樅陽方言反身代詞“自家”和“一個兒”的比較研究

陳霞，雷冬平

（重慶師范大學 文學院，重慶 401331）

樅陽縣，安徽省銅陵市轄縣，地處安徽省中南部。據《中國語言地圖集》（第二版）（2012）顯示，樅陽方言屬江淮官話之黃孝片[1]75、圖B-9。從學術界對樅陽方言的研究現狀可以看出，目前對樅陽方言的研究多集中于音韻與語法方面，而有關詞匯方面的研究相對來說，則較少受到關注和重視。就目前可查閱的資料顯示，對于樅陽方言中的代詞研究，也僅限于指示代詞和疑問代詞的研究，對反身代詞鮮有關注，對反身代詞“自家”[???53k?55]和“一個兒”[i23k?r31]的比較研究更是處于空白狀態。另外，樅陽方言中的反身代詞“自家”和“一個兒”都表示反身意義“自己”，但兩者在組合能力，主客觀性上存在差異，“自家”傾向于客觀陳述，“一個兒”傾向于主觀表達。董秀芳（2014）最早以河北黃燁話中的兩個第一人稱代詞“我”和“俺”作對比，提出了代詞的主客觀性，并以古代漢語中的第一人稱代詞“我”和“吾”為例，證明兩者間同樣存在主客觀分工的語言規律[2]。宗守云、唐正大（2016）同樣指出，河北涿懷方言中的反身代詞“一個兒”[i??23k?r31]和“個人兒”[kɑ?31???r]也存在主客觀分工的情況[3]。不同的是“一個兒”在樅陽方言中側重主觀表達，而在涿懷方言中卻傾向于客觀陳述。造成這種差異的原因何在呢？這同樣是值得我們去探究的。有鑒于此，文章通過對“自家”和“一個兒”的比較研究，試圖彌補樅陽方言中反身代詞研究的空白，同時也為“代詞的主客觀分工”的語言規律提供個案證明。文章中的方言語料均來自于樅陽縣義津鎮方言。

1 反身代詞“自家”和“一個兒”的組合能力差異

反身代詞（reflexive pronoun）即用來表示反指或復指主體自身的一種特殊人稱代詞。在樅陽方言中，反身代詞“自家”和“一個兒”可以與人稱代詞、名詞、疑問代詞及復數標記“幾個”組合，但兩者在具體組合時的情況有所不同。具體分析如下：

1.1 與人稱代詞組合

1.1.1 “人稱代詞+自家”

（1）學校那么遠，你自家去不照不行。

（2）這個事，我倆個自家曉得就有照，別跟人家曉得著這件事，我們兩個人自己知道就行，別讓別人知道。

（3）這個地方，我幾個自家去有照這個地方，我們自己去就行。

在樅陽方言中，反身代詞“自家”可以和人稱代詞直接組合來表示其反身意義。首先，在例（1）中，“自家”與第二人稱代詞組合，此外還可以跟其它人稱代詞“我/他/她”組合，構成“我/他/她+自家”的結構形式。此時句中的反身代詞“自家”除了復指前面的人稱代詞外，更多傾向于“獨自、一個人”義。王力（1954）認為，漢語普通話中的反身代詞“自己”位于人稱代詞后，敘述詞前，除了可以復指外，還可以表示“獨自、一個人”義[4]25-26。在這一點上，樅陽方言中的反身代詞“自家”與普通話中的“自己”有著共通之處。其次，反身代詞“自家”可以與表示雙數的人稱代詞組合，如例（2）。此外，還可以組成“你/他/她倆個+自家”的形式。最后，反身代詞“自家”可以和人稱代詞復數組合，如例（3）。這里需要說明的是，樅陽方言中的復數標記“幾個”相當于普通話中的“們”。吳劍鋒（2016）曾認為岳西方言中的復數標記“幾個”與普通話中的“們”系統對應[5]。因樅陽縣在歸入銅陵市之前，與岳西縣同屬安慶市，樅陽方言中復數標記“幾個”音與岳西方言相近，讀為：[?i23k?31]或合音為[?i?55]（與之區別的是，岳西方言中復數標記“幾個”在聲調上為輕聲），故文章認為樅陽方言中的復數標記同為“幾個”。綜上，我們可以看出，樅陽方言中的反身代詞“自家”可以與人稱代詞直接組合，與之組合的人稱代詞可以分別是單數、雙數與復數形式，這與漢語普通話中的反身代詞“自己”和人稱代詞的組合情況大體上是一致的。

1.1.2 “人稱代詞+一個兒”

（4）我一個兒拿得動，不要兩個人抬的。

（5）酒喝多了，你一個兒走路個有照行不行？

（6）娘老的父母出去打工去著，她一個兒照顧一個兒。

反身代詞“一個兒”與人稱代詞組合時，人稱代詞只能是單數形式，即“我/你/他/她+一個兒”，如例（4）—（6），而不能是雙數或者復數形式。這與反身代詞“一個兒”的來源有關，“一個兒”來源于數量短語“一個人兒”，如若后接雙數或復數，其語義就與“一個”相矛盾，故反身代詞“一個兒”后只能接單數。在這一點上，反身代詞“自家”和“一個兒”的組合能力具有差異性。這里需要注意的是，例（5）中第二個“個”其實是濁音清化前“可”的變音形式。

1.2 與名詞組合

樅陽方言中的反身代詞“自家”和“一個兒”還可以跟名詞直接組合，表示反身意義，但與之組合的名詞范圍兩者之間有所不同。

1.2.1 “名詞+自家”

（7）小明自家把手機搞掉著搞丟了。

（8）養半個月了，小雞自家曉得進塞了進窩了。

（9）沒人動，樹自家倒掉著。

（10）燈自家過著滅了，沒人關它。

王玨（2001）根據漢語中名詞所顯示出的生命度將漢語名詞分為有生名詞與無生名詞。有生名詞是表示具有生命活動力的人或動物的名詞，無生名詞則表示沒有生命活動力的其他事物的名詞[6]159。能與反身代詞“自家”組合的名詞既可以是有生名詞，包括指人的名詞和指動物的名詞，如例（7）中的“小明”、例（8）中的“小雞”，也可以是無生名詞，如例（9）中的“樹”和例（10）中的“燈”。從與之組合名詞的有生性或無生性可以看出兩者表現出的主客觀差異。有生名詞所表示的人或動物具有生命性，而有生命的人或動物能夠發出動作行為，也能接受動作行為，對與之有關的動作行為做出一定的反應，而無生名詞則反之。因此有生名詞既可以作施事主語、受事主語，也可以作當事主語，而無生名詞只能作受事主語和當事主語。根據主賓語的施受性所表現的主客觀性關系，我們可以得出：有生名詞的主觀性強，無生名詞的客觀性強的規律。既然反身代詞“自家”既可以與有生名詞組合，又可以與無生名詞組合，而“一個兒”只能與有生名詞組合，因此根據語言單位性質的連帶性，反身代詞“自家”具有客觀性陳述的傾向，而“一個兒”則具有主觀性表達的傾向。

1.2.2 “名詞+一個兒”

（11）小明一個兒把衣洗的洗了。

（12）小狗一個兒跟后來的來了。

（13）花一個兒落掉的落掉了，沒人碰它。*

（14）長時間沒開，電視一個兒壞的壞了。*

反身代詞“一個兒”與名詞組合時，名詞只能是有生名詞，包括指人的名詞，如例（11）中的“小明”，以及指動物的名詞，如例（12）中的“小狗”，不能是無生名詞，如例（13）中的“花”以及例（14）中的“電視”（文章例句后帶＊表示在樅陽方言中沒有此種說法或此種說法不普遍，下文同）。反身代詞“一個兒”只能與有生名詞組合的原因還是與其來源有關。“一個兒”由數量短語“一個人兒”降格而來，因“一個人兒”是有生本體，故在句法層面只能映射為有生名詞。

1.3 與其它類詞類組合

1.3.1 與復數標記“幾個”組合

（15）今晚吃完飯，碗自家幾個洗。

（16）今晚吃完飯，碗一個兒幾個洗。*

反身代詞“自家”能與復數標記“幾個jie[?i?]”組合，如例（15），此時句中的“自家”表示泛指，即“今晚吃飯的人們”，而“一個兒”不能與復數標記“幾個”組合，如例（16）。吳福祥（1994）在對敦煌變文中“自家”和“自己”在唐宋文獻中的使用情況進行說明時指出，與唐五代相比，宋代“自家”在表達上的特點之一就是“自家”后接復數詞尾“們（門、懣）”[7]。樅陽方言中的復數詞尾是用“幾個”來表示的，相當于普通話中的“們”。可見，反身代詞“自家”能與復數標記組合的歷史由來較早。現代漢語普通話中的反身代詞“自己”不能與復數標記“們”組合，由此可見這是樅陽方言中反身代詞“自家”在組合能力上的特色之一。

1.3.2 與疑問代詞“洛”組合

張韋韋（2015）認為，普通話中的“誰”在樅陽方言中用“洛”來表示，是“哪個”的合音[8]。文章認為樅陽方言中的“洛[lo51]”并非“哪個”的合音，而應為“哪”的變音，但贊用“洛”來給普通話中的疑問代詞“誰”記音。

（17）洛自家把這題做出來的，就給洛一個獎勵。

（18）洛一個兒把這題做出來的，就給洛一個獎勵。

反身代詞“自家”和“一個兒”都可以與表示疑問的代詞“洛”組合，如例（17）與例（18）。此時，句中的“洛”并不表疑問語氣，而表示一種任指，即在所涉及的范圍內沒有例外的一種周遍性。

綜上，樅陽方言中的反身代詞“自家”和“一個兒”在組合能力上不是對等的，“自家”的組合能力要強于“一個兒”。

2 反身代詞“自家”和“一個兒”的主客觀性差異

語言是人類認知世界的工具，在表達中會體現出人類的主觀思維。相對于主觀性而言，語言更多表現的是在其各個層面體現為主觀性和客觀性的統一。何文彬（2012）指出客觀性是指語言符號所指對象的客觀存在性，包括自然存在和思想存在兩個方面，而主觀性是指語言符號所指意義和外在形式及其結合因社會、民族、語境、個人等而呈現出不同的特征[9]。樅陽方言中的反身代詞“自家”和“一個兒”在句法分布上并無差異，均可出現在主語、賓語、定語、狀語的句法位置上，其本身均可以表示主觀或客觀，但在與其它成分搭配使用時，兩者本身所具有的主客觀色彩就有了傾向性差異，具體表現在“自家”具有強客觀性，而“一個兒”具有強主觀性。這種主客觀性差異在句法、語義與語用等方面均有體現，文章主要以句法為線索，以語義、語用作補充進行說明。

2.1 在主語位置上

（19）她把小伢小孩丟在家里，自家出去做事。*

（20）快要考試了，對各科的復習，同學們自家要從心里重視起來。

（21）她把小伢小孩丟在家里，一個兒出去做事。

（22）小剛一個兒走黑路都不怕，膽真大。

樅陽方言中的反身代詞“自家”和“一個兒”都可以出現在主語位置上，但兩者與先行詞的分布情況以及強調的意義重心有所不同。“自家”不能單獨做主語，如例（19），只能位于先行詞之后，與之一起充當主語，如例（20）。而反身代詞“一個兒”既能單獨做主語，如例（21），又能與先行詞結合共同做主語，如例（22）。此外，反身代詞“自家”在句中作主語時，其語義重心在于強調其反身意義“自己”，而反身代詞“一個兒”則更強調“獨自，一個人”義。從反身代詞“自家”與“一個兒”能否單獨作主語的情況來看，“自家”具有強客觀性，“一個兒”具有強主觀性。

從反身代詞作主語的句法位置來看，主語通常是由施事來充當，而施事通常是有定的，具有主觀能動性，而賓語通常是由受事充當，而受事一般來說是無定的，具有客觀支配性。而反身代詞“一個兒”既能單獨充當主語，又能與先行詞結合充當主語，故相比于“自家”來說，充當主語成分的能力更強，則更具有主觀能動性，故其主觀表達的傾向性更明顯。

從反身代詞所表達的語義來看，“自家”和“一個兒”都具有照應性的語義特點。照應性是反身代詞最基本的特征。劉潤清（2013）指出，在轉換生成語法中，喬姆斯（Chomsky）根據名詞的指涉功能，把名詞分為照應詞、指代詞、指稱詞三種類型，并總結出三條約束原則：（1）照應詞在管轄區域內受約束（bound）。（2）指代詞在管轄區域內是自由的（free）。（3）指稱詞總是自由的（free）。所謂“約束”，即指它與先于它的另一個名詞或者名詞短語指同一個客體。所謂“自由”，即指它與先于它的另一個名詞或者名詞短語不指同一個客體[10]280。表示反身意義的“自家”和“一個兒”屬于照應詞一類，即在域內受約束，即與先于它的另一個名詞或名詞短語指向同一個客體，就具有了照應性。反身代詞的照應性體現在與先行詞因共指而互相照應上。例如：

（23）小剛自家把房間打掃干凈著。

（24）你們出門在外，一個兒要注意安全。

在上述兩個例句中，前者反身代詞“自家”與先行詞“小剛”結合充當主語，實現共指而互相照應，后例反身代詞“一個兒”單獨充當主語，與先行詞“你們”共指而互相照應。兩者不同的是，反身代詞“自家”更傾向于在同一管轄區域內與先行詞相照應，即更傾向于近指，而反身代詞“一個兒”則更傾向于在管轄區域外與先行詞相照應，即更傾向于遠指。近指與遠指的不同選擇，涉及到說話人在說話時從物理空間到心理空間映射的過程，在此過程中能夠反映說話人的觀點和情感。一般來說，遠指比近指更多的表達說話者的介入和同感。雷冬平（2012）曾提出修飾語和中心語的距離像似性，認為修飾語和中心語越接近，則修飾語對中心語的描述越客觀，反之，其主觀性越強[11]。從認知上來說兩個事物的距離越近，關系越親密，體現的更多的是事物的客觀本質屬性。那么，文章認為反身代詞的回指照應功能的距離和主客觀的表達同樣存在這樣的距離像似性，即反身代詞離所照應的先行詞越近，則表達更多的客觀性，距離越遠則表達更多的主觀性。由此，反身代詞“一個兒”相比于“自家”則更具主觀表達的傾向。

從反身代詞所表達的語用功能來看，反身代詞“自家”和“一個兒”都有區別強調的作用，但兩者所在的句子類型不同。如：

（25）他自家搞掉的弄丟了鋼筆。

（26）一個兒做一個兒的，不要交頭接耳。

在上述兩個例句中，反身代詞“自家”和“一個兒”都具有區別強調的語用功能。例（25）中的“自家”強調“自己弄丟的鋼筆，而不是別人”，例（26）中的“一個兒”強調“作業要自己做，而不是討論著做”。但不同的是，在表達強調功能時，反身代詞“自家”經常處于肯定句中，表達的是既定的事實，因而具有強客觀性，而反身代詞“一個兒”經常處于祈使句中，表達強烈的祈使意味，因而就帶有了說話人強烈的主觀性。

2.2 在賓語位置上

（27）出門在外，別苦著自家。

（28）你平時成績那么好，給自家一點信心。

（29）出門在外，別苦著一個兒。*

（30）你平時成績那么好，給一個兒一點信心*。

在樅陽方言中，“自家”充當賓語，既可以是動詞賓語，如例（27），也可以是介詞賓語，如例（28）。在同樣的例句中，反身代詞“自家”卻不能由“一個兒”來代替，如例（29）（30）。在樅陽方言中，能單獨充當賓語或在句中只能做賓語的反身代詞只能是“自家”，而不能是“一個兒”，這與宗守云、唐正大（2016）所提到的河北涿懷方言有所不同，涿懷方言中賓語位置上的反身代詞只能是“一個兒”[3]。樅陽方言中的“一個兒”只能在一些特殊式中有限充當賓語，如例（31）這樣的兼語句中，“一個兒”充當“跑掉”主語的同時，又充當“讓”的賓語。

（31）出去要跟人一陣一起，別讓一個兒跑掉著跑丟了。

由此可知，反身代詞“自家”相比于“一個兒”更傾向于充當賓語成分。從信息表達的角度來看，賓語是客觀陳述對象，具有強客觀性。而主語是主觀的陳述主體，會對所表達的內容賦予主觀印跡。因此，“自家”具有強客觀性，“一個兒”具有強主觀性。

2.3 在定語位置上

（32）你連自家小伢小孩都保不住，你還能做么事什么事？

（33）自家娘老的自己的父母；自家親戚的自己的親戚；自家燒鍋的自己的老婆

（34）她一個兒的衣到現在都不會洗。

（35）她把一個兒手機搞掉著弄丟了。

反身代詞“自家”和“一個兒”都可以出現在定語位置上，不同的是，反身代詞“自家”充當定語時，后面大概率不帶“的”字來表示其領屬關系，如例（32）（33）。而反身代詞“一個兒”充當定語時，后面既可以帶“的”，如例（34），也可以不帶的“的”，如例（35）。從反身代詞“自家”和“一個兒”充當定語以表示其領屬關系來看，領屬即領有，對于領有關系可以分為“存在”和“擁有”兩種不同情況。反身代詞“自家”作定語表示的領屬關系傾向于“存在”，無論是在例（32）中還是在例（33）中，其定語表達的都是客觀存在的既定事實，其本身是客觀性陳述，而反身代詞“一個兒”作定語表示的領屬關系傾向于“擁有”，即“某人擁有某物”，“擁有”在其本性上就具有主觀性傾向，則“一個兒”表示主觀性傾向。

2.4 在狀語位置上

（36）他是自家來看我的，沒有叫人家別人來。

（37）一個兒整理房間是他從小養成的習慣。

在樅陽方言中，由反身代詞“自家”和“一個兒”充當狀語的例句很少，盡管有，充當的也不是純粹的狀語成分。在上述的兩個例句中，反身代詞“自家”和“一個兒”雖然充當的都是方式狀語，相當于普通話中的“親自、獨自”，修飾后面的動詞，表示親自或獨自做某事，而不是外人做或者借助外力所為，都不是純粹的狀語。在例（36）中，反身代詞“自家”充當的整個謂語結構中的方式狀語，語義重心在于“自家”，且表達的是既定事實，具有強客觀性。而例（37）中的反身代詞“一個兒”充當的是整個主語“一個兒整理房間”中的方式狀語，位于整個句子的開頭，即句首。句首的語法位置對于語言學來說，是個特殊的存在。Urgelles-Coll（2010）指出，句首是最容易語法化為語法標記進而發生主觀化的位置[12]107。因為句首信息體現了說話雙方在交互層面的主觀性表達，是說話人主觀認為的信息焦點。從反身代詞“一個兒”相比于“自家”充當狀語時傾向于位于句首的位置上來看，“一個兒”具有強主觀性。

反身代詞“自家”和“一個兒”在句中都可以充當主語、賓語、定語以及狀語，但是兩者在充當這些句法成分時的情況并不相同，根據兩者在充當句法成分時所表現出來的差異，我們可以得出結論：反身代詞“自家”傾向于客觀陳述，而反身代詞“一個兒”傾向于主觀表達。具體情況如下表所示：

表1 反身代詞“自家”和“一個兒”主客觀差異

類似樅陽方言中的反身代詞“自家”和“一個兒”主客觀分工的情況，除了董秀芳（2014）[2]，唐正大、宗守云（2016）[3]等提過的在方言中存在反身代詞主客觀分工的情況外，在其它語言的人稱代詞中同樣存在。章毅（2016）認為，日語人稱代詞的不同會引起主客觀表達方式的不同[13]。由此可見，這種代詞的主客觀分工是一種較為普遍的的語言規律，樅陽方言的這種現象也是其中之一。

3 余論

樅陽方言中有兩個反身代詞“自家”和“一個兒”，兩者的語義表達基本一致，但兩者在句法層面上表現出來的組合能力以及在語用表達中體現出來的主客觀性皆存在差異。“自家”傾向于客觀敘述，而“一個兒”則更多傾向于主觀表達。文章認為這種主客觀性分工的差異主要源自于其詞匯化方式的不同。“自家”是由后綴“家”附著在反身代詞“自”后而形成，在這一過程中主要得力于語言內部的類推力量，不帶有認知主體的主觀性，故其具有客觀性傾向。反身代詞“一個兒”是從數量短語“一個人兒”脫落“人”后經歷重新分析的詞匯化過程，在其重新分析的過程中，需要依靠認知主體對語境的理解，因而具有主觀性傾向。此外，同樣是反身代詞“一個兒”，在樅陽方言中具有主觀性傾向，而在涿懷方言中具有客觀性傾向，文章認為造成這種差異的原因在于兩者所處的方言系統不同。另，在現代漢語方言中，除了“自家”和“一個兒”可用作反身代詞外，還有“自個兒”“自身”“自我”“本人”“本身”“一個人”等多種表達，至于不同方言中反身代詞用法間的細微差別，需要進行具體的個案考察才能明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