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善平(博士生導師),王 燦
十九屆五中全會要求我國企業向創新發展、高質量發展轉型升級。眾所周知,企業創新需要投入大量資金,且具有一定的風險性,所以人們通常認為創新投入會受融資約束的負面影響[1]。然而,華為所具有的高創新投入和國際競爭力表明,企業創新投入對技術創新至關重要,可以提升企業創新能力和競爭優勢、提高企業價值、增加企業經營業績、增強企業盈利能力和成長能力、吸引投資者關注[2]等,能夠向市場傳遞積極信號,以緩解企業融資約束。同時,創新具有一定的正外部性和風險性,所以政府對積極創新的企業給予補助十分必要。王鳳榮和慕慶宇[3]認為,政府補助向市場傳遞了積極信號,可以吸引市場投資者跟進,從而緩解企業的融資約束。然而,很少有研究以創新投入作為緩解企業融資約束的信號機制,并將政府補助作為中介變量,分析創新投入緩解企業融資約束的機理與效應。
鑒于此,本文以2014~2020年我國滬深A股上市公司數據為樣本,實證檢驗創新投入對融資約束的影響以及政府補助在其中的中介作用。研究發現,創新投入能夠緩解企業股權融資約束和債務融資約束,事前、事后政府補助在創新投入與融資約束之間均具有中介效應。進一步研究發現,創新投入對融資約束的緩解作用對于民營企業、信息透明度較高的企業、受分析師關注較多的企業更為顯著。
本文的主要貢獻在于:豐富了創新投入經濟后果研究的文獻,也為分析融資約束的影響因素提供了創新投入這一新視角;引入政府補助并將其細分為事前、事后政府補助,實證檢驗其在創新投入與融資約束之間的中介作用,為政府更好地進行研發補助機制設計提供經驗證據;結合產權性質、信息透明度和分析師關注等調節因素對創新投入與融資約束關系進行分類考察,豐富了創新投入緩解融資約束的路徑。
對于企業創新投入與融資約束的關系,學者們有著不同的見解。一方面,企業創新能夠產生“增值效應”,緩解融資約束;另一方面,創新活動具有“風險效應”,提高了企業融資成本,加劇了融資約束。
1.增值效應。創新活動往往用于衡量企業的成長性與生命力,通過積極地向外界傳遞研發信息能夠吸引投資者的目光。同時,技術創新能力與人力資源和資本等有關資源密切相關,通過這些資源的轉化,企業可以形成代表企業研發水平、商業化水平的研發成果,如專利、新技術和新產品,使企業更具獨特性和難以替代性,從而增加企業價值,緩解融資約束[4]。汪平和劉旭[5]認為創新投入能夠幫助企業提升價值,減少其面臨的整體風險,降低企業融資成本。
2.風險效應。研發活動具有投入大、周期長、不確定性高等特征,隨著企業研發力度的不斷加大,外部投資者關注的焦點會逐漸轉移到研發活動的不確定性上,同時信息劣勢也會進一步提高投資者的風險預期[6]。此時,外部投資者會通過提高資本價格或者減少股票持有量來避免自己的權益受損,債權人同樣也會要求更高的風險溢價水平[7]。由此,創新活動的“風險效應”將直接或間接地提高企業融資成本。
有文獻研究表明,如果沒有類似的創新補助政策,即便是創新型企業其創新的積極性也會降低[8]。特別是在知識產權保護制度缺位的情況下,政府補助作為一種彌補機制,可以有效地促進企業加大創新投入。但是,政府補助對企業創新投入的影響并不總是促進的,即存在“激勵效應”和“擠出效應”的爭議。這種爭議主要是由研發變量的測度方式、估計方法差異以及研究對象的異質性引起的[9]。政府補助對象的異質性問題由此得到學術界的關注,進一步引申出“政府的補助資金應該給予誰”的議題。對此,需要從補助政策的初衷來分析。Dai和Cheng[10]認為,政府補助應該給予可以產生高社會回報但融資約束大、沒有補助資金就無法實施的項目。Boeing[11]則認為政府補助應該面向與未來技術相關、研發溢出效應顯著、對社會福利促進效應更大的領域。
對于我國來說,大部分地區官員考核的主要指標之一是經濟績效,而在“晉升錦標賽”和財政分權機制下,地方政府干預意愿和干預能力共同推動轄區內經濟發展目標的實現。這就導致政府在進行補助決策時,更傾向于扶持具有研發能力、成長潛力和盈利能力的企業[12]。
政府補助對融資約束的影響有著直接影響效應和間接影響效應之別。對于直接影響效應,政府為支持企業的研發創新,通過給予補助能夠直接為企業注入資金,減少研發活動的投資成本和融資壓力,激發企業創新的積極性,并顯著提高企業績效,有效降低企業可能面臨的生存風險[13]。對于間接影響效應,政府補助可以向外界傳遞企業正面、積極的信息,降低外部市場和企業內部之間的信息不對稱[14],有利于引導外部資本流入。
綜上所述,現有研究存在的主要問題包括:有關企業創新投入緩解融資約束的“增值效應”與“風險效應”的觀點,存在一定的背離,未形成定論,更沒有將其置于創新發展的大環境下予以研究;有關政府補助的作用,學者們通常關注其激勵效果,未將企業創新投入作為一種信號機制來研究政府補助在創新投入緩解融資約束中的中介作用。
1.競爭優勢效應。根據企業核心能力理論,創新投入是提高企業核心競爭力的重要因素。一方面,加大創新投入,可以促使企業進一步完善已有技術、研發新產品、提高產品附加值,有助于企業實施差異化競爭,快速進入新興領域,進一步擴大市場份額,并鞏固和強化自身在市場中的競爭地位。另一方面,通過加大創新投入,企業可以在技術積累與資源整合的基礎上優化制造流程,提高生產效率和產品質量,降低生產成本,進一步提高企業的競爭優勢。此外,創新研發活動具有很強的排他性,競爭對手難以模仿,從而有助于企業長期保持競爭優勢。競爭優勢是企業抵御外部沖擊的“天然屏障”,能夠產生緩解收益和現金流波動的“天然保護效應”,并向市場傳遞企業經營狀況良好、未來發展前景可期的信號。這能夠增強各類投資者的信心[15],從而為企業帶來更多的權益資金和信貸資金,并緩解企業的股權融資約束和債務融資約束。
2.行業地位提升效應。企業使用創新投入資金的過程本身就是強化相關供應鏈的過程。一方面,在直接投入上,企業通過采購、專利維護等,加強了與供應商、專利持有者的聯系;在合作資金投入上,企業通過創新投入,強化了與科研機構、高校院所的合作關系。另一方面,隨著創新投入不斷增加,企業會不斷開發新技術、新工藝、新產品等,從而吸引更多的新客戶和新供應商,當然也會吸引更多金融機構注入新的資金。這能夠進一步提升企業的行業地位與話語權[16],同時市場參與者也會給予企業更積極的評價。一般地,在與金融機構和其他利益主體的“談判”中,行業地位越高的企業,履約能力越強,越能贏得外部市場的尊重[17],擁有的話語權也越大,更容易以較低的成本獲得資金。
3.投資者關注效應。基于信號傳遞理論,在資本市場上,投資者不僅關注企業的利潤、業績,而且關注企業的類型以及所屬的股票板塊。在我國大力推進創新驅動發展戰略的進程中,政府高度重視企業的創新活動,這種高度重視的信號必然會傳遞到資本市場,科創板、創業板等創新投入力度大的企業自然成為投資者熱衷追捧的對象[18]。與此同時,政府出臺的一系列有關創新型企業的研發補貼、稅收優惠等政策,又在一定程度上增強了投資者對創新型企業投資的信心。因此,創新投入大的企業會吸引更多的股權資本和債權資本。
4.資本趨利效應。追求利潤最大化是資本的本質。市場中的資本交易,是資本的供給與需求、投資者與融資者在利益最大化驅動下的利益平衡。無論是債權資本還是股權資本,它們都在市場中搜尋能讓自己盡快增值、最大化增值的機會,不斷地從一個領域轉移到另一個領域,從A企業轉移到B企業,這實質上就是資本逐利的結果。但是,隨著行業的成熟,市場變得越來越透明,利潤也越來越平均化,此時資本要想獲得更高、更快的投資回報,唯有投向創新力強的企業。因為這類企業能創造新技術、新工藝、新產品,并受到知識產權的保護,從而在相當長的時間內獲得更高的甚至壟斷性利潤。正因如此,創新投入水平高的企業其價值往往更會被投資者和債權人高估,也更容易獲得創新等活動所需資金。
綜上可知,企業積極進行創新投入,會獲得競爭優勢效應、行業地位提升效應、投資者關注效應和資本趨利效應,從而幫助企業緩解融資約束。由此提出本文的假設1:
H1:企業創新投入水平越高,融資約束程度越低。
H1a:企業創新投入水平越高,股權融資約束程度越低。
H1b:企業創新投入水平越高,債務融資約束程度越低。
通常來說,在選擇政府補助受益人之前,政府會提前審查企業的技術、管理和人力資本水平,以評估新產品研發的成功機率和市場前景。總體而言,企業比政府更了解自己的創新投入、創新水平及市場前景等信息。為獲得政府補助,企業必然會積極地通過信號傳遞效應來減少政府對創新補助錯配的擔憂[19]。對于政府而言,企業通過創新投入積累的創新能力和創新成果預示著企業有著良好的增長潛力、更大的影響力和更好的社會聲譽,會帶動本地經濟更好地發展、提供更多的就業崗位,理應受到更大的激勵。因此,政府往往傾向于支持創新投入水平高的企業。
然而,企業的創新活動是一項風險性投資活動,一旦成功,可獲取超額利潤;一旦失敗,投資基本上“打了水漂”。特別是原始創新和在國家層面上的“卡脖子工程”創新,多次失敗的可能性更大,更需要獲得政府補助。同時,創新活動又是一種市場行為,需要用市場的邏輯與方式來解決資金需求等問題。但市場中信息不對稱普遍存在,容易引發逆向選擇和道德風險問題。創新潛力大的企業不一定得到更多、更低成本資金的青睞,即存在市場失靈的可能性。同時,對于社會而言,創新又能產生拉動經濟增長、增加稅收等外部正效應。此時,政府若能提供補助,將向投資者釋放一種可以跟投的信號。所以,政府的介入能夠調節企業與外部投資者之間的關系,起到有效緩解逆向選擇和道德風險問題的作用[20]。現實中,政府補助有事前補助和事后補助兩類。政府發放事前補助前,必須對科技創新項目的價值、市場前景、創新基礎、創新能力、創新方案的科學合理性和對社會的經濟貢獻等進行多方面考量,這表明事前補助對象的選拔是公平、公正、公開的。若企業獲得事前政府補助,則代表企業獲得了政府的官方認證,無疑幫助企業向投資者傳遞了創新技術優勢的積極信號,這也有助于投資者做出科學合理的決策。換言之,事前政府補助有益于規避市場的逆向選擇問題[21]。所謂事后政府補助,是在研發項目完成后獲得的、與企業的創新投入掛鉤且以創新成果為導向的政府補助模式。在這種模式下,企業的研發項目就會受到政府的有效動態監督[22]。企業為獲取政府的事后補助,就必須規范地使用研發資金,提高創新效率,這能在一定程度上規避創新資金運用的道德風險[23]。
總之,無論是事前政府補助還是事后政府補助,都向市場傳遞著企業創新獲得了政府信任等積極信號[24],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股權投資者和債權人的投資風險,提高了其投資回報預期,緩解了企業融資約束。根據上述分析,本文提出假設2:
H2:政府補助在創新投入與融資約束之間起到中介作用。
H2a:事前政府補助在創新投入與融資約束之間起到中介作用。
H2b:事后政府補助在創新投入與融資約束之間起到中介作用。
本文選取2014~2020年我國滬深A股上市公司的數據作為研究樣本,相關財務數據來自于國泰安數據庫。其中,事前、事后政府補助數據來源于相關上市公司財務報表附注中的政府補助項目的說明,經手工篩選整理而成。本文對樣本數據進行了以下處理:剔除金融類公司;剔除ST、*ST等異常公司;剔除財務數據缺失的公司;對連續變量進行1%的上下縮尾處理。通過上述剔除處理后,最終得到6862個公司年度觀測值。
1.被解釋變量。
(1)融資約束(KZ)。借鑒姜付秀等[25]的做法,選取由Kaplan和Zingales[26]提出的KZ指數作為融資約束的代理變量。計算出的上市公司KZ指數越大,意味著上市公司面臨的融資約束程度越高。融資約束KZ指數估計的回歸結果如表1所示。

表1 融資約束KZ指數估計的回歸結果
上表中,CFit表示經營性凈現金流,Cit表示現金持有量,divit表示現金股利,levit表示資產負債率,Qit表示托賓Q值。
(2)股權融資約束(COC)。對于股權融資約束的衡量,本文參考戚聿東等[27]的做法,采用PEG模型估計。具體的計算公式為:COC=[(EPSt+2-EPSt+1)/Pt]1/2,其中EPSt+1和EPSt+2分別為t+1期和t+2期分析師預測的每股收益,Pt為第t期期末的每股價格。
(3)債務融資約束(Cost)。對于債務融資約束的衡量,借鑒周楷唐等[28]的做法,選取利息支出與期末總負債之比作為代理變量。
2.解釋變量:創新投入(lnrd)。參考胡國柳等[29]的研究,采用企業研發投入加1取自然對數作為創新投入的代理變量。
3.中介變量:政府補助。包括政府補助(gov)、事前政府補助(gov_before)、事后政府補助(gov_after)。參考已有研究[30],將事先一次發放或分批次發放的各種研發與產業化資金、研發中心補助、不包括配套資金的課題基金等視為事前政府補助(gov_before);將各種科技獎勵、專利申請補助、新產品補助、事前立項事后補助等視為事后政府補助(gov_after);用事前政府補助與事后政府補助之和來衡量政府補助(gov)。
4.控制變量。基于已有相關研究和本文的需要,選取企業規模(lntassets)、上市年限(lnage)、企業成長性(growth)、企業價值(tq)、現金比率(cash)、代理成本(agent)、產權性質(state)等作為控制變量。各個變量定義如表2所示。

表2 主要變量定義
為檢驗假設1,即創新投入對融資約束的影響,構建模型(1):

其中:KZ表示融資約束;COC表示股權融資約束;Cost表示債務融資約束;lnrd表示創新投入;controls表示控制變量;industry表示行業效應;year表示年度效應;ε為隨機擾動項。
借鑒溫忠麟等[31]的中介檢驗程序,對政府補助的中介作用進行檢驗,構建模型(2)和(3):

若系數α1顯著,則需要對模型(2)和(3)進行檢驗;若系數α1不顯著,則停止檢驗。在α1顯著的條件下,當模型(2)中的系數β1和模型(3)中的系數γ2都顯著時,若系數γ1顯著,則認為政府補助存在部分中介作用;若γ1不顯著,則認為政府補助存在完全中介作用。
從表3的描述性統計結果可以看到,融資約束(KZ)的均值為1.071,最小值為-3.439,最大值為3.442,這表明企業之間的融資約束程度差異較大。股權融資約束(COC)的均值為0.185,最小值為0.031,最大值為0.387,表明各企業所受到的股權融資約束程度存在一定的差異。債務融資約束(Cost)的均值為0.006,最小值為-0.155,最大值為0.060,說明企業面臨的債務違約風險不同,使得企業債務融資約束的差異較大。創新投入(lnrd)的均值為17.640,最小值為0,最大值為21.210,說明部分企業沒有在創新研發方面投入資金,且各企業在研發方面的投入差異很大。事前政府補助(gov_before)的均值為13.560,中位數為13.880,高于事后政府補助(gov_after)的均值12.500,中位數12.490,說明企業獲得的事前政府補助金額要高于事后政府補助金額。

表3 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
1.創新投入緩解融資約束的實證檢驗。表4匯報了假設1的回歸結果。從列(1)中可以看到,被解釋變量為融資約束(KZ)時,創新投入(lnrd)的回歸系數為-0.018,且在1%的置信水平上顯著。這說明企業的創新投入水平越高,融資約束程度越低,創新投入能夠對融資約束產生緩解作用,H1得以驗證。從列(2)中可以看到,被解釋變量為股權融資約束(COC)時,創新投入(lnrd)的回歸系數為-0.003,且在1%的置信水平上顯著。這表明企業的創新投入水平越高,股權融資約束程度越低,H1a得以驗證。從列(3)中可以看到,被解釋變量為債務融資約束(Cost)時,創新投入(lnrd)的回歸系數為-0.001,且在1%的置信水平上顯著。這說明企業的創新投入水平越高,債務融資約束程度越低,H1b得以驗證。

表4 創新投入與融資約束的回歸結果
2.政府補助中介作用的實證檢驗。表5是模型(2)的回歸結果,即檢驗解釋變量創新投入與中介變量政府補助之間的關系。創新投入(lnrd)與政府補助(gov)、事前政府補助(gov_before)、事后政府補助(gov_after)的回歸系數均顯著為正。由此可見,創新投入大的企業更能夠吸引政府補助,能夠獲得更多的事前政府補助和事后政府補助。

表5 創新投入與政府補助的回歸結果
表6是模型(3)的回歸結果,即檢驗政府補助是否在創新投入與融資約束的關系中發揮中介作用。由列(1)可以看到,政府補助(gov)的系數為-0.021,并在1%的水平上顯著,說明政府補助具有中介效應。此時,創新投入(lnrd)的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負。由此可得,政府補助在企業的創新投入與融資約束之間存在部分中介效應,H2得以驗證。在列(2)中,事前政府補助(gov_before)的回歸系數為-0.017,并在1%的水平上顯著,且創新投入(lnrd)的回歸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負。這表明事前政府補助在企業創新投入與融資約束的關系中起到部分中介效應,H2a得到驗證。在列(3)中,事后政府補助(gov_after)的回歸系數為-0.034,并在1%的水平上顯著,且創新投入(lnrd)的回歸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負。這表明事后政府補助在企業創新投入與融資約束的關系中起到部分中介效應,H2b得到驗證。

表6 創新投入、政府補助與融資約束的回歸結果
此外,本文還分別檢驗了政府補助在創新投入與股權融資約束及債務融資約束之間的中介作用?;貧w結果表明,政府補助在創新投入與股權融資約束及債務融資約束之間也起到中介作用,且事前和事后政府補助均具有中介效應,H2成立。
1.產權性質的影響。相較于國有企業,民營企業更難獲得貸款和上市融資。為了生存和發展,民營企業更愿意通過積極的創新活動增強競爭力并向外界傳遞企業未來可期、成長性優異等良好信號,進而緩解融資約束。按照國有企業與民營企業對樣本進行分組,表7匯報了按產權性質分組的回歸結果。對于國有企業,創新投入(lnrd)與融資約束(KZ)的回歸系數在10%的水平上顯著為負,與債務融資約束(Cost)的回歸系數在5%的水平上顯著為負,但與股權融資約束(COC)的回歸系數不顯著。這說明國有企業的創新投入對融資約束的緩解作用主要體現在對債務融資約束的緩解效應上。對于民營企業,創新投入(lnrd)與融資約束(KZ)、股權融資約束(COC)、債務融資約束(Cost)的回歸系數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負。這說明民營企業的創新投入對融資約束能夠起到緩解作用,且股權融資約束和債務融資約束均得到緩解。

表7 進一步分析:產權性質的影響
2.信息透明度的影響。因為創新存在很大的不確定性,外部投資者不愿意投資研發信息透明度較低的企業,以避免遭受投資損失。相反,信息透明度較高的企業能夠向外界傳遞客觀、全面的研發信息,外部投資者會依據所獲得的信息做出合理的專業判斷,有助于提高其投資意愿,從而緩解企業的融資約束。借鑒何平林等[32]的研究,利用修正的Jones模型計算企業的信息透明度。在對計算結果取絕對值后,按中位數將樣本分為信息透明度高與信息透明度低兩個組進行分組回歸檢驗。表8匯報的檢驗結果表明,相比于信息透明度較低的企業,創新投入對融資約束的緩解效應在信息透明度較高的企業中更為顯著。

表8 進一步分析:信息透明度的影響
3.分析師關注的影響。分析師專業優勢會提高外部市場對企業研發信息的解讀和傳遞效率[33],幫助投資者更好地理解企業研發投入與研發價值信息,做出正確的投資決策。專業分析師的介入又將進一步增強企業自愿披露創新投入等信息的意愿,提升創新研發信息的披露數量和披露質量。因此,投資者關注效應能夠為企業帶來披露數量和披露質量的提高,降低外部投資者的信息劣勢,進而緩解企業的融資約束。受到投資者關注的影響,分析師作為專業人士,自然而然地會對創新投入水平高的企業給予更多的關注。同時,分析師在評估創新業務活動的內在價值方面具有一定的優勢,提高了外部市場對企業研發信息的解讀和傳遞效率,因而有利于緩解企業的融資約束。對于分析師關注的衡量,本文借鑒許年行等[34]的做法,以分析師跟蹤人數加1的自然對數作為分析師關注的代理變量。按中位數將樣本分為分析師關注度高與分析師關注度低兩個組進行分組回歸檢驗。表9的回歸結果表明,相比于受分析師關注較低的企業,創新投入對融資約束的緩解效應在受分析師關注較高的企業中更為顯著。

表9 進一步分析:分析師關注的影響
本文采用三種方法進行穩健性檢驗。一是替換被解釋變量。對于融資約束,選取WW指數來衡量;對于股權融資約束,采用MPEG模型來衡量;對于債務融資約束,采用凈財務費用與期末總負債之比衡量。二是替換解釋變量。采用研發投入強度(研發投入與營業收入的比值)作為解釋變量。三是工具變量GMM估計。由于融資約束反過來也會影響創新投入水平,故二者存在反向因果關系。為了緩解這一內生性問題,將創新投入滯后一期作為工具變量,采用GMM估計方法進行回歸檢驗。上述三種穩健性檢驗的回歸結果顯示,估計結果與前文一致,說明本文的實證結果具有穩健性。
以上實證檢驗結果表明:創新投入能夠緩解企業融資約束,其中股權融資約束和債務融資約束均得到緩解。政府補助能夠在創新投入與融資約束之間起到中介作用,其中事前政府補助和事后政府補助均具有中介效應。進一步研究發現,相比于國有企業,民營企業的創新投入對融資約束的緩解作用更明顯。具體而言,國有企業的創新投入僅能緩解債務融資約束;民營企業的創新投入不僅能緩解債務融資約束,也能緩解股權融資約束。此外,創新投入對融資約束的緩解作用在信息透明度較高的企業、受分析師關注較多的企業中更為顯著。鑒于此,本文提出如下政策建議:
1.為民營企業特別是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的創新投入和融資提供更多更優的支持。創新投入能緩解民營企業的股權融資約束和債務融資約束,為民營企業創新的融資約束緩解提供了經驗證據。但由于創新風險大、對人才要求高,民營企業特別是中小微民營企業面臨“貸款難,貸款貴”問題,難以從銀行特別是國有銀行獲得貸款。為此,應當做到以下幾點:一是滬交所、深交所特別是北交所要促使上市公司用好信息披露這一工具,為企業創新提供更多、更好的直接融資,努力培育更多具有國際競爭力的專精特新企業。二是要用好大數據,改進貸款風控評估和考核體系、降低創新型企業信貸融資的門檻,讓真創新、創新效率高的民營企業獲得更多更優的信貸資金。三是在民營企業和國有企業獲取創新投入資金方面要一視同仁,尤其要防止央企成為“影子銀行”。
2.切實貫徹試錯容錯機制,加大對國企創新投入的激勵力度。汪平和劉旭[5]、高文亮和曾永良[35]等的研究表明,國有企業創新的真實投入水平顯著低于民營企業。影響國有企業創新愿意的因素固然很多,但因擔心創新風險大而被追責,應該是不可忽視的重要因素。為此,一要建立和實施國企創新追責的“負面清單”制度,對“負面清單”外的事項,原則上不追責。二要“盡可能地讓剩余索取權與剩余控制權對應起來”,將國企高管的個人長期收益、晉升與其努力控制創新風險、盡力追求創新績效緊密聯系起來。
3.進一步改進政府補助模式。一是對于基礎性理論創新,由于其具有外部溢出效應,且存在資金投入大、周期長、市場見效慢等特性,僅依賴市場調節往往無法獲得成功,所以應該由政府主導、由相關頂級專家“揭榜掛帥”;而對于瞄準市場升級性需求的創新,因為企業更熟悉市場和客戶的需求,所以應該由企業發起,主要由企業投入資金,并與有相對研發優勢的科研院所共同攻關,以提高科技成果轉化率和研發創新對產品科技含量的實際貢獻。二是將“政府事前、事后補貼”改為“建立和實行相對穩定的更優惠的稅收減免制度”,因為這樣的制度更能讓創新者形成穩定的預期,得到更多的創新收益。三是對真創新、投入大、成效高的創新型企業,實行更長時間的免檢待遇,并在官方媒體上廣泛宣傳;而對騙取政府補貼和稅收減免的假創新,經濟上要實施懲罰性賠償,聲譽上要使其成為“過街老鼠”,還要追究危害嚴重、影響極壞者的刑事責任。多管齊下,才能讓創新者名利雙收、融資不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