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慧 丁秀好
[摘要] 在開放式創新的實踐背景下,知識搜尋對于企業技術創新的重要性日趨顯著,文章基于探索性案例研究,結合扎根理論研究方法,對企業實施開放式創新時所采用的知識搜尋行為及其對企業技術創新的影響機制進行研究。基于開放式創新與組織搜尋理論,以華為和海爾兩家典型性企業為例,通過單案例分析和雙案例比較,闡述了企業在實施開放式創新的過程中所選擇的知識搜尋戰略,及其創新效應的作用機制。研究發現,企業的知識搜尋行為貫穿于開放式創新實踐始終,在不同創新階段的偏重有所差異;知識搜尋行為可以為企業帶來互補性和異質性的知識資源,是影響技術創新績效的重要因素;現有知識基礎為知識的整合提供了保障,知識深度可以為搜尋提供見解和引導,知識寬度可以為創新元素的重構提供更多的機會;政治環境的影響機制有待深入挖掘。
[關鍵詞]開放式創新;知識搜尋;技術創新;案例研究
[中圖分類號]F2731[文獻標識碼] A[文章編號]1673-0461(2022)01-0036-08黨的十八大以來,習近平總書記圍繞實施創新驅動發展戰略、加快推進以科技創新為核心的全面創新,提出了一系列新思想、新論斷、新要求。“科學技術具有世界性、時代性”,在中國科學院、工程院院士大會和中國科協全國代表大會上,習近平總書記強調要構建開放創新生態,參與全球科技治理。自主創新是開放環境下的創新,要聚四海之氣、借八方之力,在開放合作中提升自身科技創新能力。
隨著改革開放的不斷深入,開放型經濟成為中國發展的新模式和新引擎,也是當前全球經濟發展的重要特征,對于經濟發展和增長具有重要的促進作用[1]。企業是創新的主體,在創新驅動發展的戰略背景和新的創新環境下,企業不僅要解決組織發展過程中出現的沖突和矛盾,也要應對創新全球化和國際經濟秩序重組帶來的風險和挑戰。開放式創新作為關鍵核心技術突破的重要創新范式,是企業解決創新需求與內部資源能力有限性之間矛盾的必要手段,也是企業降低創新成本、提升創新效率,突破創新困境的重要途徑[2]。企業對創新資源的需求激發了其搜尋行為,在開放情境下,通過知識搜尋在組織內外部獲取創新資源是企業實現技術創新的前提,只有獲取并整合新知識,才能促進技術創新,進而提升企業績效[3]。那么,作為創新主體的企業應如何實施開放式創新,是一個亟待解決的重要問題。
因此,本研究基于探索性案例研究方法,基于知識搜尋視角探討企業開放式創新的實施過程及知識搜尋行為的作用機制,以一種動態、系統的方法構建一個具有解釋力的綜合理論模型。基于開放式創新與組織搜尋理論,以華為和海爾這兩家在開放式創新實踐探索時間較長、處于行業領先地位且相關研究資料較為豐富的企業作為研究案例,探討企業在實施開放式創新的過程中所選擇的知識搜尋戰略,及其創新效應的作用機制,以期對新發展格局下的我國企業實施開放式創新實踐提供理論和實踐參考。
一、理論背景
(一)開放情境與企業技術創新
自“開放式創新”的概念提出以來[4],以開放度和開放類型為內部機制核心的范式不斷構建,并被廣泛應用,已成為創新管理領域研究的熱點[5]。基于資源視角,開放式創新實踐模式認為“有價值的創意可以同時從企業內外部獲得,企業應把外部創意和外部市場化渠道的作用上升到和封閉式創新模式下的內部創意以及內部市場化渠道同樣重要的地位”[6]。而基于知識視角,開放式創新被定義為“企業創新過程中在組織內部和外部開展知識搜尋、知識保持和知識挖掘的行為”[7]。技術創新是一個復雜的過程,被認為是企業從現有元素中重構、組合、創造新事物的過程[8],是以知識為基礎的活動。組織學習理論認為,當外部環境高度不確定時,努力提高自身的學習能力以適應復雜、新穎的環境是企業唯一合理的目標。開放式創新為企業獲取創新資源提供了新途徑,其核心是獲取外部技術知識和互補資源,進而降低創新成本、提高創新效率。
現有的與開放式創新相關的研究框架已比較豐富,主要包括其內部機制、應用情境、參與者及其動因。而最廣為關注的則是其與創新績效之間的關系,以及影響兩者之間關系的情境因素[9]。企業的技術創新能力是創新績效最重要的決定因素,也是企業獲取競爭優勢的來源,創新績效是評價開放式創新實施效果的重要指標,也是現有研究所關注的焦點。在開放式創新環境中,企業可通過實施正確的搜尋方式從內外部獲取創意、技術、知識等創新所需的關鍵資源,并將其與內部知識儲備相匹配以實現資源的優化配置[10],有效地促進內外部知識資源的整合,從而縮短研發流程、降低創新成本、提升技術創新能力,最終實現創新績效。
學者們從不同方面證實了開放式創新對創新績效的影響,但有關兩者關系的研究尚未形成定論,在不同的情境下顯示出了正向或負向兩種截然不同的研究結果。此外,現有研究大都聚焦于開放式創新實踐過程中的單一環節或單一類型,較少有基于知識搜尋視角對開放情境下技術創新全過程的深入研究[11]。因此,有必要基于知識搜尋視角對開放式創新實施過程中的關鍵影響因素進行識別,進而分析這一過程中技術創新績效的實現機制,構建整合性的理論框架。
(二)知識搜尋戰略
隨著知識經濟時代的到來,知識基礎觀將“知識”作為一種獨特且重要的資源進行了分離,認為企業是知識的集合體,知識共享、整合、利用和創造是企業競爭優勢的來源[12]。基于演化經濟學的理論,知識搜尋不僅是一種解決問題的途徑,也是一種組織學習過程和環境適應性企業行為,強調獲取多樣性的資源輸入對企業創新及競爭優勢的重要性,將其定義為旨在解決問題或發現機會而在不確定環境中進行的信息搜集和組織學習過程[13],需要耗費成本并會形成一定的路徑依賴和學習機制。不斷變化的外部環境是知識搜尋的驅動因素,主要包括環境動蕩性、市場競爭輕度、行業技術水平等[14-15]。
知識搜尋不僅是一種問題解決的過程,同時也是組織學習過程中的一個階段。作為開放式創新模式中企業獲取創新資源的重要組織行為,知識搜尋豐富了企業創新活動的知識來源,成為組織學習過程中知識吸收和內化的邏輯起點。知識搜尋既是知識管理、創新管理、戰略管理等理論領域的交叉研究熱點,又對開放式創新的實現具有重要現實意義[16]。作為一種打破企業邊界的創新模式,開放式創新被認為是一個組織內部及組織之間相互學習與交流的過程,也是一個不斷進行知識搜尋的過程[17],包括內外部知識的獲取、與自身知識基礎的整合以及新知識的價值創造三個階段。在開放情境下,為了發現新技術、開發新產品或創造新的業務流程而跨越單一或多維邊界,在邊界內外部進行信息搜集并獲取異質性知識資源的知識搜尋活動時刻都在發生[18],企業也越來越依賴于通過各種內外部渠道獲取新知識和新技術[19]。因此,知識搜尋被認為是繼組織內部研發和外部收購之后的第三條提高組織競爭優勢的路徑。
現有相關研究的重點是對知識搜索的類型劃分和測度,且研究成果豐富,基于組織邊界、技術邊界、地理邊界、學習方式、知識特征、時間邊界等維度對知識搜尋類型進行了劃分,總體呈現出從一維、二維向多維發展的趨勢。其中較為主流的兩種觀點。一種是以搜尋距離為基準,劃分為本地搜索和遠程搜索,并將其與組織學習理論中的利用式學習與探索式學習相結合[20];另一種是近期開放式創新領域的主流研究視角:搜尋范圍和搜尋程度[21],被后來的研究者們普遍接受并廣泛應用。然而,開放式創新領域的主流觀點更多強調企業對外部知識的搜尋,忽視了企業內部知識的重要性,對基于組織和技術邊界劃分的知識搜尋方式及其對技術創新影響機制的探討有待深入。
二、研究設計
(一)研究方法
案例研究是基于經驗的社會科學研究方法,通過選定“會說話的豬”進行人類學式的“深描”和分析[22],尋找研究對象之間的邏輯關系,適用于探究“如何”、“過程”以及“機理”方面的問題,有利于擺脫現有文獻和經驗的束縛,更適于有效構建和驗證理論體系,其優勢已被眾多研究者所證實[23]。本研究意欲探究企業的知識搜尋行為“如何”影響技術創新的過程及路徑,因此,案例研究是較為合適的研究方法。首先以縱向的單案例研究捕捉開放式創新實踐中涌現的知識搜尋規律,同時通過橫向的雙案例比較探究不同企業知識搜尋過程的異同,最后構建概念化框架和變量間的邏輯關系。
(二)案例選擇
在選取案例時,需要綜合考慮案例企業的極端典型性、代表性和數據可得性原則,以及研究對象是否有助于關鍵變量之間建立聯系。由此,本文在選擇案例企業時提出了三點要求:一是在開放式創新實踐中取得了一定的成就,二是在同行業中處于領先地位,三是信息和數據的公開程度較高。據此,本文選擇了在開放式創新實踐中探索時間較長、處于行業領先地位且相關研究資料較為豐富的華為和海爾作為主要研究案例,這兩家企業均是同行業中率先探索開放式創新實踐并從中獲取巨大成就的典型案例,在各自所在的行業中均處于領先地位,具有較強的代表性,時至今日已形成了寶貴的實踐經驗和開放式創新體系。
(三)資料收集與研究程序
本文主要基于公開的二手數據資料進行分析,包括文獻資料和檔案記錄。具體來說,包括但不限于中外文期刊數據庫中與兩個案例企業相關的學術文獻,中外專利數據庫服務平臺(國家知識產權局、德溫特數據庫)檢索的專利申請及擁有情況,各個新聞媒體或官方網站、微博、公眾號等自媒體公布的報道材料或相關信息;企業年報、公告、計劃書、行業分析報告等披露信息,企業內部講話、會議資料和相關書籍等。這些資料廣泛且易獲取,保證了數據的客觀性和可得性。
在數據分析過程中,首先,對單個事件盡可能從多份資料中查詢證據以確保數據的可靠性,并對資料進行統一歸檔分類。其次,對兩個案例分別按照單案例研究方法進行縱向研究,進而識別不同開放式創新階段所涉及的企業知識搜尋行為或戰略的關鍵事件,基于此進行邏輯上的復盤與推理,提高案例研究的內部效度,深化關系背后的理論解釋,提升研究結果的穩健性。
三、案例分析
(一)案例企業發展階段劃分
綜合現有文獻對相關概念的界定以及案例企業的發展過程,本研究對兩家企業的開放式創新進行時期和階段的劃分,并將企業的相關數據整理為“歷史事件庫”,從中尋找與研究對象相關的關鍵事件[24-25],進而識別其各個開放式創新階段的主要知識搜尋行為。基于不同時間段的企業特征,本研究發現案例企業的開放式創新階段可劃分為追趕式、互補式和共創式三個階段,各階段的定性分析證據如表1所示。劃分階段的目的是以縱向角度考察開放式創新情境、知識搜尋與技術創新績效之間的動態演化關系。
(二)縱向單案例分析
基于對開放式創新實踐階段的劃分,本文分別對兩個案例企業的發展歷程進行了總結,并對各階段的知識搜尋行為及其他相關情境變量進行了描述。
1華為
華為技術有限公司成立于1987年,由交換機代理商起步,現已成為了全球領先的ICT(信息與通信)基礎設施和智能終端提供商。從2G時代的跟隨者,到3G時代的同行者,到4G時代的領跑者,再到5G時代的開拓者,華為的發展離不開其對開放式創新模式的靈活實施。總的來看,基于知識搜尋視角,華為在每個開放式創新階段都同時進行了本地搜尋與跨界搜尋行為,但戰略偏重略有不同,見表2。
在追趕式開放式創新階段,信息化和全球化尚未普及,華為的技術能力薄弱,本地搜尋最初表現為產品模仿和技術跟隨,是一種后進企業追趕市場領先者的生存策略,通過組裝購買零件并貼標的方式推出第一款交換機,同時依靠技術購買、兼并收購、成立合資公司和研發中心的手段進行跨組織邊界的搜尋,主要目的是提升企業自身的知識基礎和核心技術,吸納人才和技術資源。雖然內部知識基礎不斷增強,但受制于基礎資源的制約,知識基礎整體較為薄弱,知識廣度較窄,主要集中在單一類型的網絡和通訊技術領域;知識深度較低,主要是對成熟的初級應用型知識的消化吸收。這一階段處于改革開放初期,國內政策環境較好,但技術環境呈現出了較高的動蕩性。本階段主要聚焦在對應用技術的模仿和局部改進上,產品創新程度較低,與國內外同類產品相差甚遠,截至1998年總共獲得的授權專利不足300項,是行業內的跟隨者。
在互補式開放式創新階段,華為的技術能力快速提升,采取合作共贏的戰略進行大量合作研發,同時研發投入占比常年維持在10%以上,開始在部分領域進行基礎性原創技術研究,并構建全球性研發網絡。搜尋邊界由行業內技術人員、研發人員、市場人員、客戶等向供應商、運營商、競爭對手、科研機構、大學等拓展,但主要研發活動依然依賴于本地研發網絡。此階段華為的知識基礎由初級向中高級拓展,通過對產業鏈上下游及科研機構、大學等跨組織邊界的知識搜尋,拓展了企業的知識廣度,技術多元化程度增加;高強度的研發投入保證了企業在海內外眾多研發中心和機構的研發能力,提升了自身核心技術的知識深度,技術的復雜程度增加。此外,這一階段中國加入了WTO,華為也跨入了其國際化的探索階段,雖然國內的政治環境較為穩定,但由于其在海外的資源承諾,增大了其面臨的政治風險[26]。此階段華為的技術能力跨入了領先行列,已成為行業內強有力的競爭者,截至2011年,累計專利申請數達到57 972件,加入了多個行業標準組織、囊括了六大LTE頂級獎項,是行業內的同行者。
在共創式開放式創新階段,華為的技術水平已處于全球領先地位,知識運作能力大幅提升,在眾多技術領域都取得了原創性成果。除了保持企業的研發能力在先進水平、構建全球化的研發體系外,更加偏重于以客戶需求為導向的跨組織邊界知識搜尋,科研機構、高校等成為了知識搜尋的重點,形成了覆蓋全球的合作研發網絡,構建了共贏生態圈。這一階段企業的知識基礎以高級應用型知識和基礎性知識為主,在基礎科學技術和基礎工程技術等領域取得了一系列原創性科技成果,知識深度較高,并且知識基礎寬度得到空前拓展、技術知識高度多元化。由于美國等西方國家的臆測,華為面臨的東道國政策風險依然較高,并且受到了美國政策上的抵制。在績效方面,2012年華為成功超越愛立信躍居全球首位,截至2018年,華為加入了400多個標準組織、產業聯盟和開源社區,累計獲得授權專利87 805項,持續引領5G產業的技術發展。
2海爾
海爾集團創建于1984年,起源于“利勃海爾”的德國引進項目,前身為青島電冰箱總廠,在經歷了名牌、多元化、國際化、全球化和網絡化戰略發展階段后,現今邁入了物聯網生態品牌戰略階段,成功地從一家瀕臨破產的企業發展成為世界白色家電第一品牌,從傳統制造企業成功轉型為共創共贏的全球物聯網生態品牌的領頭羊。對開放式創新模式的不斷探索與實踐也是其迅速發展的主要動因之一,其各創新階段的知識搜尋行為演變如表3所示。
在追趕式開放式創新階段,海爾的研發能力和生產能力均處于積累階段,僅靠內部研發并不能實現戰略目標,因此嘗試通過技術引進、技術并購和技術聯盟等跨組織邊界的知識搜尋方式來提升產品質量。在引進國外先進技術和設備的同時,將本地搜尋的重點放在對行業內先進技術進行消化吸收的實踐上,通過員工培訓、自我摸索等方式實現自身技術能力的提升。企業內部的知識基礎較為薄弱,但通過知識搜尋的方式拓寬了技術領域寬度和技術知識深度,實現了技術創新能力的積累[27]。國內的政策支持力度較大,并且海爾抓住了政治風波所帶來的機遇,以質量取勝。在技術創新方面企業也取得了優異的成績,通過了ISO 9001國際質量體系認證,成為合格的世界級供應商,榮獲了“五星鉆石獎”,且推出了眾多高質量的新產品;但此階段海爾集團所獲得的專利授權量僅有幾個實用新型專利,沒有發明專利授權。
在進入互補式開放式創新階段之后,通過前一階段的資本和技術積累,海爾開始在全球范圍內構建自己的研發網絡,強調自主性的合作研發,主要依靠內部研發機構的自主創新,同時結合內部技術需求進行跨組織邊界的知識搜尋。以中央研究院為核心,在全球設立研發分支機構,海爾以構建研發中心的形式吸納當地的技術和人才,追蹤和捕捉前沿科技,并將其整合至產品創新的過程中。在這一時期,為了應對外部互聯網技術環境的沖擊,海爾的知識搜尋行為由內部技術需求所驅動,以彌補內部研發的短板。此外,海爾完善了其外部搜尋渠道,通過技術搜尋和知識搜尋,拓展了內部知識基礎的寬度和深度,這一深厚的知識基礎也為企業的創新活動提供了必要的支撐。國家“引進來”和“走出去”的方針政策給企業提供了相對更加完善的政策體制,政府的扶持力度較大。通過互補式的開放式創新實踐,海爾實現了優勢互補,創新能力得到了提升,在產品方面不斷推陳出新,多次榮獲各項技術獎項;在專利方面,此階段國內累計專利授權量達到了6 885項,但發明授權專利占比較低(約261%)。
在共創式開放式創新階段,海爾以“世界就是我的研發部”為核心理念,在全球成立了十大研發中心,以用戶價值為中心,打造“共創共贏的創新生態系統”。在本地搜尋方面,海爾通過內部創業方式實現新產品的快速迭代,大力支持和鼓勵內部員工的創新能力并進行內部創業孵化,從而豐富業務布局;在跨界搜尋方面,搭建HOPE開放式創新平臺和全球技術資源平臺,連接全球研發中心、用戶、高校、專家、利益相關方以及創新社群,以用戶需求為中心,為突破式創新提供創意和方案。這一階段海爾不再專注于從無到有的自主研發,將重心放到了外部技術的商業化上,并依據客戶反饋不斷進行迭代創新,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這種取各家所長的做法不僅可以有效滿足客戶的多元化需求,還可以極大地縮短研發周期,推動產品創新的速度。國家對創新型企業的支持,使得企業面臨的國內政治環境較為穩定。在技術創新方面,海爾在新產品開發、專利、標準等多項指標方面均有大幅提升,創新成果多為突破式創新,發明專利占比上升至約54%。
(三)雙案例比較與討論
通過上述分析,本研究發現企業在開放式創新實踐中的知識搜尋行為與技術創新績效之間存在密切聯系,且深受企業知識基礎的影響。通過梳理兩個案例企業的發展歷史,本研究對企業開放式創新實踐中的知識搜尋目標與內容進行系統解構,分別以知識搜尋活動、研發投入、技術轉化、政策支持、專利申請、新產品開發等來表征企業的知識搜尋行為、知識基礎、政治環境和技術創新績效。
為了進一步深化研究結論,本文進行了兩個案例之間的綜合對比。首先,基于各階段內企業發生的相關“歷史事件”,得出初步的編碼結果,并遵循“分別打分—比較差異—協商統一”的步驟,按照七點李克特量表法對各變量進行打分。其次,為了提高編碼數據的信度和效度,邀請了兩名學術界和一名企業界專家根據自身理論和實踐知識對編碼結果進行評判和修正,最終編碼得分如表4所示。具體來說,各個變量從低到高(1~7)分別為:非常低、低、比較低、中、比較高、高、非常高,依次表示相關指標的強弱程度。
從表4中可以看出,企業的知識搜尋行為有本地搜尋和跨界搜尋之分。隨著開放式創新實踐的深入,企業的本地搜尋行為(即對組織或技術邊界內部知識的利用)保持在一個相對穩定的程度,主要從內部研發人員向內部所有部門員工拓展,以內部自主研發的方式保證必要的知識基礎;而企業的跨界搜尋行為則愈加多元化,從單一企業到產業鏈相關企業再到基于全球價值網絡的整合,越來越多的參與者加入到了企業的價值網絡和創新網絡之中,為企業創新提供創意和方案。
兩家企業在成立初期缺乏核心技術,生存壓力促使其通過跨界知識搜尋從國外引進技術實現生產,技術購買的戰略并購是獲取外部知識資源的重要方式;但為了不過度依賴于外部技術,企業同時也會保證研發投入,通過內部研發和員工培訓等方式從企業組織或技術邊界內部搜尋創新資源以形成技術優勢。當企業的開放式創新實踐發展至互補式階段時,則更加注重本地搜尋的作用,加強研發投入并激勵內部員工之間通過共享知識參與創新;同時強調自主性的合作研發,重視外部知識源(包括供應商、運營商、競爭對手、科研機構和高校)的作用,成立合資公司、合作研發、股權投資是這一階段獲取知識的主要手段。而進入共創式階段后,企業更加注重兩種搜尋方式的相互補充和平衡,成立戰略聯盟并搭建創新平臺,構建全球性的價值鏈網絡和研發中心,基于客戶導向將知識資源成果化。
企業的知識基礎是一個不斷積累的過程,兩家企業均通過知識搜尋行為拓展了內部知識基礎,在三十多年的發展歷程中,其知識寬度和知識深度水平都得到了很大的提升。例如,從技術領域來看,華為從最初的交換機技術拓展到現今的芯片、路由器、基站、圖像、云計算、智能終端、5G等技術領域;從應用領域來看,海爾從最初單一的冰箱生產線,拓展到了家電、通訊、數碼、家居、物流等多個領域。在堅持多元化的同時,企業也堅持專業化的發展,基于全球化的研發體系和研發團隊,保證了在行業內的技術領先地位,知識基礎的深度水平不斷增強,例如華為擁有近半數的研發人員,堅持將每年收入的10%以上投入到研發;海爾依托全球十大研發中心,保持在行業內的技術領先地位。
在知識基礎不斷拓展的過程中,企業在技術上也取得了一系列的突破,并同時以產品和工藝流程創新的形式表現。例如,助力華為在歐洲等發達國家市場取得成功的突破式產品創新,分布式基站和SingleRAN,均源自從事基礎科學和前沿趨勢的研究院的卓越貢獻,是在已有技術領域不斷深化知識基礎的結果;海爾的天樽空調也是企業基于客戶需求不斷進行知識搜尋的結果,為了解決用戶提出的“空調病”“能否擺風”等問題和訴求,海爾集團通過HOPE開放式創新平臺以跨界搜尋的方式尋求外部技術資源和解決方案,拓展了企業的知識基礎寬度,實現了突破式產品創新以及在此基礎上的漸進式產品創新。
總的來說,兩個企業各個階段的開放式創新實踐均離不開對知識的搜尋。其本地知識搜尋主要依賴于內部的研發活動,高強度的研發投入提升了企業的知識運用和整合能力,也為跨界知識搜尋提供了內在保障;通過技術購買、技術聯盟、合作研發等方式搜尋的跨組織邊界知識,提升了企業的知識存量、知識整合和開發能力,不僅影響了企業的知識產權產出,也促進了企業的新產品研發速度。
此外,在兩個企業三十多年的發展歷史中,中國處于經濟轉型時期,會產生一些影響企業開放式創新實踐和知識搜尋行為的隨機擾動[25],可以是客觀環境的約束,如政治政策、經濟體制、技術環境等,也可以是內部感知的約束,如文化差異。圖1梳理了兩家企業在各個發展階段可能影響知識搜尋戰略的關鍵性歷史壓力和隨機事件,反映了制度因素(政府和市場)的重要性。
在經濟轉型的過程中,政府的作用不容忽視,大多數創新所需資產的分配權都掌握在政府手中,政府政策的外部支持對企業發展起著重要作用。例如,對于華為來說,其進入不發達國家市場(柬埔寨、突尼斯等)的許多項目都是在政府的支持下獲得的,政府之間的友好關系為企業的國際化發展提供了便利;但同樣,企業在母國政治環境中較深的嵌入程度也可能會帶來消極影響,美國政府對華為的抵制和制裁源于其對中國政府的敵對態度。對于海爾來說,國家戰略、政府政策的支持和銀行貸款的政策優惠既為企業發展提供了支撐,也為知識搜尋提供了便利;若非政府的大力支持和引導,海爾集團在初期的兼并收購和技術整合可能就不會如此高效和順利。總之,企業面臨的政治環境會對其知識搜尋行為產生影響,在知識搜尋與技術創新績效之間起到調節作用。
總之,在開放式創新情境下,企業需要實施正確的搜尋方式獲取異質性或新穎性知識資源,同時也需要加強內部知識儲備與之相匹配,才能有效促進內外部知識資源的整合,進而實現創新績效。此外,在我國新興經濟體的經濟轉型和制度變革過程中,政府在經濟發展中扮演的角色可謂舉足輕重,且同時存在干預過度和管制缺位的雙重特征[28],其所掌握的關鍵性資源能夠為企業提供關鍵資源和優惠政策進而促進企業發展和擴張,給企業帶來的潛在補償效應使得政治制度環境成為企業戰略實施的重要影響因素。
四、結論與展望
本文以開放式創新背景下的企業為研究對象,通過對華為和海爾集團的案例研究,基于知識搜尋視角梳理了其開放式創新實踐各階段戰略行為的演化過程。研究發現,企業的開放式創新實踐中存在本地搜尋和跨界搜尋兩種不同類型的知識搜尋行為;企業所擁有的知識基礎在知識資源轉換為企業技術創新績效的過程中扮演著重要角色,知識搜尋行為通過企業的知識基礎對技術創新產生作用,且不同的知識搜尋類型對企業知識基礎和技術創新的影響程度和效果存在差異;此外,政府因素的潛在補償效應也可以使缺乏外部資源優勢的國內企業具有與國外領先企業相當的創新能力,政治環境在知識搜尋影響技術創新績效的過程中有著重要作用。
本研究具有一定的理論意義,首先,通過知識搜尋與技術創新的互動演進分析,明確了開放式創新實踐的核心邏輯。其次,構建了“知識搜尋-技術創新績效”的理論框架,并基于知識基礎視角建立了知識搜尋與創新績效之間的影響路徑,以期打開知識搜尋影響技術創新績效機制的“黑箱”。最后,基于權變理論視角將政治因素納入研究框架,拓展了知識搜尋的研究情境。但本研究仍存在不足之處,由于案例研究本身的局限性,使得本研究結論的普適性難以保障,理論框架的信度和效度還有待更多大樣本的實證研究進行檢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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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Comparative Case Analysis from the Knowledge Search Perspective
GaoHui,DingXiuhao
(1. School of Business, Hubei University, Wuhan 430062, China; 2. School of Management,
Huazhong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Wuhan 430074, China)
Abstract: In the context of open innovation, the importance of knowledge search is becoming more and more significant for enterprise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Combined with grounded theoretical research methods, this article adopts exploratory case studies to investigate the affecting mechanism ofknowledge search behavior and its influence on innovation. Based on the theory of open innovation and organizational search, this study takes Huawei and Haier as typical examples to analyze the knowledge search strategy chosen by the enterprise in the process of implementing open innovation and the mechanism of innovation effect through single case analysis and double case comparison. This paper found that: firstly, the knowledge search behavior runs throughout the practice of open innovation, and the emphasis is different in different innovation stages. Secondly, knowledge search behavior is an important factor affecting the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performance, which can bring complementary and heterogeneous knowledge resources to the enterprise. Thirdly, knowledge search behavior can bring complementary and heterogeneous knowledge resources to enterprises, which is an important factor affecting the performance of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Thirdly, the existing knowledge base provides a guarantee for the integration of knowledge, the depth of knowledge can provide insights and guidance for search, and the width of knowledge can provide more opportunities for the reconstruction of innovative elements; Finally, the influence mechanism of political environment needs to be deeply explored.
Key words:open innovation; knowledge search;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case study
(責任編輯:李萌)
收稿日期:2021-10-29
基金項目: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重點項目《基于跨界共享的組織競合與突破性創新機制研究》(71832004);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面上項目《吸收能力視角下媒介管理能力對企業開放式創新績效的影響機理研究》(71572063)。
作者簡介:高慧(1990—),女,山東菏澤人,管理學博士,湖北大學商學院博士后,講師,研究方向為技術經濟與創新管理、開放式創新等;丁秀好(1981—),男,山東淄博人,管理學博士,華中科技大學管理學院副教授、博士生導師,研究方向為創新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