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法中的傳統與現代創作—輯錄與斷想(下)

邱振中

六

現代書法藝術家的定義

應該按照“人—現代人—現代藝術家—現代書法藝術家”這樣逐層限定的方法去思考一位現代書法家的才能構成。

首先是做一個人，一個真正的人，像一位作家所說的那樣的人：“人，這個名字真光榮。他對人類的一切成就都享有榮譽，對人類的一切苦難都負有責任。”

然后，是做一個現代人。什么叫“現代”？不能把服裝、發型、流行音樂等等都排除在外，但“現代”最重要的內涵是直覺和理性的現代水準，它們分別由這個時代最出色的詩人和哲學家來代表，而一個人與這一水準接近的程度，便說明他“現代”的程度。

一位真正的現代人，如果他的精神生活具有相當的深度和獨特性，同時又掌握了運用某種形式手段（如色彩、樂音、線條、語言）來表達這種精神生活的技巧，他便有可能成為一位現代藝術家。如果他掌握的是控制毛筆和線條的技巧，那么他就是一位現代書法藝術家。

現代書法家的使命

一位著名的文化學家說，藝術家的任務是把一個民族感覺的某個方面發展到極端，并帶領整個民族朝這個方向走去。

中國傳統文化中沒有現代意義上的“藝術家”的概念，它給從事書法、繪畫、音樂的人們規定的任務是，精通技巧，錘煉人格，在藝術中表現人所具有的一切。

就某種意義而言，中國書法家確實把中國人對線條的敏感提高到了無微不至的程度，但這只是數千年積累的一個結果，“藝術家”作為個體在這里是微不足道的。

一位現代書法藝術家的使命更繁重、更艱巨。

現代書法家的才能構成

書法作品是不可修改的。別的藝術中，多少總有機會對作品進行推敲，但是在書法創作中，一切都幾乎要訴之于本能。書法形式感的形成，包含著許多尚難言說的因素的作用，而且，一般都是長時期潛移默化的結果;它一旦形成，則非常穩定，改變非常緩慢，因此它差不多是接近于本能的一種能力。然而表現一個寬闊的世界時，相差懸殊的節奏要求色彩迥別的形式感;換句話說，必須使每一片新的意境、每一種新的形式構成，都對應著一種新的本能！為了表現那樣豐富的世界，為了自如表現心中的含蘊，一位現代書法家必須爭取盡可能全面地把握傳統中的一切精粹，探索新的表現形式，同時長期地、頑強地探尋內心生活與線條運動之間一切可能的聯系，從而把對線條的感受能力訓練得十分敏銳、十分精微，把感受的域限訓練得十分寬闊。

書法由此成為并不輕松的藝術：一方面是對精神生活的豐富性、深刻性無限的追求，一方面是隨時把駕馭線條運動的能力上升到本能。線條成為藝術家靈魂中伸出的一根神經，它把藝術家的內心世界同廣闊無垠的社會生活緊緊聯系在一起。高爾基稱贊葉賽寧是大自然為了寫詩而創造的一個“器官”，現代書法藝術家應該成為人類用線條揭示精神世界搏動的“器官”。

■責任編輯：劉光6A0EA020-C1C1-4C65-9800-D5AECD2796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