,教師需要將跨界思維與海量數據相結合,將人文關懷與智能素養相結合,化被動為主動,化危機于無形。疫情下教師身份與角色的重塑也預示著教育生態系統的重建,教師只有在智能與教育的融合中不斷創新,才能提升個人競爭力,以教師的“能力自信”迎戰未來的“不確定”。
(二)教師必須創設特色在線形式,適應學科教學的邏輯
大學的在線轉移會帶來諸多機遇。在疫情的影響下,英國大學教師3個月內創設的在線形式比過去3年還要多,這種驚人的“解凍”效率可能在后疫情時代變得緩慢,但教師對在線形式與學科教學之間適切性的探索并不該停止。在線教學與評估涉及各種各樣的工具、資源、組織安排、互動方式、監測和支持形式,教師可以根據自己的目的對各種組合進行選擇,并逐步探索適應學科邏輯的在線“套餐”[29]。由此,在線教學將根據學生的學習需求,形成同步與異步、強交互與弱交互、強混合與弱混合、強沉浸與弱沉浸、封閉性與開放性、強約束與弱約束等多種模式動態組合的個性化教學形態[30]。面對大學在線轉移的新常態,教師應專注于提高在線課程的質量,以確保學生通過在線課程所獲得的學習體驗與效果不亞于面對面的教學;同時,教師應在課程設計、專業發展、師生的溝通渠道以及系統的課程評估方面投入更多的時間與精力。如果教師能以更具創造力的教學面對所有學生,充分利用在線教育的優勢,吸引來自世界各國的大學生,大學的經濟危機或許能得以緩解。
(三)教師必須重視學生的意志,為其提供自我學習的機會
當英國大學教師被問到在線教學的優點時,許多教師認為網絡技術能為學生提供一個更廣闊的平臺,讓他們參與全球社區和國際對話,接觸相關領域的不同專家、學者和專業人士,聽到不同的聲音和觀點,獲取不同的實例,并有機會與相關領域的頂級研究人員交流。一些調查結果表明,在線教育的學生對在線教學的滿意度比傳統面授教學的滿意度更高[31]。究其原因,學生認為自主選擇的學習內容與未來的收獲是呈正比的,在線形式下大學生比教師更加關注自己的所學所得。另外,在線技術在發揮學生的主體性方面扮演著重要角色,它不僅承載著師生之間的信息傳遞或交流,還塑造了教師與學生的價值觀、信仰和行為,學生也有機會成為在線知識社區的共同生產者和分享者。因此,基于網絡技術的在線學習越來越被定位為一種以學生為中心的方式,在線教育的“留白”不僅能解除時空對學習過程的限制,還能夠喚起學生的“主人翁意識”。
總之,在新冠肺炎疫情的影響下,無論是英國還是世界其他國家,大學教師生存問題的解決最為緊迫。在英國,教師身份與角色的轉變、工作環境及專業能力的挑戰、工資及福利待遇的降低等多重壓力使大學教師不堪重負。同時,在線轉移掩蓋了教師付出的巨大勞動強度,卻讓他們肩負在社會危機和個人壓力中保持一致的重任。大學教師是教育領域最具創造力的群體,當重新定義“課堂”和“教學”時,他們應該對教學的新模式提出自己的建議和規則。疫情下,大學教師被迫將傳統的面對面課堂復制到在線領域,而當疫情稍緩時,教師們可能會重新轉向“舒適圈”,拋棄一段時間以來的在線教學成就。在未來,線上線下混合的教學形式將給予大學教師更多權力和機會,如何支持他們適應新的教學和評估模式,如何為他們提供適時的技術培訓,并確保其教育技術符合大學的新目標,無疑是未來高等教育改革的主要議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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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張桂霞]
[基金項目]湖南省社科規劃辦項目(19YBA248)
[收稿日期]2021-10-26
[作者簡介]易紅郡(1970-),男,湖南攸縣人,湖南師范大學教育科學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