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新型貨幣政策工具對地方法人銀行財務影響分析

饒馨予

2020年以來，人民銀行創設了兩項創新型貨幣政策工具，從C市7家地方法人金融機構的財務報表出發，運用杜邦分析法，通過對比全面分析轄區內地方法人金融機構的財務狀況、盈利狀況等，在剝離兩項直達工具對財務報表的影響后與現有財務數據進行對比，著重分析反映創新型貨幣政策對于法人金融機構財務報表的影響，對人民銀行此次直達實體貨幣政策工具的意義及局限性進行了分析，并對后續創新型直達實體貨幣政策工具提出了建議。

面對2020年的經濟狀況，各國央行紛紛采取貨幣政策促進經濟復蘇，而中國作為世界經濟中最重要的參與者之一，在全球經濟體系中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國內國際市場均對中國人民銀行在這一輪經濟動蕩中的表現抱有很高的期望。地方法人金融機構作為創新型貨幣政策的重要實施一環，其財務情況直接反映了基層創新型貨幣政策的實施情況。

一、我國創新型貨幣政策的基本情況

（一）創新型貨幣政策工具的背景

1.兩項工具落實中央政策要求的體現。人民銀行創設了兩個新的貨幣政策工具——普惠小微企業貸款延期支持工具和普惠小微企業信用貸款支持計劃，以進一步完善貨幣政策工具，并落實2020年《政府工作報告》中的 “創新直達實體經濟的貨幣政策工具，務必推動企業便利獲得貸款，推動利率持續下行”“穩健的貨幣政策要更加靈活適度”“創新直達實體經濟的貨幣政策工具”等要求的體現。

2.支持中小微企業的重大舉措。民營中小微企業是穩定就業的重要社會組成，對于經濟社會的平穩運行具有重要意義，2020年的經濟不穩定沖擊了供給和需求兩端，全球經濟遭受破壞，對于國內而言，企業的經營風險快速攀升，特別是中小微企業，從復工難、復產難到訂單少、運營難，在面臨恢復發展難題的情況下，還面臨著銀行貸款還本付息的壓力。為解決民營中小微企業最為迫切的訴求，普惠中小微企業貸款延期支持工具的意義重大。

3.緩解“融資難、融資貴”的有效嘗試。由于中小微企業主要從事輕資產服務行業，不僅缺少合格的可以從銀行獲得資金的緩釋物，也缺少有用的“信息”及銀行所需的“信用”，銀行發放信用貸款的風險大，中小微企業獲取信用貸款的難度大。目前，金融機構主要偏向于抵押質押發放貸款，而發放的信用貸款比例偏低，國有大型銀行信用貸款占全部普惠小微貸款的比例約為20%，中小銀行該比例不到10%。人民銀行出臺的普惠中小微企業信用貸款支持計劃，是破解中小微企業信用貸款難題的一次有效嘗試。

（二）直達實體經濟貨幣政策工具的原理

本次央行創設的兩項信貸政策工具，強調了金融服務中小微企業的精準直達，是緩解中小微企業“融資難、融資貴”問題的一大嘗試，同時進一步豐富了貨幣政策工具的種類。

1.普惠中小微企業貸款延期支持工具。2020年，為緩解小微企業貸款還本付息壓力，人民銀行會同銀保監會出臺了中小微企業貸款延期還本付息政策，經過2次延期通知，中小微企業貸款延期還本付息政策再延長至2021年12月31日。只要普惠中小微企業在申請延期的同時承諾保持就業崗位基本穩定，銀行即對其貸款本息進行延期，做到“應延盡延”。通過特定目的工具（SPV），人民銀行與地方法人銀行簽訂利率互換協議，向地方法人銀行提供激勵，激勵資金約為地方法人銀行延期貸款本金的1%，切實緩解中小微企業還本付息壓力。

2.普惠中小微企業信用貸款支持計劃。為緩解中小微企業資金問題，人民銀行創設普惠中小微企業信用貸款計劃，擬提供4000億元再貸款資金，通過特定目的工具（SPV）與地方法人銀行簽訂信用貸款支持計劃合同的方式，向地方法人銀行提供優惠資金支持。普惠中小微企業信用貸款支持計劃主要面向最新央行金融機構評級1-5級的地方法人銀行業機構，對符合條件的地方法人銀行2020年3月1日至2021年12月31日新發放的期限不少于6個月的普惠中小微企業信用貸款，人民銀行通過信用貸款支持計劃，按地方法人銀行實際發放信用貸款本金的40%提供優惠資金，期限1年。

（三）與國內現有貨幣政策工具的比較

與傳統降準等政策工具相比，兩項工具的直達性更為明顯，且通過金融機構先向小微企業貸款再向人民銀行申請的方式，可以避免流動性累積。與再貸款、再貼現工具相比，兩項直達工具相當于專項增加了再貸款的額度，比一般性再貸款的資本成本低且政策更為主動，資金的投向也更為精準。

二、國際創新型貨幣政策的對比

（一）國外主要創新型貨幣政策

1.直接向企業提供流動性。一是實施私營部門債務購買計劃，如歐洲央行私營部門公司債券的資產購買計劃（APP）和傳染性債券應急計劃（PEPP），美聯儲宣布購買至少10億元機構抵押貸款支持證券等直接購買方式為企業提供資金支持。二是設立企業債購買工具，如美聯儲的二級市場公司信貸融資工具（SMCCF），以支持市場流動性。三是擴大企業購債范圍，允許央行擴大貨幣政策的實施范圍，從而緩解市場流動性問題。

2.發揮再貸款利率的引導作用。2020年3月10日，英格蘭銀行宣布引入中小企業定期融資計劃（TFSME），為銀行通過近乎于基準利率提供4年的資金，以保障企業的資金需求。2020年4月30日，歐央行通過降低操作利率，特別是降低2020年3月1日至2021年3月31日之間滿足貸款增速要求的銀行的操作利率至-1%，從而進一步影響中小企業的貸款發放。

3.拓寬抵押品范圍。一是擴大范圍。如美聯儲的貨幣市場共同基金流動性便利工具（MMLF）、定期資產支持證券貸款便利（TALF）。二是放寬等級，2020年3月18日，歐央行將額外信用債權（ACC）的范圍放低至信用質量較低的貸款。

4.創設多樣化的融資工具。一是創設了商業票據融資工具（CPFF）。為支持家庭及企業的信貸資金，保證企業的資金流，美聯儲聯合財政部建立商業票據融資工具（CPFF），利用特殊目的載體（SPV）向美國商票發行人提供融資。二是創設薪資保護計劃流動性便利工具（PPPLF）。美聯儲設立該計劃授權12家美聯儲銀行向發放中小企業貸款的金融機構提供資金，引導銀行向愿意保證員工在職的企業發放貸款。三是推出主街貸款計劃（MSLP）。該計劃是由財政部提供資金支持，對特殊目的機構進行股權投資，以購買合格銀行的貸款，從而確保信貸資金精準向中小企業流入。

（二）中美兩國直達實體貨幣政策工具的對比分析

由于中美兩國所處環境、自身的國情不同，貨幣政策工具各具特色，實施對象范圍、運行機制、政策要求、風險程度均有所差異。

1.實施對象范圍。美聯儲創新型貨幣政策的實施對象涉及不同規模企業及個人，而中國人民銀行的政策工具的主要實施對象是普惠小微企業，不包括大型企業和消費者個人。

2.運行機制。由于中美兩國的傳統貨幣政策工具都難以直達實體，以應對新冠肺炎所帶來的市場風險，因此，兩國的創新型貨幣政策都是為了保證政策的直達性。美國通過設立特殊目的公司（SPV），以持有特定實體的抵押物向央行獲取貸款，從而間接對實體進行資金支持。而中國以地方法人銀行作為美聯儲設立的特殊目的公司，對實體普惠小微企業進行資金支持，中國的政策工具實施渠道相對更為單一。

3.抵押品政策要求。美聯儲貨幣政策的抵押品在2020年進一步放寬，范圍更廣，包括證券、貸款、商票，而中國人民銀行的再貸款抵押品主要是符合一定資信條件的中小微企業的合格抵押品。

4.風險程度。美聯儲的直達實體經濟的貨幣政策工具的運用直接形成了央行資產負債表中的貸款資產，美聯儲自身承擔了企業的信用風險及較大的市場風險。而中國人民銀行直達實體經濟的貨幣政策僅為資產負債表中的再貸款資產，風險仍由地方法人銀行承擔。

三、基于杜邦分析法的地方法人銀行財務影響

杜邦分析法通常用于分析公司的財務情況，基本思想是把公司的凈資產收益率（ROE）進行分解，表示為多項比率相乘的形式，從而判斷出公司經營業務的財務情況，進而構建綜合評價的指標模型。通過借鑒傳統杜邦分析法，拓展為適用于商業銀行的分析模型，即將商業銀行凈資產收益率作為核心指標，構建指標因素之間的勾稽關系，對商業銀行的財務指標進行分析，從而可以對商業銀行的財務情況進行分析。

（一）財務現狀分析

本文采用杜邦分析法，對C市7家地方法人銀行的財務情況進行深入分析，利用財務指標之間的關系構建分析模型，直接顯示其財務狀況和運營成果。

1.凈資產收益率。凈資產收益率是杜邦分析法的核心，不僅能反映獲取收益的能力，也反映銀行的投資、融資與經營能力。2019年銀行機構采取多項措施化解存量壞賬從而影響凈利潤，但四季度通過自有資本獲得凈收益的能力達到峰值，2020年地方法人銀行通過自有資本獲得凈收益的能力較低，2021年返回峰值。

2.總資產收益率。總資產收益率是反映企業獲利能力的一個重要財務比率，它揭示了企業經營活動的效率。總資產收益率等于主營業務利潤率和總資產周轉率的乘積。（1）主營業務利潤率主營業務利潤率的走勢基本與凈資產收益率保持一致，主營業務利潤率等于凈利潤/主營業務收入，而凈利潤的主要來源是主營業務利潤，在近三年地方法人銀行主營業務支出基本維持不變的情況下，主要是營業收入對主營業務利潤率進行影響。通過分析可以看出，C市地方法人銀行的營業收入主要由利息凈收入、投資收益、手續費及傭金收入和其他業務收入構成，其中利息凈收入占比約70%左右、投資收益占比約30%左右，手續費及傭金收入與其他業務收入占比極低。2020年上半年，受大環境影響，地方法人銀行機構利潤明顯下滑，2020年下半年，通過多項直達實體政策措施，持續推動穩企業保就業各項政策實施落地，凈利潤下跌趨勢遏制，四季度利息凈收入大幅上漲。（2）總資產周轉率。總資產周轉率等于主營業務收入/資產總額，存放中央銀行存款自2020年二季度增速達到23.2%，主要是因為2020年受世界經濟大環境影響，地方法人銀行大幅減少債券資產，資產總額上揚，雖受下調存款準備金影響倒閉，短期內無法實現信貸業務的快速增長，為避免資金成本與收益倒掛，存放中央銀行收取低息收入的部分資金增長。2020年，貸款增速仍持續平穩上漲，主要是兩項直達普惠小微企業工具政策的影響，拉動了中小微企業復工復產。

3.權益乘數。2019年四季度資產負債率降幅明顯，2020年一季度止跌上揚。主要是地方法人銀行負債小幅上漲所致。一是存款大幅上漲，主要是居民存款及單位存款上漲明顯。二是自2020年7月起，C市地方法人銀行開始辦理兩項創新型貨幣政策，即直達實體經濟業務，向中央銀行借款上揚。

（二）杜邦分析替代法

根據杜邦分析法的模型結構，剔除兩項直達工具對會計報表對應數據的影響后，對主要財務指標的影響如下：兩項直達工具對主營業務利潤率的影響較大，一方面，創新型貨幣政策對地方法人銀行的利潤有拉升作用;另一方面，通過兩項直達實體經濟的創新型貨幣政策，拉動普惠中小微企業復工復產，有效緩解了普惠小微企業融資難問題。影響率在2020年四季度達到峰值，主要是C市通過 “一把手工程”“清單式管理”“一攬子服務”“市場化原則”四項措施。全面推動政策落地，全年法人金融機構普惠中小微貸款延期率達82%。

但是通過分析可以發現，兩項直達工具對財務數據的影響極低，影響率在0.1%-0.6%，一方面，2020年企業擴張意愿不夠，對于普惠小微企業信用貸款的需求不高，另一方面，法人銀行需要承擔小微企業信用貸款的風險。

四、政策建議

本次創新型貨幣政策的目的是顯而易見的，一方面，對符合要求的貸款辦理延期，有助于緩解中小微企業面臨突如其來的經濟動蕩時的現金流壓力，刺激了中小微企業加快復工復產的步伐;另一方面，對符合要求普惠中小微企業辦理信用貸款，進一步緩解了其融資難問題，降低企業資金鏈斷裂風險。但是能在多大程度上拉動中小微企業貸款融資，不僅取決于企業在面臨經濟沖擊后恢復的程度以及企業擴張貸款需求，而且取決于銀行的貸款意愿，畢竟延期還本付息雖然延緩了商業銀行不良資產的暴露時點，但同時也埋下了未來不良回升的隱患，且兩項直達工具的風險仍由法人銀行承擔，但是對于地方法人銀行的收益影響較小，對于風險和收益的把握難以平衡。目前，創新型貨幣政策工具的設計以及投放對于中小微企業而言，只能緩解臨時性或階段性的資金緊張問題，對于深層解決中小微企業融資難、融資貴的效應有待進一步評估。

（一）設立風險緩釋機制及補償機制

一是在貨幣政策工具中應設立風險緩釋機制，以進一步修正銀行機構對于中小微企業的市場風險偏好;二是建立銀、政、企共同擔保風險機制，共同分擔貸款風險，提升金融機構放貸積極性;三是建立中小微企業貸款風險補償機制，增厚風險沖墊，從地方政府層面以適額的風險補償金給予補償信用貸款及延期貸款中不良部分。

（二）完善激勵約束措施

一是監管部門要加強政策執行的指導，明確約束措施，建立健全金融機構服務中小微企業的監管評價和績效評價;二是金融機構自身要提升績效考核中普惠金融的占比，帶動基層放貸積極性，通過內外部監督管理進一步推動金融支持政策更好適應需求，提高政策工具“直達性”。

（三）完善貨幣政策反饋機制

加大基層貨幣政策的反饋機制，運用市場機制直接反映中小微企業信貸風險和收益，在設計層面將貨幣政策與中小微企業的信貸更為緊密地聯系在一起，降低中小微企業的融資成本，使直達實體的效果更顯著。

作者單位：中國人民銀行湘潭市中心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