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東方雜志》創刊于1904年,終刊于1948年,是20世紀上半葉中國歷時最長的一份綜合性期刊,在近代中國新聞傳播事業發展史上具有極其重要的地位。它雖不是新聞傳播學的專業期刊,但對中國新聞傳播學的學術研究相當深入。文章梳理《東方雜志》的文獻,統計其中涉及新聞傳播學領域的論文共計62篇,進而分析其文本內容,總結它們具有的特點及其對中國新聞傳播學發展的影響。
關鍵詞:《東方雜志》;期刊;新聞傳播學
中圖分類號:G210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8883(2022)01-0136-03
《東方雜志》1904年3月11日于上海創刊,由商務印書館出版,1948年12月終刊。前后刊行歷時45年,是近代中國歷史上時間最久的一份大型綜合性雜志。作為一本綜合性學術期刊,它不僅具有巨大的史料價值,學術價值也不可估量。方漢奇認為其是“雜志的雜志”,是反映它所在時代政治、經濟、文化等各方面情況的“百科全書”[1]。文章選取刊登在《東方雜志》上涉及新聞傳播學的62篇學術論文加以研究,試圖從學術史的立場分析這些文本的特點,從而梳理《東方雜志》對中國新聞傳播學的影響。
一、論述內容范圍廣泛
從地域范圍看,這些文本內容涵蓋全世界,既有對中國新聞現狀的思考,也有對國外新聞事業的研究,特別是對世界新聞事業的借鑒學習,表現得尤為突出。筆者統計發現,62篇新聞傳播學論文中,有22篇是對國外新聞事業的論述,占據將近三分之一的比例。這其中既包括對西方新聞理論的解釋,如曹亨聞的《論十八世紀英國政論新聞學》;也包括對西方新聞記者的介紹,如《新聞大王諾斯克里甫勛爵》;更多是從整體的角度審視國外新聞事業的發展,如《美國新聞事業的研究》《法國新聞事業的現狀》《德國新聞紙的研究》等。
從研究對象看,這些文本既有對報紙雜志的相關論述,如姚公鶴的《上海報紙小史》、任白濤的《地方報之編輯》;又有對廣播電視的知識介紹,如馬星野的《世界無線電廣播事業之鳥瞰》、周惠久的《電視及其進步》。既包括新聞記者的人物傳記,如陳與齡的《林白水先生傳略》;又包括對新聞理論的系統闡釋,如徐寶璜的《新聞學大意》。同時,廣告學這一傳播學下的子學科亦被列入其研究范疇,如師泉的《廣告心理學概論》。這些論文成為研究中國新聞傳播學的重要文獻資料,也為后來新聞傳播學科的發展指引方向。
從論述層面看,這些文本既能從宏觀上把握新聞傳播學的發展方向,用全局的眼光審視一個國家的新聞事業,又能從微觀上對新聞傳播學中出現的一個問題作具體分析,或對一位新聞記者作詳細介紹,如《中國新聞事業之將來》《我國新聞學進步之趨勢》《為今日報界進一言》《歐美新聞事業概況》《世界新聞內容之比較》《世界無線電廣播事業之鳥瞰》《日本最近的出版業》等都是從宏觀的角度展開論述,站得高,看得遠;而《黃報緣起》《新聞紙之社論》《地方報之編輯》《南宋小報》《現代報紙的“專欄”與“專欄記者”》《林白水先生傳略》則是從微觀的層面著眼,于細微處顯真知灼見。
從論述方向看,這些文本基本囊括了新聞傳播學科的全部內容,對新聞史、新聞理論、新聞業務三方面都有所研究,為構建新聞傳播學科體系奠定基礎。新聞史方面有姚公鶴的《上海報紙小史》、臺靜農的《南宋小報》,其中《上海報紙小史》開辟了中國新聞史研究的開端;新聞理論方面有徐寶璜的《新聞學大意》、蘇醒之的《什么是報導學》、曹亨聞的《論十八世紀英國政論新聞學》,其中《新聞學大意》是國人第一部新聞理論著作,為中國新聞學的研究提供了理論指導;新聞業務方面有徐寶璜的《新聞紙之社論》、任白濤的《地方報之編輯》、端六的《新聞編輯法改良之必要》、曹亨聞的《現代報紙的“專欄”與“專欄記者”》等。
二、作者身份復雜
考察《東方雜志》中新聞傳播學文本,可以看出中國近代新聞學研究的作者身份多樣,既包括新聞學者,也包括報刊活動家,以及一些業余的新聞愛好者。由于這些文本并非每篇都有署名,而且有些文本的署名也只是筆名,并非真實姓名,再加上有些作者在歷史上并沒有過多記載,難以考證。所以筆者僅能對其中一些知名作者加以論述。
第一類作者群體是新聞學者,這里所說的新聞學者主要是指那些具有留學經歷的報人,他們既受過正規院校教育的熏陶,也擁有一定的新聞實踐經歷,由此與單純的報刊活動家區別開來,徐寶璜、馬星野、邵飄萍、任白濤、馮列山等都屬此列。除了新聞實踐經驗豐富以外,這些學者也大都具有新聞從教經歷,良好的學術訓練與豐富的學養使這些新聞學者的研究成果較為偏重學理的探討,而不是單純的新聞實踐經驗的總結。此外,他們通過參與新聞教育活動,有效地拓展了新聞學理論知識的傳播范圍,這從側面反映出近代中國新聞教育事業對新聞學術研究起到的推動作用。
第二類作者群體則是不具有留學經歷的報刊活動家,而他們又與中國早期主要的新聞學研究者有所不同。中國早期的新聞學研究者,例如王韜、梁啟超、譚嗣同、嚴復、汪康年、章太炎等人,雖具有豐富的辦報經驗,但總體而言,這些人首先是政治改革家、政治革命家,或者是學者,其次才是報刊活動家。由于《東方雜志》所處的年代已經到了20世紀,中國近代新聞學研究的主體雖然也面臨著富國強民的問題,但他們已經成為職業的新聞工作者,不再只是業余兼職。由于報刊活動家的主業是新聞實務工作,所以他們的新聞學術研究大多不注重探究基礎理論,而是側重總結實踐經驗。這一類作者群體的代表人物是戈公振。
第三類作者群體則是一些非專業的新聞愛好者。如在《為今日報界進一言》一文中,作者指出“余非記者,而愛讀新聞,又愛研究新聞之旨趣”,還有撰寫《上海報紙小史》的姚公鶴與介紹南宋小報的臺靜農,亦不是專業出身,但他們出于對新聞強烈的愛好,也在這方面小有成就。特別是姚公鶴所撰的《上海報紙小史》,它是我國最早的中國新聞史專著,是中國新聞史學研究的開端,意義重大。
三、由隨筆到學術研究
早期的新聞學研究就文本而言,談論規范、統一為時尚早。從研究文章的文體看,多為政論文,如專文、發刊詞、啟事、奏章、演說詞等。它們往往根據現實的情形,利用報刊載體及對報刊的認識闡釋看法、主張,并沒有詳細闡述新聞學的基本概念和理論體系,文章多為短文,具有明顯的時事性和對策性。其文體的演變從王韜的“時論”到梁啟超的“報章體”,形成一種內容與媒介相結合的行文體式。
從研究主體上講,此時的新聞學研究重心在于報紙的社會功能,人們對報紙的認識與關注在于其改造社會的影響力。故對于新聞學科的主體把握尚沒有顧及,如基本概念界定的缺失,更沒有對報紙及新聞理論學、歷史學、實務技能訓練等方面的系統研究。對報紙及新聞的研究是一種外部研究,往往是用新聞的方式關注社會變革,重點不是對新聞學自身問題的關注。
時評性的政論與學術性的論文在產生的機制、文本的結構、語言的形式、社會的反響等方面都存在差異。當時中國社會情態和研究者的心態與純學術探討所需的內外環境尚有距離,這一過程中,報紙及新聞研究文本普遍缺少學理性把握和精細化操作,處于一種雜呈狀態。當然,文本的雜呈與作者身份的多樣化有很大關系,上文已經介紹《東方雜志》中新聞傳播學文本的作者主體身份復雜,既包括新聞學者、報刊活動家,還有一些新聞愛好者。不同身份的作者寫出來的文章各有特點,因而在學術規范性上就會有所區別。
不過從總體看來,早期的新聞傳播學文本在學術性上略顯不足,隨筆的成分多一些,至徐寶璜的《新聞學大意》之后,新聞傳播學文本日益向成熟的學術道路靠攏,當然這與《東方雜志》的辦刊方針也是有關系的。《東方雜志》從最初實行“選報制度”到后來發展成為一份綜合性的學術雜志,對于論文學術性的要求也愈來愈高,新聞傳播學文本的學術特點也就日漸明顯。如刊登于《東方雜志》第2年第8期的《論政府宜利用報館并推廣白話演說》一文,在開篇論述報館作用時,作者這樣寫道:“報館者,國家之耳目也,喉舌也,亦國民之耳目也,喉舌也。社會之選擇也,警鐘也,亦政府之選擇也,警鐘也。……”而徐寶璜在其《新聞學》第二章從新聞的社會功能角度論述“新聞紙之職務”時,闡釋如下:“‘新聞紙’之名詞,在英文為Newspaper,在日文為‘新聞’,國人亦簡稱曰‘報紙’,曰‘報章’,曰‘新聞’或曰‘報’。其職務有六:供給新聞、代表輿論、創造輿論、灌輸知識、提倡道德及振興商業。而前三者,尤為重要。茲分別討論之。”接下來采用橫式結構論述這六個方面的內容,最后的結論是“綜上所述,可見新聞紙之職務甚重。新聞事業,為神圣事業;新聞記者,對于社會,負有重大之責任”[2]。
比較其各自文字的表述,從文本語言的體式、結構的模式和論證的方式等因素構成的范式看,不難發現兩者的差異。由此可以推斷《東方雜志》中有關新聞傳播學研究的文本逐漸從種“術”的層面上升到“學”的高度,這也是新聞傳播學科整體發展脈絡的體現。
四、與時代緊密相連
《東方雜志》從1904年創刊到1948年終刊,期間經歷了清朝末年、北洋軍閥統治時期和國民黨統治時期等不同階段,接受過辛亥革命、五四新文化運動、大革命、土地革命戰爭、抗日戰爭以及解放戰爭的洗禮。在驚濤駭浪、風風雨雨的歷程中,《東方雜志》幾經改良,幾易主編,辦刊理念也隨著時代的變遷與時俱進,其刊載的新聞傳播學文本也隨之呈現出一種階段性特點。雖然這種特點不是很明顯,但從總體上觀之,又隱約貫穿其中。同時這種特點也是對中國新聞傳播學研究歷程的反映。
根據內容側重點的差異,大致可將《東方雜志》中的新聞傳播學文本分為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在1918年之前,第二個階段是從1918年到1935年,第三個階段是在1935年之后。
1918年,徐寶璜的《新聞學大意》在《東方雜志》上刊登,標志著中國新聞學研究正式開始。以此為分界線,在此之前的新聞學研究尚處于一種啟蒙狀態,文本研究的內容范圍也過于狹隘,反映在《東方雜志》上則表現為主要是對報刊功能作用的論述,如早期刊登于《東方雜志》的《論中國書報不能發達之故》《論報館有益于國》《論政府宜利用報館并推廣白話演說》《說報》等文,都是圍繞報刊與國家的利益關系展開論述的。究其原因,這與當時的社會環境密不可分。
從1918年到1935年,中國新聞學者通過職業化、專業化的新聞學著述活動,完成了中國新聞學的建立,中國新聞學成為近代中國學術園地中最年輕的成員之一。中國新聞學建立的最根本原因,在于中國新聞事業的發展。這一階段的《東方雜志》雖處于動蕩不安的局勢中,但對于中國新聞傳播學的研究一直沒有停止。就文本內容而言,主要是對中國新聞事業的分析和對國外新聞事業的借鑒學習,如《為今日報紙進一言》《中國新聞事業之將來》《我國新聞學進步之趨勢》《美國電視試驗之成功》《世界無線電廣播事業之鳥瞰》《世界報業的近況》等。
1935年以后,剛剛建立起來的新聞學便歷經血與火的考驗,新聞學者紛紛走出“象牙之塔”,走向“十字街頭”,在解決時代課題的過程中,建構起中國新聞學的戰時新聞學理論形態[3]。他們一方面積極融入新聞救國的實踐當中,另一方面以獨特的視角與學養繼續新聞學研究,并將其關注的理論問題與挽救民族危亡緊密聯系起來。1936年5月,燕京大學新聞學系舉辦第五屆新聞學討論周,主題定為“新聞事業與國難”,這標志著新聞學者對現實問題的關注已經上升到理論研究層次,也成為戰時新聞學興起的一個重要標志。反映在《東方雜志》上,則是出現了一批以“戰時宣傳”為內容的新聞傳播學文本,如曹錫珍的《戰時宣傳》、余協中的《宣傳的過去與將來》、周憲文的《宣傳與反宣傳》等。作者們通過自己的筆觸針砭時弊,表達了強烈的愛國熱情。
五、結語
縱觀中國近代新聞傳播學的萌芽、建立與初步發展過程,可以看出其具有兩個發展特征。一是就新聞學的發展脈絡而言,中國近代新聞傳播學的啟蒙時間較長(1834年至1917年),而建立時間較短(1918年至1935年)。二是就歷史地位而言,新聞傳播學在近代中國已建立起了獨立的理論體系,已經作為一門獨立的學科在學術園地中占據一席之地,而這兩個發展特征恰在《東方雜志》的新聞傳播學研究文本中都有所體現。應該說,《東方雜志》在一定程度上推動了中國新聞傳播學理論框架的確立以及學科體系的建構,同時奠定了近代中國自由主義的新聞學術研究立場。
綜上,《東方雜志》上刊登的62篇新聞傳播學研究文本,從不同角度、不同層面對中國近代的新聞傳播學進行了深入分析,這些文本不僅為了解中國近代的新聞傳播事業提供了豐富的文獻資料,還為中國新聞傳播學科的建立與發展提供了理論指導。《東方雜志》兼容并包的辦刊方針為中國新聞傳播學的發展提供了一個良好的平臺,眾多新聞傳播學研究者和愛好者得以施展拳腳。盡管這些文本在質量上參差不齊,并非每一篇都是鴻篇巨制,或者出自大師,但它們共同見證了中國新聞傳播學科的成長發展,值得學界進一步研究與探討。
參考文獻:
[1] 卓南生,程曼麗.方漢奇文集[M].汕頭:汕頭大學出版社,2003:278.
[2] 徐寶璜,寧樹藩.余家宏,等.新聞文存[M].北京:中國新聞出版社,1987:284,289.
[3] 李秀云.中國新聞學術史(1834—1949)[M].北京:新華出版社,2004:176.
作者簡介 時曉莉,碩士,編輯,副主任,研究方向:新聞傳播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