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戶—審計師不匹配關系與真實盈余管理
——基于機構投資者的調節視角

沈婭莉,常 越

(云南財經大學 會計學院,云南 650221)

一、引言

審計師作為外部治理機制的重要組成部分，在審計監督的有效發揮下，企業高管的機會主義動機行為得以抑制，因此提高了財務報告等會計信息質量，降低了內外部信息不對稱程度，促進了資本市場健康有序的發展。然而近期，類似于“康美藥業”“康得新”等公司因高管人員與審計師合謀行為造成巨額資金損失的事件頻頻曝光。例如在“康得新”這一事件中，作為規模較大、執業經驗較為豐富的瑞華會計師事務所，出具了存在虛假記載的審計報告。這不僅擾亂了資本市場秩序，更是大大影響了人們對會計師事務所的信賴程度，使社會對于會計師事務所提供的審計服務質量產生了嚴重的懷疑，可見，審計監督的有效發揮同時取決于審計師和客戶交易雙方。由于審計師和客戶的關系在商業環境中存在一定特殊性，雙方如何在維持親密關系和時刻保持獨立性之間尋求一個平衡點，以及審計師配對不同客戶時是否能始終提供該有的審計質量服務，這些問題引起了學界和實務界對其二者聘用關系的廣泛關注。

當前對于審計師和客戶之間關系的研究中，不少學者發現審計質量會隨著審計師和客戶之間長期的親密關系而逐漸下降，并且當客戶聘請的審計師不具備行業專長時，企業發生財務重述的概率將大大增加[1-3]。從地理鄰近性角度分析，相比于異地審計師，本地審計師更具有信息優勢以約束管理層的機會動機，審計質量會得到顯著提升[4-6]。有的學者專門研究了客戶規模大小對審計師行為的影響，發現企業規模越大，越能削弱審計師行業專長對虛假財務報告信息的判斷能力[7-9]。除此之外，部分學者從族裔、校友層面對聘請關系進行了分析。Berglund N R認為具有財務困境的企業更傾向于聘請種族相同的審計師，并證明了同族關系與較低的審計質量相關[10]。當審計師和高管存在同一所學校的社會關系，會影響審計師的獨立性，進而降低審計質量[11-12]。我國關于外部審計與真實盈余管理的研究，主要是從審計費用[13]、審計師行業專長[14]、會計師事務所規模[15]、審計任期[16]、審計師法律責任風險關注度[17]等基于審計師獨立個體視角來探討對真實盈余管理的影響。有的學者基于審計師與客戶不匹配關系角度進行了研究，主要集中在審計層面，例如審計質量[18]、審計費用以及事務所變更等方面[19]，關于企業和資本市場層面的研究，目前考察了對會計穩健性[20]、股價崩盤風險[21]及企業商譽[22]的影響，可見，目前尚未有文獻從審計師和客戶供求雙方博弈視角對企業真實盈余管理進行考察；這也為本文的研究提供了一定空間。

鑒于以上分析，本文選取2013—2019年深滬非金融類A股上市公司的數據，通過聘請關系中雙方博弈的視角，充分考察客戶-審計師不匹配對企業的真實盈余管理的影響，并進一步從機構投資者這一外部治理環境視角來揭示其對客戶與審計師不匹配關系影響真實盈余管理所發揮的治理效應。本文可能的貢獻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 ：一是既有文獻更多的是從外部審計單方面視角研究對真實盈余管理的影響，本文將從客戶與審計師選聘關系出發，拓展審計層面對真實盈余管理影響的研究以及補充我國現有客戶-審計師不匹配關系方面的文獻。二是本文探討了外部治理環境因素對二者影響關系的調節作用，同時進一步探索了產權性質對不同匹配關系下的審計監督效力起到的作用機理。

二、文獻回顧

客戶-審計師的不匹配關系往往是由供需雙方經過博弈權衡造成的。從需求方來看，企業的業務水平和經營規模會隨著時間的推移以及所在行業的競爭趨勢而發生改變，因此在不同時期對于審計的需求是存在一定差異的。企業可能會考慮自身經營狀況、財務風險以及治理水平等因素來選擇更能滿足自身偏好的會計師事務所[21][23][24-25]。從供應方來看，由于我國審計市場競爭激烈，所以審計師在選聘過程中并不占據主導優勢，從而導致我國會計師事務所十分依賴于客戶[26]，具體表現在事務所會隨著客戶特征的變化而不斷地被動調整目標客戶群，進而影響了審計師和客戶的兼容性[27]。此外，審計公司還可能會基于降低審計風險、贏得市場競爭地位等可以滿足自身利益最大化的多個角度來主動選擇他們的客戶[28-29]。可見，無論是客戶對審計需求偏好的改變還是審計公司在尋求自身競爭優勢過程中進行的主動或被動調整，都將導致兩者不匹配關系的現象發生[30]。

目前，有學者發現客戶和審計師的不匹配關系是通過影響審計師專業勝任能力和獨立性進而改變審計監督的作用效力[31]。不同規模的會計師事務所擁有的資源、經驗等會有顯著差異，在面對不同資產大小的客戶公司時，在一定程度上會影響其專業能力的有效發揮，以及審計師對管理層機會主義的容忍程度和在談判進程中審計師說服客戶的能力[20-22]。

除此之外，有學者發現客戶對審計師的選擇還對市場投資者起到了信息傳遞的作用[29]，認為作為需求方的企業會基于自身的經營狀況、財務風險以及治理水平等因素來選擇審計師[21,30-31]。

三、制度背景與理論推導

(一)制度背景

2011年6月，我國財政部出臺《關于引導企業科學規范選擇會計師事務所的指導意見》(財會〔2011〕15號)明確提出了企業要根據自身規模、行業地位以及社會影響來選擇與之相匹配的會計師事務所。若發生嚴重不匹配的現象，客戶與審計師均將被財政部門視為重點監督對象。2011年12月，國資委和財政部聯合印發《關于會計師事務所承擔中央企業財務決算問題有關問題的通知》(財會〔2011〕24號)，要求承擔中央企業財務決算審計的主審計會計師事務所應當進入中注協年度綜合評價排名前50名，參審會計師事務所原則上應進入中注協年度綜合評價排名前100名。進一步糾正了企業選聘會計師事務所的要求，規定了會計師事務所的數量、資質以及輪換管理制度。基于我國競爭激烈的審計市場，為解決審計行業所面臨的生存壓力以及發展困境，在2012年6月，相繼發布了《關于支持會計師事務所進一步做大做強的的若干政策措施的通知》(會協〔2012〕164號)，隨著政策的穩步推進，會計師事務所的規模結構得到合理優化，顯著提升了注冊會計師的職業道德水平和專業勝任能力。在該政策背景下，中國大型會計師事務所在國際市場上的口碑和聲譽有所提升，并且從2013年開始，國內已有大型會計師事務所取得了突破性進展，排名趕超國際四大會計師事務所，國內大型事務所表現出與國際四大會計師事務所齊頭并進的趨勢，兩者的實力差距正在逐漸縮小[21]。

(二)理論推導

1.客戶與審計師不匹配類型與真實盈余管理

基于市場競爭的壓力以及客戶偏好變化等因素，會計師事務所可能會對客戶群進行調整，導致原本的審計服務能力也將不再適用于新客戶的偏好與需求，這時認為審計師和客戶之間呈現出的關系是不匹配的。目前，在這樣的不匹配關系中可以具體分為向上不匹配和向下不匹配這兩種類型。向上不匹配關系指的是大型會計師事務所承接了原本該由小型會計師事務所提供服務的小型客戶公司業務。向下不匹配關系則指的是小型會計事務所承接了原本應由大型會計師事務所審計的大型客戶公司業務。

基于契約動機和資本市場動機，加上由于兩權分離導致的信息不對稱，管理層可能會利用更多的盈余管理來粉飾公司的財務數據和業績來規避風險，以實現股東的利益最大化或者提高個人的聲譽和薪酬等目的。一方面，與應計盈余管理相比，真實盈余管理是以扭曲企業的實際交易活動為代價，它會改變公司的經營現金凈流量，進而損害企業的長期經營業績[32-33]。另一方面，隨著資本市場和監管環境的日漸完善，應計盈余管理更容易被發現從而得到抑制，所以企業更加傾向于進行真實盈余管理。然而真實盈余管理活動具有很強的隱蔽性和迷惑性，這也意味著真實盈余管理會給審計師帶來更大的審計風險[34]。

具體而言，當存在向上不匹配關系時，有著充足的審計資源、豐富的行業經驗以及較強的信息溝通能力等優勢的大型會計師事務所，其資質和能力都遠遠滿足小規模企業的需求，這時具有較強專業勝任能力的審計師能夠更準確的對公司經營風險、財務報告中存在的重大錯報以及舞弊行為等問題進行識別評估，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大型會計事務所的審計師揭露問題的能力較強。有助于降低企業委托代理問題和信息不對稱所帶來的負面影響，另外，大型會計師事務所一般會形成特定的行業專長，以此減少對客戶公司的依賴性和增強自身應對客戶流失風險的能力，因此在面對管理層和外部利益者時會更加注重保持獨立性。而且這些會計師事務所為了維護在市場上留下的良好聲譽和公信力，往往會通過更為謹慎的執業習慣來提供高質量的審計服務，對管理層的機會主義行為往往采取較低的容忍態度，這反映了其揭示問題的意愿較強，進而能有效的降低審計風險。在研究會計師事務所規模對真實盈余管理的影響中，曹國華等和劉杰均發現事務所規模越大，上市公司的真實盈余管理水平越低[35-36]。因此，本文認為客戶和審計師向上的不匹配關系中審計監督效應更強，有效減小了管理層進行可操控盈余的空間，從而降低了管理層進行真實盈余管理的程度。

當存在向下不匹配關系時，由于小型會計師事務所在審計資源和專業勝任能力等方面不如大型會計師事務所，其承接了超出自身能力范圍的業務活動時，可能無法有效發揮出該有的審計監督作用，不利于及時發現客戶的經營風險、財務報告中存在的重大錯報以及機會主義動機行為等。除此之外，我國審計市場競爭壓力使得小型會計師事務所對客戶依賴性較大，并且在與大客戶談判中其話語權較低，故小型會計師事務所的審計師對管理層機會主義行為的容忍度較高，最終導致審計師的獨立性缺失，這反映了其揭示問題的意愿較弱。綜上所述，表明存在向下不匹配關系時，會計師事務所的審計監督作用得不到有效發揮，因此管理層進行真實盈余管理的可能性增大。

與上述理論相背離的研究表明，存在盈余管理動機的客戶公司中，應計盈余管理和真實盈余管理是存在相互替代的關系。審計師具有行業專長和大規模事務所均是代表更高審計質量的兩個特征，因此滿足其中一個類型的審計公司的客戶進行可操控性應計的利潤較低。也就是說，高質量的審計服務會降低可操控性應計利潤，從而抑制上市公司進行應計盈余管理的行為[37]。也有學者初步證實了當企業存在更為嚴格的審計監督時，會計政策使用的靈活性會受到一定限制，這必然會加大應計操縱成本，那么企業將不再偏向于從事應計盈余管理，而是選擇隱蔽性高、時期長的真實盈余管理。所以，當公司為了降低進行盈余管理的成本或者當會計準則收緊時，客戶會更傾向于聘請規模較小或者無法滿足自身需求的審計公司，故會大大削弱審計監管的效力，此時公司會更可能進行應計盈余管理，而放棄參與更大的實際活動操縱。綜上，本文提出假設H1a、H1b、H2a、H2b:

H1a：客戶-審計師向上不匹配關系會抑制企業真實盈余管理行為

H1b：客戶-審計師向上不匹配關系會加劇企業真實盈余管理行為

H2a：客戶-審計師向下不匹配關系會加劇企業真實盈余管理行為

H2b：客戶-審計師向下不匹配關系會抑制企業真實盈余管理行為

2.機構投資者的調節作用

外部監管環境的差異在一定程度上會影響審計師應對風險的的行為決策。機構投資者作為公司外部的“理性經紀人”，在現代公司治理結構中處于十分重要的地位。機構投資者一般具備了信息解讀能力更高、經驗更豐富以及專業性敏感性更強等優勢的投資專家，由于投資金額大，機會成本高，他們不會隨意的選擇“用腳投票”，反而會更加全面的掌握公司的經營狀況，更為嚴格的監督所有投資決策以及管理者的行為。專業人士清楚真實盈余管理行為對企業發展具有更大的破壞力，因此他們一旦對管理層或控股股東的行為感到不滿時，會利用足夠的權力提出異議并起到一定的威懾作用。同時研究表明，投資機構者還會通過提升對公司的治理水平來維護自己的權益[38-40]。李爭光等認為機構投資者對企業的會計穩健性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與標準，信息可靠度的提升促使會計信息質量提高，緩解了不同利益者之間的委托代理問題以及信息不對稱問題，從而顯著降低了管理層實施機會主義行為的發生[41]。特別地，當機構投資者持股比例越小時，較高的監督成本越能遏制機構投資者對公司治理的積極主動性，起不到顯著的監督作用。當機構投資者持股比例越高時，在股東大會時擁有的話語權更高，越能發揮其積極的監督作用，對公司治理水平起到更好的促進與提升作用[42-43]。除此之外，有少數學者直接考察了機構投資者對真實盈余管理的影響，發現機構投資者持股越高，企業真實活動盈余管理越能得到有效抑制[42,44-45]。綜上所述，機構投資者持股比例越高，能有效約束管理層的機會主義動機行為，提高公司的治理水平，故審計師對企業的外部監督效應在一定程度上會被弱化。具體地，持股比例越高的機構投資者替代了向上不匹配關系中較強的審計監督效應，彌補了向下不匹配關系中較弱的審計監督作用，緩解了客戶與審計師之間不匹配關系對真實盈余管理的影響。由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3a:當客戶的機構投資者持股比例較高時，會削弱向上不匹配關系對公司進行真實盈余管理行為的影響。

H3b:當客戶的機構投資者持股比例較高時，會削弱向下不匹配關系對公司進行真實盈余管理行為的影響。

四、研究設計

(一)樣本選取與數據來源

隨著財政部和中國注冊會計師協會頒布的“做大做強”政策的深入推進，考慮到2013年起我國本土一些會計師事務所呈現出與國際四大會計師事務所各方面能力旗鼓相當的趨勢，所以本文選取2013—2019年滬深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通過剔除金融、保險上市公司；剔除ST、PT類上市公司；剔除主要變量數據嚴重缺失的公司之后，經過整理最終得到1743家公司共13662個觀測值。本文研究數據均來源于CSMAR數據庫，并對所有連續變量進行1%和99%水平上的縮尾處理。

(二)變量定義

1.被解釋變量——真實盈余管理

本文參考Roychowdhury[33]和Cohen等人[34]的做法，將異常活動現金流量、異常費用以及異常產品成本3個指標相加得到綜合測度指標REM。該指標越大，表示企業進行真實盈余管理的程度越大。反之則表示程度越小。

(1)現金流量模型

(1)

(2)產品成本模型

(2)

(3)

(4)

(3)費用模型

(5)

(4)真實盈余管理模型

REM=R_PROD-R_CFO-R_DISX

(6)

2.解釋變量——客戶與審計師不匹配關系

本文借鑒Shu[27]、董沛武[47]、王文姣[20]的思路，選取代表企業經營和財務情況相關的變量，構建如下Logistic回歸模型，對該變量進行測算。

Big10i,t=δ0+δ1Sizei,t+δ2Levi,t+δ3Aturni,t+δ4CRi,t+δ5ROAi,t+∑Indi,t+∑Yeari,t+εi,t

(7)

被解釋變量Big10是指企業選聘的會計師事務所是否為國內“十大”會計師事務所，若是國內“十大”會計師事務所，則取值為1，否則為0；控制變量有公司總資產的自然對數(Size)；總負債與總資產的比值(Lev)；銷售收入與總資產的比值(Aturn)；流動資產與流動負債的比值(CR)；凈利潤與總資產的比值(ROA)。本文通過將樣本數據代入此模型，利用模型估計系數和每個變量的公司——年度觀測值以獲得Big10的擬合值，該值為該客戶聘用國內“十大”會計師事務所的估計概率Probbig10。然后將估計概率區分為“十大”與“非十大”兩組，根據2013—2019年之間每年度得出的擬合值匯出兩條概率曲線，最終相交于一個點為最佳臨界值。如果客戶選擇Big10的估計概率Probbig10>最佳臨界值，則認為客戶是潛在的國內“十大”客戶；如果估計概率Probbig10≤最佳臨界值，則認為客戶是潛在的國內非“十大”客戶。其中當Misu=1時，表示客戶與審計師存在向上不匹配關系，即潛在的國內非“十大”客戶實際聘用了國內“十大”會計師事務所時，否則Misu=0；當Misd=1時，表示客戶與審計師存在向下不匹配關系，當潛在的國內“十大”客戶實際聘請了國內非“十大”會計師事務所時，否則Misd=0。具體取值見表1。

表1 客戶—審計師不匹配變量取值

3.調節變量—機構投資者持股比例

機構投資者持股比例(INS)表示為包括基金、銀行、社保基金、券商以及信托公司等所有類型的機構投資者持股數量之和與上市公司總股份的值。

4.控制變量

參考以往對真實盈余管理時影響因素研究的文獻[32-33]在模型中加入了這些控制變量:現金流量OCF、企業規模Size、公司成長性GRO 、總資產報酬率ROA、董事會獨立性DIR、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TOP、市賬比MB、董事會規模Boardsize、兩職兼任Dual。此外還加入了年度虛擬變量Year和行業虛擬變量Ind。以上變量的定義和計算方式見表2。

(三)模型構建

為驗證假設H1a、H1b、H2a、H2b，文本構建模型(8)：

REM=?0+α1Misui2(Misdi2+α2OCFi,2+α3Sizei,2+α4GROi,2+α5ROAi,2+α6DIRi,2+α7TOPi,2+α8MBi,2+α9Boardsizei,2+α10Duali,2)+∑Indi,t+∑Yeari,2+εi,2

(8)

為了驗證假設H3a和H3b，本文將進一步控制交叉項Misu*INS(Misd*INS)來驗證機構投資者持股比例對客戶-審計師不匹配關系與企業真實盈余管理之間影響關系的調節效應。

表2 變量定義表

五、實證結果與分析

(一)描述性統計與T檢驗

描述性統計結果如表3所示。真實盈余管理(REM)的平均值為-0.011，最小值和最大值分別達到-0.862、0.624，表明樣本中不同企業的真實盈余管理程度存在較大差異。客戶與審計師向上不匹配關系(Misu)和向下不匹配關系(Misd)的均值分別為0.048和0.360。這一結果表明，相對比與選擇向上不匹配關系能為企業帶來更高質量的審計服務，我國上市公司更有意愿聘用向下不匹配的會計師事務所。機構投資者持股比例(INS)的平均值為44.59，標準差為24.56，其中最大值為90.39，最小值為0.436，表明在不同公司的機構投資者持股比例兩極分化嚴重。

表3 描述性統計

進一步將解釋變量分為兩個對照組進行均值差異T檢驗，結果如表4所示。可以看出，在不考慮相關控制變量的情況下，企業真實盈余管理分別在Misu和Misd的不匹配組和匹配組中均值存在顯著差異。并且在Misd組的結果表明，存在向下不匹配關系(Misd=1)的公司進行真實盈余管理行為的程度顯著高于其他公司(Misd=0)，初步支撐了假設H2a。在回歸之前對模型中的各變量進行了方差膨脹因子檢驗，結果顯示各變量的VIF值均遠遠小于10，模型不存在多重共線性問題。

表4 分組均值差異t檢驗

(二)回歸分析

1.客戶—審計師不匹配關系與真實盈余管理

對上文構建的模型(8)中的面板數據進行了Hausman檢驗以確定回歸模型的選擇，檢驗值為Prob>chi2=0.000，即P<0.05，最終選擇固定效應模型。表5為客戶—審計師不匹配關系與公司真實盈余管理的實證檢驗結果。(1)(3)列為只考慮了行業和年度固定效應情況下客戶—審計師不匹配關系對真實盈余管理影響的回歸結果，(2)(4)列為控制了所有變量后客戶—審計師不匹配關系影響真實盈余管理的回歸結果。具體而言，從(1)(3)列的單變量回歸結果可知，Misu的回歸系數為0.010，Misd的回歸系數為0.002，在統計水平上均不顯著。從(2)(4)列的多元回歸結果可知，Misu的回歸系數為-0.030，在1%水平上顯著，說明當存在向上不匹配關系時，大型會計師事務所的審計監督作用得到了有效發揮，抑制了公司發生真實盈余管理行為的發生，假設H1a得以驗證。Misd的回歸系數為0.011，在1%水平上顯著，說明向下不匹配關系中小型會計師事務所沒有起到良好的審計監督作用，為管理層提供了一定可操縱盈余的空間，加劇了真實盈余管理行為的發生，驗證了假設H2a。

表5 客戶—審計師不匹配關系與真實盈余管理的檢驗

續表5

2.客戶—審計師不匹配關系、機構投資者持股比例與真實盈余管理

本文基于機構投資者持股比例這一外部治理視角研究了對客戶—審計師不匹配關系與企業真實盈余管理之間關系的調節效應。如表6實證結果所示，Misu的回歸系數為-0.044，在1%水平上顯著為負，Misu*INS交互項回歸系數為0.001，顯著為正；Misd的回歸系數為0.011，在1%水平上顯著為正，Misd*INS交互項回歸系數為-0.000277，在5%水平上顯著為負，說明機構投資者持股比例越高，即外部治理環境越好，這對企業的經營管理起到一定的作用效力：一方面影響了審計師在進行業務活動中的決策判斷以及專業能力，另一方面由于持股比例較高的機構投資者對企業的治理作用較強，從而替代了向上不匹配關系中積極的監督效應以及彌補了向下不匹配關系中低效的監督作用，進而削弱了客戶—審計師不匹配關系對企業真實盈余管理的影響。這與王文姣、傅超等研究發現良好的內外部治理均會在一定程度上與審計監督作用呈替代關系的結論一致，以上結果使得假設H3a和H3b得到驗證。

表6 機構投資者持股比例的調節檢驗

六、穩健性檢驗

(一)傾向得分匹配

為了排除樣本自選擇問題，本文將采用半徑0.05傾向得分匹配法對上述回歸結果做進一步測試。表7、表8分別是Misu組和Misd組的平衡性檢驗結果，可以看出匹配后各個變量標準差的絕對值均小于10%，且所有T值均從匹配前的顯著變為匹配后的不顯著，說明T值都不拒絕對處理組和對照組無系統性差異的原假設，即均不存在顯著差異，并且匹配變量滿足平衡假設，通過PSM得到的配對樣本有效消除了控制變量可能存在的系統性差異。表9為對匹配后的樣本進行重新回歸檢驗的結果，可見結論與上文保持一致。

表7 Misu組的平衡性檢驗結果

表8 Misd組的平衡性檢驗結果

續表8

表9 匹配后的回歸結果

續表9

(二)剔除瑞華會計師事務所特殊樣本

基于近年來瑞華會計師事務所頻頻遭受處罰，加上“康得新”事件的發生使得瑞華會計師事務所提供的審計質量受到社會的嚴重懷疑，所以剔除瑞華會計師事務所這一特殊樣本，以避免對結果造成一定影響。表10為在剔除這一特殊樣本后進行回歸檢驗，結果與前文研究結論一致。

(三)替代解釋變量指標

基于我國本土會計師事務所與國際四大會計師事務所在行業聲譽、地位以及客戶特征等方面仍然存在一定偏差，參照王文嬌等[20]的研究方法，采用國際Big4替換Big10來重新計算客戶—審計師不匹配關系這一指標，結果如表11所示，可見結論與前文研究一致。

表10 剔除特殊樣本后的回歸結果

表11 替代解釋變量指標后的回歸結果

續表11

七、進一步分析

前文理論分析表明，客戶—審計師不匹配關系影響了其專業勝任能力和獨立性，從而改變了審計監督的作用效力大小，使得向上不匹配關系和向下不匹配關系分別抑制和加劇了企業真實盈余管理程度。考慮到我國不同產權性質的公司治理結構可能存在差異，由于我國國有企業的控制權往往會受到當地政府的掌控，在公司治理上存在一些行政干預，且受到的外部監督程度會更大，相比于非國有企業，國有企業的公司治理水平會更高，內部控制會更有效。因此，為了檢驗產權性質是否會影響客戶—審計師不匹配關系的審計監督效應，本文將進一步區分國有企業與非國有企業來進行驗證。

如表12可知，在非國有企業樣本的回歸結果中，Misu和Misd的回歸系數分別為-0.028和0.019,且在1%水平上顯著。然而在國有企業樣本的回歸結果中，Misu和Misd的系數分別為-0.025和0.001，在統計水平上并不顯著。說明相比于非國有企業，國有企業所面臨的外部監管更多，完善的治理制度使其內部治理機制較強，在一定程度上弱化兩種不匹配關系對企業真實盈余管理的影響。

表12 進一步分析：區分產權性質的調節檢驗

八、結論

本文基于審計服務聘請關系中雙方博弈的視角，探討了客戶與審計師的兩種不匹配關系對企業真實盈余管理的影響。研究發現，聘請與企業不匹配的會計師事務所會影響審計師的獨立性和專業勝任能力，從而導致其審計監督效應發生顯著差異。具體為當企業存在客戶—審計師向上不匹配關系時，審計監督的有效發揮抑制了真實盈余管理行為的發生；存在向下不匹配關系時，相對薄弱的監督力量加劇了真實盈余管理的發生。進一步從機構投資者持股比例這一視角分析，健全的外部治理環境可以起到一定的調節效應，顯著弱化了客戶與審計師不匹配關系對企業真實盈余管理程度的影響。在穩健性檢驗中解決了樣本自選擇問題、剔除干擾樣本以及替換變量衡量指標后，其研究結果依然穩健。此外，對研究樣本進行了產權性質區分后，發現在國有資產監管部門的影響下，完善的內部治理因素也會對兩種不匹配關系下的監督作用效果產生顯著的影響。

此外，本文研究結果對企業、會計師事務所、投資者以及監管部門具有一定的啟示。首先，客戶公司應當選擇與之相匹配的會計師事務所，以避免專業勝任能力不足導致審計監督作用低效，自欺欺人的行為只會不利于企業的可持續發展。此外，應該完善企業內外部治理機制，以防低質量的審計服務會給企業經營活動帶來一定的風險。其次，審計師要注重自身專業勝任能力的提升，特別是小型的會計師事務所，要不斷積累行業經驗，形成具有國際競爭力的優勢，這樣才能擺脫對客戶的依賴性，掌握審計服務中的話語權，進一步提升審計質量。 同時，會計師事務所應該時刻保持該有的職業道德，承接與自身能力相符合的業務，積極發揮出審計監督治理的作用。最后，投資者和監管部門不僅應當重點關注存在審計師和客戶不匹配現象的企業，避免虛假的業績給資本市場招致巨大的損害，也要更加注重其他內外部監管力度，促進會計師事務所之間的良好競爭，減少審計師和客戶不匹配現象的發生，從而提高審計資源的配置效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