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林語堂是文壇負有盛名的學者,同時也是近代著名的新聞人,中國第一部系統闡釋輿論的著作就是林語堂的《中國新聞輿論史》,這也是第一部在國外出版的新聞輿論史專著,其中包含的新聞與輿論思想是新聞史研究不可忽視的內容,對當時的新聞業產生了重要影響。文章立足于民國時期新聞業的發展背景,采用文獻分析法,以《中國新聞輿論史》及林語堂的辦報實踐和其他論述文章為研究對象,從林語堂的成長背景和教育經歷、《中國新聞輿論史》中林語堂的新聞研究、本書的不足之處、林語堂對民國新聞事業發展的貢獻等五個方面,探究其新聞思想與輿論思想的形成過程,對現今的新聞史研究具有重要的啟示意義。
關鍵詞:林語堂;新聞史;輿論研究;新聞自由
中圖分類號:G219.29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8883(2022)01-0133-03
《中國新聞輿論史》是民國時期研究新聞史與輿論史的重要著作,作者林語堂是我國著名文學家、學者,同時還有翻譯家、新聞研究學者的身份。1935年,林語堂在多年新聞從業經驗的基礎上,用英文撰寫了這本著作,并于次年在美國出版。這是我國歷史上最早研究輿論學、新聞史的英文專著之一,其他類似著作還有趙敏恒所著的《外人在華報業》、白瑞華所著的《中國的報刊:1800—1912》等。據學者考證,白瑞華寫作的時候,曾參考了一百多種中英文文獻,因此《中國的報刊:1800—1912》是研究中國早期報業和外國人在華報業的重要資料。林語堂對此書也多有援引,此外,此書還大量借鑒了戈公振先生的《中國報學史》。
一、林語堂成長經歷及《中國新聞輿論史》寫作背景
林語堂出生于福建,父親是一名牧師,他自小便跟在父親身后,接觸了很多西方文化,他的小學、中學、一直到大學,都是在教會學校接受的教育。其后他離開家鄉,來到上海刻苦鉆研英語,故鄉平和、樸素的文化環境塑造了他的性格和思想,也對他今后人生道路的選擇起到了重要作用[1]。深厚的英文功底為林語堂日后寫作奠定了基礎。他的行文風格妙趣橫生,吸引了國內外學者的注意,美國作家賽珍珠便是其中一位。1933年,受賽珍珠的邀請,林語堂開始撰寫書籍專門介紹中國文化,后來在美國出版,這就是林語堂的成名之作《吾國與吾民》,這開啟了林語堂英文寫作的人生道路。 1935年,國民政府實行殘酷苛刻的文化管制政策,《中國新聞輿論史》因為有對當局的批判,無法通過審查,而且可能招致迫害,所以林語堂只能用英文寫作并在國外出版。
二、《中國新聞輿論史》中林語堂的新聞研究
(一)新聞自由與民國政府的關系
林語堂認為,在1895年—1911年間,中國新聞事業處于黃金時期,新聞擁有表達的自由,以及反映民意的功能。但是在1912年以后,隨著社會的發展,報業所承擔的社會功能卻出現了倒退。辛亥革命以后,政府的干預能力變強,相應地開始擠壓報刊的自由性,尤其是袁世凱上臺后,對唱反調的報刊一律采取禁止發行或秘密暗殺報人的行動,在這種高壓之下,報刊成了政府的傀儡,林語堂認為這是新聞事業的一大退步。對此,他表達了強烈的不滿,并用賽馬場上馬與騎師的比喻諷刺政府對新聞的強制干預。從古至今,兩者構成了歷史上不斷延續的龐大輿論主體,以各種輿論形式進行斗爭,復雜膠著,輸贏無常,得勢者則往往是當權者。破除這一放之四海而皆準的定律,也許只能是作者一以貫之,末尾所提的“歐洲對整個人類的杰出貢獻之一”,在筆者看來,一為民主性的、法治化的制度保護,二是贊揚公眾媒體堅貞不屈的氣節和勇于抗爭的無畏精神。
(二)輿論的積極力量—推動社會進步
1912年以后中國新聞事業籠罩著陰云,當時中國新聞界遭受恐嚇、威脅、查禁、逮捕、罰款等不同形式的管制和迫害,直到“北京剩下了20多家服從的報紙,上海剩下5家,漢口剩下2家”。林語堂認為,輿論可以沉默一時,但無法被一直壓抑。他分析原因有三:其一,統治階級壓制輿論的歷史往往伴隨著那個朝代或者時代統治的結束,一旦朝代更迭則無法做到永久壓制;其二,輿論代表公理和正義,反映的是社會大眾的民意;其三,在每次大規模的輿論運動中,知識分子總會挺身而出,與這種強權暴政作斗爭。林語堂高度贊揚這種為國家打破沉默的人。近代以來,以“言論救國”為己任的知識分子用報刊這一輿論工具參與政治批評,宣傳社會變革。林語堂認為,“辛亥革命最終能夠推翻腐朽無能的清政府,經常遭到政府查禁和迫害的報刊在其中起著重要作用。巴黎和會期間,民意發揮了杰出的作用,直接召回了巴黎和會上的中國代表團。五卅運動中,民意得到了空前的組織和表達,各地紛紛涌現罷工和抵制日貨運動,為國民革命的成功埋下了伏筆”[2]。
(三)新聞功能思想與新聞審查制度
在林語堂進入新聞界時,正是新文化運動時期,當時的中國深受帝國主義的侵略和軍閥的黑暗統治,不少文人學者紛紛在報刊上宣傳先進思想,以“文以載政”的形式進行救國運動。林語堂認為新聞業需要承擔一定的社會功能,成為民眾的耳目喉舌,報刊應當允許討論時事,報道和宣傳真理,以促進民眾覺醒,因此對“一刀切”的新聞審查予以抨擊。他認為,專制政府之所以對新聞業的發行、出版自由進行高壓審查,是因為當局過于相信自己的能力,自信不需要新聞業或者人們的監督和幫助。這在一個國家處于安定環境下或者戰爭節節告勝時尚有可原,但是近代以來的中國,對內飽受階級壓迫,對外飽受敵國侵略,如果新聞界喪失了自由,人們沉默不能發聲,國家民族的未來又會走向何方呢?除此以外,新聞檢查要求各地也不一致,國民政府的新聞檢查充滿隨意性,且前后標準不一,可能在某地被視為違禁刊登的文章,到了另一地卻又可以刊登。什么樣的內容是禁止的,什么樣的內容是不禁止的,當局沒有一個一以貫之的標準和規章制度,充滿隨意性,這導致了出版的混亂,因為編輯和作者也不知道什么樣的內容是安全的、可以刊登的[2]。
(四)中國報刊編輯寫作存在的問題
林語堂認為,當時的報紙寫作水平較低,質量沒有達到西方報紙的高度,素材也乏善可陳,沒有什么創新之處,有的是從其他報刊上摘抄引用或者從外國報刊上直接抄襲,拼拼湊湊就在報刊上發表。林語堂認為,這樣做他并不反對,但是雜志的風格不能脫離社會大眾,要將抽象的東西轉化成人人都能理解的東西。另外還涉及稿費的問題,外國的稿費比較高,“美國雜志按照1000字3~4美元的稿費支付,在中國,寫作是報酬最低的工作之一”[2]。由于報刊經營本身就存在巨大的壓力,更不提負擔作者去選取素材。除此以外,林語堂認為報刊不能僅僅為了利益而生存,而應該承擔應有的社會職能,要把對社會有正向影響的、積極宣傳作用的內容放在報紙的重要版面。
戈公振曾經在《中國報學史》中提出,民國的報紙版面設置非常不合理,湊篇幅的現象非常嚴重,而且敘事經常頭尾不兼顧,重復敘述,不突出主旨。林語堂在本書中,也引用了戈公振的這個觀點[3]。
三、《中國新聞輿論史》不足之處
(一)史料缺乏,部分史料有誤
在《中國新聞輿論史》之前,也有一些零星的新聞史研究,其雖然從局部出發來研究中國新聞史,但史料準確,相較之下,林語堂的這本《中國新聞輿論史》存在部分史料未經考證的問題。甘惜分先生雖然肯定該書史料翔實,“觀點鮮明,文筆流暢”,但也指出“個別史料有謬誤”[4]。在地方新聞史方面,史料以參考前人資料為主,沒有親自進行史料的收集。
(二)對地方史的研究很少
該書基本不涉及地方史研究,林語堂著眼的是全國性的有名大報,如《申報》《新聞報》《蘇報》等,所用的案例也從這些報紙里選取,而且林語堂說,他只是簡單地列舉了一些新聞史上的大事件,根據這些事件所反映的社會或新聞界的問題進行闡述,因此,該書雖說史料豐富,但是沒有面面俱到,從地域上來說主要集中在上海、北京這樣的大城市,從報紙類型來說,也沒能把各類報紙涵蓋其中。
(三)古代與近代篇幅安排不合理
《中國新聞輿論史》總體來說,是一本對輿論史而非新聞史的研究,林語堂為古代輿論研究安排了大量的篇幅,足足有九個章節,而民國以后的新聞輿論史研究則比較少,只有四個章節的內容。相較而言,對封建社會的輿論研究邏輯性、系統性更強,而近代的輿論研究充斥太多史料的引用,而且有許多重復的內容。而且,林語堂認為在信息傳遞不發達的條件下,一些文人學士推動了良好的輿論環境形成,在今天看來,這其實是一種將上流階層的想法傳遞到君王面前的一種行為,與今天所說的報刊在輿情方面的信息傳播是不同的概念。這是否是嚴格意義上的“輿論”還有待商榷。
四、《中國新聞輿論史》中林語堂的新聞品格與家國情懷
(一)愛國、責任、人世關懷
研究林語堂的新聞實踐可以發現,他是一位充滿愛國主義、對底層人民有無限同情的學者,他的新聞活動追求的是有利于社會、有利于人民。同時,他的作品也充滿著藝術追求。這種愛國主義與藝術追求的交互作用,影響了他的報刊寫作,也體現在他的報刊活動中。林語堂曾說自己寫文章的目的是發表對社會時事的評論,表達自己的思想,傳達他人的意見。他先后出版了《吾國與吾民》和《中國新聞輿論史》,為避開當局審查,都在國外出版,這兩本代表作是他新聞思想和新聞實踐經驗的濃縮,表達了他對追求新聞自由的堅定態度。他痛恨動亂年代國民政府的不作為和對報刊言論自由的壓制,以筆為戎,與這些黑暗勢力作勇敢斗爭。從書中可以看到他內心的糾結和矛盾,但更多的是他對民眾的關懷,對光明的向往,最重要的,是他在新聞實踐中對自我的不懈追求,這種新聞人的社會責任在今天仍然激勵著我們時刻堅持新聞品格,注重家國情懷。
(二)公正、正義感、抗爭性
著名學者薩義德曾說,知識分子只有保證自身與政治體制的隔離,不被政治權力收買,才能以旁觀者的目光看清楚社會問題,敢于向權力挑戰。林語堂保持中立態度和客觀的政治立場,因此敢于抨擊黑暗統治,揭露專制統治下暴露出的社會問題。1925—1926年發生了五卅運動、北伐等一系列重大歷史事件,新聞界也發生了駭人聽聞的暗殺事件,在此期間,北洋軍閥下令逮捕林語堂。在這種高壓態勢下,林語堂仍然公開聲援支持學生的愛國運動,猛烈抨擊軍閥的黑暗統治和對報社的殘酷打擊。國民黨右派對文化界實行壓制政策,在這種壓抑的環境下,林語堂仍然公開支持“不反革命”,堅持黨派間的中立立場。他在《中國新聞輿論史》一書中,列舉當局政府各種殘殺和迫害新聞工作者的罪狀,公開表示對國民黨專制統治的抗議,也毫不避諱地表露對受迫害人民的同情[5]。
五、對林語堂及《中國新聞輿論史》的評價
《中國新聞輿論史》展現了林語堂對新聞活動和報人使命最真實、樸素的見解,他撰稿和辦報實踐豐富,直接或間接地見證了民國時期新聞業的發展,也目睹了社會動亂下報人的艱難處境,對推動新聞傳播活動和研究產生了積極的影響。同時,他也是位愛國主義者,認為報刊不能僅僅為利益而生存,更要發揮一定的社會功能,“貢獻于社會國家”,時刻不忘借助報刊聲援愛國行動,團結一切社會力量抵御外敵,因此他充滿熱情地在各報刊上發表文章宣傳抗日,充分發揮了新聞輿論的巨大力量,表達出報人樸素的愛國主義思想。他在書中提出了許多有關辦報、編輯的觀點,如新聞報道要貼近普通大眾生活,提倡記者實地調查,語言平易近人等,對今天的新聞工作仍然有重要的借鑒意義[6]。
不可否認的是,林語堂開創了我國輿論學研究的先河,這本書是歷史上第一次真正系統研究中國新聞輿論史的著作,對后繼學者研究中國新聞輿論史具有極為重要的參考價值。《中國新聞輿論史》在美國出版后,不僅在美國文壇獲得了很高的聲譽,而且在國內也獲得了極大關注。1939年還被翻譯成日文,譯者對林語堂不畏強權、在黑暗中敢于做吶喊先驅的精神給予了高度贊揚,因此在書的開頭寫道:“本書是一本通過歷史來批判政治的書,在這個意義上有很大的啟迪,另一方面,即使作為純粹的新聞發展史來看也占據特殊的地位……是對中國社會關心的人的有價值的參考資料。”
六、結語
林語堂在職業生涯和學術生涯中,以記者、編輯、評論人和新聞研究者的多重身份進行新聞活動,并積極在各種自辦刊物上發表評論,陳述事實,抨擊黑暗,也出版了一部具有重要研究意義的新聞史研究著作《中國新聞輿論史》。除此之外,不能忽略林語堂對軍閥政府、國民黨文化管制政策的批判,以及他在海外期間進行的抗日宣傳,這些都對當時的社會產生了積極影響,具有明顯的進步意義。他不僅是滿腹經綸的知識分子,更是一個具有正義感、愛國心、同理心和創新思想的新聞人。林語堂先生今時若開專欄,旁標注大概為“資深傳媒人”。這位業內人士想必痛惡當時媒體的諸多作為,見利忘義或奴顏婢膝。他的新聞思想,是一種看似笨重但鋒芒的力量,在新聞史上留下了濃重的印記,其散發的光芒也必將照耀每一位新聞人前進的道路,不斷啟迪后來人。
參考文獻:
[1] 林太乙.林語堂名著全集(第二十九卷)林語堂傳[M].長春:東北師范大學出版社,1994:6.
[2] 林語堂.中國新聞輿論史[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122,170,132.
[3] 戈公振.中國報學史[M].長沙:岳麓書社,2011:176.
[4] 甘惜分.新聞學大辭典[M].鄭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93:86.
[5] 錢珺.林語堂的海外抗日宣傳考證[J].新聞界,2016(17):14-19.
[6] 錢珺.著名作家的側面:“新聞人”林語堂研究[D].南京:南京師范大學,2017.
作者簡介 楊善芝,碩士在讀,研究方向:新聞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