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醫藥診治早發性卵巢功能不全的研究進展

鄭娜　崔曉萍　馬瑞　李祖昂　肖新春　蔡競

摘要 早發性卵巢功能不全（POI）是一種嚴重影響女性生殖內分泌功能的疾病，近幾年，本病的發病率逐年上升，極大地危害了女性的身心健康。現從POI的病因病機、診斷標準、內外治法進行論述，發現中醫藥通過辨證論治、周期療法、中西醫結合、針刺及針藥聯合、艾灸、穴位埋線、中藥灌腸、防治遠期并發癥等方法治療POI具有療效佳、不良反應小、選擇性多等優勢，近年來臨床使用率逐漸上升，故將中醫藥診治POI的應用進展進行綜述。

關鍵詞 早發性卵巢功能不全;病因病機;診斷;內治法;外治法;綜述

Research Progress on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in Diagnosis and Treatment of Premature Ovarian Insufficiency

ZHENG Na，CUI Xiaoping，MA Rui，LI Zu′ang，XIAO Xinchun，CAI Jing

（Shaanxi University of Chinese Medicine，Xianyang 712046，China; 2 Affiliated Hospital of Shaanxi University of Chinese Medicine，Xianyang 712046，China）

Abstract Premature ovarian insufficiency（POI） is a disease that seriously affects the reproductive endocrine function of women.In recent years，the incidence of this disease has been increasing year by year，greatly endangering the physical and mental health of women.The present paper discussed the etiology，pathogenesis，diagnostic criteria，internal and external treatment of POI and found that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TCM） had definite efficacies in the treatment of POI by means of syndrome differentiation，periodic therapy，combination of traditional Chinese and western medicine，acupuncture，acupuncture combined with medication，moxibustion，acupoint catgut embedding，Chinese medicine enema，and prevention and treatment of long-term complications，with mild adverse events and more options.In recent years，the clinical application of TCM has gradually increased.Hence，the present study reviewed the application progress on TCM in the diagnosis and treatment of POI.

Keywords Premature ovarian insufficiency;Etiology and pathogenesis; Diagnosis; Internal treatment;External treatment;Review

中圖分類號：R242;R711.5文獻標識碼：Adoi：10.3969/j.issn.1673-7202.2022.06.023

早發性卵巢功能不全（Premature Ovarian Insufficiency，POI）一種嚴重影響女性身心健康的內分泌紊亂性疾病，以40歲前女性卵巢功能減退引起的月經稀發、閉經、不孕，雌激素波動性下降和促性腺激素水平升高（FSH>25 IU/L）為主要特征[1]。近年來POI發病率為1%～4%，且逐年上升和年輕化[2-3]。目前POI發病機制尚不明確，大多數學者認為與遺傳、感染、環境心理、放化療、免疫、醫源性損傷等相關。西醫治療POI以激素代替療法（Hormone Replacement Therapy，HRT）為主，在一定程度上可緩解癥狀，但是遠期療效不佳，會增加乳腺癌、子宮內膜癌、血栓性疾病的風險，這使得中醫藥具有獨特的優勢，現將中醫藥在治療POI的應用概述如下。

1 POI的病因病機

中醫古籍尚無POI的病名記載，《素問》曰：“……知七損八益……早衰之節也。年四十，而陰氣自半也，起居衰矣。”首次提及“早衰”一詞，并將發病年齡限于40歲，這與西醫的POI的發病年齡具有一致性[4]。《金匱要略方論》提及“至期不來”“女子不孕”，《黃帝內經》“女子不月”的論述，均為POI的臨床癥狀，故中醫將POI歸于“閉經”“月經后期”“血枯”“不孕癥”等范疇。對于POI病因病機各位醫家眾說紛紜，但多數認為本病以腎虛為本，涉及肝、脾，以致腎-天癸-沖任-胞宮軸的功能紊亂[5-7]。

腎為先天之本，藏精，主生殖，是女性生殖軸的起始環節，腎氣的盛衰直接影響月經的“至”與“竭”。《傅青主女科》謂“經本于腎”，腎精是化生月經的物質基礎，若腎精匱乏，則沖任失調，胞宮空虛，無血以下，表現為月經稀發、量少，久而閉經、不孕。《靈樞·五音五味》云“婦人之生，有余于氣，不足于血，以其數脫血也”，又加上經、帶、胎、產、乳等特殊生理，使得肝血不足，肝失濡養，疏泄失司，氣機郁滯，胞宮沖任受阻，出現月經后期、量少、閉經，重則不孕。再者肝腎為母子之臟，肝為腎子，肝病日久累及于腎，亦破壞腎-天癸-沖任-胞宮平衡，影響卵巢的功能，發生POI[8]。現代醫學認為下丘腦直接參與情緒行為反應，當女性遭受負面情緒刺激，不僅可通過影響下丘腦水平打破垂體-卵巢軸平衡，使得促性腺激素水平降低，更能直接影響卵巢功能[9-10]。脾胃為后天之本，化生氣血，為月經提供物質基礎。若脾胃損傷，氣血不足，沖任失養，無以化經，胞宮血海日漸虛閉。另“脾為生痰之源”，脾虛則痰濕內停，瘀阻胞脈，出現月經后期、閉經，甚則難以攝精成孕。因此腎氣充盛、肝氣通調、脾運健旺是女子調經助孕不可缺少的環節。

2 POI的診斷

卵巢儲備功能減退（Diminished Ovarian Reserve，DOR）、POI、卵巢早衰（Premature Ovarian Failure，POF）代表了女性卵巢功能逐漸下降的3個階段，其中POI是卵巢功能下降至一定階段所發生的疾病狀態，已經危害女性的身心健康，及時診療可以避免POF的發生。以往POI常以卵巢早衰診治，但是5%～10%的女性能自然受孕，這與POF概念相沖突[11]。2016年歐洲人類生殖與胚胎學會（ESHRE）將2008年美國生殖醫學會（ASRM）提出的原發性POI更改為早發性POI，并修訂診斷標準為：女性40歲前，閉經或月經稀發4個月以上，2次血清基礎促卵泡素（Folliclestimulating Hormone，FSH）>25 U/L（間隔>4周），已被臨床廣泛應用[12]。

通過一些指標評估卵巢儲備功能可以幫助早期診斷POI。腺垂體分泌促性腺激素，包括促卵泡素和黃體生成素（Luteinizing Hormone，LH），卵巢分泌甾體激素，包括雌激素（E）、孕激素（P）、雄激素等。POI因卵巢功能下降，分泌的E下降，通過H-P-O軸調控反饋于垂體分泌大量的FSH，使得FSH上升，因此月經周期第2～3天通過檢測女性基礎激素水平可以直接反應卵巢儲備功能。血清基礎抗米勒管激素（Anti-Müllerian Hormone，AMH）及抑制素B均屬于臨床上常見的評估指標，都屬于β轉化因子超家族的重要成員，其中AMH是反映卵巢儲備功能及卵泡發育的敏感指標，不受月經周期調節變化，月經周期的任意一天都可進行檢測[13]。抑制素B由顆粒細胞分泌，與E正相關，通過旁分泌方式促進E上升，并反饋性抑制腺垂體分泌FSH，月經周期第3天血清抑制素B有助于臨床評估卵巢儲備功能[14-15]。因此通過檢測以上指標對臨床早期診斷POI具有重大意義。

3 中醫內治法

3.1 中醫辨證論治

辨證論治是基于中醫理論的基礎上，根據患者的癥狀、體征及相關實驗室檢查選擇最佳治療方法，是中醫特色療法之一。

3.1.1 從腎論治 腎虛者多月經稀發、月經后期、閉經、不孕等病，伴隨腰膝酸軟、骨蒸潮熱、心煩易怒、陰道干澀，脈沉細或沉遲無力，治療常補腎填精為主。李瑞娟等[16]運用補腎養精湯治療38例腎虛型POI患者，總有效率可達76.3%，且臨床癥狀明顯改善，血清FSH、LH明顯降低，E、AMH、黃體數目較前升高。張大偉等[17]在對化療致POI的動物實驗中，通過中藥補腎1號方和2號方連續干預5個動情周期后，觀測到大鼠血清抑制素B水平升高，卵巢顆粒細胞形態恢復、成熟卵泡數目增多，明顯改善卵巢功能。

3.1.2 從肝論治 肝郁者多表現為月經后期、閉經、不孕，伴經前乳房脹痛、小腹脹痛，心煩易怒，脈弦細或弦滑，治療多疏肝理氣或養血柔肝為主。國醫大師班秀文重視肝在女子疾病中的重要性，臨證多選柴胡、香附、郁金、川芎、白芍等疏肝解郁、調暢氣機[18]。另有臨床研究隨機將60例卵巢功能下降患者分為觀察組（滋腎調肝方組）與對照組（克齡蒙組）各30例，連續觀察3個月經周期后，滋腎調肝方組癥狀積分優于對照組，總有效率達93.33%，對于基礎竇卵泡的數目，2組比較差異無統計學意義（P>0.05），但滋腎調肝方使得卵巢體積增大，克齡蒙治療前后無變化，二者有明顯差異[19]。

3.1.3 從脾論治 脾虛者多呈月經后期或閉經，伴少氣嗜倦、面色無華、食欲不振、皮膚不潤，脈細無力，治療以健脾補腎，調理沖任為大法。有研究選取80例脾腎陽虛型POI患者隨機等比分為2組，觀察組給予二仙湯加減（淫羊藿、仙茅、巴戟天、當歸、鹿角霜、牡丹皮、知母、牛膝、黃柏、女貞子、川芎、熟地黃、益母草、甘草）治療，對照組前21 d口服戊酸雌二醇片，后10 d加服黃體酮膠丸。治療后：觀察組明顯改善臨床癥狀及激素水平，總有效率95.00%顯著高于對照組的77.50%，且無不良反應，極大提高了患者的生命質量[20]。

3.2 中藥周期療法 國醫大師夏桂成教授創立的“調整月經周期節律法”，將月經周期分為7期：經后初期、經后中期、經后末期、經間排卵期、經前前半期、經前后半期、行經期[21]。崔曉萍教授運用循期陰陽序貫療法調節月經周期，將月經周期分為4期：即經后期、經間期、經前期、月經期[22]。經后期子宮血海空虛，方選左歸丸加減重在滋陰養血;經間期（即排卵期）溫腎助陽為主，輔以行氣活血之品，幫助卵子排出，方選桃紅四物湯加仙茅、淫羊藿、香附等;經前期重在溫腎助陽暖宮，方選右歸丸加減治療;經期以活血促經湯為基礎方，臨床療效顯著。黃海霞[23]將87例POI不孕癥患者隨機平分為觀察組、對照組1和對照組2，分別給予滋陰補陽方序貫+芬嗎通、烏鱉返春口服液+芬嗎通、芬嗎通治療，3個月后妊娠數均為0例，隨訪3月顯示：觀察組有5例妊娠，妊娠率為17.2%，對照組1有1例妊娠，妊娠率為3.57%，對照組2有0例妊娠，妊娠率為0%，可見滋陰補陽方序貫聯合芬嗎通可以提高POI患者的妊娠率。另有研究證實，中藥周期療法可增加子宮動脈、卵巢動脈血流、卵泡周圍血流及內膜血流，改善卵巢功能[24-25]。

3.3 中西醫結合治療 POI發病機制尚不明確，病因繁雜，中西醫結合治療本病效果佳。李娟等[26]基于“心-腎-子宮”軸理論，運用清心滋腎湯治療心腎不交型POI患者88例，對照組給予HRT序貫治療，觀察組在HRT序貫治療基礎上加清心滋腎湯加減（熟地黃、炙龜甲、鉤藤、麥冬、蓮子心、丹參、山萸肉、枸杞子、浮小麥、茯苓、茯神），治療后2組激素水平中FSH、LH下降，E、AMH升高，中醫證候評分改善，且觀察組優于對照組（P<0.05）;觀察組卵巢面積、竇卵泡數目、卵巢直徑與對照組比較，差異有統計學意義（P<0.05）。說明滋腎清心湯聯合西藥序貫可以改善患者血清性激素水平和臨床癥狀，療效明顯優于單純使用西藥。其作用機制可能與部分中藥具有調節內分泌、增強免疫、雌激素活性，能夠延緩子宮萎縮、改善卵巢血流及微循環相關[27-28]。

4 中醫外治法

4.1 針刺及針藥聯合療法 晉·葛洪《抱樸子·勤求》云：“被疾病則遽針灸。”針法是我國瑰寶，是在中醫理論的指導下把針具按照一定的角度刺入患者體內，運用捻轉與提插等手法對特定部位進行刺激，以調整機體組織、平衡陰陽。現代研究認為，針灸通過激活大腦的多巴胺系統，調整下丘腦-垂體-卵巢軸的功能，以恢復生殖內分泌系統的動態平衡[29-30]。陳曄[31]運用溫針灸治療60例腎精虧虛型POI患者，結果顯示在改善圍絕經期癥狀、中醫證候積分、調節激素水平方面總體療效優于對照組。司佳弘[32]通過“秩邊透水道”針刺治療CTX誘導POI大鼠模型，發現此針法能提高大鼠卵巢儲備功能和卵泡質量，改善大鼠血清激素水平，調節H-P-O軸生理功能，其作用機制可能與通過上調Bcl-2蛋白的表達，下調Bax蛋白的表達，有效抑制顆粒細胞的凋亡有關。周莉等[33]采用針灸序貫法治療DOR，表明針灸序貫法能明顯改善卵巢功能，提高排卵率，從而提高了體外受精胚胎移植術的成功率。

4.2 灸法 灸法古稱“灸焫”，又稱艾灸，通過直接點燃艾絨或間接熏灼體表穴位經絡，以溫通經脈、調和氣血。向曦等[34]對75例隱匿期POI不孕癥患者進行研究，觀察組在對照組基礎上加針刺艾灸八髎穴，結果顯示觀察組通過改善卵泡周圍血流，提高卵泡質量，其妊娠率77.8%明顯高于對照組的36.7%，自然流產率8.6%明顯低于對照組的18.2%。

4.3 耳穴壓豆 人體臟腑經絡在耳郭上有相應的反應點，通過對耳郭上腧穴的按壓有防治疾病的目的。王慧杰[35]通過觀察益經滋癸飲聯合耳穴貼壓治療48例腎虛肝郁型卵巢功能下降患者，發現益經滋癸飲聯合耳穴貼壓能明顯改善月經量、緩解焦慮抑郁的情緒，同時調節H-P-O軸的功能，延緩卵巢老化。

4.4 穴位埋線 穴位埋線是在針灸理論的基礎上，利用羊腸線對穴位產生的長久刺激來達到治病目的。研究證實，穴位埋線可以提高卵巢功能下降大鼠的生長卵泡、成熟卵泡及黃體的比例，改變卵巢的形態學[36]。儲志燕[37]通過中藥聯合穴位埋線對腎虛型POI患者進行治療，發現中藥聯合穴位埋線對下丘腦-垂體-卵巢軸多靶點調節，可以改善卵巢內激素水平及臨床癥狀，治療效果明顯優于單純中藥組及單純穴位埋線組。

4.5 中藥直腸滴入 由于直腸與盆腔位置靠近，通過直腸滴入中藥，可以使藥物直達盆腔局部，藥物吸收更充分，療效更顯著。有研究將60例卵巢早衰患者隨機均分為觀察組（二仙湯加減保留灌腸）、對照組（二仙湯加減口服），治療后二仙湯加減保留灌腸組總有效率為86.67%，優于對照組的76.67%，且能改善血清生殖內分泌激素水平及中醫證候積分[38]。

5 中醫藥防治遠期并發癥

“治未病”理論最早見于《黃帝內經》，包括未病先防和已病防變。由于POI發病隱匿，病程長，故臨床多隨癥發現，不易做到未病先防。POI不僅對女性的身心造成損害，還常出現骨質疏松、心血管疾病、乳腺癌等遠期并發癥，因此已病防變在本病的治療中極其重要。中醫認為腎藏精，主骨，生髓，POI以腎虛為本，最易引起骨密度丟失，與體內低雌激素水平相關。補腎經典方劑左、右歸丸陰陽序貫治療卵巢早衰臨床療效顯著，可以增加骨密度、25-羥維生素D、PTH，改善骨質疏松的癥狀[39-40]。另有報道稱，中藥在治療POI的同時能增強免疫力、抗腫瘤、改善心血管功能[41]。王昱涵[42]運用二仙湯干預去卵巢大鼠模型，發現二仙湯中部分中藥具有抗氧化、抗炎、減少內皮細胞凋亡及自由基生成，延緩心肌細胞衰老和凋亡，改善心臟灌注，預防心血管疾病的發生。

6 小結

POI是一種病因復雜的婦科內分泌疾病，其發病機制正處于探索階段。相較于西醫，中醫運用辨證論治、中藥周期療法、中西醫結合、針刺及針藥聯合、耳穴壓豆、中藥灌腸等多種方法調治POI，能夠改善月經、調節生殖，通過調節血清激素水平，恢復H-P-O軸的功能，從而延緩卵巢的老化。同時融入“治未病”思想防治遠期并發癥，具有臨床療效佳、安全性高、選擇性多、患者依從性好等優勢，值得推廣。但中醫辨證分型及選方用藥個人主觀性太強，缺乏統一標準，中藥的作用機制尚不明確，同時遠期并發癥的防治相關研究缺乏。此外，POI病程較長，需加強追蹤回訪，以增強研究結果的真實性，為臨床推廣提供更多科學依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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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4-22收稿 本文編輯：楊覺雄）

基金項目：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項目（81373681）;陜西省自然科學基礎研究計劃項目（2017JM8091）

作者簡介：鄭娜（1995.07—），女，碩士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中醫藥防治女性生殖內分泌疾病的研究，E-mail：1741658044@qq.com

通信作者：崔曉萍（1963.03—），女，博士，主任醫師，研究方向：中醫藥防治女性生殖內分泌疾病的研究，E-mail：1559236199@qq.com