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 琪 鄭凌茜
與新冠肺炎疫情這一突發公共衛生事件相伴而生的是網絡輿情。多數民眾借助多元化的民間網絡媒體制造、轉發、評論未經證實的信息,擴大謠言傳播的廣度。此時,若官方新媒體在謠言爆發期未發揮其辟謠的積極作用,謠言便通過轉發進行傳播,通過評論形成輿論。因此如何發揮官方新媒體的主導作用對疫情辟謠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童兵闡明官方輿論場的功能便是在營造健康向上、豐富生動的主流輿論方面發揮積極作用[1]。從辟謠文章的內容、文本、情感和陳述方式等方面研究,胡楊涓發現官方輿論場的辟謠話語存在和謠言話語同質化的現象,過度加冕、缺乏思辨的話語策略[2];曾潤喜指出其辟謠內容多停留在“不屬實”“沒有組織撤離”等直接反駁方式,相對缺乏論證等問題[3];劉星彤指出在當今的讀圖時代,官方辟謠話語以文字或文字+圖片的方式略顯單一,缺乏吸引性[4]。但目前較少學者研究如何通過語言文字、圖文、聲音、視頻等多模態形式在話語上提高官方輿論場辟謠信息的可信度,使之獲得受眾的信任。
本研究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以疫情謠言為研究對象,以新冠肺炎疫情為案例,以多模態話語分析綜合框架為理論基礎,通過分析官方新媒體辟謠話語,發現各模態之間的相互關系以及官方新媒體辟謠話語存在的不足,提出可行的辟謠策略。
“多模態”這一術語首次由Halliday系統功能語言學的社會符號學派使用。Halliday將語言作為一種符號資源進行研究,認為語言只是符號資源的一種。他建立和發展的系統功能語法旨在解釋所有符號的意義生成和傳播[5]。國內學者張德祿基于Halliday的系統功能語言學理論建立了多模態話語分析綜合框架,指出在詞匯語法系統中, 我們仍然區分本身具有一個已經賦予意義的項目和把這些項目組合為更復雜的結構體的規則系統。在語言中,前者稱為詞匯,后者稱為語法[6]。此外,張德祿還探討了各個模態之間的關系, 分為互補性的和非互補性的兩大類[6]。本文基于張德祿的多模態話語分析綜合框架,從辟謠話語的多模態形式和模態之間的關系出發,把模態分為形體和語法,并分析如何通過語言說明、動作呈現、圖形語法、聲音語法相互補充強化,突破話語的表層意義,表達話語的深層意義,從而達到話語交際目的,提高辟謠信息內容的可信度以及實現辟謠信息的傳播。
本研究基于科學辟謠、中國互聯網聯合辟謠等網絡媒體平臺,微信和微博等社交媒體平臺,共搜集2020年1月新冠肺炎疫情暴發初期至2021年9月的157例謠言,包括防控措施、疫情狀況、抗疫物資、飲食預防、交通、民生、隔離、病毒、疫苗、復工復學等類別。其中,防控措施類、病毒類謠言在疫情暴發初期層出不窮。隨后,疫苗的研發引發公眾的熱議,謠言影響時間長、范圍廣,備受關注。案例分析發現,辟謠機構以官方新媒體為主,如科學辟謠平臺(中國科協、衛生健康委、應急管理部和市場監管總局等部委主辦,中央網信辦指導,全國性學會、權威媒體、社會機構和科技工作者共同打造)、中國互聯網聯合辟謠平臺(中央網信辦違法和不良信息舉報中心主辦、新華網承辦)等。此外,一些官方媒體通過注冊公眾號、抖音號、微博號等,入駐新媒體發布官方辟謠消息。
隨著新媒體平臺的興起, 官方媒體以接地氣的方式與大眾建立聯系,如一些意見領袖入駐微信公眾號,一些官方媒體通過創建官方微博號、開設抖音號等方式來發揮其輿論導向的作用。官方網絡媒體入駐民間網絡媒體,并與其相互協同,在視頻中構建多模態,圖像、動作、姿態、聲音常常與語言如影隨形,共同參與多模態話語意義的建構[7]。本研究基于搜集的案例庫對官方新媒體的辟謠話語進行多模態分析。
1.語言模態
在辟謠視頻中, 語言模態指視頻里人物的臺詞和其他語言文字(如視頻中出現的字幕或為了強調某一點在相應的位置添加箭頭、放大填充字體)[8]。
案例一:
新冠肺炎疫情在莆田、泉州、廈門三地暴發,相關疫情謠言“相伴而生”。在暴發初期,便產生“泉州華光職業學院有學生確診新冠病例”這一謠言。此謠言來源于個別網民在微信群聊平臺以圖文、視頻等形式散布,并在網絡媒體平臺進行傳播。但謠言一經“發酵”,泉州華光職業學院分別在微信公眾號、抖音號上發布辟謠信息。
微信公眾號上發布的辟謠信息不僅有辟謠聲明的內容, 在聲明的下方還有常用的辟謠logo、“不造謠、不信謠、不傳謠”“防控疫情,我們一起”等文字,并用鮮亮的黃色進行文字填充。通過文字的強調,啟發受眾不要輕信謠言。

圖1 泉州華光職業學院辟謠聲明
點擊泉州華光職業學院在抖音號上發布的辟謠視頻,出現一張綠色行程卡,但在這張行程卡上打上了“一路向前”的指示語,隨后便是一段學生們進行核酸檢測的視頻,并附上“華光學院開展重點人群新一輪核酸檢測”的指示語,視頻的最后出現一張鑲著金邊的健康碼,并碼上“金邊護體,國泰‘閩安’”的指示語。脫離語言和文字,我們無法理解視頻開端出現的綠色行程卡以及結尾出現的健康碼,也無法揣摩作者此做法的用意。但通過視頻中話語及文字的表層意義, 結合具體語境以及受眾認知的文化層面,受眾可以接收作者的創作意圖:為戰勝疫情,華光學院將會嚴格做好疫情防控工作。

圖2 泉州華光職業學院抖音辟謠視頻
2.圖像模態
張德祿認為圖像模態可區分為圖像形體和圖像語法[6]。前者作為單個圖像項目,自身便可以實現一定意義; 后者通過與其他不同項目組合后形成圖像結構體,賦予前者更加復雜的意義。
案例二:
中國互聯網聯合辟謠平臺在抖音號上發布一條“謠言往往這樣產生”為題的短視頻。第一幀畫面A從B那得知:B感冒了;第二幀畫面A告訴C:B發燒了;第三幀畫面C告訴D:B得重病了; 第四幀畫面D告訴E:B得重病住院了;第五幀畫面E告訴F:B感染了;第六幀畫面G便告訴大家:在網絡上我們應該做守法網民,不輕信相信謠言,不做謠言的傳播者;第七幀畫面便是幾位出演人員的呼吁:不做謠言接力棒,時刻提醒身邊人。
若將每幀畫面單獨分析, 我們無法接收作者欲傳達的話語意圖,但通過將每幀畫面組合起來,視頻便包含了圖像語法, 使受眾接收到作者欲表達的意圖——讓受眾意識到謠言的產生過程, 從而呼吁受眾提高對謠言的免疫力。
3.動作模態
動作形體本身可以傳遞一定的信息, 但若與其他不同項目相結合,如圖像、聲音等項目,那么這一動作形體便可體現更復雜的意義。
案例三:
以央視新聞聯播創建“主播說聯播”的抖音號為例,“主播說聯播” 以短視頻的形式吸引大眾關注權威信息。在視頻里,主播們的臉上不再是嚴肅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頗似“抖音網紅”的45°自拍出境。
與拘束相比,主播們還會擺出適當的動作,與語言相互組合形成動作語法,使得話語表達更有力度。如“需要特別注意的是, 廣州這輪疫情面對的是在印度發現的變異毒株, 這也是這種變異毒株首次在我國國內出現本地社區傳播……”這段話,主播當講到“需要特別注意”“本地社區”等關鍵詞時擺出了恰當的手勢。這一系列的動作與主播所講的內容構成了更為復雜的意義。

圖4 “主播說聯播”抖音號多模態手勢
4.聲音模態
聲音模態是指視頻里發出的聲音, 其中包括視頻里人物發出的聲音以及背景音樂等。這一模態與上述圖像、動作模態類似,分為聲音形體與聲音語法,前者能夠表達一定意義, 而后者通過與其他項目相組合構成更為復雜的聲音結構。
案例四:
中國互聯網辟謠平臺的抖音號對“接種新冠疫苗會使免疫力下降”“新冠滅活疫苗由甲醛殺死的病毒加添加劑組成”等謠言進行辟謠時,視頻的開始都能聽到對這些說法進行謠言認證的蓋章聲。
案例五:
在國家鼓勵全面疫苗接種階段, 部分群眾對疫苗接種的科學性、重要性和必要性存在一些認識上的誤區。“學生打疫苗出事”“新冠疫苗含艾滋病毒序列還入侵大腦”“有人注射疫苗后死亡”“新冠疫苗第二針比第一針疼”等疫苗謠言層出不窮。此時,在主播說聯播的抖音賬號上,李梓萌主播便在短視頻唱起了民間改編的歌曲“我們一起打疫苗,一起苗苗苗”,有效地拉進了與受眾的距離,從而達到了交流的目的。
若一種模態的話語無法充分表達其意義, 或無法表達其全部意義,需要借助另一種模態加以補充,我們便把這種模態之間的關系稱為“互補關系”,而把其他的稱為非互補關系[7]。此外,互補關系又可細分為強化和非強化關系。強化關系指的是若一種模態為交際過程的主模態,那么其他模態便是對這一主模態的強化。
例如,在案例三、案例五中,主播在向受眾傳播信息時,語言是主模態,那么動作模態只是起強化主模態的作用。在講話時,它是一種輔助手段,所以是次要模態。反之,如在案例一中,辟謠視頻通過一幅幅畫面串聯而成,從而達到交際的目的,此時圖畫為主模態,字幕上的文字為次要模態。在強化關系中,一種模態的形式只提供背景信息。如在圖3中,通過把一幀幀畫面作為背景信息,使視頻里人物的聲音前景化,從而突出主播講的話語[6]。

圖3 中國互聯網聯合辟謠平臺抖音短視頻
通過多種模態相互結合, 一定程度啟動受眾的多種感官感受,不僅達到向受眾傳達主信息,同時也使主信息更加立體、豐富[8]。

圖5 多種模態相互交疊示例
1.語言冗長
在如今快節奏時代,多數人只能利用一些零碎的時間去關注外界的信息,因此他們喜歡閱讀一些短小精悍且有價值的信息。但如今官方新媒體發布辟謠信息的內容過于冗長,如官方新媒體上發布一些防控措施類、疫苗類等辟謠聲明,其話語過于冗長,沒有對一些重要內容進行強調突出,受眾點開界面便沒有繼續閱讀的興趣,更不要說對辟謠信息進行評價,導致辟謠信息最終成為無效傳播信息。
2.語言缺乏思辨性
新媒體在辟謠過程中經常使用權威言論,抑制單個謠言的傳播,但過度使用這種策略會使公眾缺乏思辨能力[2]。案例一泉州華光職業學院在微信公眾號上發布辟謠聲明,通過發布式或是通緝式敘事方式,受眾被動地接收辟謠信息,在這過程中并沒有引導受眾思考:謠言為什么會產生?如何才能做謠言的絞碎者及如何理性面對謠言?
3.話語模態較單一
在微博、微信或是辟謠平臺發布的辟謠信息多數以文字的形式,少數以圖文的形式,存在缺少與其他模態進行相互組合的問題。此外,經對案例語料進行分析發現,大多數辟謠信息沒有插入超鏈接,未能實現信息互聯。
1.語言具有簡練性
2021年7月份一則7秒鐘的短視頻在網上瘋傳, 傳言說這是南京全員核酸檢測現場。 隨后南京網絡辟謠便發出辟謠聲明:通過反查可知,該視頻并非新發,原視頻一共12秒,實際發生地點在國外,與南京毫無關系。此外,辟謠聲明附上原視頻以及相關圖片, 啟動受眾的聽覺和視覺。
與其長篇大論地敘述事情的由來, 通過動態的視頻更能還原事情的真相。此外,實現話語簡練的可行方法之一可通過插入超鏈接的方式將靜態文字轉化為動態視頻,從而達到更好的傳播效果。
2.語言具有思辨性
新媒體應避免使用發布式或通緝式的敘事方式發布辟謠信息,而應采用一些轉向敘事方式。如泉州華光職業學院在微信公眾號上發布的辟謠聲明可附上謠言信息的鏈接或謠言截圖,解釋公眾誤讀和漏讀之處,向受眾提供雙面信息,引導人們識破謠言,認清事實。
3.通過動作、聲音等模態,使話語具有趣味性
官方新媒體應時刻關注當代受眾喜聞樂見的事與物,將網絡熱詞、熱梗和熱評融入辟謠信息中,如案例五,主播李梓萌巧妙利用貓叫的“喵”聲和疫苗的“苗”同音,將《學貓叫》這首民間歌曲進行改編,并在視頻中配上相應的動作。 加入聲音或動作模態, 可以提高話語的趣味性,提高受眾的興趣,實現信息擴散、繁衍的目的。但不能高頻度地使用網絡熱詞或者流行語,Clore et al指出,若官方辟謠話語頻繁地使用網絡流行語, 或者帶入過多的主觀情緒,將會降低話語的官方性和權威性,從而降低民眾評論與轉發的意愿[9]。
4.豐富話語模態
要使辟謠話語具有可靠性, 其辟謠方式應用采用真相陳述的方式,而不是直接反駁。官方媒體辟謠時應巧用多模態構建,通過插入圖片、視頻、對話,使文字由靜態轉為動態,從而賦予其更為豐富的內涵,如直播采訪相關知情人士或是專家、召開新聞發布會、視頻連線等,最后將掌握的權威性信息與動態采訪視頻一起上傳至辟謠平臺或社交媒體。
本研究通過對官方新媒體辟謠話語語料分析, 發現在多模態框架下,語言、動作、圖像、聲音等多模態共同參與話語交際,主信息在傳達過程中得以強化和補充,增強辟謠這一交際事件的目的。 在剖析辟謠話語不足的基礎上,提出官方新媒體應從話語的簡練性、思辨性、趣味性、可靠性出發,提高辟謠話語的質量,凝聚全民眾注意力集中放在全民抗“疫”上而不是一味地信謠、傳謠上。本研究尚未整理謠言信息和辟謠信息轉發量、評論數等相關數據,后續研究可以在此基礎上進一步開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