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監管下共享經濟參與主體行為選擇的演化博弈分析

朱懷念, 曾旗花

(1. 廣東工業大學 經濟與貿易學院, 廣東 廣州 510520; 2. 長沙理工大學 經濟與管理學院, 湖南 長沙 410114)

一、引言

共享經濟(Sharing Economy)，又稱分享經濟，最早萌芽于歐美等西方國家，在經過高速演進后，進入了平穩發展期，如今已成為眾多發達國家的重要經濟引擎。較之于海外，我國的共享經濟則起步較晚，然而隨著云計算、大數據、物聯網、移動互聯網的迅速發展，2014年共享經濟企業在我國開始井噴式涌現，優步、滴滴出行、覓食等公司在多個領域全面展開，2015年“分享經濟”更是出現在了中國共產黨第十八屆中央委員會第五次全體會議公報中，這意味著推動共享經濟已成為我國經濟發展的重要戰略方針。

針對共享經濟的概念及其作用，Felson和Spaeth最早對合作消費(Collaborative Consumption)展開研究，提出共享經濟的本質就是產品和服務供給方利用線上的信息平臺，將線下的閑置或可用資源以提高使用權的方式滿足需求方，并獲得收益[1]。Lamberton和Rose對共享經濟進行了闡述，指出共享經濟是用戶在沒有所有權的情形下卻可以使用產品的經濟模式[2]。Martin指出，相對于以往經濟模式，共享經濟主要有四個特點：(1)分享主體以個體為主，組織為輔；(2)以閑置資源為分享對象；(3)以經濟收益為目標；(4)依托于網絡平臺[3]。Zervas等結合Airbnb與德克薩斯州旅館酒店的數據估算了Airbnb對傳統酒店收入的影響，發現研究所涉及的酒店不得不以降價的方式來應對共享經濟的沖擊[4]。Richard等指出，未來如同Airbnb一類的服務提供商不只是提供共享經濟型住宿設施，還會提供真實和沉浸式度假體驗，這些創新模式都將進一步加劇對傳統行業的侵蝕[5]。Benjaafar等以汽車共享平臺為例研究了產品出租共享平臺對消費者消費決策的影響，結果表明消費者總是可以從協同消費中獲得收益[6]。Jiang和Tian研究了消費者通過共享平臺將其購買的自用價值較低的產品進行共享出租的問題，研究發現消費者分享邊際成本高的產品對于企業和其自身均有利[7]。

由于共享經濟模式在國內起步較晚，針對共享經濟的研究還相對較少。盧現祥把共享經濟的本質歸結為降低交易成本，使原來不可交易的資源進入可交易的范圍，是一場認知盈余的革命；指出能否把互聯網技術、產能過剩、對共享平臺的需求等客觀存在轉變為共享經濟，關鍵在于制度供給[8]。吳家喜界定了共享經濟的內涵和特征，從創新資源優化配置、創新主體擴容、交易成本降低、社會資本增強等方面探討了共享經濟影響創新的主要機制，并針對新形勢下如何利用共享經濟促進創新提出了相關政策建議[9]。范莉莉和王劍文基于目前國內外共享經濟發展的實踐，尤其是結合我國目前共享經濟發展的具體情況，運用協同創新理論對共享經濟發展的動力機制及其在發展過程中存在的問題展開了分析[10]。劉奕和夏杰長在回顧共享經濟相關國外文獻的基礎上，總結解釋了共享經濟現象主要適用的三個理論分析框架，并指出了未來在共享經濟研究領域需要重點關注的六個問題[11]。戴克清等運用Citespace軟件對Web of Sciences近年來刊載的有關Sharing economy文獻進行了可視化分析，梳理出了共享經濟研究內容的十一個主體模塊，并提煉出了研究者關注的共性問題，同時辨析了共享經濟的基本理論視角，厘清了國外共享經濟研究所包含的“一條主線和四個維度”的基本脈絡[12]。呂本富和周軍蘭分析了共享經濟對傳統經濟秩序和商業邏輯的破壞力，指出了共享經濟發展過程中可能存在的隱患[13]。楊學成和涂科聚焦于出行平臺，以優步為案例研究對象，通過深度訪談及研討會描述了出行平臺的價值共創過程，并基于顧客視角識別了影響價值共創的關鍵因素[14]。劉征馳等通過構建理論模型來刻畫技術賦能、用戶規模與社會福利之間的內在關系，發現技術賦能對社會福利具有“替代”和“挖掘”的雙重效應，而用戶規模則對社會福利產生了“正負”兩方面的外部性影響[15]。

近年來，隨著博弈論在經濟管理等社會科學領域的廣泛應用，學者們開始探索使用博弈論研究共享經濟問題。Tian和Jiang運用博弈理論規范地分析了消費者產品共享對分銷渠道的影響[16]。Wang等通過構建博弈模型研究了由一個制造商和兩個競爭型零售商組成的雙渠道供應鏈中的廣告資源共享問題[17]。Choi等、Meng等則利用博弈論對生產運作與管理領域的共享經濟問題展開了建模和仿真研究[18,19]。Georgiadis等從網絡博弈視角研究了共享經濟網絡中經濟主體的資源配置效率問題[20]。Wei和Yang利用演化博弈理論對大數據時代下共享經濟的發展趨勢進行了系統研究[21]。Chakraborty等、Kalathil等利用合作博弈理論討論了智能電網這一共享經濟應用實例中電力資源共享問題[22,23]。Chau和Elbassioni在綜合考慮各種常見的公平成本分擔機制的基礎上，對共享經濟參與主體形成共享聯盟的分布式決策問題展開了詳細討論[24]。更多的有關博弈論在共享經濟中的應用，具體可參見Xu等[25]、Xia等[26]及其所引文獻。

國內也有不少學者利用博弈理論對共享經濟問題展開了討論。張鶴達和云鶴基于進化博弈理論，以乘坐出租車為例構建共享經濟信任博弈模型，研究了無信任保障與有信任保障的共享經濟交易問題。研究發現，信任是實現共享經濟交易雙方均能獲益的基礎，共享經濟依賴社會信任同時催生社會信任，只有具有信任保障機制的共享經濟模式才能促使有限理性的博弈雙方通過學習最終選擇信任策略并完成交易[27]。宋琳以演化博弈模型為理論基礎，分析了參與在線短租平臺的多方博弈行為，并對愛日租、小豬短租和途家網三個案例進行分析，從理論和實證的角度探究了運營模式與平臺信用狀況之間的關系[28]。唐曉莉和宋之杰基于演化博弈理論構建了供給方、需求方與支撐平臺三方參與的協同消費行為演化博弈模型，在考慮支撐平臺實施獎懲機制的基礎上，系統地分析了供需雙方博弈的演化路徑、穩定策略及參數變化對演化過程的影響[29]。高錫榮等針對共享經濟平臺頻繁出現的信用違約問題，構建了平臺在不同監管模式下供需雙方的演化博弈模型，研究平臺不同模式監管效應的動態演化差異，研究結果顯示平臺監管模式的變化影響供需雙方的信用策略選擇[30]。王洪利從演化博弈視角分析了共享經濟參與主體的行為演化過程，構建了主體決策行為的演化博弈模型，分析得到了演化博弈的演化穩定策略[31]。劉曉婷等在信任機制視角下通過演化博弈理論研究了大數據時代科研人員數據共享問題[32]。王娟等基于不完全信息動態博弈模型分析政府與公眾在政府數據開放共享中的博弈問題，運用逆向歸納法得到了博弈雙方的最優均衡策略[33]。崔莉和雷宏振針對共享經濟第三方平臺企業與其他企業究竟是開展競爭型還是互補型戰略合作問題展開了研究，利用演化博弈方法，分別構建了兩種戰略合作情形下的演化博弈模型，分析了各方的策略選擇及戰略合作的穩定性和績效[34]。肖倩和林孔團則從政府規制視角，利用演化博弈理論對共享經濟參與主體之間的行為選擇問題展開了研究[35]。趙菊等針對共享經濟中的在線短租平臺的盈利模式問題，構建了三階段動態博弈模型，利用逆向歸納法分析了房東的房間服務質量和定價決策[36]。

綜上可以看出，國內外學者對共享經濟相關問題研究取得了較為豐富的成果，這些成果為本文提出的選題奠定了基礎，給予了諸多啟發。但從現有研究成果來看，以政府監管為視角，利用演化博弈理論研究共享經濟參與主體創新資源配置方式的文章還不多見，且從目前的共享經濟運行狀況來看，政府的監管政策仍對共享經濟的發展產生重要影響。政府監管力度大，共享經濟發展規范、擺脫粗放式發展；政府監管力度弱，共享經濟發展迅速，資本大量涌入，這與實際情況也是相符的，故研究政府監管政策對共享經濟產生的影響具有較好的理論意義和現實參考價值。因此，本文利用經典的演化博弈理論，通過引入政府監管強度構建共享經濟供需雙方——商家和消費者的演化博弈模型，研究在政府監管下，商家和消費者這兩類共享經濟參與主體的行為選擇問題，希望所得結果能為促進共享經濟發展和政府規制提供理論指導。

二、假設與模型構建

自20世紀90年代John Maynard Smith和George R. Price提出演化穩定策略以來，經過幾十年的不斷發展和完善，演化博弈理論已廣泛應用于社會學、經濟學、管理學等學科中。共享經濟時代，博弈局中人在動態競爭的環境中進行反復的戰略決策，因此在分析博弈局中人策略互動的基礎上，引入演化博弈理論，分析博弈局中人在動態決策過程中的戰略選擇演化與均衡。

(一)基本假設

共享經濟是利用互聯網等現代信息平臺，將商品、服務、數據或技能等海量分散化閑置資源，整合分享給不同主體的經濟模式。消費者和商家是共享經濟中的兩類主體，商家提供共享資源，消費者使用共享資源。一般來說，商家將共享資源提供出來，這種共享資源可能是自己本身所有的，也可能是為了盈利而購買的，無論如何都存在成本。同時，由于存在政策的不確定性，具有政策風險，因此商家可能會采用不共享策略，故商家在選擇共享行為下存在兩種行為選擇：提供共享資源與不提供共享資源，將其博弈策略空間簡記為{共享，不共享}。消費者作為共享經濟的終端消費方，會根據自身情況選擇租賃使用或不租賃使用商家提供的共享資源，因而其博弈策略空間為{租賃共享資源，不租賃共享資源}，簡記為{租賃，不租賃}。當消費者選擇租賃使用共享資源時，需要付出消費成本；當選擇不租賃使用共享資源時，雖不需要付出消費成本，但可能因為未進行即時消費而付出更多的經濟成本，比如：對一個住在離公司不遠的上班族來說，無論是出于節約交通成本還是為了響應節能環保號召的需要，如果他居住的周圍很方便獲得共享單車的話，那他在上班時選擇租賃共享單車去上班將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但是如果他選擇不租賃共享單車而采取其他交通工具去上班，如打車或乘坐公交車，那他則可能會付出更多的經濟成本(包括交通成本與可能因交通擁堵而產生的時間成本)。

基于上述描述，本研究設定下述基本假設：

1) 博弈的雙方為共享資源的需求方——消費者和提供方——商家，他們的決策行為都是有限理性的，策略選擇相互影響，不存在孤立行為；消費者和商家根據自身情況選擇最優博弈策略。

2) 為了促進共享經濟更有序健康地發展，政府會監管共享經濟的發展，且政府監管起到極大作用。當政府監管強度加強時，共享經濟會受到極大影響，主要影響共享資源的提供方，即商家。

(二)支付矩陣的構建

在應用演化博弈理論分析問題時，非常關鍵的一個分析步驟是構建博弈的支付矩陣。為此，本節將構建支付矩陣時用到的相關參數介紹如下：

pc：消費者選擇租賃使用共享資源的成本支出；

rc：消費者選擇租賃使用共享資源時產生的效益；

Lc：消費者在無資源可用的情況下產生的效用損失；

cc：消費者選擇不租賃使用共享資源而自己購買共享資源的替代品時花費的總成本；

nc：消費者購買了共享資源的替代品后所能使用的最多次數，cc/nc表示消費者購買共享資源的替代品的單次成本支出；

ns：共享資源最多能使用的次數，為了體現消費者在使用自有資源時會比使用租賃資源表現的更愛惜和節省，要求ns

cs：商家選擇提供共享資源時的總成本支出，cs/ns表示消費者每次使用商家提供的共享資源時商家的單次成本支出；

k：政府的監管強度，其取值范圍為0～1，k越接近1表示監管強度越大；

cg：商家提供共享資源后因對其進行管理而產生的均攤成本；

ce：商家提供共享資源時需考慮維護共享資源對城市面容面貌影響的無形成本，該項成本支出與政府監管強度成正比，政府的監管越強，商家需要考慮維護共享資源對城市面容面貌帶來的成本越多；

cn：商家不提供共享資源所產生經濟損失。

基于上述參數設定，可得博弈的支付矩陣如下表1所示：

表1 博弈雙方的支付矩陣

考慮多個商家和多個消費者之間的隨機配對博弈，假設消費者群體中選擇租賃共享資源的比例為x，選擇不租賃、自行購買的比例為1-x；商家群體中選擇提供共享資源的比例為y，選擇不提供共享資源的比例為1-y。

三、博弈模型分析

基于表1所示的支付矩陣，利用演化博弈理論中的復制動態方程來刻畫博弈局中人策略選擇的動態調整過程。

u1=y(rc-pc)+(1-y)(-Lc)

u2=y(rc-cc/nc)+(1-y)(rc-cc/nc)

根據復制動態方程的定義，消費者的復制動態方程可用下述微分方程描述：

(1)

同理可得到商家的復制動態方程為：

(2)

聯合式(1)和式(2)得到一個二維動態系統，該動態系統描述了消費者與商家兩類博弈群體策略選擇的動態調整機制，接下來利用微分方程的穩定性理論求解博弈的演化穩定策略。

圖1 博弈雙方的復制動態相位圖

四、數值情景的仿真模擬分析

運用Matlab 2018進行仿真運算，假設模型中相關參數的取值如表2所示：

表2 模型的參數取值

下面逐個模擬當兩類博弈群體的初始選擇分別位于上一節中界定的區域Ⅰ、Ⅱ、Ⅲ和Ⅳ時，博弈雙方策略選擇的演進情況。

圖2 初始狀態為(0.05,0.1)、(0.15,0.3)和(0.35,0.5)時博弈的演化動態

圖3 初始狀態為(0.2,0.94)、(0.5,0.95)和(0.8,0.96)時博弈的演化動態

圖4 初始狀態為(0.1,0.94)、(0.15,0.95)和(0.35,0.97)時博弈的演化動態

x*=1和y*=1。進一步地，從圖4中還可以發現，政府的監管政策會影響博弈最終演化穩定狀態的走向，當政府監管足夠強時(對用k=1的情形)，博弈會向穩定狀態x*=1和y*=1演化；而當政府監管不足時(對用k=0和k=0.3的情形)，博弈會向穩定狀態x*=0和y*=0演化。這或許可以解釋為此種情形下商家對共享經濟有了較清晰的認識，而消費者卻對共享經濟認識不足，因而政府高強度的監管促進了更大比例的商家采取了提供共享資源的策略，消費者也因在生活中可以更便捷地消費到共享資源，使得愿意選擇租賃使用共享資源的消費者也越來越多，最終演化到穩定狀態x*=1和y*=1。

圖5 初始狀態為(0.15,0.5)、(0.35,0.75)和(0.55,0.95)時博弈的演化動態

五、結論

本文利用演化博弈理論研究了政府監管對共享經濟參與主體行為選擇的影響，通過引入政府監管強度參數，構建了共享經濟供需雙方不同策略選擇下的博弈支付矩陣，推導了博弈雙方的復制動態方程，利用微分方程穩定性理論分析得到了博弈的演化穩定策略，最后借助Matlab軟件數值仿真展示了政府監管政策對博弈雙方策略選擇最終演化方向的影響，得出的主要結論如下：

1.當共享經濟供需雙方中有一方對共享經濟參與度不高時，如果沒有政府監管，那么共享經濟資源提供方——商家就會選擇不提供共享資源，共享經濟資源需求方——消費者就會選擇不租賃使用共享資源，共享經濟發展面臨困境，此時引入政府監管就十分必要。而當共享經濟供需雙方均對共享經濟參與度不高或都有較高的參與度時，引入政府監管則作用不大。

2.政府監管能夠促進共享經濟供需雙方參與到共享經濟的發展中，但只有當政府監管強度超過某一閾值之后才能發揮出實際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